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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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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看着身前的云雾,下意识里想起前天那条漫漫山道上的雾气,身体微微僵硬,沉默片刻后,看着小书童温和问道:“雾里……没有什么古怪吧?”
小书童呵呵一笑,说道:“当然没有,我都经常走的。”
……
……
这片山雾确实没有什么古怪,比如变成飞剑的竹叶、变成瀑布的山泉、变成大海的小池。
这片山雾非常古怪,宁缺只不过走出十数步,居然便走到了书院后山的山腰间。
他挥袖拂去身前最后几缕雾气,看着眼前在晨光下宛若仙境的山腰景致,不由呆住了。
从书院方向望去陡峭无比的大山,在迎着东面的方向,竟然有这样一大片平坦的崖坪。
崖坪之上有镜子般的小湖,有怒放的野花,有恬静的青草,有参天的古树。
花有千种万种,其中也有桃花,但夹在其间毫不显眼。
参天古树下,有十余间样式简单的房屋,炊烟袅袅正在升起。
房屋背后的山崖间有道银线正在倾泻而下,竟是极远处的一道瀑布。
一群黑色的鸟儿在崖壁与瀑布间欢鸣飞翔。
晨光之中,如斯美景撞入眼帘,宁缺怔怔不知该如何言语。
感受着后山间清幽的天地元气和生命味道,一个念头不知何时强烈地涌进他的脑海。
——无论是谁想要毁灭这样的美丽,我一定会灭了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此间的师兄师姐们(上)
“我第一次来时,也像你一样,被这里的美丽震得无法言语。”
不知何时,陈皮皮站到了宁缺的身边。
宁缺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比你原来住的那个地方还要美丽?”
陈皮皮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了自己的来历,沉默片刻后说道:“庄严、肃穆或者神圣,其实都不是美丽。”
他微笑继续说道:“欢迎来到真正的书院。”
宁缺笑着回答道:“看来你是我今天的导游。”
陈皮皮没有听说过导游这个词,但猜到大概是什么意思,笑了笑,领着他向崖坪间走去。一路走过青青田野与草甸,踩着微湿的田垄,走上一道木桥,便来到了平静如镜的湖面上。
湖间的白色水鸟时浮时沉,在水中捕食小鱼,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它们同样骄傲地仰着头颅,或咽鱼下腹,或甩干羽毛上的水珠。木桥上的脚步声引得水鸟注目而望,但它们明显并不怎么怕人,反而像是在好奇,显得极富灵性。
木桥中段有一方亭榭,湖光水色之间好不清幽,一位穿着淡黄色书院春服的女子,正在亭间专心致志地拈架绣花。
陈皮皮带着宁缺走到那女子身前,恭谨行礼说道:“七师姐。”
那淡黄衣衫女子抬起头来,看了他身旁的宁缺一眼,笑着说道:“带小师弟好好逛一逛。”
宁缺揖手行礼,恭敬说道:“见过七师姐。”
七师姐似笑非笑看了陈皮皮一眼,忽然开口说道:“从今往后你可以偷懒了。”
陈皮皮尴尬笑了笑。
宁缺不解何意,茫然看着二人。
七师姐没有再说什么,继续低头绣花。
走出湖间亭榭,顺着木桥穿湖入岸,陈皮皮回身望去,对宁缺介绍道:“七师姐姓木名柚,精研阵法,先前你上山时穿过的雾气,是书院前贤设置的阵法,现在阵法维护全部由七师姐一手负责,至于绣花……两年前七师姐阵法研修遇着瓶颈,无论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都寻不到好的法子,最后老师决定让她绣花,这一绣便是两年,也不知道那段瓶颈究竟过了没有。”
宁缺心中的震撼一直在持续,只是表面上他极好地保持住了平静,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书院二层楼,对于很多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概念,比如绣花与阵法有什么关系?但正因为完全没有任何概念,他知道自己就算问也是白问,于是沉默。
陈皮皮带着他走过那棵极高大的古树,走到西面那片密林前,听着林子里悠扬的琴箫之声,说道:“吹箫的是九师兄北宫未央,弄琴的是十师兄西门不惑,他们两个人来自极南海岛之上,精通音律,至于修行的是什么法门,只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宁缺诧异问道:“这又是何说法?哪有修行者连自己修行法门都不知道的?”
陈皮皮摇头解释说道:“老师从来不给他们布置功课,只是让他们由着性子鼓捣这些没用玩意儿,我进书院多少年,便听他们吹弹了多少年,哪见过他们做别的。”
春林里琴箫之声骤歇,簌簌摩擦声起,两名男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两人面容英俊神情平静,身上穿着的学院春服为白色,明显经过改造,袍袖及下摆非常宽大,被春风一拂飘然若仙,哪里像是学生,更像是仙风道骨的隐士。
拿着洞箫的九师兄看着陈皮皮没好气说道:“什么叫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陈皮皮笑着说道:“那你说说,你们在书院这么多年究竟修了些什么玩意儿?”
九师兄拿起箫管老实不客气狠狠敲了陈皮皮脑袋一下。
陈皮皮捂着脑袋,恼火嚷道:“九师兄,怎么说不过人就打人?你讲究的风仪到哪里去了?”
抱着古琴一直沉默在旁的男子,忽然开口说道:“打得好。”
陈皮皮看着那男子说道:“十师兄,你可向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十师兄西门不惑微微一笑,拢在身前的双手轻抱着古琴,指尖微颤,拨了一个碎音,看着宁缺说道:“小师弟,我与北宫师兄修的乃是音律大道,像皮皮这样只知道用天地元气打架的俗人根本无法体会音律之美,希望你不是这样的俗人。”
九师兄北宫未央将洞箫插入腰间,看着宁缺极感兴趣说道:“小师弟,当日观你登山颇有洒然之意,颜瑟大师又说你有神符师潜质,而且听闻你是长安城里最近出名的书家,既然如此,想必你对艺术颇有造诣,日后你我要好生切磋切磋才是。”
宁缺赶紧恭谨行礼,心里却苦涩想着,自己哪里懂音律这些东西,至于俗或不俗……能感知天地元气那当然应该用来提升自身境界,然后学习打架的本事,这二位师兄竟是把全部的修为与生命都投入到了音律之中,雅固雅矣,只是太过暴殄天物了。
“禀告二位师兄,我对音律之道完全一窍不通。”他赶紧应道。
九师兄北宫未央极不以为然,挥袖说道:“音律书画均乃天地间优美事物,艺术二字讲究的便是触类旁通,你以往没有机会,如今遇着我与你十师兄,哪里还会一窍不通?”
宁缺见对方热情,哪里好意思拒绝,于是便应承下来,日后在书院学习的空闲时刻,一定前来向二位师兄恭敬请教音律之道,即便不能有所增益,当一听众也是好的。
二位师兄听着这话面露喜悦之色,同声赞道:“果然不是皮皮这样的俗人。”
……
……
向大树下的崖坪房屋走去途中,陈皮皮看了宁缺一眼,认真问道:“你真的喜欢听箫琴之音?”
宁缺看他一眼,说道:“完全不感兴趣……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是我第一天进书院二层楼,二位师兄如此热情,我怎么能当面拒绝?”
陈皮皮痛心疾首说道:“你这个蠢货,这种事情当然应该坚决地拒绝。”
宁缺不解何意,问道:“日后若师兄们要吹奏给我听,我躲开便是了,又有什么问题?”
“这些年来,没有一位师兄师姐愿意安安静静听他们的演奏,他们只能天天面对面吹箫弄琴,一个人道洋洋哉,一个人道巍巍乎,互为知音互拍马屁,早已无聊到了极点,差的便是一个听众,你既然答应了他们,那今后在后山便等着天天被拉去当听众吧。”
宁缺疑惑问道:“难道二位师兄音律之道水准极差?”
“二位师兄若在世间绝对是第一流的音律大家。”
陈皮皮正色说道,旋即眉梢苦楚地垂了下来,继续说道:“可再了不起的音律大家,若翻来覆去连续弹奏一首曲子上千遍让你听,你就会知道其中的痛苦了。”
如果让自己连着吃一千碗酸辣面片汤会不会腻?如果让桑桑连着吃一千碟醋泡青菜头会不会腻?如果自己带着桑桑去松鹤楼连吃一千天席面会不会腻?当然会腻,那么连续听一千遍同样的曲子肯定也会腻,而且会非常痛苦。
宁缺声音发颤问道:“世间爱音律之人数不尽数,想来二位师兄总不至于非要让我一个人听。”
“世间爱音律之人甚众,但在两位师兄看来,有资格听他们演奏乐曲的人却极少,能进入书院后山成为他们同窗的人,都经过了夫子的考验,当然有资格,别的人却免了。”
宁缺沉默很长时间后,毅然决然说道:“我躲。”
“我曾经躲过。”陈皮皮同情地看着他,叹息说道:“书院后山不小,但要找个人还是能找到的。”
宁缺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发现石径旁的花树一阵摇晃,一个看不清楚头脸的人忽然冲了出来,吓了他一跳,定睛望去,才发现是那日在山顶上见过的一位年轻师兄,只是今日这位师兄发间衫上全部落着各式各样的花瓣,看着十分滑稽又有些惊悚。
陈皮皮把他拉到身旁,极严肃认真地介绍道:“这是十一师兄王持。”
宁缺赶紧整理衣衫,长揖行礼道:“宁缺见过十一师兄。”
十一师兄瞪着眼睛看着他,没有回礼,而是拾起肩头一片花瓣,怔怔问道:“我来问你,若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可夫子进入后山之前,这花在山中自行开落千万年,与你我之心又有什么关系?若无人入后山,若无人观此花,此花便不存在?”
宁缺哑然无语,沉默很长时间后转头无辜地看了陈皮皮一眼。
陈皮皮的目光比他还要无辜,意思是说你若答不清楚,便不好离开。
十一师兄王持目光温柔看着他,等待了很久没有等到答案,脸上却也没有什么不悦神色,自行温和解释道:“依我看来,在你我见到这花之前,花与你我之心各自寂静,你我来看这花时,花在心头显现绽放,此花存在与否,便在于显现之刻。”
宁缺微微张唇,依旧哑然无语,神情非常无辜。
陈皮皮被这厮无辜的神情弄得有些内疚,咳了两声后说道:“十一师兄,小师弟第一天进后山,我还要带他去拜见其余的师兄,花心之辩可否容日后再论?”
王持温和望着宁缺,说道:“小师弟,日后若有余暇,可否来助愚兄思辩求得?”
宁缺听着话里意思,松了口气,赶紧连连应下,然后跟着陈皮皮像逃一般离了花树,向崖坪古树下的那些房屋跑去,浑没注意到陈皮皮脸上又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此间的师兄师姐们(下)
屋内有火炉,屋外有水车,屋内外都弥漫着白色的蒸汽。水落红铁发出嗞嗞啦啦的声音,锤落红铁发出砰砰啪啪的声音,宁缺和陈皮皮二人老老实实站在门槛外,看着那名浑身赤裸的壮汉,像对待心爱情人般细腻却又粗暴地把玩着炉火与铁块。
过了很长时间,屋内的嘈杂的声音终于停止,壮汉解下身上的皮围裙,拿起毛巾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走到门口,憨厚一笑说道:“我是你六师兄。”
陈皮皮对宁缺笑着说道:“六师兄打造的盔甲兵器举世无双,许世将军现在身上穿的盔甲,便是由六师兄亲手打造。日后你如果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直接来向师兄讨。师兄为人最是亲切和善,你别看他不怎么爱说话,但答应你的事情一定能做到。”
先前那段时间,宁缺一直盯着六师兄挥锤打铁,隐约间从对方极富节奏感和力量感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这时听着陈皮皮的介绍,想着藏在临四十七巷里的那三把刀还是那些羽箭,眼睛顿时一亮,赞叹道:“六师兄是符道大家?”
“如果要分法门,我应该算作修武,不过这辈子也没有时间去学怎么打架,光顾着学打铁了。”
六师兄憨厚回答道:“小师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打造出来的盔甲兵器上确实有符纹,不过那和我没有关系,是四师兄的手笔。”
“四师兄?”宁缺讶异问道。
六师兄望向房屋阴暗角落,笑着说道:“就是他。”
宁缺这才注意到,在阴暗角落里有一张很小的沙盘,沙盘旁坐着位穿着青色学院春服的男子。房屋里温度极高,然而那男子身上竟是没有一滴汗水,连热的感觉都没有一丝,只是专注平静看着面前的小小沙盘。
他的人就像是房屋里的一部分,极容易逃脱目光的捕捉,如果闭上眼睛,更是根本感觉不到他就在那里坐着。
“四师兄最近在修行浑光符。”
陈皮皮向他解释道:“他想要把符纹和构成兵器的钢铁契合得更紧,直至最后融为一体。”
坐在阴暗角落里的四师兄抬起头来,理都没有理宁缺陈皮皮二人,直接对赤裸壮汉说道:“三星纹用来加大正面抗冲击力自然没有问题,但是侧面的撕扯力怎么办?如果武者布天地元气于体肤之表,再想激发盔甲上的符纹,难度有些大。”
六师兄向那边走了过去,宁缺陈皮皮二人跟在他的身后。
沙盘上画着看上去极简单的三条线,这些线条并不是完全平直,线条相交处被勾出了极光滑的几个半圆弧形,看上去就是一根线牵着几滴触在一处将要融合却还没有完全融合的水珠。
听着两位师兄的议论声,宁缺知道他们是想要对盔甲上的符纹加以改造,从而提升防御能力。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符道在现实中的运用,不由大感好奇。
“我不懂符道,也不知道这些纹饰有什么用,但我总觉得这些半圆太光滑,或者说……太完美。”六师兄挠了挠头,老实说道:“我就觉得太完美的东西肯定不禁打。”
四师兄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你这辈子一直在打铁,对于力量这种东西比我熟悉得多。虽然不知其所以然,但我相信你的直觉,这几个半圆确实太完美了。”
宁缺微感紧张,盯着由细白沙铺成的沙盘,想要看看这位四师兄准备进行怎样的改动。
没有人拿木笔画图,只见沙盘上的细白沙粒极神奇地快速滚动起来,上面的线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着,在沙盘间变化着形状,片刻之间便不知道进行了多少种组合。
宁缺盯着沙盘上的线条,目光随着那些线条变化而快速闪动,思维逐渐跟不上那些繁复至极的组合变化,只觉得脑海里微感刺痛,胸腹间一阵烦恶。
……
……
走出屋外来到水车旁,捧了把冰凉的清水洗了洗脸,宁缺的精神才算好了些。他心有余悸望着陈皮皮说道:“真没想到,只是些片段符纹便这般难懂。”
“正是因为是片段才容易引发精神波动,更何况你不自量力想要看清楚那么多变化。”
陈皮皮用竹管盛了管水喝尽腹中,擦了擦嘴,嘲笑说道:“更何况六师兄那屋子火炉常年不熄,用来炼制各类精钢材质,他不会打架,但武道修为极精深,所以一直呆在里面才会没事,像你这样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不被热浪熏昏过去?”
宁缺被他嘲笑,却也不以为忤,想着今日在书院后山看见的这些师兄师姐,这些看似有些疯癫却明显极为神奇的画面,心情非常兴奋。
“五师兄八师兄下棋去了,他们两个人入山之前,一人是南晋国手,一人是月轮国宫廷棋师,约战十余次都分不出胜负,后来入山之后成了师兄弟,却也没忘了当年的那番恩怨情仇,只要没事儿便抱着棋枰往山上那处松下一坐便是数日。”
陈皮皮想着那两位师兄,没好气说道:“下棋下到连吃饭都经常忘记的人,怎么会记得今天是你入门的日子?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我每次都满山遍野辛苦寻着他们送去饭吃,我真怀疑他们会不会吐血棋枰,然后冻饿而死,成了松下的两只雅鬼。”
宁缺听着这番叙述,不由哑然无语,心想这书院后山果然全是奇人怪人,也不知道夫子收这些人做学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三师姐你熟。”
陈皮皮继续说道:“她这时候应该还在旧书楼里抄小楷,你若要见她随便能见。你不要问我她为什么天天在东窗畔抄小楷,我只知道这是老师交给她的课业。”
回忆那夜在崖顶看到的人数,宁缺默默算了算,对陈皮皮说道:“大师兄跟随夫子去国游历,那应该还有两位师兄没有见到。”
“你还没有见到二师兄,至于剩下那位可不是师兄,那位老先生辈份有些奇怪,而且天天只知道抱着书本看,和谁都不怎么说话,师兄师姐们都不怎么爱搭理他。”
陈皮皮领着他向崖坪方后那条瀑布行去,警告道:“我这便带你去见二师兄,你可得注意些礼仪举止。前面见着的师兄师姐虽说举止都有些奇怪,但人都是些极善良的人。二师兄严肃方正,持身正要求他人更正,你若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当心挨板子。”
宁缺听得心头一凛,紧张问道:“那我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二师兄?”
陈皮皮回头看了他一眼,嘲弄说道:“你这家伙向来极会摆姿态,就像刚才面对师兄师姐们的姿态一样便好。真没想到,宁缺你浓眉大眼的居然这么会卖乖。”
宁缺反嘲说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便是白痴。”
陈皮皮看着他叹息一声,说道:“除了严肃方正,二师兄最大的特点便是骄傲,而且最看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表现得比他还要骄傲,所以……请你节哀。”
“以你平时臭屁骄傲的姿态,想来这些年里没有少被二师兄教训。”宁缺看着他胖乎乎的脸,嘲笑说道:“至于我不用你担心,在二师兄面前,我一定会是世界上最谦虚的那个人。”
“晚了。”陈皮皮似笑非笑望着他,说道:“去年你给我出的那道数科题,最后害得二师兄闭了半个月的关,难道你以为骄傲如他,会忘记这件事情?”
……
……
事实证明,陈皮皮的恐吓都是纸老虎——走到离那道银流瀑布不远处的小院,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二师兄后,宁缺发现二师兄其人绝对不是那等白眼望天目无余子之辈,甚至感觉对方说话的口吻非常温和亲切,哪里有丝毫骄傲自负的味道?
站在石阶之上,二师兄平静看着他们二人,淡然问道:“宁缺,小师弟他……抱歉,现在不应该叫小师弟……十二他带你在后山逛了一遍,你有何感受?”
“诸位师兄师姐潜心修行,实乃我之……”宁缺恭谨应道。
然而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二师兄便极为强势抬手阻止,冷声说道:“那帮家伙天天就知道逗鸟喂鱼弹琴落棋,哪里是在潜心修行?老四明明在符道之上极有潜质,却不知道脑袋里少了哪根筋,居然被老六骗去当铁匠铺的伙计!老师仁爱不愿理会,若非如此,我早就要把他们好生整治几番,似这等人你若还要说是你的楷模,委实有些不智。”
宁缺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段话。
二师兄忽然声音一沉问道:“你在看什么?”
在刚刚看到那道瀑布时,宁缺便为这场谈话定下了基调,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决意在二师兄面前一定扮娇羞鹌鹑,谈话时绝对不能抬起头来无礼直视对方的双眼,但二师兄头顶那根高高耸起像极了洗衣棒槌的古冠,实在是……太吸引目光了。
对于二师兄头顶的古冠,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便很难再把目光移开。宁缺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对一根棒槌说话,这种古怪的感觉,即便是他也很难让脸上的神情一直保持平静。
与这顶棒槌般的高高古冠相比,二师兄的面貌要显得正常很多,但同样也很有自己的特色。
二师兄眉直鼻挺唇薄,谈不上英俊,却是挑不出半点毛病,黑发被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垂在身后,不向左倾一分,也不向右倾一分,至于他的两条眉毛一模一样对称,甚至给人一种感党,两边眉毛的根数都完全一样,平静有神的眸子也是如此,挑不出来任何毛病,整个人给人一种无法赞美却也无法挑毛病的无奈感觉。
这种无奈感觉大概所有看到二师兄的人都会有,宁缺正是因为这种感觉,心神有些轻微飘移,便忽然听到了这句问话,不由悚然而惊,面露微笑说道:“师兄,师弟在看你的冠帽。”
二师兄静静看着他,说道:“为何要看?”
宁缺脸上的神情极为自然,回答得极为理所当然:“因为很好看。”
二师兄微微一怔。一直还在完美扮演鹌鹑的陈皮皮则是表情一僵,在心中默默骂了无数声脏话,心想认识这厮一年,原来还没有完全看清楚此人竟是无耻卑劣到了这等境界。
拍马屁拍得再自然,有时候也会让领受马屁的人感到有些羞,羞则易恼,更何况今天面对的对象是书院二师兄,值此重要时刻,宁缺绝对不会让对方有任何反应回味从而醒悟的机会。他从脑海里随意择了件事情,疑惑问道:“二师兄,我去年随公主李渔自草原回京途中,曾经在岷山北山道口遇着一位洞玄境界的大剑师,有人说他是书院二层楼的弃徒……”
“想入书院后山哪有这般容易,既然进来了,又怎么会轻易出去?”
二师兄说道:“富在深山有远亲,世间每多愚痴之辈,总想着与书院挂上一些关系来自重身份,每年不知道要涌出多少二层楼弃徒,难道每出现一次,我书院便要昭告世间并无此人?”
“就担心这些自高身份之人会坏了书院名声。”宁缺这句话说的倒是真实想法。
二师兄嘲讽说道:“知道的人自然知道,至于那些没资格知道的人,无论他们有什么想法,又有什么资格能影响到我书院名声,似这等事情以后你莫要理会便是。”
听着这句话,宁缺在心中感慨想道,终于感受到了二师兄的骄傲,果然是很凛厉的骄傲啊。
心有所思,眸有所现,二师兄注意到他目光里的意味,以为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弟,被今日所见所用震撼得有些神智惘然,淡然宽慰说道:“书院后山,或者说二层楼,其实并没有世间传扬得那般玄虚。这里就是院长教学生的地方,就这么简单。”
……
……
“是不是觉得很无奈?”
“是。”
“是不是觉得二师兄这个人实在是很没有意思,做什么事情都一板一眼?”
“是。”
“是不是觉得他那顶冠帽很像一根棒槌?”
“看得久了有时候会忽然觉得那顶冠帽又像纸折起来的玩具。”
“不管像什么,是不是很有把它打断或是压扁的冲动?”
“……”
离开小院,直至再也听不到瀑布从山崖坠落水潭的鸣声,确认二师兄应该不会偷听自己对话后,书院后山最小的两个家伙才开始说话。
陈皮皮揉了揉因为先前保持严肃表情而有些发麻的脸颊,看着宁缺问道:“说啊。”
宁缺沉默片刻后老实回答道:“确实有点这种感觉。”
陈皮皮神情凝重看着他说道:“不止你有,我们所有人都有,六师兄甚至已经尝试过好几次。”
宁缺微微张嘴,看着胖少年的脸,迟疑说道:“……我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了。”
陈皮皮摇头说道:“我不会愚蠢到诱骗你去砸二师兄的冠帽,事实上今天看了你的表现,我坚信以后极有可能是你想些阴损招术骗我去做这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宁缺笑了笑,忽然开口说道:“我觉得二师兄骄傲些挺好,至少这样才像一个人。”
“我不会把你这句话当成要挟你的证据。”
陈皮皮的表情和说的话明显是两个意思,他同情地拍了拍宁缺的肩膀,说道:“事实上关于这一点我们都很有同感,尤其是前年二师兄养了一只鹅以后。”
宁缺诧异问道:“鹅?”
陈皮皮笑着说道:“我们一直认为,二师兄之所以会养那只鹅,是因为那只鹅非常骄傲,他觉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类,既然如此,当然要好好养着。”
宁缺怔了怔后,连连摇头笑道:“太刻薄,太恶毒了些。”
陈皮皮笑道:“你别不信,待会儿看到那只鹅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这样说。”
说话间来到一处缓坡处,青青草甸里怒放着野花。二人在花间选了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斜坡下方是一道平缓流淌的溪水,看来势应该是来自于崖壁上那道瀑布,看去处大概流出崖坪后,又会形成一道新的瀑布,却不知会落向何处。
春风与暖阳混在一起,轻轻吹拂着两个年轻人的脸,他们躺在草甸上野花间,双手枕在脑后,睁眼看着美丽的风景,显得极为惬意。
宁缺看着坡下那道溪水,说道:“在书院里……我是说在下面书院里,我偶尔会抬头看山,但从来没有看到过瀑布,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雾里的大山深处竟然如此美丽。”
陈皮皮眯着眼睛,看着高空的那些黑点,微笑说道:“这座山很大的,我都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听四师兄说,大山正对着长安城的那面是一片绝壁,你关心的瀑布可能就是从那里落下去的吧,我曾经去偷偷瞧过一眼,那片绝壁下方全部是云雾,根本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以后有机会你带我去看看。”
“好。”
宁缺视力极好,看着溪水下方那些游动争食的鱼儿,想着今日在后山里看到的那些师兄师姐,好奇问道:“师兄师姐们……现在都是什么境界?”
“二师兄早已知天命,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在知命上境还是中境,究竟有没有看到那扇门。然后从三师姐一直到十一师兄,都是洞玄境界,上中下境不等。”
这个回答着实有些出乎宁缺意料,他吃惊看着陈皮皮,说道:“你都是知命境界,怎么师兄师姐们还在洞玄?”
陈皮皮看了他一眼,嘲讽说道:“学道有先后,入道何问期?我虽然入门最晚,但先入知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所谓分境不过是些打架手段,后山里没谁真正在意此事,若真打起架来,从三师姐开始,一直到十一师兄,加起来都打不过我。”
“你别忘了,我可是绝世的修行天才啊。”
“师兄师姐们是怎么进书院的?”
“当然是夫子招进来的。”
陈皮皮浑没注意到,自己这些年受了二师兄太多影响,竟是习惯性地开始说废话。
宁缺无奈说道:“我是问正经的。”
“难道我的回答很不正经?”
陈皮皮纳闷看着他,说道:“有谁比四师兄的线画得更直?有谁比七师姐的花绣得更好,阵法布得更精妙?有谁比九师兄十师兄会弹琴吹箫?有谁比六师兄更会打铁?至于那两个酷好下棋的疯子,天底下你就找不出第三个能在棋枰之上战胜他们的人来。”
“我们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世间某一方面最顶尖的人物。还是那句话,打起架来或许他们打不过别人,但如果比起别的方面,你我吃屎都赶不上。”
宁缺认真说道:“那不见得,论起书法之道,我还是有些信心的。”
陈皮皮哈哈笑了起来。
宁缺也笑了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不解问道:“既然师兄师姐们入山之前,已经是世间某一方面最顶尖的人物,那老师召他们入书院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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