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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3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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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小树平静而无畏地回视他的目光,说道:“先前我就说过,这个局早已不再是局,然而当你想杀我的时候,这个局便会重新出现。”

酒徒说道:“何意?”

朝小树说道:“我就是局。”

酒徒微微挑眉。

朝小树又道:“我待的是时。”

……

……

时,是时机。

宁缺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酒徒无法进入无距的那个时机,他已经等了两天一夜,依然没有等到。

朝小树也在等待一个时机,他已经等了好几年,只不过他等待的时机与宁缺等待的不同,他是等着那个时机主动来找自己。

酒徒不想再听了,出于那种很难解释的愤怒,也因为宁缺和昊天这两个大敌在侧,他决定把朝小树杀死。

他拍向朝小树的胸腹。

大修行者的出手,朝小树根本无法避开。

朝小树也没有想避,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来临,即便是心志坚毅、早已看破沧海岸花的他,也不禁有了刹那的恍惚。

酒徒的手掌,落到了他的胸腹间。

嗤的一声轻响,一道锋利的剑尖,从他的掌心里刺出来!

这是一把无形的剑。

剑锋寒冷,剑意凝结澄静。

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

这把剑,一直在朝小树的身体里。

有人的左眼里有个鬼,有人的识海里有个人,有人的戒指里有个灵魂,有人的身体里有把剑,那把剑没有藏在鱼腹里,而是藏在他的腹中。

无论酒徒的手掌落在何处,只要杀意到来,那把剑,便会出现。

此时,这把剑破开了他的胸腹,然后刺穿了酒徒的手掌!

这是剑的自我反应,这是俱焚的姿态!

酒徒脸色骤然苍白,感觉到了极大的恐惧。

他厉啸一声,疾速后退,便在后退的数步,身形已然虚化。

然而,那把剑来得更快。

剑锋破开朝小树的胸腹,带着鲜血,无形的边缘被血与风一凝,便拥有了实质,噗的一声,深深刺进酒徒的腹部!

酒徒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数人之一。

但他站在朝小树身前一尺之内,便绝对无法躲开这一剑。

当年大师兄在潭边,也不敢站进这把剑前一尺。

这是一把怎样的剑?

这是一把普通到不用刻意去形容的剑,却杀意决然。

这把剑,来自南晋剑阁,属于剑圣柳白。

这是朝小树向柳白借的一把剑。

这是书院的一个局,来自于夫子的一句话。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这句话是用来形容的。

但也有更简单的一种解释:朝小树的身体里藏着一把剑,等到酒徒想要杀他的那个时机,这把剑便会动起来,一动杀人。

器者,物也,在某种时刻特指兵器,尤其是剑。

器,也是勇气。

朝小树等了数年时间,就是为了刺出这把剑。

换句话说,他一直在等着去死。

此为大勇。

……

……

酒徒极痛,眼神震撼不解,甚至有些惘然。

这剑来得太快太陡,根本避无可避。

他隐约间明白了,这是柳白的剑,是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柳白的剑才能如此决然,如此迅疾,如此不留后路。

此剑出,哪怕他是酒徒,也必定身受重伤!

朝小树这一剑,断了他的九成生机,破了他的雪山气海!

酒徒脸色苍白,继续后退,身形继续虚化。

他不想死。

他想逃。

他一掌拍到街面,震起无数烟尘石砾,遮住宁缺的视线。

张三和李四,连滚带爬从书画铺废墟里赶了出来,拿着菜刀,便是一通狂砍,根本不理会砍的是神还是佛,两个年轻人砍的时候,甚至眼睛都是闭着的。

咔咔两声,菜刀砍掉了酒徒左脚的尾趾,还有右脚的脚后跟。

酒徒腹部中剑,鲜血横流,双脚也在流血,布鞋已湿。

他愤怒地痛嚎,自壶中抽出十七把剑,胡乱地向朝小树和张三李四刺去。

夜色里,忽然响起桑桑的声音,她说了两个数字。

烟尘那头,传来嗡的一声轻响。

一枝羽箭破空而至,准确地射中酒徒的膝盖。

鲜血飙射。

酒徒痛苦地大喊一声,难以保持身体平衡,向地面坐下,自壶里抽出的十七把剑,就像是散开的叶子般,散落到地上。

轰的一声,烟尘破散,夜色俱乱。

宁缺掠至场间,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右脚重重地踏上他的胸口。

啪啪脆响里,酒徒胸骨尽碎。

酒徒喘息着,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他还是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他拼命地召唤着天地元气,试图脱困。

宁缺拉开铁弓瞄准,铁弓弯如满月,弦上铁箭寒冷如霜。

事实上,不需要瞄准。

寒冷的箭簇直接抵着酒徒的眉心。

无论是谁,都不会射偏。

先前战斗里,酒徒对他说过,有本事,你就射中我。

宁缺这时候说道:“有本事,你就躲开这一箭。”

嗡的一声轻响。

铁箭离弦而去,刺穿酒徒的眉心。

小镇街面上,出现了一个极深的箭洞。

铁箭入地无踪。

酒徒的头颅也消失无踪,化为一片血水。

※※※

『注:我喜欢朝小树身体里的那把剑,我喜欢一箭射中酒徒的膝盖,我最喜欢抵着酒徒的眉心射箭,编故事,真是好工作,虽然累。』

第一百二十章 明月当空(上)

小镇上空的雨早就停了,云却未散。

那枝铁箭直入地底,不知过了多久才停止,传到地面的震动已经非常微小,然而很奇怪的是,镇外的原野却剧烈地震动起来,枯苗倒伏,溪水乱翻,震动波及到镇上,已经残破不堪的民宅纷纷垮塌。

地面的震动在下一刻似乎传到了夜穹里,那片阴沉的云开始翻滚,如正沸的水,不停地绞动,却没有散开的征兆,像是人类痛苦的表情。

酒徒的尸身随着天地的震动,迅速地腐朽,或者说风化,变成近似于黄沙般的物事,然后被夜穹落下来的风一吹,便消失无踪。

看着这幕画面,宁缺想起多年前在荒原上打开天书明字卷时引发的天地异象,才明白杀死酒徒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

他还是不明白酒徒的遗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有桑桑懂,那是因为酒徒早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类的范畴,换句话说,酒徒早已非人。

酒徒不是普通的修行者,是大修行者,是夫子、佛陀、轲浩然、观主这种级别的人物,甚至于,大修行者这四个字也不准确。

他和屠夫一道来自远古,早在佛陀之前便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千年之前的夫子观主一代以及数十年前的轲浩然一代都是他的后辈,他和屠夫是真正的传奇,甚至应该称之为传说,他已经活了无数年,并且似乎将永远这样活下去。

今夜,他却死了。

仿佛永远不死的人死了,说明生死之间并没有定数,宁缺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耗费太多时间和精神,直接走到朝小树身旁,然后望向桑桑。

从柳白处借的剑,破开了朝小树的身体——这是书院多年前便布置的局,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开局,朝小树便必死无疑,然而——既然生死之间无定数,谁说朝小树一定会死?宁缺如此想着,就算天命如此,他也不相信。

他现在根本不相信任何天命,因为桑桑就在身边。

“能不能治?”

宁缺看着她问道。当初他把观主千刀万剐,然后他自己又被她千刀万剐,熊初墨被断手打成废人,但无论多重的伤,只要她看一眼,便能修复如初,他虽然知道现在的她,远远不是当初那个昊天,但依然抱有极大的期望。

“就算以前的我,都很难治。”

桑桑走到断裂的石阶前,看着浑身是血的朝小树,面无表情说道,这是句实话,因为柳白的那一剑,实在是太过锋利,他伤得太重。

宁缺沉默,握着朝小树的手,眼眸里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朝小树脸色苍白看着他,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不准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要辛苦地留什么遗言,只要唐国和书院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他相信自己那些放心不下的人和事,都会得到最好的照看,那么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这个时候,桑桑接着说了一句话。

“但我现在会治。”

宁缺有些茫然,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桑桑的手掌轻轻抚在朝小树胸腹间那条恐怖的伤口上,清光渐显,右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袋子针线,平静说道:“我现在对这种伤有经验。”

是的,在宋国都城的道殿里,她的腹部也被一把剑剖开过,然后被她自己治好,在这方面,她确实很有经验。

……

……

看着针线在朝小树的胸腹间来回穿行,宁缺忽然想到,多年前离开渭城的时候,桑桑曾经担心过自己的女红在长安城里无法与那些娘子相提并论,却不知道,昨夜在那座道殿里,桑桑也想起过相同的场景。

朝小树的脸色依然苍白,呼吸却平稳了很多,开始昏睡——他放下心来,再也无法承受身体与心理的极度消耗,坐到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直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大黑马的鞍旁多了两个竹篮,又才注意到桑桑的脸庞依然丰满圆润,但腰腹部却不像在雪域里重逢时那般臃肿了。

大黑马踱到他身前,屈起前蹄,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看着竹篮里那两个正在香甜睡觉的婴儿,宁缺很长时间才醒过神,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腹间一片温暖,觉得好生快活。

酒徒死了,朝二哥还活着,桑桑给自己生了两个孩子,生死之间也许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轮回,有大恐怖,原来也有大欢愉。

……

……

确认朝小树生命无虞,宁缺没有耽搁任何时间,带着桑桑,骑着大黑马便离开了小镇,以最快的速度向西方的土阳城奔去——土阳城是大唐东北边军的驻地,那里也有一座传送阵,要回长安城,那是最快的方法。

三更半夜,正是夜色最深沉的时刻,土阳城将军府后方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散播出一道清光,天地气息一阵扰动,然后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下一刻,长安城皇宫深处那座不起眼的小楼里,也散开了一圈清光,天地气息如云一般自由穿行,皇宫里的檐兽警惕地望向那处。

收到警报的大内侍卫以及天枢处官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小楼,确认传送阵已经开启过,却没有发现任何消息,不禁有些惘然,又过了会儿,李渔带着刚刚醒来的少年皇帝走到小楼前,看到了一枝被折断的羽箭,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这场战争一直紧绷着的心,瞬间便放松了很多。

宁缺回来了。

……

……

深夜的红袖招,惯常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但现在由于正是战争时期,歌舞行的姑娘们随军部慰问团正在战场上替士兵鼓劲,而且在上官扬羽严厉寒冷的目光注视下,也没有什么达官贵人和富商敢前来寻欢,所以很是安静。

令人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有匹异常神骏的大黑马和一只看着没有什么精神的青皮狗,这时候正在楼外,难道今夜有客?红袖招今天确实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只是那两位客人很明显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顶楼清静的房间里,简大家和小草一人抱着一个婴儿,情绪很是复杂——把刚生一天的孩子扔到一旁不管——这样的父母实在是世间罕见。

宁缺和桑桑这时候在雁鸣湖畔的宅院前,准确地说是在湖堤上,站在那些没有枝叶的柳条前,对着被雪覆盖的湖水沉默不语。

很久之后的重逢,重回旧居,他们没有追忆过往,也不是在感慨当年,而是在思考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宁缺的手里握着惊神阵的阵眼杵,桑桑站在他身旁,像在人间这些年很习惯的那样,把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很像一位长者。

“那个字……我还是写不出来。”他说道。

桑桑转身看了他一眼,不确认他这句话里的写不出来,究竟是真写不出来,还是不想写出来,即便她与他心意相通,竟也分辨不清。

因为这件事情太复杂。

“我忽然有些想隆庆。”宁缺又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他的这个故事里,隆庆才是真正的男二号,但和那些故事不同,他对隆庆没有什么情感投射,自然也不会惺惺相惜,他只是想到怒河畔隆庆死前自己领悟到的那些东西,与那个大字相通的一些东西。

把重伤的朝小树扔给不怎么靠谱的两名师侄,把新生的一对儿女扔进青楼,不代表宁缺不负责任,他急着回到长安,就是要写出那个字。

只是那个字太大,大到他即便有了惊神阵的帮助,依然很难写出来,遥远的西荒与东南海畔,更远的寒域雪海,都太远了。

都说人类的思想有多远,便能走多远,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思想这种事物本身就极飘渺,想要让它去到遥远的地方,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宁缺想到很多年前做过的那个梦。

那个初识时的梦。

在那个梦里,他看见了一片沧海。

做那个梦的时候,他正抱着桑桑。

如果有桑桑的帮助,或许,他能够把自己的念力,传到天涯以及海角。

然而,他如何开口?

桑桑转身,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柳条编成的小凳子。她看着他问道:“你说孩子会不会喜欢这种东西?”

宁缺说道:“我很喜欢,他们自然必须喜欢。”

桑桑静静看着他,忽然说道:“在那个小木屋里,你怎么说的?”

宁缺沉默片刻,说道:“我说……可以不做。”

桑桑说道:“可你还是想写那个字。”

宁缺说道:“是的。”

桑桑望向夜空。

今夜长安城无雪亦无雨,有一轮明月当空。

“哪怕……写出那个字,我会死。”

“我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桑桑说道:“就算我愿意帮你,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帮你。”

宁缺说道:“我清楚情况。”

“然后?”

“没有然后。”

宁缺看着她,说道:“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要求你去死,哪怕所谓的为了整个人类,我更没有资格说出那句话,所以,没有然后。”

桑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注意到他握阵眼杵握得很紧,指节有些发白。

对宁缺来说,长安城是安全的,就算观主到来,也无法做些什么,但这场战争没有结束,观主与大师兄以及西陵的胜负,都很重要。

他看似平静,实际上,心里有波澜难定。

……

……

小镇上空那片绞动不安的云,像极了人类痛苦的脸。这张脸看着大地,看着人间的每一处,于是能够看到它的人,都看到了。

贺兰城外的山崖间,观主与大师兄相隔数百丈而立,青衣已然残破,棉袄上更是有很多血迹,两天一夜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在这片山崖里发生的这场战斗,没有旁观者,也没有记录者,不然,一定能够排进历史里的前五,无论是层次还是程度。

观主看着南方那片云,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酒徒居然真的死了。”

即便是他,对这个仿佛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感到有些震撼。

大师兄看着那处,没有说话。

观主转身望向他,说道:“他们回了长安,你不需要再拦我。”

大师兄平静举起木棍,再次横在眉前,没有说话,却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宁缺和桑桑终于摆脱重重阻碍,回到了长安城,观主又进不了长安城,那么按道理来说,他不需要再继续燃烧生命拦阻观主才是。

观主问道:“为何?”

大师兄回答道:“老师看过七卷天书。”

观主沉默片刻,说道:“看来你知道我想做些什么。”

大师兄说道:“关键是,我知道您想怎么做。”

这句话的意思,不像横于眉前的那根木棍表达的意思那么清楚,但如果认真琢磨,便能懂得其间隐藏着的很重要的一些信息。

长安城或许可以帮助宁缺战胜观主,却无法阻止观主夺取桑桑的神格,夫子看过七卷天书,知晓道门的一切秘辛,其间自有道理。

观主若有所思,然后消失。

大师兄随之消失不见。

这片旁观了世间最强大的两个人之间战斗的山崖,依旧沉默无言。

……

……

从这个世界任意地方向北走去,最后都会走到那座雪峰下。那座雪峰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数年前,因为那颗如流光般落下的陨石,雪峰断成两截,上半截落入山后那片黑暗的海洋里,但这座雪峰依然还是世间最高的那座山。

不需要问世间,这座雪峰便是最高,也不需要问世间,观主和大师兄就是最高,所以最后战场选择在这里,真的非常合适。

观主的剑映着满天星光,来到大师兄的面前,夜穹里的繁星是那样的美丽,令人眼神迷离,这把剑也同样如此,根本看不出是怎么来的。

大师兄也看不出来,所以他没有看,握着木棍,就这样简单地向前刺出,只听得嗖的一声,棍头便已经来到了观主的身前。

天下溪神指封,满天繁星随剑而归,挡住了这凌厉至极的一棍,剑面上有颗星跃出了夜穹,落在了大师兄握着木棍的手上,鲜血微溢。

棍挡住了,棍意却在继续向前。

嗡的一声轻响。

观主道髻上的乌木叉应意而折。

黑发披散在肩上,随雪风而舞。

他看着大师兄赞叹道:“李慢慢,今后谁还敢说你慢?”

※※※

『注:由于写得比较苦,这章肯定错别字和语句问题比较多,请谅解,没精神修改,等以后再来论。另外,前天那章里有句话,单列的一行,我是这样写的:“这句话是形容:”可能有些同学没看出来,以为我只是打错了标点符号,其实不是,在:的后面还有“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很长一段阐述,我当时写的时候,怎样也想不到好的,冥思苦想,然后就忘了,在此说明。』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明月当空(中)

一个人的名字往往有其出处或者说意义。比如宁缺,比如桑桑,比如君陌,当然,像翠花、二丫这种名字要除外。

李慢慢之所以叫李慢慢,自然是因为他很慢,他说话行事的节奏很缓慢,他走路很慢,就连修行也很慢。

他用了整整十七年的时间才不惑,完全不能和师弟师妹们相提并论,当然,在那之后他忽然就变得很快,只用了三个月便洞玄,然后,傍晚知命。

李慢慢就是这样一个人,起始极慢,然后极快,走得极慢,却世间最快。同样,他以前从来不会打架,无论面对叶苏还是谁的时候,他都承认过这一点,只不过从来没有人相信那是事实。后来他学会了打架和杀人,于是慢又变成了快。

他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掌握了无数种打架的方法,陈皮皮的天下溪神指,君陌的相敬如宾意,浩然剑,还有夫子的棍,包括他先前刺向观主的这一棍。

他用的是柳白的剑。

这样的剑当然不慢。

这就是李慢慢,最慢的李慢慢,最快的李慢慢。

观主站在雪峰上,举头望向夜空里被繁星包围着的那轮明月,赞叹说道:“你教出来的好徒儿。”

这句话里没有任何怨毒的意味,只有佩服。

虽然是晋入清静境的大修行者,对世间一应贪嗔痴爱已可看淡,但看淡终究不是无视,观主依然有所追求,自败在夫子手下,他便没有奢望过能够胜过对方,但他希望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能够胜过夫子的学生。

事实上,他教出来的两个学生确实都很了不起,叶苏创建新教,最终成圣,然而他很清楚,叶苏的转变离不开李慢慢在长安城里的点化。还有隆庆,走上了一条从来没有前人走过的道路,最终却还是死在了宁缺的手里。

听到观主赞美老师,大师兄微微躬身回礼,没有想什么,在他看来这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不然观主又怎会让自己的儿子拜在夫子门下?

……

……

夜色渐浓,是真实的夜色,也代表着自北方蔓延而来的夜色,就像过去几年那样,人间正在慢慢地变冷,往年哪怕隆冬时节也温暖如春的西陵神国,此时已经落了好几场雪,青青山峦已然被白雪覆盖。

雪笼四野。来自北方的唐军与南方的大河国军队,于十余日前攻入西陵神国,神殿骑兵节节败退,最终退守桃山周遭方圆数百里的范围,桃山通往人间的通道,尽数落于唐军和大河国军队之手,桃山被困成了一座孤峰。

这种局面已经持续了十余天时间,唐军始终没有发起最后的攻势,代表书院前来的二先生和三先生也再没有走进过小镇,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信心攻破笼罩着桃山的那座清光大阵,又或许是因为镇里那位屠夫?

时间持续越长,对围攻敌方的军队来说并不是好事,率领唐军的是徐迟,按道理来说,他不会犯这种错误,那么这说明是书院在主事。

就像过去的那些夜晚一样,今夜依然风雪缓落,小镇四周静寂无声,仿佛又要无事无扰地过去,到第二天清晨再来煎熬这一天……

镇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屠夫解下身上的皮大褂,从案板上拾起那把沉重的屠刀,走出门槛,望向缓缓走来的君陌,神情显得异常漠然,或者说冷酷。

“你是来送死的?”

君陌走到他身前停下,举起单手为礼,说道:“酒徒死了。”

遥远北方小镇那片如痛苦人脸的云,还在夜空里飘浮着,其实并不太高,按道理来说,千里之外的桃山肯定看不清楚。

但自然有能够看清楚的人。

屠夫便是来自北方那座小镇,怎能看不见那片云?他与酒徒在这个世界里一起生活了无数年,怎能收不到他的死讯?

他没有说话,沉默看着君陌,就像看着个死人。

任何人被屠夫这样的人物用这种眼神看着,都会感到恐惧,至少会有些不安,或者说寒冷,但君陌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酒徒死了。”

君陌重复说道,语气很平静,不是刻意点出这个事实与重点来激怒对方,而是在讲述一个客观事实,包括下一句。

“你也会死。”

屠夫浓眉微耸,说道:“如何?”

君陌说道:“我们都很清楚,你和酒徒很怕死,所以才会活这么多年,但他死了,证明他是错的,你如果不想死,就应该与他走不同的路。”

屠夫说道:“他随观主去,我守道门,本就不同。”

君陌说道:“世间大路千万条,不止这两条。”

屠夫说道:“还有什么?”

君陌说道:“歧路你怎么选?筹码你放哪一边?那两条路不通,还有第三条,昊天现在回了长安城,你没有道理不选这条路。”

“按道理……按我怕死的性子……我确实应该选你们这条路,我没见过神国的昊天,但见过人间的她,我从她那里得到过承诺,但是……”

屠夫沉默片刻,说道:“我不想这么选。”

君陌隐约猜到他的想法,微生敬意,再行一礼,说道:“请教。”

屠夫握着刀柄的手微松微紧,就像他此时的声音,微有起伏,却始终那么坚定平静:“知道我和酒徒的修行者,总以为他是相对潇洒的那个人,而我却是相对嗜杀残酷的那个人,但事实上这几万年我很少杀人。”

君陌说道:“确实。”

屠夫说道:“不杀人是因为怕死,我真的很怕,但我……就这么一个伴,他被你们书院杀了,我总得替他做些什么。”

君陌沉默。

屠夫说道:“因为他也就我这么一个伴。”

君陌依然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有道理。”

确实有道理。

像酒徒和屠夫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彼此为伴,只怕在漫长无涯的修行路上早已迷失,在漫长无尽的藏匿人生里早已走丢,没有人能忍受那种孤单。

好在他们彼此可以为伴。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伙伴,如果屠夫不替酒徒做些什么,便没有人做了。

君陌认为屠夫的话很有道理,便不再继续尝试劝说。

他向来很尊敬道理。

他取出那把方正笔直的铁剑,说道:“请。”

屠夫举起那把油污满身的屠刀,说道:“我会砍出一条路。”

没有路,才需要砍出一条路来。

屠夫举刀向君陌砍了过去,没有任何招式,也没有任何技巧,你甚至感觉不到刀上带着丝毫的天地气息,看着就像,不,就是简单的一刀。

这一刀当然很不简单。

如果有人每天拿着重若小山的屠刀挥砍数千记,每年三百多日,日日砍不停,这种日子一直重复了数万年,那么他砍了多少刀?

没有人这样做过,只有屠夫这样做过,也只有他可以这样做,因为他活得足够长,于是他修行的时间便足够长。

都说修行在于天赋与勤奋,屠夫的修行天赋自然是历史上最好的数人之一,他的勤奋也是最好的数人之一,二者相合,那意味着什么?

数千乘以三百再乘以数万,这是多少刀?

这意味着,这一刀无敌。

柳白复生,也无法硬接这一刀。

观主,也不会想硬接这一刀。

除了轲浩然,从来没有人能硬接屠夫的刀。

君陌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知道这一刀意味着什么,那两个字,很耀眼。

小师叔是他的偶像,他想接这一刀。

如果他双臂完好,或许他真的会接一接。

但现在他只剩下一只手臂,铁剑一端在手,另一端却在夜雪里。

那便是无根的柳。

他眼睛里的光泽微黯,然后再亮,一切归于平静。

君陌退后一步,倒提铁剑,抬膝,左脚向上踢出。

这一踢,他踢的是天,是为蹬天踢。

他一脚踢到了铁剑的剑首上。

铁剑呼啸破空,却未离去,仿佛变成一道弓弦。

弦的一端在他的手里,另一端在他的脚下。

铁刀砍在了铁剑上,弦弯,而未折。

铁剑如弦,君陌如箭,倒退,如闪电般,顺着长街疾退百丈。

最终,他没有选择硬接屠夫的刀。

因为今夜,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他是骄傲的君陌,但更是书院的二师兄。

然而屠夫的刀意何其恐怖,依然缀着他。

伴着恐怖的声响,铁剑急剧地弯曲。

最终触着他的冠。

他的发还没有回复到原先的长度,但他今夜重新戴上了那顶古冠。

冠如舟,助他在天地气息的巨浪里航行,不侧不翻自不覆。

君陌继续后退,一直退出小镇,退到山崖之下。

刀意依然未绝,只听得嗤啦一声响,他的胸口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他的铁剑上出现了一道深刻的痕迹。

这把铁剑,在极西荒原的天坑底,带领农奴们与悬空寺战斗数年,未曾折断,只是有些变形,后被修复如初,今夜却险些被屠夫一刀砍断。

何其恐怖的一刀,果然无敌。

君陌退到了山崖下。

他的右足落下,蹬天踢,变成了入岩松,如钉在地面一般,再不后退。

屠夫也到了。

和世人的想法不同,屠夫的速度并不是太慢。

君陌唇角溢着血,看着再次破夜而来的第二刀,神情却宁静到了极点。

他挡不住屠夫的刀,一退数百丈,依然受了伤。

但他要的就是屠夫来这里。

一声凄厉的蝉鸣响起。

仿佛有只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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