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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外化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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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他第一点的回答。
杜良取得酒来,大大地喝了一口——他的这种动作,表示他将要说的话,是他下定了决心才能说出来的,那当然就是刚才亮声所指,认为他应该告诉我们的“将会发生的真实情形”了。
我定了定神,留心听他说。
杜良吁了一口气,道:“第二点,我的计划是,复制若干卫斯理的复制人——”
一听得他这样说,我先吃了一惊——有一个复制人已经难以忍受,而他还要复制若干,这“若干”究竟是多少?要是忽然之间在眼前出现了一整队“卫斯理”,那怎么受得了?
杜良应该知道他透露了这样的计划,会引起我极大的反感,他还是说了,由此可知那必然是实情。
我立刻就要发作,可是白素的反应像是早已知道杜良会有道样的计划一样,她显得非常平静,只是说了一句话:“身外化身,本来就可以有许多个!”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势向我示意且让杜良将话说完,不过我还是已经迸出了一句话来:“你计划中准备复制多少个?”
杜良回答得也很平静:“视需要而定。”
我双手握拳,不住摇头,心想事情又有了变数,刚才我已经准备不再反对,现在是不是也应该改变主意?
杜良继续道:“在再复制若干复制人的时候——这一部份由勒曼医院负责,会在复制的过程中,将脑部结构逐渐调整,调整的方向是向普通人脑部结构靠拢,一直到和普道人脑部结构一样为止。”
他说到这里,忽然问了一句:“卫夫人想必知道要使得海水鱼可以在淡水中存活的方法?”
这时候我正在又愤怒又是没有办法,他却问起这种不相干的事情来,我正想叱责他严肃一些,别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胡说八道,插科打诨!
可是白素却已经道:“我知道——在海水鱼生活的容器中,每天取出小量的海水,兑入同量的淡水,次数越多越好,使海水中的盐份渐渐减少,经过一个时期——时期越长越好,海水变成了淡水,某些海水鱼,就可以适应淡水,在淡水中生活了。”
我听白素回答得如此认真,略想了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杜良对白素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他兴奋得双手挥动,道:“这正是我的研究计划!”
白素道:“计划是:复制许多卫斯理复制人,而在复制的过程中在复制人脑部做手脚,使复制人的聪明程度——也就是接受知识转移的能力,一个比一个减弱,从‘卫斯理’到‘普通人’,你们估计要多少复制人?”
杜良更是高兴,向白素深深鞠躬,道:“和使海水鱼适应淡水,需要的时间越长越好一样,复制人也越多越好。首先向‘卫斯理’进行知识转移,然后将知识从‘卫斯理’转移到‘卫斯理减一’,再从‘卫斯理减一’转移到‘卫斯理减二’一直到‘卫斯理减X’!”
杜良说到这里,简直亢奋之极,白素很沉着,道:“这‘卫斯理减X’的脑部情况,是和普通人一样的了?”
杜良大点其头,道:“在这些知识转移过程中,我们一定可以掌掘转移知识的奥秘,使知识转移变成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他高举双手,大声叫道:“真正成功了!”
在白素和杜良进行这段对话的时候,我很例外的没有打断他们的话头,因为我需要很用心才能听懂他们的话。
用使海水鱼适应淡水,来说明杜良循序渐进的研究计划,是很不错的例子。
所以我明白所谓“卫斯理减一”、“卫斯理减二”……都是卫斯理复制人,减的数字,表示脑部活动能力的逐步减弱。
勒曼医院方面和杜良,认定我脑部活动能力超强,所以是接受知识转移最好对象,他们就想出了用逐步减弱我脑部能力的方法,希望达到许多次转移之后,知识转移就可以向普道人进行。
我尽量使自已平静——主要是从白素的态度上,看出她好像并不非常反对这种事情的进行。
我努力告诉自已:如果可以同意一个卫斯理复制人接受知识转移,为甚么不可以同意多于一个呢?
实际上不论多少个,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不会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
可是在心理上,一个复制人成为实验品,和许多个始终有不同的感觉,那感觉是越多越不舒服。
所以在杜良欢呼的时候,我厉声道:“要多少个卫斯理复制人才能实现你的计划?”
杜良哈哈大笑,摊开双手:“有甚么关系?勒曼医院可以无限量供给。”
我不知道是对杜良这种态度感到讨厌,还是确然感到事情有很大的问题在,所以我不由自主大摇其头。
杜良发觉了我的反感,立刻收敛了他的那种嚣张,他改用非常严肃的态度,向我道:“等到成功之后,人类现在拥有的知识,就可以通过转移,永这保存,只有不断累积,不会消失,一百年的进步,可以等于一千年、一万年!”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从摇头变成点头——杜良的这一番话,我绝对同意!
人的生命期限很短,现在人类所进行的知识累积方法是进十步退九步,知识在拥有知识者死亡之后,只能依靠文字纪录来传播给其他人,而其他人又需要从头开始接受知识的过程,等到有了成绩,死亡也跟者来到了!
这种情形,又愚蠢,又可怜,又成效极低。
而知识转移如果普迩化,那将会是甚么的情景!难怪杜良会如此兴奋——确然是令人兴奋!不必经过二十年、三十年苦苦地学习记忆,就可以拥有前人的各种知识,在前人知识的基础上发展,然后再将累积增加了的知识转移给后人。
生命不再,知识永存!
我胡思乱想的习惯,在这时候发作,我忽然想到的是,知识转移成功之后,如果有甚么大学问家死亡,悼念词之中,就一定不会再有老生常谈的“是学术上的巨大损失”这类的话了!因为根本不会再有任何学问上的损失!
这确然是非常令人向往的一种美好情景,人类可以从此进入宇宙间高级生物的行列——我坚决相信拥有知识多少的程度,决定生物是否高级。
杜良和亮声显然都觉察到了我在不知不觉间,显露了兴奋的神情,杜良继续加强我对未来美好的想像,他道:“最后的目的,是不必在知识输出者濒临死亡的情形下才进行知识转移,而是任何情形下都可以进行!”
我受了他的引导,想像这种情形变成事实之后的情景。
和现在一样的课室之中,教授面对几十个学生,不是如今那样通过一点一滴地讲解把知识传送——在传送过程中,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不知道有多少可以被学生接收。而是通过知识转移,教授脑部的知识,完全进入学生的脑部。
以如今大学的课程所能够给予学生的知识,哪里需要四年,只接四天、四小时、四分钟甚至于四秒钟,知识转移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大学课程!
用现代的大学课程来举例,只不过是随意设想而已,其实任何高深的学问,都可以在刹那之间完成。
现在,就算是天才,从开始学习到学问有成,需要多少时间?至少要二十年。
通过知识转移,就可能只需要两分钟!
在这样情形下,人类获得知识的生命就相对延长,八十年生命中所获得的知识,会等于多少年?八十年、八万年——
在我这样想像的时候,本来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的了,亮声却还在一旁“火上加油”,他道:“前景是:不但在地球人之间,可以进行知识转移,在外星人和地球人之间,也可以进行知识转移!”
我对于外星人向地球人进行知识转移并不陌生——红绞接受了丰富无比的知识工程,相信就是一种知识转移。
而如果外星人的知识能够普遍转移给地球人,当然对地球人非常有利——我一贯认为能够来到地球的外星人,比地球人进步不知道多少。
想到这里,我自然而然脱口道:“太好了!”
这时候不知道是我的兴奋感染了其他人,还是其他人的兴奋感染了我。杜良和亮声的兴奋程度不必说,连白素的神情,也可以看出她心中的向往。
我大声道:“不但是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间,也不但是外星人和地球人之间,连外星人和外星人之间,也同样可以进行知识转移!”
我说到这里,想进一步形容那时候的情形,可是张大了口,却无法说出话来,因为那是甚么样的情景,还只存在于想像之中,一时之间无法将想像化为语言。
杜良在这时候,忽然变得和我非常合拍,他竟然知道我想说甚么而没有说出来,他接口道:“人类一直在向往世界大同,而现在我们可以实现宇宙大同。”
我喝了一声采:“好一个‘宇宙大同’!”
当时情绪很有些狂热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之中,任何事情都会向美好的方面扩展许多倍。
如果冷静下来想一想,星际之间实现知识转移当然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可是是不是就此可以达到“宇宙大同”的目标,还有巨大的疑问在。
然而在当时,我却非常同意杜良对美好前景的这种预测。我更进一步道:“踏上‘宇宙大同’道路的第一步,是从地球上开始的!”
同样的在狂热的情绪驱动下,人所说的话,会变成“伟大的空话”,我也不能例外。
杜良比我更狂热,他大声补充:“在勒曼医院开始!在这里开始!在我们四个人身上开始!”
太伟大了!
刹那之间,我真的感到太伟大了!
从我们四个人跨出第一步,就可以开始走向“宇宙大同”的金光大道!
而且,四个人之中,又是以我为主——从我的复制人开始,从需要取得我的同意开始,所以这种伟大的感觉迅速膨胀,使我在这以前想到过的种种疑问,感觉到的种种不对头之处,都被挤到了一边。
新产生的感觉是,为了达到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目标,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必考虑,就算有所失,比较起所得之多,完全微不足道,根本不必计较。
那时候,我也想不起是白素根本没有向我表示任何意见,还是我根本没有想到要征求白素的意见,我用力一挥手,大声道:“太好了!我找不出任何反对使用我复制人的理由!”杜良首先欢呼一声,冲过来和我拥抱。
我和杜良,本来如同水火不容,这时候却真心拥抱,互相拍着对方的背,表示对对方的欣赏。
亮声也过来,和我们拥在一起,我略定了定神,才向白素望去,只见白素微笑,在她的神情上,找不到反对的表示。
后来我问她:“当时你对于我的行动,究竟是赞成还是反对?”
白素的回答是:“和你当时所说的那句话一样: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我当然知道,白素所说的“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这句话和我所说的虽然一模一样,可是隐藏在话后面的情绪却不同。
我是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所以绝对赞成;而白素却是并非赞成,只是找不出反对的理由而已。
后来事情的发展,非常非常出乎意料之外,再检讨当时的情形,就证明白素冷静而我冲动。
冲动的人就容易被一些美丽的想像(或者称为美丽的谎言),导入狂热的情绪中,而忽略了许多本来应该注意的问题。
狂热会迅速传染——人类历史上有太多例子说明被这种情绪传染的人越多就越可怕。
白素后来并没有取笑我,我也不想再提起,就此算数。
却说当时,我、杜良和亮声,高兴雀跃了好一会,才冷静了下来,杜良最先开始说正常话——在这以前,我们三个人在|奇|极度亢奋的状态中究竟说了|书|些甚么话,至少我是不记得了,大体是围绕者“宇宙大同”这个主题,我也不愿意去努力回想那些话,大家可以各凭自已的想像力去想像。
杜良开始作正常状态下所说的第一句话是问我:“卫夫人的问题解决了,卫斯理你的问题是甚么?”
这时候离我和白素同时说“还有一个问题”时,并不太久,可是情况已经发生了完全不同的变化。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白素也没有反对,所以我原来想问的问题,已经变得不再重要,问不问都无所谓了。
………………………………………………
第八章 需要卫斯理的脑部
不过不问原来的问题,并不等于没有问题,我正在想应该问甚么新的问题,刚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想问,还没有出声,杜良已经哈哈大笑,道:“不想问了,还是问题已经解决了。”
我摊了摊手:“原来的问题,看来已经不成问题,新的问题是,经过知识转移之后,那些复制人当然和原来不同,他们有知识,知识在他们的脑部……发酵……”
我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考虑“发酵”这样的说法是不是恰当,想了一会,想不出更好的说法来,才继续说下去:“知识在脑部发酵的过程中,必然产生思想——人的思想就是这样产生的。在有知识、有思想的情况下,复制人当然——”
亮声在这时候打断了我的话头,疾声道:“——当然不再只是复制人,而是真正的人!”
刹那之间我眼前像是出现了几十个、几百个甚至于几千个“卫斯理”,情景又诡异又滑稽,完全无法形容。
白素在这时候,也发出了一下古怪的声音来,显然她更无法接受这种情形。
一时之间我和白素的神情都变得非常怪异。
而杜良和亮声却很轻松,好像这个不可思议的问题,早已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杜良向亮声做了一个手势,表示这个问题应该由亮声来解答。亮声搓了搓手,像是要开始演讲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白素轻轻碰了我一下,示意我留心亮声的动作,在白素没有碰我之前,我已经注意亮声在说话,尤其是有重要的话要说之前,总会搓一搓手。
在我的记忆之中,亮声好像并没有这种小动作的习惯。
白素显然也是因为如此,才感到奇怪,要我留意的。
然而我却想不出那代表甚么,向白素望去,她也摇了摇头。我急于想知道亮声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这问题和我关系密切之极,因为有不知道多少个“卫斯理”将要产生!而且这些“卫斯理”还会有知识,会产生思想,这种情形远远比“宇宙大同”还要难以想像。
亮声顿了一顿,望看我,道:“然而这些‘卫斯理’除了外形和你一样之外,还是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道:“不只是外形一样,五脏六腑,最重要的是脑部结构也完全一样。”
亮声立刻道:“最重要的是产生的思想完全和你不一样——决定一个人是甚么人,由这个人的思想决定,所以这些复制人不会也不可能成为卫斯理第二,一个也不可能。”
那种事情很不对头的感觉重又袭上心头,我神情木然,不做反应,心中很有“上了当”的感觉——一直是在以一个复制人为前提在讨论问题的,等到我有了决定,同意他们使用我的复制人了,忽然从一个变成了许多个,而他们却告诉我,许多个和一个是一样的。
我能够接受这样的说法吗?
从我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我对刚才的决定有了犹豫。
亮声笑道:“你放心,道些复制人,活动范围绝对不出勒曼医院——不出勒曼医院中杜良医生的研究室。”
对于亮声这种保证,我非但不相信,而且异常反感,我冷冷地道:“有知识有思想的人,能够一生只在研究室活动吗?”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处于脑部是空的情形之下,可以随意摆布复制人,等到他们的脑部有知识而且产生了思想之后,如何还能够将他们一辈子留往研究室中?
想不到这个在我想来简直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亮声立刻回答:“当然能够。”
我看到白素的反应也非常讶异,就问:“如何能够?”
亮声道:“复制人的知识,由我们给予,在一开始就告诉他们,生命活动的全部空间,就是研究室,他们完全没有机会知道在研究室之外还有可活动之处,当然就只会在研究室活动——一辈子从生到死wrshǚ。сōm,也就一定只在研究室之中。”
我怔了一怔,亮声的这种说法,不是不能成立——要是除了一个空间之外,根本不知道还有甚么空间,那么生命当然只在所知道的空间中进行。
我思绪相当紊乱,摇头道:“别忘记,曾经有复制人逃出勒曼医院的事情发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发现了勒曼医院的存在!”
亮声哈哈大笑:“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勒曼医院设备简陋,疏于防范,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勒曼医院的一切设备,都不是地球人所能想像——”
奇)他说到这里,并没有停下来,我在记述故事时,将他连续的话分成两段来记述,是因为我必须在这时候插入听到他说话者的反应。
书)听得他这样说,最快有反应的是杜良,在杜良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虽然只是极短的时间,可是显示出来的怒意,却非常深刻。
网)我很了解杜良为甚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亮声刚才的话,很轻视地球人,杜良一向以外星人为敌,当然对外星人话中的轻视很敏感,会有愤怒的反应。
而我的反应是奇怪多于生气,我奇怪的是,亮声在和我的交往之中,一向非常注意不轻视、不得罪地球人,唯恐我听了会产生不愉快的感觉——这一点,在我过去记述和亮声有关的故事中,可以有充分证明。
刚才他却这样“口不择言”,莫非是兴奋太甚,有些头重脚轻?
本来以我和亮声的稔熟程度,我可以以更不敬的话骂回去——熟朋友之间,骂来骂去,是很普通的事情。亮声既然得罪地球人,我也可以讽刺外星人一番。我连要说些甚么都想好了,正准备开口,向亮声望去,只见亮声像是完全不知道刚才自已说了甚么话,一点也没有在意,继续在往下说。
这种情形,表示刚才的话,是他心中想法的直接反射——正因为他心中对地球人一贯是那样想,所以才会那样说。这和我认识很久的亮声不一样。
亮声虽然是外星人,可是我可以肯定,他心中并不轻视地球人,这也是我们能够成为朋友的原因。
所以在刹那之间,我感到对亮声十分陌生,我张大了口,却没有出声。
因为同样的一句话,用来骂熟人,被骂者可以完全不当一回事,用来骂陌生人,就可能因此产生血案。
我把要说出来的话硬吞了回去,那神情自然尴尬得很,可是亮盘并没有注意。
我向白素看去,她并没有甚么特别的反应。
正如曾经特别说明过的,在叙述那些反应的过程中,亮声并未停止说话。
他在说了“不是地球人能够想像”之后,打了一个哈哈,更有甚焉地道:“就算是真正的卫斯理,也绝对不能逃出去,别说是卫斯理的复制人了!”
他说到这里,可能是真正感到好笑,所以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足有半分钟之久。
我瞪看他,他也没有注意,白素很冷静地道:“卫斯理为甚么要‘逃’,才能‘出去’?”
白素虽然语气冷静,可是她的话却是相当严厉的责问,亮声怔了一怔,可能到这时候,他才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然而他只是挥了挥手,道:“这是为了说明复制人没有离开勒曼医院的任何可能性!”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和我交换了一个眼色,表示她对亮声有相当程度的不满正和我一样,我还感到,如果亮声这种态度不变,我们之间的友谊,可能要结束了。
亮声显然误会了我们的反应,以为我们对他所说的“复制人绝对不会离开勒曼医院”有怀疑,所以他略停了一停,道:“若是两位还不放心,那可以采取消灭的办法——研究有了进展和成果,可以不再保留——”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就霍然起立,亮声这样说法,太可怕了,若不是心中根木将那些复制人当成了白老鼠,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表示了适当的愤怒,大声道:“‘不再保留’是甚么意思?他们都是人啊!”
我的反应很强烈,亮声意识到了他的话说得太过分了,超出了我能够接受的范围,他在刹那之间,有相当尴尬的神情,然后摊了摊手,耸了耸肩,像是在表示歉意,而更多的意思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作讨论。
我也无意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作进一步的讨论。
因为“复制人是不是人”这个问题,要讨论起来,在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间,都有截然不同的相反意见,何况是地球人和外星人之间!
由于对生命的观念不同,这个问题的讨论,永远只是争论,不可能有结论。
而且这“复制人”又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复制人,而是有知识,有思想,所以使得问题更加复杂。
我的观念是:他们当然是人!
而根据亮声刚才的话,他的观念,显然把他们当作只成试验品!
这种完全不同的观念,怎么可能讨论出结果来?
杜良在这时候,表示了他的意见,大声道:“当然不可能采取消灭他们的方法,在我的长远计划之中,他们的地位非常重要,他们可以成为知识转移的中介体,知识转移到他们的脑部,再由他们的脑部转移到普通人脑部去,在‘人’的地位排列上,他们会处于很高的位置……”
他略想了一想,继续道:“他们会成为知识的传播者,相当于如今的教育工作者。”
杜良的这种说法,相当新鲜,完全可以接受,也说明他的研究计划具有想像不到的宏观。
我点了点头,亮声笑了一下,道:“可是转移知识的效果,却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
杜良也笑,气氛变得缓和了许多,可是我心中还是在想:亮声一会儿非常肯定有口识、有思想的复制人是“真正的人”,一会儿又说可以“不再保留”他们,怎么会如此混乱,如此矛盾?
这完全不像是我所熟悉的好朋友亮声!这时候我完全想不通为甚么会这样,一直到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非常简单。
亮声不等我再说甚么,就作了结论:“很多复制人是研突的必需,对卫斯理先生来说,并没有特别不同的影响,卫斯理可能觉得的异样感觉,只不过是心理上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而已。”
他说着,神情很轻松,像是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
我对他这种态度,相当反感,道:“心理上不能接受,就不能同意自己的复制人被利用!”亮声在那刹间,有非常不耐烦的神情出现,这种神情甚至于看起来有些狰狞,像是如果我继续表示不同意,他就会采取严厉的对付手段一样。
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可是还是令我十分厌恶,甚至于不想再看到他,所以我转向杜良。
杜良立刻道:“我认为不应该再有问题了!”恰恰相反,亮声和杜良的态度,使我更必须问我的问题——问题还是老问题,就是不久之前,我和白素同时表示有问题时候的那个。
我道:“刚才白素问了她的问题,我还没有问呢!”杜良向我作了一个“请问”的手势。
我问道:“我非常不明白,你们完全可以不告诉我,而自顾自进行研究,为甚么要让我知道研究工作的内容,而且一定要取得我的同意?”直到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确然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为了甚么!
我本来可以接受,是勒曼医院方面将我当成朋友,顾及我的感受,所以才将要利用我的复制人一事告诉我。可是自从来到勒曼医院之后,只是在感觉上一次又一次地觉得不对劲,友谊可贵的感觉越来越淡,所以问题更成了问题。
我甚至于可以肯定在这个问题背后,一定另有文章——他们一定有非要取得我的同意不可的理由,而且我还强烈地感到如果最后我不同意,他们会使用非常的手段,而不是继续说服我。
本来我是不应该有这样感觉的,因为虽然杜良一直以我为敌,可是亮声却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和勒曼医院关系很好,不应该会伤害我。
可是自从知道了我是在一个很巧妙的圈套下被骗到勒曼医院来,和对亮声产生了陌生感之后,我已经完全不能肯定我和勒曼医院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了。
我问的这个问题,肯定是一个关键:我问,他们回答,等于是一场牌局,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
我感到一定程度的紧张,在问了之后,我立刻退到白素身边——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甚么事情,而不论会怎样,和白素肩并肩,总不会错。
我在问问题的时候,就非常留意杜良和亮声的反应,只见他们互望了一眼,杜良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亮声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是不到十分之一秒之内发生的事情,然而他们的身体语言却告诉了我许多事情,将他们的身体语言化为真正的语言来说,就是这样:
他们都在心中感到:事情终于来了,终于到了最关键性的问题,应该怎么对付?
杜良在征询亮声的意见:是不是照实说?
亮声给的回答是:照实说!
弄明白他们的身体语言,相当重要,因为可以知道接下来他们所说的话是实话。
这时候我又看到亮声在搓手,杜良伸手在抹脸,显示他们两人也很紧张,这很合乎我感到已经到了“摊牌时刻”的想法。
杜良开口,道:“很高兴经过了沟道,两位已经明白我们的研究工作意义重大,也表示了全力支持。”
他一开口就这样说,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因为他这种说法,非常狡猾。
他先敲定了我们“全力支持”,那么接下来不管他说甚么,我们就都不能反对了。
我相信使用这种狡猾的手段,企图将我们套住,一定是杜良的主意——这是地球人惯用的伎俩,外星人恐怕还想不出来哩!
然而对于杜良这样的说法,我们却也无法反驳。因为刚才白素的态度,还可以说是有所保留,我却的确是表示了完全的支持,不能不算数。
所以我虽然不满,也无话可说,只是哼了一声。
杜良继续道:“研究工作,特别需要卫斯理的支持。”
他说得非常认真,我想了一想,道:“我不反对研究使用我的复制人。”
虽然我说“不反对”,可是谁都应该听得出那并不是表示我很赞成,只是表示就算我反对也没有用处,所以才不反对而已。
杜良沉默了一会,才道:“事实上,研究工作,卫斯埋,要从你开始。”
我吓了一跳,刹那之间我想到的是:莫非真的是要将我的头切下来?
我再也想不到研究工作除了要我同意使用复制人之外,还有甚么需要我实际参加之处。
所以杜良这样说,实在出乎意料之外,白素轻轻碰了我一下,表示她也感到意外。
我笑得有些勉强,向自己的头指了一指,意思是在问杜良:难道是要我的头吗?
杜良的反应,更加出乎意料,以致我和白素都霍然起立。
杜良竟然点了点头!
在我和白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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