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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4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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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宁缺的初识。

只要桑桑在怀,他便能感知整个世界。

同时,整个世界也感知到了他。

……

……

西陵神殿前的崖坪上,已然是血的海洋。

熊初墨死了,何明池死了。

宁缺要求必须死的人,都死了。

中年道人站在崖坪石屋前,身影有些孤单。

叶红鱼和程立雪,站在西陵神殿前,崖坪上黑压压跪着无数人。

书院与道门的战争,至少在俗世层面,已经分出了胜负。

然而就在前一刻,天地间异象纷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们看到了东海垂落的云幕,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太阳,看到了长安城上那道恐怖的光柱,看到了如瀑布般淌落的光浆。

然后便是一片光明。

光明很刺眼,除了像叶红鱼这样的强者,再没有谁能够看清楚人间的一切。

即便是叶红鱼和中年道人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桑桑的意志,随着清风来到场间。

中年道人懂了,知道她获得了新生,不由生出无限感慨。

守护人间无数万年,您辛苦了。

叶红鱼也明白了,蹙起细细的眉,说道:“一对白痴。”

莫山山站在她身旁,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那座小镇里,屠夫放下了手中的刀,君陌却还握着铁剑。

这便是两人最大的区别。

屠夫知道这场战争已经发展到自己都无法插手的地步,于是放手。

君陌却想着,如果小师弟和那丫头死了,却未胜观主,那便轮到自己战。

在荒原的天弃山脉里,黄裙飘舞,余帘不停北行,看都没看长安一眼。

……

……

没有人能命令整个人间,夫子也不能。

他只是代表人间与昊天沉默抗争了整整千年。

宁缺要做的事情,是感知、然后尝试引领整个人间的意志。

那是怎样的意志?

太阳正在熊熊燃烧,天空深处的神国逐渐清晰,天地间一片光明,这是从未有过的白昼,就连湛蓝的天空都快要变成纯白的颜色。

光明令人盲,很少有人还能睁开眼睛。

光明令人热,整个人间都被酷热笼罩,大泽蒸腾,南海生波,残雪尽融,那些被灼蔫的树林里,忽然响起蝉鸣,极北寒域里那片雪海,竟然有了解冻的迹象!

太热了。

热到不能大汗淋漓,热到不能呼吸。

长安城被来自神国的光柱不停攻击,但有惊神阵的庇护,相对城外的世界,还稍微好些,至少人们可以睁开眼睛,可依然很热。

李渔和大唐少年天子在御书房里。她的衣裙已然被汗打湿,呼吸变得有些沉重,牵着弟弟的手,走到窗畔,将窗户推开。

春风亭朝宅里,朝老太爷和上官扬羽相对而坐,两个人都已经脱光了上衣,露出精瘦绝不好看的身体,热得极为难受。

“受不了了。”

朝老太爷撑着拐杖站起来,把房间里所有窗子都推开,看着天上像瀑布样流淌的光浆,暴怒骂道:“我操你个祖奶奶的,要热死人啊?”

人间同此寒暑。

无论住在江畔还是海边,无论有没有风,都躲不过热浪来袭,整个世界变成一个铁屋,屋外有柴火不停燃烧,闷热到了极点。

意志,就是想法,就是想做什么。

现在,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想要一阵清风,想要推开窗子打开门,如果闷热的铁屋没有门窗,那么只能把它打破。

宁缺感知到了亿万人的想法,知道,那就是人间的意志。

亿万人的念力,无论来自天涯还是海角,都向着长安城涌来,进入了惊神阵里。

宁缺根本承受不了这等数量级的念力。

桑桑从他手里接过了阵眼杵。

那道磅礴至极、来自人间各处的念力,通过阵眼杵进入她的身体。

她是宁缺的本命物。

她有,便是宁缺有。

长安城南的书院,此时也是酷热难当。

崖洞前的读书人亦已衣衫湿透,但他却一无所觉,还在对着桌上的书山墨海发呆,还在想着观主先前说的那句话。

书生最终百无一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

读书人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失落。

他愤怒地伸出双手,将桌上的书推了下去。

那些书离开了桌面,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飘浮在了空中。

崖洞里,无数册书也离开了书架,飘到了空中。

“原来,是这么回事。”

读书人明白了,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天真的笑容,终于释怀。

“去吧,让他知道,文字本身就是有力量的。”

无数书籍,离开书院崖洞,像鸟群般飞到长安城墙之前。

书院藏书浩瀚,有典籍珍本,也有两京杂记这样的通俗读物,数量难以计算,此时竟是在空中沿着长安城围了整整一圈!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是你说的吗?”

宁缺看着观主,说道:“那我写个字给你看。”

话音未落,他举起手臂,手指虚握,握了一只无形的笔。

墨在哪里?

他要写那样大的一个字,需要多少的墨?

长安城墙外,飘在空中的那无数册书,忽然间融合在了一起。

书,不是纸。

书是字纸。

书上皆有字。

那些字是墨写的。

无数册书里,有无数墨字。

宁缺要用的,是无数前人留下来的墨。

第一百二十九章 辟地(下)

人类为什么能够成为万物之灵?无论宁缺来的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对于这点有很多的解释。有人说是因为学会了用火,有人说是因为学会了使用工具,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唯重义者耳,这是小师叔和君陌的看法,而有更多的人认为,最重要的区别在于文字,因为只有文字才能传承——文字本身就是有力量的。这就是读书人最终明白的道理,也是宁缺想要告诉观主的话。

宁缺握着那支并不存在的笔,在长安城外的墨香书海里蘸饱了墨,悬腕提肘,很随意地在空中写了两笔,显得有些潦草。

观主沉默不语,他知道宁缺要写的那个字,必然是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大符,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却没有想到他写得这般随意简单。

唰唰两下。

一撇一捺。

还是当年的那个字吗?

观主望向不再湛蓝、被光明照耀得苍白无比的天空,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宁缺写的那个字,没有落在天空里,而是落在大地上。

开天的目的是什么?是辟地。

他要辟地。

……

……

极西荒原的天坑外,数百万农奴,正在唐的带领下新建家园,这里虽然没有常年不冻的温泉,气候比坑底要严寒得多,却没有任何人有怨言。

因为他们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而不再永远都是那堵冰冷陡峭的崖壁,他们能够去到更远的地方,他们能够看到和自己一样高的太阳。

今天的太阳有些怪异,特别明亮,光线很是刺眼,但雪也化得快了很多,或许明年这里就会变成肥沃的土壤,收成应该很好,只是种惯了青稞,要种那种麦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种好,人们这样想着。

但终究是开心的事情——在地面看到的太阳果然和地底下不一样,这么近,那么热——于是人们开心地歌唱起来,舞蹈起来。

从这里向东两千余里,便到了大唐北疆的渭城,城外的荒原在那场大战里被血水浸泡了很长时间,那座由金帐王庭骑兵人头堆成的高塔,早已腐坏不堪,今日被光明照耀,没有得到净化,反而蒸出了更多的血腥味与腐臭味,格外刺鼻,而留在血原上那些足迹构成的符线,也变得越发清晰。

天坑与渭城之间有条线,那是一道笔画的开端。

这道笔画,继续向东南延伸,便到了西陵。

陈皮皮静静看着笼罩在光明里的长安城,微微一笑,解下头顶的神冕,带着新教的十三门徒和山下的数万新教信徒,缓缓坐了下来。

他们开始颂读经文。

那是新教教典的最后一卷经文,是宁缺写的,字句浅显易懂,讲述的意愿与渴望又是那样的直接,人们要走出幽暗的山谷,去到更广阔的世界。

这道笔画,最终落在烂柯寺。

瓦山里满山满谷的石头,忽然间尽数亮了起来。

这道横贯大陆东西的笔画,就是宁缺写的那一撇。

……

……

还有道笔画,沿着宁缺和桑桑生活了很多年的岷山,穿过残缺的贺兰城,直抵遥远的极北寒域,收于那座雪峰里。

断崖上,余帘抱着李慢慢,向长安城看了一眼。

这道横贯大陆南北的笔画,就是宁缺写的那一捺。

……

……

两道笔画,交会于长安城。

长安城里的人们,都已经走到街巷上,就像那年一样,他们拿着菜刀与木棍,举着砚台与镇纸,沉默地看着光明刺眼的天穹。

除了遥远的西荒和有惊神阵庇护的长安城,其余地方的人们根本睁不开眼睛,南方某个村庄里,杨二喜闭着眼睛对着天空射着箭,污言秽语不停骂着贼老天,南晋剑阁旧地,一名戴着孝的剑阁年轻弟子,闭着眼睛对天空沉默地刺出一剑。

新教已然盛行于人间,随着陈皮皮的声音从桃山峰顶传到下方,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世界,无数人静静地颂读着、祈祷着。

长安城外,观主沉默不语。

他对宁缺说过,他深深地热爱着这个世界,为此他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然而,当他发现自己真的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时,那种感觉并不是太好。

……

……

极西荒原深处,忽然响起一阵恐怖的声响,农奴们怔怔地看着天坑底部出现的那道深不见底的深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道深渊迅速地向东南方向蔓延。

深渊是大地的裂缝。

地面正在开裂。

那道裂缝瞬间来到渭城,将那满是罪恶与血腥的原野吞噬。

那道裂缝直抵烂柯寺,最终入海。

同样的裂缝,出现在岷山,直抵雪海寒域。

就像有人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写字。

这是宁缺在写字,他在写符。

这是一道前所未有的大符。

这道大符只有简单的两笔。

这是一个最简单、也最不简单的字。

“人”。

……

……

观主看着遥远的西荒,看着遥远的北域,看着宁缺简单两笔,便把整个世界切出两道裂缝,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望向宁缺说道:“当年你在长安城里写出这个字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你的笔画错了……今天你错得更离谱,连方位都没有摆正。”

很多年前,颜瑟大师与卫光明在长安城北的无名山上同归于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很远的画面,那便是今日宁缺写出的这道大符。

他看到的那道大符只有简单的两笔,起于荒原北方,一笔落于西,一笔落于东,于长安城相会,正是一个端端正正的人字。

今天宁缺写的这个人字,却是起于荒原西方,一笔落于东南,一笔落于北,依然于长安城相会,但这个人字却是歪的。

“你要以人间之力战我,首先,就应该明白人字的意思,如果让君陌来写,他绝对会把这字写得格外端正,人不正,何以立于天地之间?”

观主看着宁缺平静说道。

宁缺摇头说道:“你错了。”

观主微微皱眉,说道:“我哪里错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有资格教我如何写字。”

宁缺看着他平静说道:“我师颜瑟当年想看到的,不见得是正确的,二师兄就算能写出来,那也不是人的真义。”

“何解?”

“人不正,何以立于天地间?你错了,天若下暴雨,人躲进崖洞里,天若降雷火,人藏进芦苇荡中,人为什么一定要顶天立地?不,人字一撇一捺,怎么写、怎么摆都是人,怎么倒都倒不下来,这才是人。”

宁缺看着他说道:“你连人都没弄明白,又怎么能赢呢?”

……

……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这样的一群人。

他们看到山,便想知道山那边是什么,看到海,便想知道海那边是什么,看到天,便想知道天上有什么,这些是他们想要的。

这些人的意愿汇集到长安城,帮助宁缺写出了这个人字符,告诉天空与大地,他们除了想要活下去,还想获得更多。

人,或许卑劣、或许无耻、或许残忍、或许血腥,甚至比动物更卑劣无耻残忍血腥,但人,也可能美好、可能崇高……

不!

就算什么理由都没有,什么美德都没有,只要他们是人,他们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那么他们便有资格吃肉!去更远的地方!经历更多的事情!了解更多的真理,体会更多的经验,然后继续向前!

因为他们是人!所以他们是人!所以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那个字!也是最有力量的那个字!书院总说因为所以,这便是最大的因为所以!

……

……

“你说得有道理。”

观主看着宁缺平静说道:“但是,这依然不够。”

大地上的两道裂缝,正在不断加深,无数崖石崩落入深渊之中,裂缝三端向着更远的地方而去,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给切开。

更神奇的是,裂缝里那道无形的恐怖力量不停向着深处而去,就像是一道线紧紧地捆住书卷一般,竟让地面弯曲了起来!

这道人字符正在开天辟地!

观主却说这依然不够!

“规则与世界一体两面,你想要打破规则,便要打破这个世界,而且你确实正在打破这个世界,问题在于,我会给你时间吗?”

一片光明间,观主神情庄严异常。

整个世界都沐浴在光明里。

太阳正在燃烧。

神国正在具象化。

无数光线从天空落下,蝉鸣早衰,大泽上的热雾越来越多。

有人瞎了眼睛,有人昏死不醒。

大地上的那两道裂缝,被光明照耀,深渊里散出青烟。

这是光明的世界。

只有光明。

每根光线都有威压。

无数光线,便有无数威压。

恐怖的神威,从天穹直落。

宁缺写出这道前所未有的大符,正在……不,人间正在改变着人间。

苍穹不让人间改变。

两道最极致的力量,相遇在一起。

整个世界都开始颤栗起来。

长安城无形的光罩,更是摇摇欲坠。

“你想毁灭这个世界吗?”宁缺问道。

观主平静说道:“你可以停止。”

宁缺想了想,说道:“不,我不受威胁。”

观主沉默片刻,说道:“你一定会。”

宁缺说道:“老师曾经说过我,我只爱一人,不爱世人。”

观主平静说道:“不,那是以前,现在的你如果不爱,怎么写得出那个字?”

宁缺沉默。

桑桑变得越来越虚弱,快要握不住手里的阵眼杵。

那道金色的残影,快要离开她的身体,只剩下丝丝牵绊。

观主手里的天字卷在等待着她的归去。

他望向满天流淌的光浆,感受着其间的恐怖。

太阳越来越刺眼,即便是他,也快无法直视。

谁能改变这一切?

谁能让满世界的光明瞬间消失?

他又一次想起当年在烂柯寺的那局棋。当时棋盘里的规则,化作无数圣洁的光点,满世界追杀桑桑,和现在的画面何其相似?

当时他撑开了大黑伞,帮助他和桑桑避过了那场劫难。

大黑伞是黑夜的一片,现在的世界只剩下光明的白昼,谁来遮住这些光线?

……

……

临康城里一片闷热,陋巷旧街上,哭声一片。

一名容颜清丽的少女,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感受着死亡的来临,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看着上面那些字句,渐渐平静。

她叫欢子。

她是叶苏当年在这里收的女学生。

她是新教的信徒。

叶苏死后,她回到了临康城,暗中传道,同时默默怀念老师。

她开始颂读纸上的字句。

那是叶苏临死前说的一段话。

“当永夜来临,太阳的光辉将被尽数遮掩,天空与大地陷入黑暗之中,人们将为之欢欣鼓舞,因为那才是真实地活着。”

……

……

宁缺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戴上。

那是副眼镜,镜片是黑水晶做的。

他望向天空里那轮明亮的太阳。

有了墨镜,他终于可以把那里看清楚了。

他想看看,佛陀在明字卷上写的预言会不会成真。

叶苏最后的预言会不会成真。

充斥世界的光线,忽然间,似乎少了些。

然后,又少了些。

无限光明,就此不再。

无数人抬头望向渐渐阴暗的天空。

人类本能里畏惧夜晚,但当只剩下光明的时候,他们很期待夜的到来。

于是夜便来了。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

夜晚,就这样降临人间。

世界一片安静。

……

……

桑桑在宁缺怀里转过身,看着夜空,有些惘然。

即便是她,也想象不到这样的变化。

“这是……永夜吗?”

“不。”

宁缺把墨镜架到她的鼻梁上,笑着说道:“这是日食。”

“你看,挡住太阳的是月亮。”

“那年在船上,我对老师说过。”

“日食就是这么回事。”

“老师终于想明白了该做些什么。”

“他早就该想明白,早就该出现了。”

“不过……还是很帅啊。”

※※※

『注:我写得果然还是很帅啊。』

第一百三十章 结尾

“当永夜来临,太阳的光辉将被尽数遮掩,天空与大地陷入黑暗之中,人们将为之欢欣鼓舞,因为那才是真实地活着。”

叶苏成圣之前,说过这样一段类似于预言的话。

而在无数年之前,佛陀观七卷天书,然后在明字卷上写下一段批注,在他的笔记里也有类似的记载,是这样说的。

“永夜之末法时代,方有月现,自然复生。如此方不寂灭,世界另有出道。既然如此,静候长夜到来便是,何苦强行逆天行事。莫非这天也在等着夜的到来?还是说它在恐惧夜的到来?它恐惧的是夜本身,还是随夜而至的月?”

正在发生的事情,证明了叶苏的预言,也对佛陀留下的那些疑问做出了完美的回答,有个天在等待夜的到来,有个天在恐惧夜的到来,它恐惧的是夜本身,也是随夜而至的月,因为夜是随月而至的。

世界一片黑暗,太阳被遮住,神国隐于浓重的墨色里,黯淡得极难看见,飘在长安城前的观主,神情异常复杂。

徒有规则,却失去了力量的本原,还如何战斗?那道自神国降落的光柱,早已涣散不知去了何处,人间的酷热早已被清凉取代。

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宁缺写出来的那个符。

两道深渊在大地的表面上快速蔓延,那个“人”字变得越来越大,地面真的很像一张纸被缚住,然后缓缓隆起,带来轰隆如雷的声音。

这个过程很缓慢,却无可阻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边出现了地平线,海那头的帆舟只能看见帆尖,如果站得足够高,甚至能够看到远处微弯的弧。

“这就是新世界吗?”桑桑问道。

宁缺回答道:“也许。”

那个完美的气泡再次出现在她身前,上面两道微小的裂痕已经变得极深,气泡随时可能破灭,那代表着她的世界即将毁灭。

桑桑平静地看着这个世界,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宁缺轻轻地抱着她,与她一道等待着。

无数充满渴望的意愿或者说力量,顺着地面那两道越来越深的裂缝,从人间的四面八方涌来,进入长安城的街巷,通过惊神阵进入桑桑的身体里。

桑桑当然接触过这种意愿,她在神国倾听信徒的祈祷无数万年,然而她却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真切的渴望,令她都有些动容的渴望。

就在瞬间,她明白了书院、明白了叶苏创建的新教。世人爱与不爱她,其实并不重要,她爱不爱世人,其实也不重要,她与人类,本来就是一体的,她并不是这个世界冰冷的客观规则,而是人类认识世界的……规则!

一道亮光闪过——规则如果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产物,那么自然可以改变,她自然可以随着人类的认识一道成长!

桑桑静静看着宁缺说道:“我,似乎可以活着。”

宁缺的手臂微微颤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那就永远活着。”

桑桑说道:“但我不想再服侍你了。”

宁缺说道:“我服侍你。”

无数渴望无数意愿,自人间各处而来,被惊神阵化作力量。

长安城的城墙上出现无数道裂缝。

桑桑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穹,看着若隐若现的神国。

她轻轻挥了挥手。

无声无息间,一道没有颜色的光柱,从长安城里向着夜穹射出。

那道光柱出于惊神阵,却经过了她的手。

于是,那是透明的光。

她最清楚,如何破开自己的世界。

透明的光柱穿过观主的身体,落到了夜穹上。

桑桑摘下墨镜,仔细地让宁缺戴上。

月亮还在夜穹里。

太阳却仿佛离地面近了些,于是露出了明亮的边缘。

光明重新降临人间,却已不如先前那般炽烈恐怖。

苍白的天空重新变得湛蓝,像她雁鸣湖畔宅院里偷偷藏着的名贵水洗瓷。

湛蓝的天空上出现了三道裂缝。

与大地上的三道裂缝遥遥相对。

都是一个人字。

那道透明的光柱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竟是要直接将天空撕破!

光柱是透明的,里面的气息却并不纯净,纷杂到了极点,亿万人便有亿万意愿,如何能够完全一致,但却鲜活到了极点。

宁缺想起湖那边街畔包子铺的热气,青石板上的脚印。

桑桑想起雪海畔那夜,那个温泉。

不知道观主想起了什么。

他看着那道透明的光柱,感受着其间的宏大与微渺,被远胜肃穆的美感动,微微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力量?这是什么气息?”

“这就是人间之力。”宁缺说道。

观主沉默片刻,说道:“原来是这样的。”

湛蓝天空深处,若隐若现的神国,在人间之力的冲洗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风化腐朽,然后垮塌成最细微的尘埃。

紧接着破裂垮塌的是湛蓝天空本身,天空变成无数轻如鹅毛的薄玉片,纷纷扬扬洒落人间,再也无法遮住人们望向外界的双眼。

天空上面是什么?以前是神国,现在神国毁灭了,那里到底有什么?

那是一片漆黑的宇宙,显得无比寒冷,看上去异常荒芜,没有任何人烟,给人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仿佛真实的幽冥。

整个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没有人说话。

这是冥界吗?

人们想着。

宁缺和桑桑,很清楚会看到什么,他们并不吃惊。

但不代表别人会不吃惊。

大河国某个山村里,一个孩子拿起先前被太阳烤至半熟的鸡蛋,看着漆黑的天穹发呆,心想为什么太阳忽然间变得那么远?

星星为什么也变远了?

孩子很害怕,咧着嘴便要哭,手里的鸡蛋落到地上,啪的一声破掉。

风吹鸡蛋壳,还有将凝未凝的蛋白,与蛋黄。

桑桑面前的气泡,也破了。

……

……

在广漠无垠的宇宙里,有一个燃烧的火球。

那是一颗恒星。

从恒星表面的颜色看,它还很年轻。

有七颗行星围绕恒星旋转。

在距离那颗恒星约一点五亿公里的轨道上,什么都没有。

那里是空白的,也可以空白,因为系统是稳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少了些什么似的感觉。

某刻,那里的空间忽然发生了轻微的扭曲。

过了很久很久,扭曲的空间表面出现了两条清晰的裂缝。

又过了很久很久,裂缝蜷曲,然后消失。

一颗蓝色的星球,出现在那里。

那个过程很难形容,这颗星球的出现,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才从那个空间裂缝里出来,又似乎它瞬间便出现在这条轨道上。

那颗星球之所以是蓝色的,是因为海洋覆盖着它表面绝大多数面积。

随着蓝色星球的突兀出现,一道无形的引力波,向着四周散播。

围绕着那颗恒星而构成的星系,出现了不稳定的征兆,幸运的是,这个星系里那几颗质量巨大的行星,距离这颗蓝色星球足够遥远。

但它的出现,终究造成了影响,有几颗行星的轨道突然发生变化,或许要过很久很久,才能重新稳定下来。

更不幸的是,距离恒星约三点几亿公里的空间里,密布着无数小行星,突然出现的蓝色星球,就像是块美味的蛋糕一般,吸引着它们前往。

无数小行星甚至是小颗的陨石,离开它们原先定居的空间,向着那颗蓝色星球静静地飞去,自然不可能走直线,但总有相遇的那一刻。

宇宙里死寂一片。

那些小行星与陨石拖出的极淡的曳尾,就像是死神行走的痕迹。

……

……

满天陨石,在漆黑的夜穹里向着地面而来。

片刻后,世界便会毁灭。

天空之上,果然是冥界。

“你就是冥王之子。”

观主看着宁缺说道。

冥界是传说,是昊天的谎言,这是现在已经被接受的说法。

但那是真的吗?

多年前,卫光明在长安城看到了宁缺,认为他就是冥王之子。

后来,桑桑被认为是冥王的女儿。

隆庆认为自己才是冥王之子。

兜兜转转,循环不断,最后,还是落在了宁缺的身上。

他毁灭了昊天的世界,迎来了新的世界。

然而这个新世界还没有存在多长时间,便迎来了毁灭。

真实的宇宙,是那样的荒凉又危险,而且寒冷,和冥界有什么区别?

他没有把冥界指引到人间,却把人间带进了冥界。

他当然就是冥王的儿子。

“不应该是这样的。”

宁缺的声音有些寒冷。

……

……

小镇里。

君陌挥手破了阵。

他望向那些将要降临人间的死亡使者,说道:“拾起你的刀。”

屠夫拾起那把沉重的刀,走到他身旁,一同抬头望去。

君陌举起铁剑,说道:“想不想去战一场?”

屠夫说道:“很好。”

……

……

西陵神殿。

战斗早已结束,新教的信徒,坐在崖坪间,坐在山道上,看着这远远超出想象的画面,震撼得无法言语。

陈皮皮站起身来,微微蹙眉,说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唐小棠握住铁棍,没有说话。

叶红鱼站在崖畔,血色的裁决神袍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她看着夜空,面无表情说道:“域外天魔?待本座将你斩了。”

……

……

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不知道那些带着死亡气息的陨石是什么。

但修行者们能够感觉到另一个明确的现实。

天空没有了。

他们的身体变得轻了很多。

轻若羽毛。

只要动念,便似乎可以离开地面。

昊天世界压制修行者无数年的规则,已经不复存在。

修行者们,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不惑境界的修行者,忽然洞玄。

洞玄境界的修行者,看着天上真正的繁星,知了天命。

知命境的大修行者,轻而易举地迈过了那道门槛。

人间,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们没有想到,刚刚获得自由,便要迎来生死立见的一战。

不过,无人畏惧。

因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值得他们为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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