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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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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死士,人数自然不可能太多,但宁缺很清楚,在战场上厮杀,从来都不是哪一方面人数越多就越厉害,相反一支全部由悍不畏死的死士组成的队伍才最难对付。

帝国大人物安排这样一场惊天刺杀,除了动用死士之外,甚至有可能会请动修行者出手,想到今天可能会在战场上看见那些强者间的对战,宁缺心中竟莫名其妙产生了某种兴奋的情绪,旋即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真是倒霉啊。”他喃喃说道,转头看了一眼身旁那名婢女,发现这小娘子除了最开始眼眸里泛起过一阵惊慌惘然,竟是迅速平静镇定下来,忍不住在心中默默赞许了一声。

两旁密林里的敌人已经涌了出来,那些穿着灰朴唐军制服的男人并没有蒙面,手里挥舞着制式钢刀,像狼群般高速前扑,既然没有掩饰身份,那么很明显必然有一方会被全数屠杀。

车队四周的剽悍蛮子是公主殿下在草原上收服的马贼,被先前那场箭雨早已激发了凶性,有的人竖起短弓开始疾速连射,有的人嗷嗷叫着拔出腰畔的弯刀迎了上去。

北山道口顿时响起一阵激烈的刀锋碰撞声,闷哼狂吼中双方不时有人倒下,刀尖捅入胸腹,刀锋割开咽喉,鲜血从男人们的身上喷洒而出,淋湿染红本已湿红的落叶。

战斗甫一开始便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却没有任何人退却,没有任何人转身逃跑,比拼的除了武技杀人技之外,更多的是敢于流血的强悍战意。

那些效忠公主的草原蛮子箭法极其高超,勇敢而不慌乱,瞬间便将敌人的来袭之势压制住,密林间不时有人影倒下,蛮子们怪叫着反扑而上,逐渐控制住车阵四周的林地,而且他们虽然悍勇依然不失谨慎,并没有盲目扩大阵地。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些草原蛮子护卫的战术选择都非常正确,至少在宁缺看来是这样,所以他非常不解,为什么身边那名婢女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沉郁,似乎在担心什么。

这些骁勇的草原蛮子毕竟未曾经历过中原那种可怕的战斗,她忧虑想着此事,狠狠一咬牙便准备站起身来。

宁缺可不会让她暴露身形,从而让自己和桑桑陷入可怕的境地,右手握成拳挥击她的腿弯,让她重新倒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

婢女愤怒盯着他的眼睛,右手则是悄悄缓慢伸向腰间。

宁缺神情专注看着战场,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质问,当他注意到车阵那处的画面,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由身体微感寒冷。

北山道口厮杀正是惨烈之时,而车阵里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那十几名应该是陪嫁到草原上的大唐精锐侍卫,就像十几尊石雕般半跪在那两个车厢四周。

一辆车厢前,那位穿着旧袍子的温和老人正闭目而坐,在侍卫们的层层保护下,面向越来越阴暗黑沉的密林深处。

宁缺紧张地舔了舔发麻的嘴唇,把手伸向桑桑,掌心里不知何时冒出了很多汗水,湿漉漉一片。

桑桑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弓箭递了过去,然后缓慢无声解下背后的黑伞,安静放在身边的落叶上。

……

……

厮杀还在持续,三人和惨烈的战场之间隔着车阵,看情形那些草原蛮子和那些死士之间的战斗短时间内不会波及到此处,但不知为何,宁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掌心与弓缚绳之间的汗水不知何时竟也渐渐干了。

车厢旁十几名像石雕般半跪于地的侍卫冷冷看着密林深处,微黑的脸上满是坚毅平静,虽然警惕但绝无畏怯。

这十几名大唐侍卫出身长安羽林军,被特别挑选作为四公主的陪嫁进入草原,自是军方最精锐的成员,但今天北山道口外的战斗中,他们的表现却有些异样。

箭雨从灰暗密林深处袭来时,他们迅速布成一个圆形防御阵形,沉默避于盾后,待敌方死士血袭而至,他们仍然一动不动保持这个姿式,浑然不顾就在四周发生的惨烈厮杀。

不时有同阵营的草原蛮子横死眼前,不时有无生命的身躯撞在车阵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响,他们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有眨一下,始终一脸冷漠盯着密林深处,心与身皆如钢铁磐石。

侍卫们单膝跪在落叶之上,他们穿着棉衫,棉衫边角隐约能看到甲片,他们右手伸向背后,紧握住斜斜向上的刀柄,冷漠目视前方,把身后的两个车厢团团围住。

一辆车厢华丽沉默,另一辆车厢前,队伍里唯一的那位老先生,盘膝闭目而坐,意甚闲适,膝上横放着一把剑,剑鞘破烂陈旧,就像老人身上的袍子。

侍卫们面无表情守在老人的身周,仿佛根本看不到四周的厮杀,听不到那些呐喊声,偶有敌人快要突进他们的防卫圈,才会有一名侍卫拔刀而起,投身厮杀。

因为寡不敌众,那名单身而出的侍卫往往会迅速陷入浴血惨战之中,可即便如此,其余的侍卫们却是毫不动容,甚至连眼睫毛都不眨一下,依旧不肯离开老人半步。

宁缺不知道侍卫们为什么如此,不知道侍卫们警惕注视的灰暗林叶间隐藏着什么,但他知道那里必然有大恐怖。

隐约猜到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华丽冷酷新世界掀开帷幕将要来到的现实,让他的情绪紧张到了极点,头皮有些发麻,中食二指不停无声摩挲弓弦,过了片刻,他的呼吸反而很奇妙地变得缓慢下来,脸上神情竟比先前更加冷静沉着。

等待未知的危险恐惧,让场间气氛变得极其压抑,车阵四周的激烈厮杀声、刀锋碰撞声,仿佛消失不见。

就在紧张万分的关键时刻,华丽的车厢窗户被吱呀一声推开,一名美貌年轻女子探出头来,髻发微坠,面色微虑。

不等她说什么,车厢旁面色冷厉的侍卫首领低声说了句请殿下小心,便迅速伸手关闭窗户,把她挡了回去,表情虽然恭谨,但或许是因为局势紧张所以动作显得有些无礼。

第十章 有剑横于膝前,有剑穿行血间

“大人物们的牺牲品啊……”

宁缺看着这幕画面,在心中默默想道,却感受到身旁传来两道冷凝的目光,扭头望去,发现桑桑正侧着脸静静看着自己。

对视一秒两秒,平时很短,此时漫长。

宁缺人生中再一次在自己的小侍女面前败下阵来,在心中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腿部肌肉微紧,脚尖插入厚厚落叶,插入微湿的泥土之中,随时准备发力。

远处因为太阳落山愈发阴暗的北山道深处,那些灰黑色的枝丫之间,忽然无来由袭来一阵大风,枝头上新生的嫩丫隐藏在旧树皮的保护下未被伤害,倒是地面上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树叶被卷至半空之中飞舞,簌簌作响,然后纷纷落下。

春时,无边落木萧萧下。

一名穿着深色轻甲,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北山道深处,随着一声雷般暴喝,一道淡蒙蒙的土色光芒渗出他身上的轻甲,闪耀而逝,仿佛天神自云头偶现一瞥。

他两根像大树般粗壮的臂膀猛然上举,把一块不知从何处拾来的重石化为呼啸而出的石弹,猛地砸向那辆华丽的车厢!

何其恐怖的力量,竟能让一个人变成一台远程投石攻城机!

重石呼啸裂空高速袭来,半途中有枝丫触着一丝便粉碎,沿着一道弧线,无可阻挡地穿越上百米的距离,准确而冷酷地击中第一辆车厢!

只听得轰的一声闷响,装饰华丽内构结实的车厢顿时散作一团废柴烂布,里面隐隐有断肢鲜血。

一直握刀单膝跪在车厢外围的大唐侍卫们表情依旧冷漠,似乎看不到身后车厢已经变成垃圾,看不到他们誓死保护的公主殿下已经粉身碎骨,他们的脸上甚至连惊讶的神情都没有,反而甚至隐隐能看到一抹释然平静之意。

“前列,射!”

侍卫首领一声低喝。

三名下属保持半跪姿式,右手早已放开刀柄,平端威力巨大的军用弩箭,瞄准林子深处迅速抠动扳机。

九根弩箭闪电般射穿犹在缓慢飘舞的落叶,准确射中那名天神般的大汉身体,然而那名魁梧大汉只是挥了挥手,拂去袭向面门的两枝弩箭,对射中自己胸膛的弩箭根本未予理会。

大汉像石头般的手掌被高速弩箭震得有些发麻,胸膛上的弩箭夹在轻甲里,像站不稳的长腿虫般颤抖两下,然后落到地面,箭尖隐有血渍,大概只是受了些轻伤。

因为距离太远,这波弩箭除了上述效果之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侍卫首领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望着北山道深处那个高大人影,高举右手喝道:“待!”

三名侍卫放下弓弩,右手重新握住斜斜向天的刀柄。

……

……

因为桑桑,宁缺本来打算寻找一个机会救出车厢里可怜的替罪羊,然而战局变化得太快,他完全来不及反应,那名天神巨汉便出现在众人眼前,那颗重石便自天外飞来,华丽的马车和车里的女子便尽数化为一片带血的齑粉。

同情那个无名女子,还是觉得身为主人愧对小侍女的信任?总之他这时候目光落在北山道深处,脸色有些难看。

通过使用某种修行秘术,让那名巨汉拥有了如此狂暴不可思议的力量,但将重逾千斤的巨石抛出如此远的距离,依然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只见他脸色一片潮红,汗浆喷涌出轻甲上的箭洞,双腿微微颤抖,竟似有脱力的征兆。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如此好的机会,那十几名表情冷漠的侍卫没有选择出击,而是依然警惕地守护在第二辆马车四周。

穿着旧袍子的老人坐在这辆马车上,双目依然闭着。

忽然间,老人花白的头发动了起来,像是银色的溪流般在脏旧袍子上不停流淌,膝间那把横置的旧剑开始嗡嗡鸣叫,鞘内的剑身不停碰撞着内壁,似乎急不可耐想要出世饮血。

瓮……瓮……瓮!

锃!

一声清鸣!

雪亮的短剑自行脱鞘而出,在老人膝旁陡然一横,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剑光,卷叶裂风而去,无声凛冽直刺北山道深处,仿佛要将那尊天神般的巨大身躯贯穿!

……

……

北山道口最后的暮色与阴暗密林之间,仿佛有一面无形的镜子,当雪亮短剑自老人膝上鞘中飞出,化为流光而去,只见密林那方,有一道隐约可见剑身的灰影呼啸而来!

那抹如梭如电的浅灰影子,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落叶中,后一瞬便来到了北山道口厮杀的战场上,最开始的低沉嗡鸣在眨眼不及的时间段内变成风雷般的咆哮。

灰影速度奇快,所携的威势直接震碎周遭数尺范围内的所有树叶,如丝如絮的碎叶在影子后拖成一道笔直的线条,线的尽头正是那位膝上已然无剑的老者。

“大剑师!”

看着那道已成风雷之势的灰影,始终如石雕般冷静待命的侍卫们终于面色微变,有人大叫示警。当己方最强大的老人动手,剑出膝上旧鞘直指林子深处那名巨汉时,一直隐藏至此时的敌方最强之人,也终于现出了踪迹。

一现便是风雷大动。

在帝国境内,对方为了刺杀公主殿下,居然出动了两名超出凡世力量的修士,甚至出动了一名大剑师,这个事实令众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栗,然而侍卫们的脸上依然看不到丝毫胆怯,只有决然情绪,侍卫首领断喝一声:“斩!”

锃锃锃锃一连串密集的刀锋出鞘声连绵响起,十数把锋利钢刀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决心,伴着侍卫们全力施为的轻吐浊气声,一刀一刀向身前空旷处斩去,唰唰唰唰!

每一道刀光都是那般凌厉强横,割破空气,斩断意想中的山丘,布成一道密织的刀网,把膝上无剑的老人紧紧护在其中。

高速穿梭的灰影掠至刀阵之前,眼看着要被那些凌厉的刀势斩落,却陡然间在半空做了一个诡异的停顿,然后侧向一绕,奇妙地避开刀阵集锋之所向,嗤的一声飞离。

出现在北山道密林里的那一瞬,它是已成风雷之势,看似无可抵挡,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进入真正的战斗之后,那抹灰影竟然走的是灵动诡异之势!

如梭灰影转向那一瞬间,速度急剧下降,终于能够隐约看清楚了它的本体,好像一片极薄极黯淡的剑影,似乎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到九霄云外去。

这样一片薄如蝉翼,给人感觉并不比纸片更坚硬的剑影,轨迹难以捉摸,灵动有若幽魂,在嗤的一声转向飞离过程中,贴着一名侍卫的刀锋闪电上遁,擦过了他的下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下一刻淡淡血痕迅速扩展,鲜血狂暴喷出,这名侍卫右手提着刀,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颈部,鲜血自指间狂溢,怒目圆睁盯着林子深处,缓缓前倾倒下,直到死亡的这一刻他依然没有看到那名强大的剑师。

灰色剑影在空中画了道圆融的弧线,闪电般再次穿掠回刀阵之前,倏然在前,倏然在后,轨迹鬼神莫测,根本无法捕捉,转瞬间又有两名侍卫被杀。

血珠在空中缓缓飘落,侍卫首领表情冷鸷平静,双手紧握细长的刀柄,盯着那抹灰淡的剑影,忽然左脚向前一踏,腰腹骤然发力,刀锋斜斜向下闪电劈下,同时暴喝一声:“合!”

随着这声刀阵口令,他身前身后四名等待机会已经很久的侍卫把手中钢刀舞成雪花,把那抹灰淡剑影硬生生逼进一个狭小的空间,而那处空间马上便被侍卫首领凝聚全部精气神的斜斜一刀所震破!

灰淡剑影速度奇快,眼看着要被刀锋所斩,却强行在极小的空间里做了一次停顿。侍卫侍领对此早有准备,只听得他闷哼一声,左手握住长刀柄末端强行一摁,正向斜下方斩去的刀锋闪电般翘起,正好击中那抹剑影!

噗的一声轻微的闷响,灵动的灰色剑影像是被打中七寸的细蛇般跌落尘埃,落入厚厚的落叶腐泥之中。

这是交战以来,大唐侍卫刀阵第一次砍中敌方大剑师的剑影,然而没有人欢呼,准确来说是没有时间欢呼,因为地面上的枯叶开始剧烈地震动拱起,就像是一条苏醒过来的巨蛇,在侍卫们的脚下快速穿行。

枯叶飞湿泥溅,灰黑色的剑影激射而起,贯穿如电,轻松划破一名侍卫大腿外的棉甲,割破了足以致命的大动脉!

压抑的闷哼不时在刀阵内响起,侍卫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偶尔能够砍中那抹灰淡剑影,却始终无法将它完全斩成一段死物,侍卫首领的表情渐现悲愤之色,压抑悲壮的气氛中,他往前再踏一步,双手横握长刀柄,暴喝一声再斩!

“合!”他厉声吼道。

最后存活下来的侍卫们齐声暴喝,不要命般向那道灰影扑了过去,以自己的身躯和手中的刀光布置了最后一道屏障。

嗤的两声轻响,两名侍卫的身躯毫无气息地摔落于地,侍卫首领的耳垂被整齐地切掉一半,鲜血滴落,身上多了几道淋漓血口,像是某人醉后放肆的狂草。

那道灰色剑影第七次被侍卫们的刀锋斩中,速度比最开始时已经变得缓慢了很多,然而终究是没有被击落,振鸣着缓慢飞行,突破了刀阵,来到了那位穿着旧袍的老人身前。

这时候众人终于看清楚了那道灰暗剑影,那是一把没有柄的小剑,黯淡的剑身极为纤薄,没有残留丝毫血痕。

浑身浴血的侍卫首领拄刀单膝跪下,低头咬牙不甘想道:只差一刀……只差一刀自己和兄弟们就能完成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大剑师终究还是大剑师啊!

……

……

看似漫长的战斗过程,其实不过是刀风几次凌厉,剑影几次飘浮,鲜血几次喷洒的时间罢了,在这段过程中,坐在马车上的旧袍老者自膝上剑飞离后始终闭着双目,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老者轻轻悬放在膝头上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双手拇指快速在中食指的两道横纹上按下,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似乎正在进行某种极为复杂的计算。

就在那把无柄小剑飞到他身前,距离他眉心不足一尺时,老人终于睁开双眼望了过去。

一眼望去,无柄小剑便悬在空中如凝固一般,动不得分毫!

密林深处那名快要被众人遗忘的巨汉,看着宽大手掌间被自己揉成破铜烂铁的雪亮飞剑,怔怔发呆,终于猜到这是怎么回事,抬起头来惊慌失措怒吼道:“他不是剑师!”

“……他是念师!”

第十一章 那剑悲鸣赞叹

仿佛听懂了那名巨汉的怒吼,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圈套,那把灰暗哑光的无柄小剑开始在空中剧烈地颤抖起来,震得四周空气发出嗡鸣利啸,就像是只左突右奔想要逃跑的鸟。

老人双手搁在膝上,望着眉心前不到一尺外的无柄小剑,目光静柔如丝如缕,然而这些丝缕蕴着恐怖的力量,紧紧裹着想要逃离的无柄小剑,让它根本无法动弹。

老人目光所触之处温度急剧降低,无柄小剑上瞬间蒙上了一层薄霜,挣动得愈发厉害,嗡鸣阵阵,然而却始终无法挣脱。

这样徒劳挣扎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无柄小剑终于悲鸣一声摔落在落叶之上,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

就在无柄小剑跌落尘埃同时,北山道密林某处,距离车阵并不遥远的一棵树后响起声痛苦的闷哼。

老人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道放松之意,双手撑着膝头,整个人干瘦的身躯忽然从车厢旁弹起,仿佛被大风吹动,倏忽间飘至北山道内密林深处,飘至那名巨汉身前。

巨汉暴喝一声,如蒲扇般大的手掌自上而下猛击,气势威猛,如一座小山直接压向老人干瘦的身躯,仿佛下一刻手掌便会轻易地将老人扇成一蓬血肉粉末。

老人面无表情看着将要临头的大手掌,枯唇微启说了个无声的字符,满是泥垢的双手在身前交叉而叠,做了个手印。

随着这个无声音符出唇,随着双手叠加为印,老人身上那件脏旧袍子忽然变得极其坚硬,每道皱纹都被撑平,看上去不是他穿着一件袍子,而是袍子支撑住他干瘦的身体。

掌风戛然而止,在老人的头顶不停颤抖,却没有办法拍下来,巨汉身体其余部位的动作也变得极为缓慢僵硬,他的眼角开始淌下血水,下颌抖动不停,显得极为痛苦。

老人的脸色非常苍白,看起来也非常吃力,他艰难地抬起右臂伸向巨汉的胸膛,动作显得格外缓慢。

巨汉此时仿佛被某种奇异力量控制住,眼睁睁看着老人的手掌一寸一寸靠近,却无法做出任何举动阻止对方。

老人的手掌无声无息按在巨汉的胸膛上。

嗤嗤劲风从手掌和巨汉胸膛间喷射而出,随着喀喇一声闷响,巨汉像石头般的胸膛骨断筋折,猛地塌陷下去!

借着手掌间劲风吹拂,老人身体微缩疾退,林风扰着袍角,呼呼作响,瞬间退回车厢旁复又盘膝坐下。

进退趋转不过刹那时光,老人去而复回,双手轻落膝头,身上袍子重新变得皱巴脏旧,仿佛根本未曾动过。

北山道密林深处那位巨汉,此时终于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始终未能击下的那一掌轰的一声把地面打出一个大坑,然而一切都晚了,他看着自己胸膛上的血坑,发出一声不甘绝望的怒嚎,如座山般轰然倒塌。

盘膝坐在车厢旁的老人望了那处一眼,开始俯身剧烈地咳嗽,甚至有殷红的血点被咳到了袍子上。

侍卫们布下刀阵,舍生忘死与那把无柄小剑拼杀,争取了极宝贵的时间,老人在这段时间内计算并且捕捉到对方那位大剑师藏匿的方位,再以无柄小剑为桥梁,动用念力直接隔空击伤对方,完成这一击,对他的心神损耗极为巨大。

紧接着他飘至北山道里掌杀巨汉,看似非常轻松,实际上也是极为冒险的举动,气海雪山里的念力为之荡然一空,身体变得极为虚弱。

好在大局已定。

北山道口的战斗已经结束,追随公主殿下的草原马贼们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勇气和强大的战斗力。微弯的蛮刀斩杀所有敌方死士,他们也为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幸运活下来的人浑身浴血,早已无力站立。

活下来的、能站起的侍卫人数更少。

老人神情复杂望向那棵距离并不遥远的树。

夜色入侵,北山道口一片安静,那棵大树的树皮片片剥离,就像是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老去,不祥的斑点出现,身躯有了腐朽崩坏的征兆。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书生从大树后缓慢走了出来,肩后斜斜背着把空空的圆形剑鞘,此人神情俊朗,虽然年龄稍大,但若在长安青楼画舫上,想必当得起翩翩二字。

只可惜此时他的模样怎么也谈不上翩翩,无数极微小的血珠从脸手上毛孔里渗了出来,把他变成一个面容恐怖的血人,青色长衫有些部位也已被血渗透,看来被衣裳遮蔽住的身躯如同露在外面的脸手一样,同样被那些小血珠铺满。

中年书生抬袖擦了擦眉上的血汗,看着车厢旁的老人,看着老人身旁那把空着的剑鞘,低声感慨叹息道:“一着错,步步错,昊天道南门供奉吕清臣居然……弃剑修念,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令多少人震惊。”

略一沉默,他慨然道:“更没有想到的是,你年岁已大,居然还能成功晋入洞玄境界,昊天道莫非有什么秘法不成?”

老人叫做吕清臣,他和声回答道:“跟随殿下北上一载,在草原上看到些不一样的风光,不一样的人情,有所触动,于是境界有所增益,倒和本门道法无涉。”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解释,中年书生微怔片刻,若有所悟,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望向拄刀单膝跪于落叶间的侍卫首领,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

“自我晋入大剑师境界,便一直以为世俗武力再无法与我相抗衡,今日你和你的属下给我上了一课。”

中年书生向落叶间的重伤侍卫们拱手一礼,赞叹道:“有像你们这样英雄无畏的军人,是我大唐的骄傲。”

侍卫首领微微颔首一礼,没有说话。

“长安的大剑师不多,我却不认识你。”吕清臣老人看着浑身浴血的中年书生,说道:“书院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听到书院二字,北山道口林间幸存下来的人们,都忍不住露出了疑惑震惊之色,难道这件针对殿下的刺杀居然和地位崇高的书院有关?

宁缺下意识里望向身旁那名婢女,只见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明显并不相信这种说法。

中年书生愣了愣,摇头怅然说道:“没想到你居然看出了我的来历,只是我这个不肖后生实在不敢让书院蒙羞……我只是一个被开除出书院的笨学生。”

他浑身是血,身体摇晃,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然而面对这样一个、这样唯一一个敌人,车队方面活下来的草原蛮子和侍卫们却非常紧张,如临大敌。

宁缺也很紧张,但更多的情绪是兴奋和无措。

在渭城住了很多年,学习太上感应篇很多年,通过那些市井传闻想象这些强者很多年,今天北山道口的战斗却是他这一生第一次亲眼目睹真实的强者战。

大唐帝国军方那些强悍的将军听闻也有各自的霸道手段,只是边境承平多年,他一个边城小小军卒根本没有机会在战场上见识这种战斗。

无柄小剑飞行漫天落叶之间,力士气拔山兮掷石破车,双眼闭阖之间念力纵横,隔空伤人,这些极不可思议的神奇手段在很短的时间内接连上演,让他心神摇荡无法自安。

书院,开除,笨学生,这三个词进入他的耳朵,让他稍微冷静清醒了些,却又马上让他感觉到头皮开始发麻。

一名被书院开除的笨学生,凭一把暗哑无光的无柄小剑,便能杀死近十名大唐最精锐的侍卫,那么书院里真正的学生,会拥有怎样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

“应该是夏侯的人。”婢女在旁边低声冷漠说道。

听到夏侯两个字,宁缺的表情微凛,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过了数秒时间才重新回复正常,只是他投往场间的目光已经由先前的赞叹变成了冷淡的评判计算。

“你修的是浩然剑道,所以猜到你出身书院并不是难事。”

吕清臣说道:“只是看来有些可惜,你被逐出书院之前并没有在二层楼里多学些东西,起始剑出时已有风雷之势,却被你强行转成了灵动诡秘之境。”

“浩然之气首重正直无碍,你走进了偏路,这选择实在鸡贼无趣,若二十年前你遇见正值壮年的我,即便没有进入洞玄境界,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中年书生低头微微一笑,满是细微血珠的俊朗脸庞浮现出的笑意显得格外惨淡。

作为一名踏入洞玄境界的大剑师,这名身着青衫的中年书生应人之邀前来刺杀公主殿下,在知道公主身旁那位老人实力后,本以为这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

然而为他提供情报的那方势力,并不知道公主殿下身旁的那位老人在草原上踏入了洞玄境界,更令人感到震惊的是,那位昊天道南门行走居然选择了弃剑从念。

即便如此,本来今夜也不会完全没有再战之力,只是这位大剑师没有想到,那些车旁的大唐侍卫竟能给自己造成如此大的麻烦,从而被吕清臣计算出了自己方位。

被同境界的强者尤其是念师算出方位,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吕清臣先控制住他的剑影,再以无柄小剑为桥念意相伤,面对着杀伤速度最快的念师,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应对,直接被对方的念力袭入识海雪山,震得腑脏俱裂,鲜血暗涌。

今日注定要死在北山道口,他对吕清臣老人那几句点评自然毫不在意,然而即便是死,有些事情他也必须完成。

第十二章 魔宗断指与边军闪箭

吕清臣说完这番话,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念师在俗人想象中最为玄妙神秘,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看似神奇的念力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在杀伤敌人的同时,也会对念师自己的精神识海甚至肉身造成极大损害。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位巨汉小山般的尸体,想到帝国珍贵的强者资源经此一役便要少上两人,不禁感到万分可惜,甚至产生了某种看着子侄辈不成器的痛惜感,摇头叹道:

“我大唐虽然强者辈出,但有大剑师境界的人并不多,以你之能,既然出身书院,本应为国效力,怎可从贼行事?”

“贼?何为贼?清臣先生,你既出身昊天道,那么你应该知道当年钦天监被人抹掉的那句评鉴:夜幕遮星,国将不宁!”

中年书生通过侍卫们的表情早已确认己方此行的刺杀目标并不在车中,死的那个女子只是个幌子。他看了眼已经变成堆垃圾的华丽车厢,冷笑说道:

“夏侯将军想些什么我不关心,我只知道他和我的目的相同,那就是杀死你们队伍里那名妖女!”

吕清臣想起十几年前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钦天监事件,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书院精神不论六合之外,我出身昊天道况且不信这些神鬼之说,你又何必。”

“我跟随公主殿下已逾四年,从不认为她是应兆之人。”

听到这番帝国下层民众绝对不会知道的秘辛,宁缺隐约间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公主殿下执意要嫁入草原,而为什么对她宠爱有加的皇帝陛下最终居然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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