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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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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陈七交谈的是墨池苑首徒酌之华,她没有说太多细节,但通过与先前亲眼看到的那座大阵还有那些画面相对照,事情的真相已经明了。

今夜发生的事情,都在叶红鱼的准备之中,无论宁缺有没有让禇由贤和陈七把那几句话带到桃山,她都已经开始在做叛出道门的准备,不是因为她与宁缺之间亦敌亦友的复杂关系,不是因为她在长安城里住过很长时间。

因为她是叶苏的妹妹。

她和宁缺的判断其实很相似,都以为观主不会采取最极端的那种处理方法,但她和宁缺同样习惯于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判断,习惯性地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或者说留一条活路。

她很清楚,如果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自己将要面对的将是怎样的惊涛骇浪,所以后路便是最后的路,活路便是唯一能活的路,她必须保证隐秘,不能被观主和掌教发现,那么宁缺这种无耻之徒,更不能知道。

她只信任那些值得信任的人,如今的修行界,大概只剩下书院大师兄和君陌,还有一人是个和她很不同,某些方面却极相似的女子。

很多天前,一封书信离开裁决神殿,经由最隐秘的渠途,越过滔滔大河,来到满是枫叶的大河国国都,悄无声息送进了皇宫。

就任大河国君已经数年时间的莫山山,就因为那样简单的一封书信,耗费了很多精神,让国民以及西陵神殿以为自己还在宫中,实际上却是悄悄离开大河,来到了西陵神殿,并且在幽阁里一住便是很多天。

第六十一章 墙角那株花树

已经被道门警惕,但叶红鱼毕竟还是裁决大神官,她帮着莫山山隐居在桃山深处,莫山山则用这些天来研习如何破除绝壁里的阵法。

在这个过程里,两个人都有极大的收益。

莫山山对块垒大阵的掌握愈发纯熟可怕,叶红鱼则是观其布阵,触类旁通,又得新的道法,今夜在裁决神殿里,面对掌教熊初墨的天启,她敛息为石,硬生生借势为速,其实便是对块垒阵意极高明的化用。

时间还是不够,莫山山没有办法破解桃山前坪的清光大阵,叶红鱼只能把后路选择在桃山后麓,那是最后的逃亡路线。

除此之外,为了今夜她们准备了很多方案,只是观主的决断太过冷静可怕,以至于那些更好的方案,竟是完全无用。

十余日前,莫山山便打通了这条路,昨夜收到裁决神殿异动的消息,她和叶红鱼的部属便开始布置,开始等待,然后成功。

修行界曾经有所谓三痴的说法,道痴、书痴与花痴,那是境界与天赋最高,也最为美貌的女修行者,如今花痴陆晨迦在月轮清修,早已不问世事,叶红鱼成为裁决大神官,莫山山成为大河国女王,都是最了不起的人物。

谁都没有想到,在修行生涯里似乎并没有太多接触,更没有什么亲密感情的这两位女子,居然会瞒着全世界携起手来,而且默契到了如此程度。

叶红鱼寄出那封信等于是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对方,她是冷酷的裁决,连书院都不相信,却愿意相信莫山山,而莫山山作为一代女王,接到那封信后更是想都不想,便离开了自己的国家,冒着巨险远赴西陵神殿。

她们之间的这种信任究竟来自何处?日后,当这段传奇故事,被新教刻意传遍整个人间后,这个问题时常会被人思考,然后不得其解。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宁缺知道,因为很多年前,那道铁索下的吊篮里有他,魔宗山门的白骨山前也有他,他见过她们以死相争,也见过她们生死与共,见过她们青春相伴,也见过她们……像普通的少女那样聊天。

……

……

深渊底雾瘴深沉,一行人虽然都吃了裁决司专门配制的解毒药丸,还是觉得有些昏沉,尤其是那些看似神骏的马匹更是疲惫,所以车队前行的速度很缓慢,令众人觉得安慰的是,想来神殿派来确认的人也会到得很慢。

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有光线穿越雾气,落到幽暗的林里,却不知是清晨还是烈日当空,队伍里有莫山山这名境界高妙的神符师,还有裁决神殿那些最擅长逃亡杀人的黑衣执事,本没有道路的深渊,竟生生被走出了一条道路。

在桑桑和宁缺之后,这片深渊终于迎来了第二批征服者。

车轮在腐败的树叶上碾压,地面太过松软,不时起伏,坐在车厢里,就像是坐在船上一般,有些人会觉得舒服,有些人则会有些晕。

叶红鱼醒了过来,莫山山松了口气,将清水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了两口,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些东西?”

“有些晕。”叶红鱼蹙眉说道。

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流血过多,也可能是晕船,但她却觉得不是这些原因,因为除了眩晕,她还觉得胸腹间有些难受。

那种难受来自道心,也来自真实的心脏,她的道心忽然变得有些不稳,她的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血管里的血如潮水般起伏不定。

一时心血来潮,必有事情发生。

她掀起车窗的窗帘,向远方望去。

林里满是雾瘴,阳光变得很柔和,落在她雪白的脸庞上,很是美丽。

然而柔和的阳光,却注定模糊远方的景物,就算睁着眼睛不眨,想要看得更远一些,也根本无法做到。

她还是静静看着那处,她知道那里是东北方向,她不知道为什么是,但她知道是,因为宋国便在东北,叶苏在东北。

阳光变得越来越柔和,甚至有些柔软,仿佛不再依照直线行走,而变成了水般的事物,将画面都变得荡漾起来。

叶红鱼看着柔软的阳光里那些变形的画面,很认真地分辨着。

她好像看到了知守观,看到了山道,看到了背着木剑的单薄少年,看到了碧蓝的海,看到了他冷漠的脸,最后她看到了青峡,终于看到了他的笑容,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不再像从前那般挺直,却越来越高大。

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阳光里,再也找不到了。

就在这一刻,叶红鱼知道,兄长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闭上眼睛,不是昏睡,只是不想看,唇角再次溢出鲜血,不是因为内伤,而是因为心伤。她的脸色变得异常雪白,是因为柔软的阳光忽然变得清冷起来。

过了会儿,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平静,眼眸明亮至极,最深处没有星辰幻灭重生,只有一颗最明亮的星,悬在静寂的夜空里。

那片碧蓝的腰子海是假的,是莫山山腰间的缎。

可惜感觉是真的,他真的已经离开。

她眼睛最深处的那颗明星忽然闪烁起来。

两道极细的血水,从她的眼角淌出。

她面无表情,没有悲痛,她没有流泪,只在流血。

莫山山却在她脸上看到了无限悲痛,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片汪洋,心头一痛,伸手握住她的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这样紧紧地握着。

……

……

走出深渊,越过青丘,早已做好准备,又有裁决司的暗中配合,车队一行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西陵神殿方面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走出西陵神国,便来到了滔滔大河前,在那道著名的铁链前,叶红鱼看了片刻,然后车队继续南下,进入了大河国境内。

此时叶苏的死讯已经传遍天下,大河国作为唐国最忠实的盟友,也已进入全面备战,国君不在,并没有影响朝臣们的判断,街上的民众,腰间都悬着秀剑,神情严肃地行走在霜枫之间,真有了全民皆兵的感觉。

沿途,叶红鱼通过身边的黑衣执事,不断发布命令,让裁决神殿里依然效忠于自己的神官执事潜伏起来,因为桃山必然会迎来一场血腥的清洗,她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少还能活下来,但总要尽力争取。

在皇宫前的石阶上,莫山山与叶红鱼告别,叶红鱼将去莫干山墨池苑养伤,同时那里将成为旧裁决神殿的办事地点,她虽然还有些担心叶红鱼的伤势,但她毕竟是国君,有很多政务需要处理,尤其是当前这般严峻的局势下,她肩上要承担的责任太重,不可能继续远离大河国的权力中心。

“我很想知道,在那道铁链前,你看着大河究竟想了些什么。”

“柳白观大河悟剑,那道剑被他画在纸上,寄给了我,我想看看,我现在的剑和那条大河之间还有多少差距。”

叶红鱼说的差距,不是指剑道境界的差距,而是指别的。

“柳白和兄长做的事情,是我未曾做过的,对于信仰的态度,我始终淡然,这或许也是一种虔诚,或许我需要改变些什么。”

莫山山说道:“整个人间都将改变。”

叶红鱼知道她说的是新教,说道:“我将拿起剑,守护他的信仰。”

从说出这句话开始,新教便有了一位新的守护人。

在叶苏创建新教的过程里,最开始的守护人是剑圣柳白,后来是柳亦青,剑阁在其间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

书院与新教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无论是大师兄还是宁缺,都不可能扮演这种守护者的角色,因为他们是无信者。

叶红鱼转身,看着莫山山继续说道:“我还需要你更多的帮助。”

莫山山明白她的意思,新教传播,如果有一个世俗国度的支持,那么必然会发展得更加快速,基础也会更加稳固。

就像书院无法扮演守护人的道理一样,唐国可以给予新教最直接的武力支持,却没有办法让新教在国境内直接占据精神统治地位。

大河国没有这个问题,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虽然亲近唐人,却依然是昊天的信徒,也没有什么昊天道南门的说法,最关键的是,她是国君。

“这是自然要做的事情。”

莫山山把眼镜向上顶了顶,模样很可爱。

叶红鱼注意到她的可爱动作,皱眉问道:“宁缺做的?”

莫山山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治眼睛的,很好用。”

“只要你别误以为是定情物就好。”

叶红鱼微嘲说道:“你去桃山助我,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你想帮宁缺,这些事情他知道吗?就算知道他会在意吗?”

莫山山看着皇城角落里那株花树,说道:“那树花自己开着,不需要别人看。”

叶红鱼叹道:“这是何等样白痴的说法。”

莫山山微笑说道:“他最喜欢骂人白痴,以前在我面前也骂过你。”

“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联系到那个无耻无用的家伙?”

叶红鱼微怒说道:“世间女子大多不知自爱,能让我瞧得起的极少,你在其间,可若你摆脱不了那个弱点,终究也只能是个普通女子。”

莫山山好奇问道:“什么弱点?”

“情爱,或者说宁缺。”

叶红鱼说道:“若有欲望,寻个男人上床便是,别的所谓感情都是虚假,沉醉在那些情绪里,实在愚蠢得令人愤怒。”

莫山山有些无奈,说道:“这并不是一回事。”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就算情爱如蜜,可以尝尝,你也不应该找宁缺那个废物,像他那般无耻的人少有,那般无能的我更是从未曾见过。”

叶红鱼面无表情对某人做出了最负面的评价。

以往她其实很欣赏宁缺,哪怕他确实很无耻,但至少在某些方面他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很符合她的审美或者说理念,她甚至以为他是和自己很相似的一类人。

现在她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没能阻止宋国都城小院里的那把火,因为她事实上等于被困在西陵神殿,也因为她以为书院能够把叶苏保护好,但宁缺没能做到,在她看来,他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无能得令人愤怒。

“我走了。”

“好好养伤。”

“你就一直在皇宫里?”

“我是国君。”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去长安,或许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但我是国君……虽然是被动当上的,但既然我是国君,我便要对大河的子民负责,战争已经开始,我怎能离开?”

叶红鱼不再多说什么。

她将禇由贤和陈七唤来,递给他们一封信,说道:“只能让宁缺看。”

离开长安城时,禇由贤和陈七抱着必死的决心,正是抱着这种态度,他们在西陵神殿的表现很精彩,这场大乱的起始便是他们的两场谈话。

逐渐远离西陵,直至来到大河国,他们才真正确信自己不需要死去,精神放松了很多,此时却再次紧张起来——就像离开长安城时那样。

禇由贤觉得手里这封信像石头般沉重——他不知道那封信里写着什么内容,但通过叶红鱼的神情,便知道那些内容非常重要。

他和陈七不会在大河国停留,将继续前进,经由河湾处的森林进入月轮国,最后回到唐境,旅途漫漫,带着这样一封信,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堪重负。

去往唐国的马车,带着那封信向远处驶去,叶红鱼也准备登车,便在这时,听到后方宫门处的一番对话,说话的人是天猫女,这话是对莫山山说的。

“既然……昊天不在人间,我们为什么不去长安城?”

莫山山没有应答,不知道是没有答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叶红鱼回头,看着天猫女微讽一笑,也没有说什么,步入车厢,命令下属驾车离去。

出国都上官道,暮时方至莫干山,马车行走在静寂的山道上,夕阳将西方的天空涂红,叶红鱼掀起车帘,看着如血般的暮色,心想神国到底在哪里?你又真的在那里吗?

※※※

『注:没什么好说的,将夜最后一个月了……我会全神投入把它搞好,请大家多鼓励。』

第六十二章 镇上那间肉铺

陈皮皮一行人,回到了长安城,宁缺在城门处接着他们,却没有发现大师兄的身影。

“师兄有事离开,要你不用担心。”

陈皮皮看着他说道:“这次的事情,你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我那父亲行事,就像是天下溪的指意一般,谁也不知道会落在何处,不是你的错。”

再次重逢,没有愤怒与失望,只有安慰,宁缺知道陈皮皮就是这样的人,没有意外,却觉得心情变得更加沉重,尤其是当四师兄看着他叹了口气后,更是如此。

宁缺揖手,对着他们以及那些剑阁弟子们拜过,然后对陈皮皮说道:“终究是我的错。”

陈皮皮说道:“老师曾经说过,求仁者得仁,无所怨,师兄他离开之时,应该便是这样的心情,活着的人离开的人,都各有所获,既然如此,何错之有。”

四师兄也说道:“如果你真认为自己错,以后不要再犯错就好。”

宁缺转身望向城门外官道上忙碌的无数车队,说道:“我不会再给自己犯错的机会。”

离家数载的人们回家,又有很多人离家去往边疆,随着时日转移,大陆的局势愈发紧张,大唐帝国迎来最艰难的时局,也开始了最彻底最强悍的动员,千年来累积的资源与精神气质,在这种时刻展露无遗,无论是乡野里的教书先生,还是青楼里的女子,没有人畏惧战争的到来,只是静静地期待着。

无数辎重粮草,从各州郡的常备库里启运,无数铁骑从各地军营里离开,驶向边境各种关隘。新建数年的东北边军,人数远未恢复到夏侯领军的极盛之时,也开始做着灭燕的准备,土阳城里人声鼎沸,战马鸣声不绝,大将军府里,无数作战计划逐步形成确定的方案,都是屠成京的方案。

羽林军从长安南下,已经抵达青峡背后的平原,与扼守青峡数年之久的征南军会合,准备痛击南方清河郡里的数十万南晋军队以及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

最关键也是最凶险的战场,依然在帝国西北,金帐王庭举族南下,一场灭国之战难以避免地将要发生,无数军令从北大营向边地发出,二十万最精锐的镇北军已集合完毕,准备用自己的热血与生命,与那些草原上的蛮人较量一番。

只是失去向晚原数年时间,唐军严重缺乏战马,训练有素的老骑兵都只能阵列在前,以步兵的形式出战,怎么看都觉得令人不安。

冬日最严寒的那几天,禇由贤和陈七也终于回到了长安城,从西陵南下大河,再穿过密林,偷偷绕过月轮国重新回到唐境,他们吃了很多的苦,好在没有丢掉那封信。

宁缺接过那封带着汗渍的信,知道禇由贤这数十天一直把信贴身藏着,不由微微挑眉,心想叶红鱼在这信里究竟写了什么,竟需要如此郑重其事,难道她不明白,口信要相对安全很多?——除非叶红鱼想对他说的话,不能让别人知道,哪怕是他很信任的禇由贤和陈七,也不能知道分毫。

捏碎火印,撕开信封,他抽出那张薄薄的纸,目光落在上面,看到了她写的那些话,纸上的字很少,不需要看太长时间,但那些字很重要,所以他看了很长时间。

“不可能。”

这是宁缺看到叶红鱼的推论后,产生的第一反应。

那场春风化雨后,他再也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看着那艘巨船,在满天霞色里向着神国驶去,他认为她肯定回到了神国,对他来说她已经死了。

如果叶红鱼说的是对的呢?

很多事情或许便能找到答案,比如观主的选择指向何处,只是依然找不到他为什么那样选择最深层最真实的答案。当然,对宁缺来说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他的所有精神都被这封信字面上的意思所吞噬,她没有回到神国还在人间?

宁缺知道,自己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到了。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入宫与李渔长谈一夜,把很多事情交待清楚,又给莫山山写了封信,最终却又撕掉,然后他登上了城楼。

他在城楼观风景。

桑桑当年降世,在西陵神殿时,他便看了很长时间,后来她离开人间,他以为她离开人间回到神国后,他又看了很长时间。他看着无数强者,看着云走云留,他看着人间的大好河山,看着这座城和这个国,但事实上,他也是在寻找,他想用自己的目光,寻找到她留下的痕迹。

其时是清晨,他在城墙小屋旁煮了一锅青菜粥,趁热喝了,喝到浑身发热,落下的雪花触着脸便融化。

然后他走到城墙旁,面朝人间,弯弓搭箭。

有长安城这座惊神阵的帮助,他的元十三箭可以做到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却也要受很多限制,想要真正发挥作用,需要很多条件,比如秋天在临康城皇宫前,他本想和大师兄配合着尝试杀死酒徒,一旦被酒徒察觉,便再难有效果。

因为这些以及别的原因,桃山光明祭后的好多年时间,他的铁箭都再没有出现在人间的天空里。

此时他箭指人间,难道真的要射谁?

……

……

叶苏死后,隆庆离开宋国都城,带着两千神殿护教骑兵,冒着风雪向北而去。接着大师兄离开,他去寻找先行脱困的陈皮皮一行人。就像过去那些年里一样,酒徒也随他而去。

——好听一些或者说文艺酸臭一些的说法,就像是一片落叶追随着秋风,难听些说就像是附骨之疽。

大师兄找到陈皮皮一行,护送他们突破西陵神殿的重重追杀回到唐境,然后他没有继续跟随,看着他们进入长安城后便先行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当时如果酒徒同时进入无距,或许能追上大师兄,就像以前那样,但不知为何,他的反应慢了一瞬,双脚在寒冷的雪面上有些滞,似是被冻僵了,于是便失去了对方的行踪。

因为酒徒不想追,一路随行,他有很多时间思考,他越来越靠近真相,他猜到了李慢慢离开的原因,所以他的反应慢了些,身影也变得萧索很多,他转身向东方走去。

他的脚步在雪面上留下清晰的印,那些脚印里有热气,是流淌下来的汗水——他流了很多汗,因为恐惧,因为真相,大师兄在宋国都城说过,他会后悔,是的,他开始后悔了。

小镇在唐国东面,他在雪地上走得很缓慢,走到第二天,才走回小镇,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隔壁镇上唯一那家书画铺子,让朝小树泡壶好茶来喝。

茶终究不如酒好喝——酒徒用两根手指拈着小瓷杯,看着杯中橙黄色的茶汤,感受着唇齿间的微涩意味,心想但至少涩茶能饮,涩酒便没法喝了。

朝小树坐在茶案对面,神情平静,拈着茶杯,送至四方天地之间,以茶洗洗茶,以海煮煮海,一撮旧茶,配着铁壶里白烟蒸腾的新水,便有了很妙的茶意。

二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饮着茶,酒徒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朝小树是有资格和自己喝茶的人,可惜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不然他或许会请对方饮饮自己壶里的酒。

铺子里还是那两名据说是老板亲戚的伙计,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当初长安城里剽悍无双的两名少年,现在已经成了青年,眉眼间的神情变得平静很多。

张三和李四在下棋,下的是黑白棋,非常专心,根本没有察觉到酒徒的目光,他们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像极了那些传说里的枰间圣手,比如烂柯寺那些或者书院后山那对。

以前他们也在酒徒眼前落过棋子,当时他们非常紧张——他们是书院除了唐小棠外唯二的第三代弟子,如果一切顺利,很多年后,他们就应该是君陌或者余帘,成为新一代的开山怪——如果让酒徒知道这些,他们会死得非常透彻,不管他们的老师再如何强大,都不可能救活他们,死人是没有办法救活的,李慢慢和君陌也不行。

在酒徒眼里,张三和李四的棋下得极烂,当然不是说真的烂,而是他的眼光太高。

活了无数万年的人,很容易无聊,那么自然会去尝试所有有趣的事情,比如游戏。

他和屠夫二人,早就将人类的那些游戏翻来覆去玩了无数遍,而且像他这样的大修行者,自然智商极高,水平境界可想而知,即便他的天赋值没有加在棋道上,除了书院后山和烂柯寺寥寥数人,还真没人能在棋盘上胜过他。

水平高的人看水平低的人下棋,那都是臭棋。看了会儿,酒徒便觉得好生无趣,恰此时第五泡茶汤也已饮过,剩的残茶便没了滋味,新沏又没那个必要,他觉得自己的心静了很多,站起身调侃了张三李四两句,又与朝小树说了说县学最近的新闻,便向铺外走去。

他还是没有回宅子,也没有去那家酒肆,而是去了镇上唯一那家肉铺——其实那家酒肆也是唯一一家,以此观之,这小镇上很多东西都是唯一的,或许这也正是他和屠夫要的。

肉铺里一片昏暗,到处是腥臭的味道,那是鲜血与肉膻还有内脏粪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酒徒微微皱眉,将自己的嗅觉淡化,然后找了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

屠夫正在给猪蹄去毛,十几只白白胖胖的猪蹄整齐地码在案板上,正在接受他手里烈火的烧灼,随着轻微的嗤响,淡淡的焦味渐渐弥漫开来,猪蹄表面也变得有些微黄。

酒徒看着这幕画面,摇了摇头,从腰间取下酒壶开始饮酒,他很清楚屠夫为什么始终不肯放弃这个营生或者说爱好,但他对这方面真的没有爱好。

猪蹄去完毛,便要切开,屠夫拿起那把油糊糊的菜刀,正准备砍落,手臂却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因为他察觉到了酒徒的异样,因为酒徒今天的话太少。

屠夫转身看着他,看了会儿,问道:“怎么了?”

他和酒徒在这个小镇上住了很多年。更早前,他们在别的小镇上住着。他们很了解彼此,想不了解都很困难。

在那很多年里,他们只是躲藏着,享受着那些早已享受过无数次从而变得很无趣的乐趣,直到这些年他们才重临人间。

更准确地说,出现在人间的是酒徒,因为他比较快,屠夫则还是像以前那样,在肉铺里屠猪宰羊,天天与猪蹄羊头血盆相伴,但如果哪天出现酒徒无法解决的事情时,他自然会将屠刀插入腰间,走出肉铺,开始去杀人。

他知道酒徒最近在做什么——要盯着夫子的首徒,然后去了趟宋国国都。他也知道叶苏已经死了,当他感知到东海畔那道圣光时,也为其间隐藏着的神圣意味而动容。

酒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饮酒,如鲸吞海般饮酒,以无量境界饮酒,久久未曾放下酒壶,直至半个时辰之后,酒壶在淌落最后一滴酒液后,终于空了。

除了曾被桑桑一饮而尽,那酒壶从来没有真正空过——今天却空了,壶中无量数的酒水尽数被酒徒灌入腹中。

屠夫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酒徒如此紧张,上一次如此时,是昊天降临人间来到小镇的那天,再前一次则是老黄牛拖着一辆破车走进小镇的那一刻。

酒徒放下酒壶,抬头望向他。

随着这个动作,那些灌入他腹中的酒水,尽数化作汗水,从他身体表面的数万毛孔里溢出,哗哗声响里,他的身体变成瀑布的源头,无数清水喷涌而落,四处流淌,瞬间便把肉铺地面上的那些骨渣肉末和血水尽数洗净。

他的身体仿佛酒囊,此时被清空,那些水洗过地面后,被肉铺外吹来的寒风一激,顿时挥发不见,无数道气流向着四周狂吐,吹得肉铺招牌呼呼作响,不得安宁。

屠夫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些。

“有件事情……可能有件事情,我做错了。”

酒徒看着他,喃喃说道:“李慢慢说我会后悔,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悔,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

屠夫微微皱眉,将刀插入腰间,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说道:“叶苏死,是好事。”

酒徒说道:“现在看来,书院和道门都想让昊天变弱……那么叶苏的死便不见得是好事。”

屠夫问道:“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想明白,直到看着李慢慢过长安而不入,才想到某种可能性。”

酒徒的眼里闪过一抹悸色,说道:“他不理长安城就这么走了,消失无踪,陈某离开桃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想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比整个人间更重要?”

屠夫平时话不多,看着有些憨拙,有时候还会表现得很怯懦,但实际上他从不缺少智慧,他很快便想明白,比整个人间加起来都更重要的……当然是神国。

他抬头,视线穿过肉铺上方破烂的石棉瓦角,落在灰暗的天穹上,仿佛要看清楚神国里的动静。

夫子与昊天在那里战斗已经数年,没有任何信息传到人间,没有雷霆也没有雨露,没有飓风也没有天谕。

但那注定会是这个世界从诞生以来最重要的一场战斗,将会决定人间的走向,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群山不言,秋风自要躲避,好吧,这些比喻都不妥当。

以屠夫酒徒的境界,自然能感知到在那场战斗里,夫子没有任何优势,那轮明月正在逐渐黯淡。

他在酒徒面前坐下,从旁边抱起水桶,开始喝水,亦如鲸吞海洋,只有无尽的清水,才能稍平心头的躁意。

那是焦虑引发的躁意。

观主和李慢慢都失踪了,他们在人间寻找什么,他们寻找的比整个人间都重要,那就是神国——或者说,那是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回到神国的伟大存在。

不提书院,只说观主找到那个存在后,会做些什么?他做的事情都指向不怎么好的方向。

屠夫越想越是恐惧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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