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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3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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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人类的命运终究要由人类自己决定,你没有必要继续承担这个责任,那样太累。”
桑桑说道:“我曾经对你说过,我爱世人,只爱爱我的世人,世人的先祖选择了我,我便要继续承担这个责任。”
“这个讨论没有意义。”
宁缺很强硬地中止这方面的对话,抓着她的双肩,说道:“你是我的妻子,你现在怀着我们的孩子,你就应该跟我一起回家。”
桑桑静静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说道:“你就这么想我死?”
宁缺说道:“那天你坐着大船驶向彼岸的神国,我曾经试着想要做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做,你就应该很清楚我的态度。”
桑桑说道:“但我同样警告过你,我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集合体,如果你要毁灭这个世界,我便没有办法再继续存在下去。”
宁缺说道:“以前我也很担心,但现在不……因为神国里还有一个昊天,而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你不会有事的。”
桑桑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怎么证明?”
宁缺看着她隆起的腹部,说道:“这难道还不是证明?”
桑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远方不知何处,说道:“新教在世间传播日久,道门逐渐衰败,我变得越来越虚弱,这又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依然还是昊天。
“也有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
宁缺走到她身后,说道:“怀孕的女人本来就容易虚弱,你应该还记得,那年在渭城,胖婶怀孕的时候,连骂人都没力气。”
“可你没有办法证明。”
桑桑转过身来,说道:“那么我还是可能会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显得平静甚至冷漠到了极点,然而宁缺却在她眼眸深处看到了极大的恐惧与哀恸。
因为那份恐惧与哀恸,他的心都痛了起来。
“我真的……很怕死。”桑桑面无表情说道:“从我在神国醒来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害怕会死去,我不想死。”
她平静地说着,泪水湿了脸庞。
桑桑很少流泪。
昊天从不流泪。
宁缺忘了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她流泪,或者好些年,或者好几千年。
他再次把她抱进怀里,低声说道:“别怕,没事,我不会让你死的。”
桑桑还是像先前一样任由他抱着,双手负在身后。
但这一次,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都想要杀我……他们想要杀我,你们也想要杀我,我现在可以被杀死,所以我很怕,我很怕连你也要杀死我。”
她神情平静,却不停地流着泪,奇异的悲伤。
“不会。”
宁缺紧紧地抱着她,说道:“如果真的害怕,那就不做了,我们回别的家,不回渭城,就回长安,老笔斋的院子还在。”
桑桑说道:“那你那个家呢?”
宁缺说道:“早就忘了。”
一心安处是吾乡。
哪里能让你心情安宁,哪里便是你的家。
桑桑就是他的家。
就像是她要去彼岸,却归不得神国。
因为她的彼岸,就在他站立的地方。
※※※
『注:这章写得挺酸,挺那啥,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调调。』
第一百零五章 一夜,有话
桑桑依然平静骄傲,就像以前在桃山或者历红尘时那样漠然,没有显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事实上她很不安——因为她知道观主想要做什么。
她与道门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她是道门供奉的神明,也是道门替人类选择的看门人,当道门决意毁灭她时,便意味着人间将要遗弃她。
她正在渐渐虚弱,她现在能够被杀死,于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真切与悲哀,开始恐惧与不安,那些情绪最后都变成悲伤。
所以她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
幸运的是,夜很黑暗,还有一盏昏暗的灯火因唯一而明亮。就像这个人间对她来说已然一片黑暗,却还有宁缺这个唯一的例外。
他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因为他是她的男人,因为她给他斟过很多次茶,在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同过无数生死,早已难分彼此。
桑桑闭眼靠在他怀里,神情有些疲惫,眉眼间的漠然,却已被安宁替代,自归不得神国的那天开始,只有此时她才能真正安心片刻。
宁缺从后面抱着她,说道:“明天我们就回,到了长安城,谁都伤不到你,别忘了你是昊天,以前对我那么凶,现在怎么这么胆小?”
桑桑没有接他回长安城的话题,说道:“我现在没有以前强大,自然要小心谨慎些,至于你……你对我如此不敬,我都没有惩罚你,你应知足。”
宁缺听着这话,手从她的鬓畔向下伸进她的怀里,握着那处说道:“你是我老婆,就算相敬如宾也是在席上,我们这可是在炕上。”
桑桑忽然睁开眼睛,明亮如星辰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怒意,旋即却变得有些惘然,如果要变成人类,似乎他的行为没有什么问题?
感觉着怀里那只手越来越热,越来越不老实,她那双细细的眉蹙了起来,明显有些不适应,却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应对。
这样的亲密,在她的人间记忆里其实很多,从很小的时候一直到长安城,尤其是在那张棋盘里,不知亲密了多少次,她还是觉得很难接受。她在想是继续沉默假装不知,还是挥手散去自己的世界,把他轰进雪海深处去清醒清醒。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选择了沉默,为了驱散天心深处那抹不适应和羞恼,她选择与他讨论比较冰冷的话题。
“陈某想要杀我。”她面无表情说道。
如她所愿,在听到这句话后,宁缺的手虽然还是伸在她的怀里,但至少停止了动作,片刻后,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你确定?”
“我知道所有人的过去,便知将来。”
“一个封闭的世界里,只要知道所有的前提条件,掌握所有的规则,拥有绝对的计算能力,便可以推算出所有的结果,这我懂。”
她知道这是宁缺那个世界习惯用的语言方式,听了这些年,早已习惯不愿问,重复说道:“所以,陈某要杀我。”
这是典型的昊天的因为所以,或者说神迹,七卷天书的明字卷,便是这种神迹的具体展现,便是她对整个人间的意志昭告。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和师兄师姐们也隐约猜到了,只是无法确定,因为想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桑桑没有说话,但很显然,她对这件事情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你能推算未来,就像明字卷里写的那些话一样,你知道老师会化身成月,知道佛陀会隐于山间,知道观主会另觅道路,那么何必降临人间?你没能完全战胜老师,反而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危险。”
宁缺把她抱在怀里,低声问道。
桑桑说道:“我算不到自己之后的未来,曾经在过去看到的现在的未来,过于模糊,而无法确信,因为有变数。”
“什么是变数?”
“像你老师那样能够超出规则的人,就是变数。”
“听着很强大的样子。”
“你也是变数?”
“为什么?”
“因为你是局外人。”
……
……
屋里安静了一段时间,窗外的风雪呼啸不停。
桑桑没有说错,事实上多年前大唐国师李青山以寿元为代价卦算未来时,也同样看到了宁缺的特异之处——他从来都不在这盘棋局里。
他来自另外的世界,他是局外人。
昊天算不到他,夫子看不透他,观主也是如此。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觉得能体会这种身份很像是宗教里经常会出现的某种使者——只是不知道是光明的使者,还是黑暗的使者。
还是过于沉重,很不符合千里寻妻记大结局最后夫妻重逢之恩爱夜话的气氛,他决定把话题从桑桑那里再扭转回来。
“什么时候生?”
他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关心问道。
桑桑的回答很简洁:“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他怔住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想你自己什么时候不来月事难道不清楚?转念一想,自己的老婆不是人,确实没法说清楚。
如果按照普通人十月怀胎来算,他现在正戴着顶极绿的帽子。
他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问了一个别的、同样重要的问题。
“男的女的?”
“你想要男孩女孩?”
桑桑没有转过身来,眼睛却变得有些明亮,在这些天孤处寒域的日子里,看来她没少想这些问题,不知道她有没有发觉自己真的很像人了。
“都行。”
宁缺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还是女孩好些,养起来有经验。”
这里说的经验,自然是他小时候把桑桑养大的那段过往。
桑桑点头表示知道,说道:“我不知道男女。”
宁缺有些恼了,说道:“你咋这都不知道呢?”
普通孕妇能知道自己的产期,但没有医生的帮助还真没办法知道怀里的胎儿是男是女,但像桑桑这种非普通孕妇则应该相反才是。
昊天难道不应该无所不知吗?
“因为我不想知道。”
桑桑沉声说道,显得有些生气的样子,其实更像赌气。
她依然高大丰腴,尤其是怀孕之后更是如此,但这般躺在他怀里赌气说着话,显得有些可爱,像小姑娘似的可爱。
宁缺听出了更多的味道,酸酸的味道,知道她是在吃醋……就像那年在长安城里离家出走一般,只不过现在她吃的是……腹中孩子的醋。
不管吃谁的醋,终究是吃醋,这是他这辈子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于是他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当然,很小心地不会压到她的肚子。
两个人在床上静静躺着。
石像在桌上静静躺着。
大黑马和青狮在房间角落里静静休息着。
没有过多长时间,天色依然黑沉,但按时间算,清晨到了。
宁缺起身,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带她离开。
桑桑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要跟着他走。
待收拾妥当,宁缺走到她身前,说道:“不要给我玩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那套,不管你走与不走,都要跟我走。”
说完这句话,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大黑马极有眼力劲,闪电般蹿至,谦卑地低下身躯,等桑桑骑上去后,还回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小腿表示亲热。
桑桑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宁缺,说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
宁缺翻身上马,双手绕过她的腰肢,握紧缰绳,在她耳畔笑着说道:“你不是不敢打我,是舍不得打我。”
大黑马把头埋得极低,觉得这话肉麻得有些过分。
青狮眼泪汪汪看着不再说话的桑桑,心想伟大的您怎么能堕落成这样?
……
……
夫妻二人骑着大黑马,顶着满天凛冽的风雪,离开寒域向南方行去,青毛狗在后方紧紧跟着,吭哧吭哧跑得极为欢快。
宁缺选择的路线要穿过雪海,被冻得极结实的海面上覆着足足两尺深的雪,即便大黑马身高体健,行走起来也极为吃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从这里走。
如果有人能够从极高远的天空往下看,便能看到,他们一行人在雪海表面上留下了一道极清晰的痕迹,与壮阔的雪域天地相比,这道痕迹确实很细,却没有被风雪重新掩盖,显得有些诡异,不知是什么手段。
桑桑在他身前,从天空望向大地。
她看着雪海上那道风雪难掩的痕迹,沉默不语。
宁缺知道她明白了些什么,说道:“只是做些准备。”
桑桑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气泡,表面非常光滑,透明有如琉璃。
气泡很薄,仿佛吹口气便会破,但奇怪的是,漫天呼啸的风雪不停吹拂,气泡颤颤巍巍,却始终没有破裂。
气泡上有两道极细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破裂。
两道裂痕就像是两道笔画,一撇一捺。
裂痕很细很浅,如果说气泡壁只有发丝的千分之一厚,那么这道裂痕只有气泡壁的千分之一厚,普通人根本无法看到。
宁缺不是普通人,他能看到,所以神情变得极为凝重。
他能感觉到,如果这个气泡破了,这个世界便会毁灭。
桑桑问道:“现在你能写出那个字?”
宁缺说道:“不能。”
桑桑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到你能的那天,先告诉我一声。”
※※※
『注:我没写过悲剧结局,对吧?因为所以,科学道理……』
第一百零六章 在潭边(上)
宁缺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看着她身前飘着的那个气泡,想着自己和老师在海船上曾经做过的那些推测,有些不确定问道:“这就是世界的样子?”
桑桑没有回答。
风雪未减,大黑马的速度很快,没有过多长时间,便过了雪海,宁缺回首望去,看着雪原上那道清晰的蹄印,不知在想什么。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句话有些微酸,而且是废话,但对于他要做的事情来说,却是很需要的朴素的道理,人类对于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改变,不就是那些痕迹?比如城墙、宫殿、田野、阡陌还有河堤。
雪海上的这道痕迹同样如此,同时也是某个字的某个笔画里的某个部分,或者是开端,或者是结局,只是暂时无法确定,连宁缺自己也无法确定,除非他真的把那个字写出来,并且让整个人间看见。
只是要写出那个字谈何容易?回顾这个世界的人类历史,无数劫来无数年,真正能够超越规则、达到无矩境界的,终究只有夫子一人。
但总要做些准备,哪怕要准备数千年之久——在没有确定观主的真正目的之前,这些大概便是他现在能够做的不多的事情。
现在来看,观主让隆庆烧死叶苏助其成圣,令道门分裂,暗助新教波澜渐阔,都指向让桑桑变弱,很明显他想对桑桑不利。
根据书院推算,观主用来对付桑桑的手段是那几卷天书,只是……
为什么?不去思考宗教信仰之类的事情,这件事情逻辑都很难自洽,桑桑是昊天,道门为什么要杀她、敢杀她?意义在哪里?
桑桑没有说,宁缺也不问,只要能够回到长安城的家里,他还有很多时间去解开这个谜题,然后做出相应的对策。
大黑马的速度奇快,在风雪里变成一道黑色的闪电,青狗在旁边的深雪里奔行,不时被雪掩埋,看着就像朵朵盛开的青莲,竟也丝毫不慢。
数天后,宁缺一行便离开了寒域的范围,来到一片残留着些许青意的针叶林附近,在林间他看见很多野兽吃剩后被冻成冰碴的鹿肉及血,看兽群的足印和被撞断的林木,确定应该是雪狼曾经停留的地方。
桑桑伸出右手食指在大黑马的颈间轻点,大黑马明白了她的意思,缓缓减速停下,她捧着肚子有些笨拙地下了马,伸手招了招。
青毛狗很喜悦地奔了过来,吭哧吭哧跳到她的怀里。
她抱着青毛狗,望向南方,神情漠然。
宁缺看着她怀里那只大狗,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南方依然是风雪,桑桑却看了半个时辰,然后说道:“转东,12,8。”
宁缺扶着她上马,轻扯缰绳,让大黑马改变方向,向东而行,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发问,似乎知道她的意思。
过了数日,到了一条冰河畔,桑桑再次让大黑马停下。
她望向某个方向的天空,神情依旧漠然,眼睛里却渐渐流露出烦躁的情绪,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算盘,开始拨打。
除了当年在长安城里修房子的时候,因为涉及银钱数目太多,需要一种严肃的仪式感来增加信心用过算盘,宁缺很少见她用算盘,有些诧异。
雪原罕有人迹兽踪,除了呼啸的风声,十分安静,此时冰河畔,却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桑桑的手指在算盘上带出道道残影,像在弹琴。
过了段时间,她停止了打算盘的动作。
宁缺望向她身前,只见算盘上那些小木珠排列成一个很有规律、但绝对没有任何意思的图案,看不明白,直接问道:“怎么走?”
“西北,33,23。”桑桑说道。
往西北等于退回,宁缺却没有任何疑问,轻提缰绳,让大黑马向着那个方向而去,一路踢雪溅冰,没有耽搁任何时间。
暮时,大黑马再次停下。桑桑取出算盘,再次开始像弹琴一般拨打,待计算完毕,又给出一个新的方位,宁缺依言而行。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问,更没有疑问,只是沉默平静地配合,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关于计算路线这种事情,他绝对信任她。
此后数日,这样的情况不停重复,最后桑桑甚至不再把算盘收进衣服里,而是搁在鞍前,不时便会拨弄几下,而且转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
她比当年弱了很多,天心难算世间一切事,但要说到算字,依然超出普通人类太多,转向与趋退没有任何规律,最后连宁缺都失去了方位。
但他知道,现在越来越南,离长安城越来越近。
桑桑和他不想遇到的那个人,还一直没有遇见。
宁缺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因为他知道任何事情,都是越到最后越危险,更因为他发现桑桑现在的精神越来越差,不知还能继续算多长时间。
桑桑变得很疲惫,非常嗜睡,经常拨着算盘珠,便无声无息靠着他的胸口睡着,好在并不像那年生重病一般虚弱,更没有吐血。
宁缺每次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都忍不住想,难道是快生了?
……
……
接下来连续两天都是依着天弃山南行,雪岭在碧蓝的天空里画出一道清晰美丽而起伏崛狠的线条,给大黑马指引着方向。
贺兰城在崇山峻岭间若隐若现,桑桑再次让大黑马停下。
这一次的推算用了很长时间,算盘上的那些木珠不停地弹动,被她的手指拨回原位,又再次被拨出,显得非常凌乱,她的动作也变得有些乱,像乱弹琴。
她脸上的漠然被烦躁取代,最后变成恼怒。
啪的一声响,她的手落在算盘上,将勉强将要成形的图案再次弄乱,任由有些凌乱的发丝在颊畔乱飞着,说道:“会遇见。”
宁缺只沉默了很短的时间,问道:“有没有机会?”
桑桑说道:“没有。”
他问的是夫妻联手、战胜观主有多大概率。
桑桑的回答很简洁清楚,一点都没有。
这一次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能不能绕?”
桑桑说道:“不能。”
连续听到两次否定,宁缺毫不怀疑她的判断,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向山间而去,说道:“先想办法藏起来。”
听着这话,桑桑微微挑眉,有些不悦。
她是昊天,居然因为一个人类而躲藏?而且那个人类以前是她养的一条狗?当然事实上,她在雪海畔已经藏了很长时间,只不过那时候她可以心境守一,现在却很难,她不想在宁缺面前显得太过弱小,需要他保护。
当她的手下意识落在腹部上,她保持了沉默。
宁缺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她还会想那些有的没的,牵着缰绳快速奔入山中,来到一片被寒树环绕的寒潭畔,说道:“就这里。”
这里能够远远眺望到贺兰城,却很难被外界发现。
桑桑挥动兽皮缝成的衣袖,一道清光闪现即逝,一道气息出现然后消失。
宁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但他知道,她已经展开了自己的世界,寒潭畔的这片平地还有自己和大黑马青毛狗,都在这个世界里。
没有多长时间,他便看到了证明。
潭畔的积雪渐渐融化,气温逐渐升高,泥地里竟有青草渐渐抽芽。
天弃山里忽然下起风雪。
宁缺望向外界,觉得好神奇,外面风雪如怒,此间却温暖如春。
他想了想,抽出铁刀,干净利落砍了些树木,凭着自己非人的力量,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在潭边搭了一个木屋。
木屋有些简陋,但淡淡的木香,却可以宁神。
桑桑捧着肚子,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劳作。
“躲进小楼成一统?”
她看着那个简陋的木屋,面无表情说道:“你知道,不可能一直藏下去。”
“偷得浮生半日闲。”
宁缺说道:“能藏多会儿是多会儿……嗯,不要再对诗了,这些诗都是你小时候我教你的,再说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把她扶进木屋,让她靠在软软的被褥上。
他低头靠着她隆起的腹部,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
木屋外却传来了动静。
青衣道人,出现在寒潭对面。
他面带风霜,衣有风雪,不知在世间寻找了多长时间,找了多少地方。
他静静看着寒潭对面,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却没有离开。
宁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靠着桑桑的腹部,不再理会外面的事情,神情显得格外专注。
桑桑没有理他,看着寒潭对面,忽然说道:“我很想杀了他。”
宁缺听到了胎动,正在喜悦,回答道:“你现在杀不死他,就别想了。”
桑桑神情漠然说道:“杀不死他,才想杀他。”
宁缺怔了怔,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要是以前,她要杀谁随手便杀了,哪里还需要想?
他坐起身,将她搂进怀里,看着寒潭对面的观主,静静无语,就像看着镜中虚假的世界,就像在看一场戏剧,或者一幅画。
似乎很荒诞,很有趣,很安宁,事实上他和桑桑现在所处的世界才是假的,而且这个世界无法一直维持下去,终有破碎的那一刻。
当桑桑无法维持这个世界的那一刻。
大概便是他和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
第一百零七章 在潭边(下)
事实上,宁缺见到观主的次数很少,都是在长安城,如今想来,每次相见,似乎都伴着风雪,极为寒冷,从外到里。
以往,观主的青衣不染尘埃,更没有雪霜,飘然若仙,此时的观主,却满身风尘,满脸风霜,有些疲惫,是个寻常人。
他在世间寻找桑桑很多天,很多地方,以无距境界纵横万里往复,消耗极大,依旧慢了一步——宁缺与桑桑之间的本命联系,胜过世间最强。
他看着寒潭那头,看着那些积雪下干黄的旧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境也没有生起任何微澜,因为那里空无一物。
但他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就像过去那些天,他经过寒域雪海荒人部落,望向那幢小木屋时的感觉,所以他没有离开。
被昊天遗弃的山脉,在风雪里变得越来越寒冷,观主静静站在潭畔,神情却越来越平静,仿佛有无形的清水淌过,洗去所有尘埃,脸上的风霜色越来越淡,直至最后消失无踪,青衣上的雪屑也融化消弭不见。
一道清静至纯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散出,来到足下,融了积雪,绿了旧草,蔓延至潭内,融了冰面,荡起涟漪,春意渐生。
春风绿了寒潭岸,瞬间便至对岸。
桑桑静静看着他,手指轻轻搭在地面,如涓流般的生命气息,注入大地之内,外面的春意与里面的春意相融相汇,难分彼此。
没有彼此,便没有界线,无法被看到。
暮色来时,观主离开了潭畔,留下一道空间通道的残留气息,消失无踪。
宁缺确认他没有发现桑桑和自己,心情略松,脸上却没有喜悦的神情,因为这只是暂时的事情,没人知道这种局面还能维持多久。
“现在能不能走?”
他看着远处山峦里雄奇的贺兰城,问道。
桑桑沉默不语。
宁缺明白了她的意思,观主这时候有可能去了南海,也有可能正在雪峰顶看着大地,她如果打开自己的世界,很容易被他发现。
算盘搁在她的膝头,她已经无法算出观主的位置。
她正在变得越来越虚弱,或者说,越来越像个普通的妇人,这个事实让她沉默,让她无奈,也让她更加愤怒。
她抓起宁缺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像个受了刺激的母兽。
宁缺看着她唇角溢出的鲜血,很痛,却没有呼痛,眼神里满是溺爱和同情。
夜色来临,群山里风雪骤停,有风自东南方向的海上来,将天空上的那些厚云吹散出一大片空隙,数百粒繁星出现在眼前,同时还有一轮月。
宁缺抱着桑桑,靠着软温的兽皮倚着,看着夜空里的星星和明月发呆。
桑桑说道:“我想做爱。”
宁缺微怔,低头看她脸上神情平静,才知道她不是在说笑话。当然,如果她真是在说笑话,这件事情未免太好笑了些。
他说道:“瞎想什么,先睡觉。”
桑桑说道:“我想和你睡觉。”
宁缺怔住,说道:“困了?”
桑桑说道:“我想和你困觉。”
她的情绪很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漠,不是那么认真,却格外认真。
宁缺搂着她,嗅着她的味道,亲了亲她的脸。
过了会儿。
他忽然说道:“能不能不要看?”
桑桑看着某个地方,眼睛一眨不眨,说道:“为什么?”
宁缺说道:“这算什么?人在做,天在看?”
桑桑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话有趣。”
“有趣你个头。”
“这话无趣。”
“好吧,我说……就算非要看,能不能带点情绪?”
……
……
清晨醒来,宁缺情绪不怎么好,因为他总觉得桑桑的情绪有些怪异,像是在和自己进行告别——刚刚重逢,难道她又要出走?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妥,神情渐渐变得凝重,看着寒潭对面那片昨日初生春意,一夜又被寒风冻凝的草地,警惕无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给出了另一种可能的解答,却不能让他稍微觉得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因为桑桑似乎快要生了。
很多事情,他都有经验,但这件事情,他没有任何经验,桑桑曾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对这件事情,也很没办法。
木屋里一片安静。桑桑捧着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动静,细眉蹙得极紧,脸色有些苍白,还没有开始阵痛,但快要开始了。
生孩子很麻烦,更麻烦的是,桑桑的心境受到极大干扰,再也难维系自己的世界,窗外的空气里飘着游丝,宁缺知道那是裂缝。
如果把这个世界缩小些,或者让这个世界里的物质更少一些,以桑桑的能力,或许还能维系更长一段时间。
宁缺看着窗外若隐若现的空间裂缝,明白了清晨醒来为什么会感觉到分离近在眼前,沉默片刻后,牵着大黑马走出了木屋。
没有清脆破裂的声音,只有迎面一阵微寒的风,他便回到了真实的世界,站到了真实的寒潭畔,回首望去,无路也无屋。
他决定离开这里,离寒潭越远越好,离她越远越好,他明白了隆庆在那场战斗之前说过的一些话,原来他的寻找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人来了。
那个人回到了潭边。
“她在哪里?”
观主看着他问道,神情平静,不急不躁,不愠不怒,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就像水草在水里,潭影在潭间,天意在他胸怀。
宁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抽出铁刀,向寒潭对面斩去。
一斩便是数千刀。
刀锋破空,化作无数残影,每道刀影,都是一道笔画,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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