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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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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固山郡方面的刁难。

扎营休息,桑桑去河边打水淘米宰鱼,做了顿极丰盛的晚饭,主仆二人把主菜扒拉到饭碗里,然后对着几根酸菜辣椒开心地吃着,吃到满头大汗,浑体舒畅。

一名面容冷厉的男子走了进来,看着眼前这幕,摇头笑道:“叫你们去那边吃大锅饭你不干,我们几个还以为你是心里有怨气,现在看来原来是嫌我们那边的伙食太差……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小侍女,真不知道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如此的夸赞对于地位卑下的侍女来说,其实已经有些过了,但桑桑却没有什么感觉,笑了笑继续埋头吃饭,宁缺则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来人叫彭国韬,北山道血战里表现出色的大唐侍卫首领,深得公主信任。只不过他带着部属跟随公主深入草原一年,回国又遇着连番血战,忠心耿耿的下属现在只剩下了七个人,这位首领的心境想必也复杂感伤得厉害。

双方是在北山道里同过生共过死的战友,鲜血浇淋出来的交情要比一般交往来得扎实很多,而宁缺在战斗中的表现想必会一直刻在在场诸人的脑海里。

所以这些天被固山郡骑兵们嫌弃的马车,倒经常迎来彭国韬和其他的侍卫做客,那几名草原蛮子也给宁缺主仆送了些烈酒,却很少愿意靠近他身旁十丈之地,更极少和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梳碧湖那个传说的缘故。

“我知道你们自己去都城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跟着骑兵大部队一起走,确实也让你们不是太舒服,但是你的要求我报上去后,一直没有回音。”彭国韬望着他抱歉说道:“你是渭城派过来的人,殿下没有发话,你就不能走。”

宁缺挠挠头,说道:“那就再跟一段吧。”

……

……

前往长安的旅途似乎就要这样无惊无险又无趣无聊地过去,然而就在第二天晚上,宁缺忽然收到了一份来自第二辆马车的邀请,吕清臣老人要见他。

有些意外有些惊喜,宁缺拧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决定什么都不想,随手用盆里的鱼片粥烧熄车旁的火堆,便带着桑桑向前方走去。

车厢帘幕掀起,昏暗的灯光暖融融照耀着,念师吕清臣看着宁缺和那名小侍女恭恭敬敬向自己行礼,心情有些惊讶,暗道这少年应该清楚自己喊他上车是为什么,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因为有第三个人在从而不愿意为他解惑?

老人忽然想起那夜在北山道口火堆旁听到的那些往事,那个他纵使在冥想中也忍不住想要听的……小男孩儿小女孩儿扛弓背箭于茫茫岷山里拼命生存的故事,自以为明白宁缺带着桑桑的原因,于是释然,于是看这少年愈发顺眼。

其实宁缺没有想太多,带着桑桑只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罢了。

老人双手在膝上相握,态度温和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宁缺沉默无语,用左手压在右手背上,然后按在身前的地板上,双膝着地,身体缓慢前倾用前额触及左手背,行了一个帝国最重的大礼。

有大恩才行大礼,老人吕清臣虽然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做,而且极有可能老人也没有办法帮助到他,因为那是一个向来只有真正变态的天才方能触及的世界,但只有像宁缺这样自幼翻阅太上感应篇苦苦思索却不得其径的人才知道,一个修行者愿意去指点一个明显没有潜质的普通人,那代表了怎样的怜悯与气度。

看到宁缺行了大礼,桑桑虽然不是很理解少爷的举动,却也是赶紧挪动双膝来到老人的身前叩拜下来。

吕清臣老人看着这幕,不由捋须微微一笑,然后扶起宁缺,收敛心神,阖起双目,将两只枯干的手掌放在他的胸口与腰后某处,片刻后,车厢内的暖融油灯光线不知因何变得有些模糊,仿佛有无数极细微的灰粒在光线中飞舞弥漫。

一片死寂般的安静,时间不知快慢地流逝着。

浑浊的油灯光渐渐变得透亮清明,老人缓缓收回手掌,静静看着面容平静、眼眸里也看不到期待,实际上双手却在微微颤抖的宁缺,轻轻叹息了一声。

“天地之间有呼吸,那道气息便是所谓元气,修行者能感知元气之存在,全凭意念致知,所以能否踏入修行之境,首先便要看你之意念能否积蓄显质。”

“在渭城时我就去看过你,确认你身上没有丝毫气息波动,今日细细察看你体内,发现果然如此,你的雪山与气海之中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第二十章 三分两分画里桃花

听到这句断语,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抬起头望向老人,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就像拿着一把弓弩想要自杀般,认真询问道:“念力或者说意识这种东西,难道不是从脑子里面产生的吗?”

老人吕清臣温和望着他,缓声说道:“这种说法倒也不能说不正确,然则念力虽由头而发,却如何与身外的天地之息互知互通?”

“所谓修行,乃是将意念容于胸前之雪山,腰后之气海,雪山气海周缘有十七气窍,就如钟离山底之千繁洞,洞穴迎风纳水,呜咽作响奏一妙曲,上有呼者下有应者,如此方能令天地通晓你我之意,从而互相呼应。”

“人之身体腑脏气窍开合或闭塞,乃胎里形成,先天带来,后天再如何修行也无法改变,所以有种说法,所谓修行……只不过是拣回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罢了。”

“我先前看你体内雪山气海周缘十七窍,有十一处堵塞,所以无论你将念力修至何等境界,都无法与天地自然相接触。”

“不过你也不必因此而悲伤失落,世间亿万民众,雪山气海十七窍能通十三窍者极为罕见,像你这种身体倒是正常不过……”

老人缓声安慰,宁缺低头微涩而笑。

在渭城时他曾经做过无数次自我安慰,说只有那些真正变态的天才才能修行,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如果按照这种标准说法,老人提到的那些通了十五六窍的天才还真是被上天垂青,就像是随意走在路上忽然被天上落下的馅饼砸了个跟头。

“我怎么就没有中超级大礼包的命?”

他在心中遗憾慨叹,向老先生表示了真挚的感谢之意,便带着桑桑走下了马车。

车厢里的油灯光芒黯淡,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帘幕被再次掀开,大唐四公主李渔坐到了老人的身前,身体微微前倾,请教道:“一点可能都没有?”

吕清臣很欣赏宁缺,但一位已经进入洞玄境界的念师,不惜降尊纡贵耗费念力替宁缺查探梳理身体,自然还有别的一些原因,比如殿下有命。

“意志力坚定,性情纯净的人,往往能够通过冥想获得极浓郁的念力,宁缺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人。所以我本来也对他有所期待,心想或许他只是十七窍通了十窍,正在醒悟边缘,却因为在边城修练不得其法,所以未能引动意念进入初境。只可惜他体内竟有十一处气窍堵塞,昊天对其并无厚爱,潜质再优秀也没有用处。”

老人满脸遗憾,在他看来如果宁缺真的能够修行,哪怕是只通十窍的下下之资,凭他心性和那手好字,前途也未可限量,只可惜这少年的命运实在是有些不济。

“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再多费精神了。”连日的奔波让李渔的眉眼间略显疲惫,她低头沉思片刻,平静说道:“为此事辛苦先生,实是不该。”

吕清臣老人花白的眉毛缓缓挑起,静静看着公主殿下的脸,知道先前那句话便决定了宁缺的前途,在确认宁缺无法修行之后,她直接断了培养此人的念头。

老人沉默片刻后劝说道:“长安城内高手如云,像宁缺这样的年轻人,也许并不显得出奇,但我相信这个少年若再成长几年,一定能成为大唐最优秀的军人。”

李渔没有想到老人对宁缺的评价如此之高,眉头微微一蹙,缓声解释道:“那少年武技心性都属上乘之选,若他还在渭城,或者只要是留在军中,我都必然不惜大气力也要留他为我效命,只是他如今要考书院走文途,待漫漫宦途磋磨至能影响朝局时,想必他人已老我也已老,那还有什么意义?”

老人沉默很长时间,忽然开口说道:“虽然他体内十七窍只通了六窍,依一般常理而言绝难踏入修行之境,但……昊天轮转,世无定事。”

“我的境界终究太低,而他有可能进入的书院则是高妙圣洁之处,另一番天地,日后他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能登上书院的二层楼,谁知道会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也许他真的能踏上修行之途?”

“二层楼?”李渔摇头说道:“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走进书院二层楼?宁缺这少年虽然不错,但您对他的信心未免也太足了些。”

吕清臣望着她微笑说道:“您先前说他要考书院走文途时,似乎也从未想过这少年不能考进书院,要知道入院试的难度也极高,由此观之您对他的信心也是十足,那么谁敢肯定这个边城的小军卒将来某日……不能登上那第二层楼?”

李渔微怔,不知该怎样回答老先生这句反问,此时细细想来,似乎自己真的从没想过宁缺会考不进世间最难进的书院,自己对他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是因为火堆旁边听的那些故事,还是跃过火墙时少年如猛虎般从容平静的神情?

她下意识侧身向车窗外望去,看着走过火堆的主仆二人背影,沉默不语。

……

……

宁缺知道自己的心性意志适合修行却无法修行,事实上他已经习惯这种初被惊艳后被惋惜的待遇,七年前在岷山东麓燕境处碰见那个小黑子时有过,两年前在渭城立下军功然后被军部察看潜质时也有过。

如果他能够踏入修行之境,以他在渭城立下的军功,说不定早就已经成为大唐军方重点培养的对象,何至于要自己辛苦拼命杀马贼积军功再考书院。

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听到坏消息后他并不如何失落,但吕清臣老人终究是他最近距离接触到的一位大师,所以他总还抱着那么三分两分希望,只可惜希望就像水彩画里面的那三分两分桃花,总是藏在园角,都是虚妄。

就在他准备振作精神放弃幻想,一路苦练刀法直抵长安去谋世俗快乐时,没有想到第二天夜间驻营时,吕清臣老人再次邀请他登上马车。

这一次桑桑没有陪他去,大概是那位公主殿下有些怀念春风旅途中婢女和侍女聊天的感觉,又或者是那位蛮族小王子想念桑桑,总之桑桑被召去了公主的马车。

“我相信那本太上感应篇你已经烂熟于心,但这么多年都不能感知到天地之息的存在,如此看来我的判断并不为错。”老人吕清臣微笑望着他说道。

宁缺挠挠头苦笑说道:“老先生,您今天喊我来,想必不是为了再次打击我。”

“你回长安之后便要去考书院,我年纪大了可能也会停留在公主府里静养,再要见面就不容易,所以想找你说说话。”吕清臣慈祥望着他说道:“我知道世人对修行道的好奇与想象,虽然你无法踏入此道,但或许有什么是你很想知道的事情。”

“我有很多。”宁缺很老实地回答道。

第二十一章 问道无矩

吕清臣老人微笑问道:“那你想知道哪些事情?”

宁缺认真思考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我想知道……什么是修行。”

吕清臣笑道:“你真的很贪心。”

宁缺脸上全无尴尬之色,说道:“那么……您能告诉我修行分多少境界,不同境界有怎样不同的能力吗?”

“依然是出乎我意料的选择。”吕清臣老人微笑说道:“要知道这些东西虽然世俗普通人确实不是很清楚,但终究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算不上秘密还是秘密。”宁缺笑着回答道:“我会替您守住。”

“好吧。”吕清臣老人笑出声来,略一沉吟后问道:“你知道昊天道吗?”

宁缺看着这位昊天道的南门行走,点了点头。

“我出身昊天道南门,奉命游历世间,世人常常把我们称作门下行走。所以既然你想知道与修行相关的一些东西,那么我就从昊天道讲起。”

“昊天道祭奉昊天,乃天下唯一修行正门,因为昊天照耀人间,天地万物方能随之而呼吸,这呼吸正是我昨夜所讲天地之息或是元气,所以昊天为一切之始。”

“人本乃万物之一属,懵懂居此天地逆旅间,偶蒙昊天降下启示,方始明悟自然造化之理,故以意念控天地元气,行种种玄妙之事,是为修行。”

“修行之路漫漫修远,繁复艰辛最考意志,而这条道路被我们分成五个段落,也就是你所说的五个境界。”

“初境称作初识。是指修行者之意念自气海雪山外放,明悟天地之息的存在。”

“第二个境界称为感知。这一阶段修行者能够触碰到天地间流转飘浮着的元气,并且能够与之和谐相处,甚至进行一些感觉上的交流接触。”

“第三个境界称为不惑。指修行者此时已经能够初步明白天地间元气流动的规律并且加以利用,世人口中所谓剑师符师便范指此类。”

“第四个境界称为洞玄。进入这个境界的修行者已经能够把自己的意识与天地元气融为一体,对于念者而言,意味着他可以通过自己的意识直接攻击敌人,在这个境界里浸淫日久,或者能够做出一些格外玄妙的手段。”

“少年,你不用这般看着我,我确实进入了洞玄境界,只可惜临到老时才极为勉强地把右脚迈了过去,如今我油将尽,灯将枯,大概这辈子也没有希望把后面那只脚也拖进门里,不然……当夜要杀一位大剑师又何须那般麻烦。”

车厢内油灯光线暗淡,似乎真的是有些缺油,吕清臣老人笑着说道,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慨叹着年华易逝,时间从不等待。

“第五个境界称作知命。”

“所谓知命,便是知天命。”

“进入这个境界的修行者不再仅仅是从表面上明白天地元气流动的规律,而是从本质上掌握了天地元气的运行规律,明白了昊天与自然万物之间的联系,明悟了世界的本原。进入这种境界的人,或许才可以看作真正的得道吧。”

宁缺津津有味听着这些东西,发现老先生讲完了,赶紧举起手来问道:“先生,五个境界之上是不是还有更高的境界?”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吕清臣颇感兴趣望着他。

他回答道:“如果修行真的是一条漫长的道路,那么这条道路肯定没有尽头,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走不通的路,所以我想肯定会有些更高的境界。”

“你这少年连初境都迈不进去,想不到没有消沉,反而兴致更浓了。”

听着老先生的笑骂,宁缺笑得更加无辜,说道:“就算是我好学吧。”

“我从未见过世上有好学像好色那般的男子。”吕清臣微笑道。

宁缺在心中默默赞了这句,然后摊开双手修正道:“那便不是好学,是好奇。”

吕清臣沉吟很长时间,抬起头来望着他,缓声说道:“传说中知命之上还有诸多玄妙境界,而真正在典籍上出现过的只有两种,一者为天启,一者为无距。”

“所谓天启,是指修行者能够直接聆听昊天启示,以虔诚奉拜祭道门神术,于空无之境中暂借昊天威势光明,昊天普照世间,纵是威势光明中之一缕,寄于一修行者之身,亦可想见那是何等样的大境界大威势。”

宁缺遥想世间某大神通,白衣飘飘跪叩上苍,云开雾散有光柱落下,其一挥手便云卷山撼,不由心神摇晃,难以自安,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轻微沙哑。

“无距……又是怎样的境界?”

“典籍之上只是记载人世间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境界,却没有具体描写,只有寥寥一句形容:从心所欲而无距。”

吕清臣老人微微蹙眉,面容却是一片安然宁静,悠悠说道:“以我之猜测,所谓无距境界,那些圣人意念所至便能抵万里之外……这该是何等壮阔。”

从心所欲而无距……宁缺被这七字所深深撼动,然而究竟是无距还是无矩?

隐约间他仿佛捕捉到这两个字里藏着的某种悍然气质,并不像老人那般悠然以为壮阔,只是觉得潇洒无碍到了极点。

“关于无距……也许书院里面的记载会更为详尽一些。”

吕清臣老人看着少年出神的稚嫩面容,感慨说道:“能入这两等境界的大修行者想必都是圣人,古谚虽云千年圣人降,但人世间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圣人,所以这些……只不过是神话传说,听听便罢了,苦想多无益。”

宁缺俯身再拜表示受教。

老人笑道:“我本以为你会问如今世上有哪些出名的大修行者,哪些出名的世外高人,看上去年轻男子本应该对这些东西更感兴趣些,没有想到你会问这些。”

宁缺双手扶膝,沉默很长时间后抬起头来,看着老人认真回答道:“知道那些人世间的最强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是高飞在天的雄鹰,我只是在地上艰难爬行的蚂蚁,他们眼中不会有我,所以我的眼中也不必有他们。”

“那你……问这些修行基础的原因是?”老人神情异样看着他。

宁缺认真回答道:“那些大修行者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然而进入长安我极有可能会遇到一些相对普通的修行者,比如像那位青衫书生般的大剑师,我自己不能修行,就越要弄明白什么是修行,知道他们的战斗方式……”

“你的目的是?”老人的花眉缓缓挑了起来,似乎对他的答案极感兴趣。

宁缺低头微笑,然后抬头平静应道:“如果将来某日,我被迫要和修行者作战,今天您教给我的这些事情,对我战胜他们会提供很大帮助。”

“一个普通人与能调动天地元气的修行者作战?而且你要战胜他们?”

老人盯着宁缺的眼睛,喃喃重复问着,忽然间他的眉毛颤抖了起来,枯瘦的身躯里爆发出一阵极欢愉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渐渐停歇,老人看着渐露尴尬之色的宁缺,微笑说道:“很豪迈,我喜欢。”

第二十二章 旅途上的学习

夜已深,宁缺走下马车,吕清臣掀起车帘上的布帷,看着少年的背影,听着夜晚田野间隐约传来的边塞小曲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作为一位踏入洞玄境界的修行者,哪怕只有一只脚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也足够他们在任何国家任何城池受到极大的尊重,根本不需要和普通人打交道。念师需要更多的时间用来冥想培念,所以吕清臣的时间真可以用光阴似金来形容。

可他仍然愿意花去一两夜甚至更多的时间和宁缺闲聊,讲些看似很琐碎无谓的事情,是因为他确实很喜欢宁缺——他喜欢少年温和稚嫩外表下藏着的冷静自强,还有像先前那刻般偶尔迸发出来的豪迈气——豪迈壮阔自强冷静是大唐人最赞赏的品质,而吕清臣老人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唐人。

今夜他告诉宁缺的这些,都是昊天道南门的入修课,虽然谈不上是什么不传之秘,但照门规确实不能让普通人知道,可他还是说了,只因为他相信一件事情:

“我总觉得你将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修行者。”

明知道宁缺气窍不通,绝无可能修行,可是老人没有道理、没有原因,就是觉得这个少年能够踏上他现在正艰难行走着的这条道路,而且他祈望这个少年能比他走得更踏实,走得更远。

老人望着窗外渐小渐模糊的少年背影,喃喃自语道:“老死临身夜将至,才开始胡乱放肆一番,盲目跟着直觉走一遭,或许……这就是昊天对我做出的启示吧。”

……

……

回到简陋的营帐,桑桑已经回来了,宁缺问了句公主唤她去做甚,不出意外又得到了个含混不清记忆缺失的答案,他早已习惯自己这位小侍女在动脑方面的懒惰,笑骂了几句对饮了数杯二人便草草洗漱睡觉。

第二日,车队在数百名骑兵的护卫下继续南下向着都城长安进发,宁缺主仆二人的日子却变得不再像前些时候那般无聊无趣。

不到夜间,吕清臣老人便会唤宁缺上他的马车陪他聊天,公主殿下也时常召唤桑桑去作伴,好在彭国韬派了侍卫去驾那辆简陋马车,不然宁缺还真要被逼无奈玩一招无人驾驶。

车厢聊天中,宁缺知晓了更多修行知识,比如修行者用意念控制天地元气的各种方式,比如修行者可以通过某些特殊物品加强自身与天地之间的联系,又比如剑师是怎样用意念把元气压缩成无形的绳,然后缚住那片轻薄锋利的无柄飞剑。

增强修行者与天地之间联系的特殊物品,并没有非常严苛的标准,昊天道多用拂尘木剑,佛门多用念珠木鱼,至于符纸飞剑则是非常常见的标准配备,相对比较罕见的是有些大修行者会使用笔墨法杖之类奇怪的东西。

“以念力封天地元气入符纸之内,这就是符师;封天地元气于阵法内,便是阵师;凝天地元气于剑内,便是剑师;以念力直接调动天地元气,便是念师;以……”

吕清臣老人端着杯清茶,靠着车窗极为享受慢悠悠说着。

“喂喂喂,您这不是在说笑话吗?那如果把天地元气封在马桶里战斗该叫什么师?马师还是桶师?”

聊天聊得久了老少二人自然也熟了起来,宁缺逐渐展现出自己惫懒无礼的那一面,咬着一根蘸着墨汁的毛笔,挥舞着右臂,表示自己的强烈质疑。

老人放下茶杯,瞪了少年一眼训斥道:“约定俗成,你懂不懂什么叫约定俗成?叫了几千几万年,有什么问题?俗成就是要通俗好记,别泛那些酸劲儿!”

“好吧。”宁缺在几千几万年所代表的时间厚度面前惨败而归,在摇晃不停的车厢里悬腕静神,稠黑的笔尖在雪般的宣纸上快移缓钩,做着笔记。

“关于修行者战斗的手段,剑师用的叫剑术,符师用的叫符术,我这种念师用的当然就是念术,进入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则很难具体这般区分,我曾经听闻过前代师门长辈中有人习的是神术,具体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名字……不够大气啊。”宁缺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咬着毛笔杆的尾巴,望着老人含混不清说道:“感觉完全可以通称为法师,他们用的都叫法术。”

老人的花白眉毛蹙得极紧,严厉看着他说道:“问题是法之一字何解?”

宁缺再次败退,摊开双手表示无辜。

“除了上述各类修行者外,其实世间最常见的修行者是武者,他们对天地元气的感知度不如其他各派,但就战斗力而言同样极为强悍。武者作战时能将天地元气布满身躯各处,就如同从头到脚套上了一层重甲,而平日修练时,他们又会调动天地元气刺激自己的肌肤血肉,从而锤练出一身钢筋铁骨。”

“北山道口那名泛着土黄光泽的巨汉就是武者?”

“不错,只是那人境界并不是太高。像我大唐帝国四位大将军都是人世间最顶尖的武者,箭簇就算能刺破他们身上的盔甲,也无法刺破他们身上的护体元气,就算箭锋极劲穿透护体元气,也不见得能对他们铁铸般的身躯造成任何伤害,面对这样的强者,你的箭法就算再好,也没有用处。”

听到这番话,宁缺的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夏侯这两个字,他低头平静抄写着笔记,心里则在不停思考着对付这种强者的方法。

“选择拉近距离和这些强者进行近身战,那更是找死,你的力量虽然不错,但和他们比起来就像是田鼠和雄狮,你全身发力都撼不动他们丝毫,而他们只需轻轻合指便能喀喇一声拧断你的脖子。”

“如果把元气附在箭上……对武者的杀伤力如何?”宁缺忽然抬头认真问道。

老人沉思片刻后缓缓摇头:“极少有修行者尝试把天地元气附在箭上,因为箭与飞剑不同,为了保证速度质量必须很轻,于是很容易受到自然的感应干扰,又无法在上面刻符,附着元气消散太快……当然如果有人能够解决元气消散的问题,这种羽箭毫无疑问是很可怕的远程攻击手段。”

宁缺若有所思。

第二十三章 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异禀……

“都说长安城内武者多如狗,剑师遍地走,毫无疑问这种说法过于夸张了,不过毕竟是帝国都城,天下第一雄地,自然藏龙卧虎,修行者众多,你若去了长安,若在书院自然无事,可在书院外当谨言慎行,少招是非。”

“是。”宁缺应了声,然后试探着问道:“吕先生,不知道长安城里有没有什么需要警惕……或者说难招惹的强者?”

吕清臣看了少年一眼,淡淡嘲讽说道:“那夜是谁说不想知道这些来着?”

宁缺笑着挠了挠头。

“说这些没有意义。”吕清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只需要记住,天下的修行流派众多,但归根溯源无外乎佛道魔三宗再加一个书院,佛宗多居于僻地,道家多在各地设坛开观,魔宗不用去提它,道宗便是我所属的昊天道门,历代强者辈出,于俗世备受各国皇室尊敬供奉,若你听过西陵神国,便应该知道那里便是我昊天道总坛之所在。”

“各国皇室尊敬供奉?帝国对昊天道也是这种态度吗?”宁缺蹙眉问道。

吕清臣苦笑了一声,作为天下第一强国的大唐帝国,应该算是世上唯一敢不给昊天道颜面的世俗皇室,昊天道确实也拿帝国没有任何办法,只是他身为大唐人却在昊天道,处境未免有些尴尬。

“魔宗呢?魔宗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强者?”宁缺察觉到老人神色有些异样,于是迅速转了话题,微笑说道:“说起来那天在北山道口您说那名大剑师用的是魔宗手段,我真的不是很明白什么样的手段算是魔宗手段?”

听到魔宗二字,吕清臣的神情变得凝重严肃起来,说道:“这一段你不要记,以后在外面也不要与人去说。”

“是,先生。”

“无论道佛还是书院,这些正派修行都是以人感知天地之息,然后和谐共存,所谓控制元气,更准确来说倒应该是向天地借力而用。”

吕清臣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些什么事情,幽幽说道:“而魔宗走的路子与各宗都不相同,他们竟是强行吸纳天地元气进入自己体内。”

“这……有什么不对吗?”宁缺想来想去,也没觉着这种修行方法有什么不妥之处,单从字面上理解,似乎还要更加直接一些。

“以后不要说这种胡话了。若在书院或是昊天道门中,你要敢对魔宗手段发出如上评论,轻则被逐出师门,重则要受更严厉的惩罚。”

吕清臣神情严肃警告道:“与天地相较,人之身躯如蝼蚁,体内雪山气海容纳自身念力已是勉强,强行吸纳天地元气入体内,人身如何承受?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像北山道口那位大剑师般暴体而亡。”

“可魔宗既然称为一宗……”宁缺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恭谨问道:“想来在世间还是有不少修行弟子,如果吸纳天地元气便会暴体而亡,他们如何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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