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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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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对他的弟子和信徒们总在说轮回,说因果循环,说报应不爽,那么这便是报应,这便是因果,这便是轮回。
看着战场上血腥而惨烈的画面,看着部落越来越不利的局面,那名戒律院长老的眼里再也没有悲悯的神情,只剩下愤怒与冷酷。
七念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一百余名来自悬空寺西峰的僧兵单手合什,齐声同宣佛号,他们的声音里没有慈悲意,只有冷漠与坚毅。
伴着这声佛号,僧兵们手里的铁棍重重插入原野间。
仿佛一道雷霆炸响在原野之间。
一道强大的力量,从密集如林的铁棍底部,向着草甸那方传去,原野震动不安,仿佛有金刚行于地底。
十余名农奴被震得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落下,竟是被生生震死。
“我佛慈悲!”
僧兵再宣佛号,从原野里拔出铁棍,向着战场里掠去,一时间棍影重重,僧衣飘飘,说不出的庄严莫名。
眼看着已经获得胜利的叛乱农奴们,忽然听着佛号声声,望向那些僧兵,脸色变得非常苍白,眼神里写满了惊恐。
对他们来说,这些来自神山的僧兵便是活佛。
他们是凡人,怎么能与活佛战?
便在这时,草甸中间那顶帐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仿佛是在念颂经文。
听着那道声音,农奴们的神情忽然间变得坚狠起来,握着铁刀与竹矛,挥舞着满是刀痕的骨棒,向着那些僧兵冲了过去。
僧兵们在宣佛号,佛号声声如雷。
农奴们也在念经,他们在重复帐篷里那人念的经文,这段经文很短,他们背得很熟,一字便是一句,字字铿锵有力,如真正的雷。
※※※
『注:借这章的骨头棒子,推荐一部我很喜欢的韩国电影:《黄海》。』
第一百二十三章 士不可以不弘毅
那经文真的很短,只有一句,农奴们念经的方式也很特别,把一字当成一句,前字断然喝出,然后静默,待以为再无下文时,又是齐声一喝!
天上的雷霆,亦是如此。
百余僧兵,颂着我佛慈悲四字,僧衣飘飘而来,禅心坚定,眼眸里却毫无慈悲意,尽是金刚怒,威势何其威猛。
数千农奴齐喝经文,竟然抵挡住了佛号之威,重新生出无尽的勇气,挥舞着手中的简陋武器,向着僧兵便攻了过去!
佛号声声,僧兵如佛降人间。
断字如雷,凡人如鬼出地狱。
原野被血染遍,战斗异常激烈,观战的贵人们脸色苍白,哪里想到这些贱民,居然能和神山来的活佛打得如此激烈。
戒律院长老们想不明白,这些罪民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能够抵抗百余僧兵借来的佛言之力,看着眼前的血海世界,仿佛见着无数厉鬼修罗!
七念神情凝重至极,他一直在听那些农奴断喝出来的经文,听了很长时间,终于听清楚,那根本不是经文,只是一句话。
“士!不!可!以!不!弘!毅!”
这句话很简单,只有七个字,这句话的意思很深远,足以品味七百年,这句话的威力很强大,轻松地把佛言碾成碎片。
贵人们想不明白,戒律院的长老们想不明白,七念也想不明白,但他想到了一件事情,他曾经听已死的七枚说过,当年在白塔寺前,书院大先生临战悟道,只用了一句话便破了讲经首座的佛言。
当时大先生说的那句话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此时七念很自然地想到这件往事,难道此时罪民们正在喊的这句话……也是夫子说的?就算如此,那个人的道怎么可能到了这一步?
他想错了,此时回荡在原野间,为农奴们带来无尽勇气与坚毅气质的话,并不是夫子说的,而是那个人说的。
这句话不是子曰,只是那个人对自我的要求,对众生的期许,里面饱含着他这一生的精神与气魄,千人同喝便是雷霆。
士不可以不弘毅。
此时在战场间厮杀的那些普通人,祖祖辈辈都是奴隶,他们不是士,但当他们说出这句话后,他们就变成士,他们是高贵的人。
于是,他们就有士气。
农奴们向着残兵与曾经心中的活佛杀去,其声如雷。
在佛经里,佛祖曾经这样解释天穹上的雷声,说那是云与天空的摩擦或者撞击,而在今天的战场上,雷声是铁与铁的撞击。
烟尘在草甸间飘拂,一道铁剑忽然现身。
这道铁剑很直,世间再也找不到更直的存在。
这道铁剑很厚,厚得不像是剑,更像是块顽固的铁块。
铁剑呼啸破空斩落。
一名僧兵举起铁棍相迎,只听得一声雷响,铁棍骤然粉碎,僧兵跌落于地,口吐鲜血,身发无数清脆裂响,就此身碎而死。
十根铁棍破空而至,如群山压向那道铁剑。
铁剑傲然上挑,仍然只是一剑,也只有一道雷声,十根铁棍就像是十根稻草,颓然变形,散落在四处,没入野草不见。
手握铁棍的那十名僧兵,更是不知被震飞去了何处。
草甸间只闻一声暴喝,僧兵首领张嘴露牙瞪目,似佛前狮子状,凝无数天地元气于铁棍之上,砸向那道铁剑!
便在这时,一只手从烟尘里伸了出来,握住了铁剑剑柄,这只手的手指很修长,手掌很宽厚,握着铁剑,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如果非要形容这种和谐感,大概便是浑然天成四字。
烟尘里隐隐现出一道身影,那人握着铁剑,随意一挥,便格住了僧兵首领挟无数天地元气砸落的那一棍。
铁剑铁棍相格,其间有火光四溅,有春雷暴绽,有瞬间静默。
僧兵首领只觉一道恐怖的力量从铁棍传来,那道力量给人的第一感觉非常狂暴,但在更深的层次里,却是那样的冷静而有秩序。
他知道自己不是这种层次力量的对手,必然落败,但身为悬空寺戒律院顶尖的强者,心想总要阻铁剑一瞬,断不能堕了佛宗威严。
所以他不肯松手,死死握着铁棍。
在旁观者眼中,那道铁剑只是在僧人铁棍上一触即离,烟尘里那道身影,再也没有理会僧兵首领,在旁平静走过。
轰轰轰轰,真正的雷声直到此时才炸响,在僧兵首领的身体里炸响,他的手指尽数碎成骨渣,手腕断成两截,紧接着是手臂……
僧兵首领紧握铁棍的两只手臂,被那道铁剑直接震成了两道血肉混成的乱絮,被原野上的风轻拂,便随烟尘淡去不见。
一声凄惨的厉喝,僧兵首领痛得跪到地上,脸色苍白至极,想要敲击自己的脑袋来止痛,却已经没有了那种可能。
烟尘渐静,那道身影渐渐显露在众人眼前。
他的头发很短,锋利的发茬就像书院某处的剑林,对着高远冷漠的天穹,他的右臂已断,轻摆的袖管上却没有一丝皱纹。
他穿着件土黄色的僧衣,僧衣一年未洗,满是尘埃,此时又染着鲜血,很是肮脏,但他的神情,却像是穿着华服参加古礼祭祀。
他的神情还是那样平静而骄傲,脸上涂满了血,僧衣上染满了血,左手握着的铁剑不停在淌血,他浑身都是血。
看容颜,他就是个普通僧人,但这般浑身染血,自血海般的战场里走出,就像是自地狱里走出的一座血佛。
原野间一片死寂。
七念和戒律院长老们,看着书院后山最骄傲、最恐怖的二先生,想着他这一年里在地底世界所杀的人,叹息说道:“我佛慈悲。”
他说道:“佛祖可悲。”
七念合什说道:“那年在青峡前,你力敌千军,然而此地不是青峡,是佛土,你没有书院同门相助,便是战至时间尽头,也无取胜之可能。”
他说道:“士者,君子也,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矣,不亦远乎?”
七念说道:“汝道不通,何如?”
他看着身前这些僧人,面无表情说道:“我叫君陌,得先生教诲,唯愿此生行君子之道,敢拦道者,必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反正,都是剑(上)
七念看着君陌空荡荡的袖管,说道:“你被柳白断了一臂,也等于被留在了尘世里,现在的你,最需要的是我佛的慈悲,所以你才会远离长安来到此间,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抗拒,何不真正皈依我佛?”
君陌望向原野前方的山峰,山离此间只有两百里,已是极近,所以显得越发雄峻,他微微挑眉问道:“如何皈依?”
七念看着他手中那把淌血的铁剑,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有佛像,也有尸骨像,有金铸的法器,也有镶银的头骨,僧人颈间有念珠,贵人颈上系着耳朵,这里不是佛国,是地狱,这里也没有活佛,只有恶鬼。”
君陌收回目光,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如果真要成佛,不把你们这些真正的恶鬼除尽,如何能成?既然要杀你们,又如何能放下屠刀?在人间或者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但在这里,拾起屠刀才是成佛之道。”
七念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农奴,说道:“莫非你真以为凭一己之力便可以带着这些人离开?”
君陌说道:“我本想带着这些人修一条通往地面的道路,崖壁虽然高,但如果世世代代修下去,总能修出来,只是现在觉得时间有些紧迫,所以我换了一个法子,既然出不去,先带他们到山上去看看风景。”
地底世界里有很多座山,但只有一座真正的山,那就是般若山,此时正在众人的视线中反射着晨光,光芒万丈。
那座山是佛祖的遗骸,君陌要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地底世界如鬼般的数百万农奴,去佛祖的遗骸上撒野,去享受阳光与温暖。
七念双眉微挑,隐显怒容,喝道:“休自欺!你一人如何能做到!”
君陌站在数千名农奴前,喝道:“睁开眼!看看究竟有多少人!”
七念怒极反笑,说道:“难道你指望依靠这些人来乱我佛国?不要忘了,这些愚昧之辈,便如蝼蚁一般,岂能飞天?”
君陌神情冷淡说道:“二十余年前,你在荒原上曾经说过,有飞蚂蚁听首座讲经,浴光而飞,如今你连自己的想法也要抹灭?”
七念胸口微闷,禅心骤然不宁,说道:“这些人有罪,所以愚痴。”
君陌说道:“你可知佛祖当年为何会立下戒律,严禁寺中僧人传授他们文字知识,更不准他们学习佛法?”
七念沉默不语,因为包括他在内,历代高僧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不传文字知识可以理解,然而让这些罪民修佛,岂不是能让他们的信仰更加虔诚?
“七念,你的信仰并不如你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定,地底世界数百万农奴,随便挑个老妇出来,在这方面都要超过你百倍。”
君陌喝道:“因为你识字,因为你修佛,修行这种事情,向来是越修越疑,不疑不修,所以修道者最终会怀疑道,修佛者自然会怀疑佛!”
七念脸色苍白,僧衣后背被汗打湿,渐生不安。
君陌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佛祖很清楚,只有真正愚昧的人才会拥有真正坚定的信仰,所以他不允许你们这些弟子传授地底世界黎民佛法,他要的就是这些人愚昧痴傻,唯如此他才能造出西方极乐世界,继而自信成白痴到敢想去困住昊天。你说这些人有罪所以愚痴?混帐话!他们愚痴就是你家佛祖犯的罪!”
七念想要说些什么,君陌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佛祖严禁你们授他们佛法知识,是因为他怕!如果众人醒来,人人成佛,那他还如何维系这个万恶的极乐世界?你们这些秃驴,不传他们文字,不讲佛经,他们自然愚,我如今传他们文字,醒他们心志,他们自然清醒,我挖的便是你们的根基,我毁的就是这片佛国,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如何阻止我。”
君陌身后站着数千名农奴,看上去,他们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依然衣衫褴褛,浑身肮脏,甚至有的人还带着饥色,但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们的眼神虽然平静,却不再像以往那般麻木,变得鲜活起来——人类的眼睛用来看见自由,寻找自由,才会鲜活,仿佛有生命一般,那是真正的生命。
农奴叛乱一年间,除了四处征战,或是躲避围剿,花时间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学习,最开始的时候,君陌教崖畔那个部落的牧民识字,然后那些牧民变成老师,教别的同伴识字,从来与知识或者说文明没有接触的他们,一旦开始接触后,显得那样的饥渴,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成长起来。
七念看着那些农奴的眼睛,知道君陌没有说谎。
想着在这个过程中,君陌所付出的心力与精神,他有些无法理解,问道:“你为何对佛宗对佛祖有如此大的恶意?”
非有极深的恶意,不可能付出如此大的心意。
“为何有恶意?因为你们本就是恶的。”
君陌说道:“我此生最厌僧人佛寺,在人间的你们不事生产,专门骗取那些穷苦人的金银财宝,在此间更是如此,何其可恶?我如何能不厌恶?当然,道门那些神官做的事情,和你们也没有什么区别。”
七念默然想着,佛宗弊处,道门亦有甚至更重,既然你清楚此点,为何却偏偏要把厌恶之意更多地放在佛宗身上?
“因为道门从来没有隐瞒过他们的目的,西陵神殿里的神官们要的就是统治这个世界,要的就是权势与财富,满足各种欲望,即便他们也会挂一层仁慈爱人的幌子,但他们挂得很随意,已经没办法骗更多人。”
君陌说道:“佛宗不同,你们挂的幌子更高,戏演得更好,牌坊立得更大,骗人骗得更深,我看着更不顺眼。”
七念说道:“这便是真小人与伪君子的区别?”
“是强盗与小偷的区别。”
君陌这句话,直接把高贵的佛道二宗直接贬到了尘埃里,然后他看着四周的那些农奴,说道:“当然,在这里你们兼而有之。”
七念说道:“我宗亦曾有无数师兄弟于世间刻苦清修,谨守戒律,不贪不嗔,以慈悲为怀,难道你看不到这些?”
君陌看着远方的巨峰,大笑道:“清规戒律?看你们这一寺的男盗女娼,满山的私生子,居然好意思谈这些?”
七念说道:“歧山大师乃前代讲经首座血脉,你如何看?”
君陌说道:“大师真正德行无碍,所以他少年时便离了悬空寺,你想拿大师给悬空寺佛像上贴金?那佛像还要脸吗?”
在他看来,佛宗尽是些虚伪的秃驴,就像当年七念所做的那样,凭着一脸慈悲模样,欺大师兄仁厚,在烂柯寺设下杀局,何等无耻。
当年君陌以铁剑斩七念,先问君子可欺之以方?后喝君子当以方欺之,以手中方正铁剑,斩了七念的身外法身,今日在悬空寺前,在佛国之中,他以言为剑,斩得七念脸色苍白,苦不堪言,为何?
因为他占着理。
有理,就能行遍天下,不管是巷陌还是大道,皆能行。
七念修闭口禅近二十年,本就不擅辩论之道,又被君陌一言刺痛禅心最深处,哪里还能说出话来,辩无可辩。
无法辩,那便只能打。
七念向着草甸上的君陌伸出一根手指,指破秋风,看似随意地画了一个圆圈,他的头后,便多出了一个圆,散发着无尽佛光。
他收回手指,合什静持于胸前,身体也开始散发佛光,僧衣轻飘间,身体边缘的线条奇异地向着空中扩展,瞬间变大了无数倍。
原野间又出现了一个七念,满脸怒容,眉挑如剑,眼中雷霆大动,仿佛能镇世间一切邪祟,正是他的身外法身:不动明王!
先出圆融佛意,再请身外法身,七念的施法却依然没有停止,只见不动明王法身在空中伸出右掌,微屈食指,正是佛宗真言大手印!
他修的是闭口禅,不需要口出佛言,便自有佛言响彻于天地之间!
佛言声里,如山般的不动明王法身,以手印镇向君陌。
手印依然如山。
山山相叠,无穷无尽,便是般若妙义。
七念果然不愧是佛宗强者,天下行走,出手便是三重神通般的境界!
对此强敌,便是君陌也神情渐肃。
怎样破这三重神通?
就像先前在战场上面对那些僧兵一样,君陌出剑。
他还是只出了一剑。
这并不代表君陌轻视七念,把他看作与那些僧兵同样水准。
先前只出一剑,是因为一剑便足够。
现在只出一剑,是因为只有一剑才足够。
君陌看似简单的一剑,实际上把他所有的修为境界,全部包涵了进去。
至简,故至强。
宽直的铁剑,破秋风而起,刺在不动明王的大手印上。
明王法像如山,手印亦如山,在原野间投下大片阴影,君陌手中的铁剑,相形之下,看上去就像是一根不起眼的木刺。
细细的木刺,撑住了自天落下的手掌。
木刺甚至刺破了掌心。
再强硬结实的手掌,一旦让细木刺进入肉里,必然会很痛苦。
铁剑刺进不动明王的手印。
七念脸色微白,合什着的双掌间渐有鲜血流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反正,都是剑(中)
管你什么神通,便是一剑破之,不是因为那些神通太弱,只是因为那道铁剑太强,以势相逆,铁剑能破不动明王法身,便能破肉身。
只是一照面,七念便受伤,他身旁的三名戒律院长老神情骤凛,瘦削的胸膛忽然高高涨起,不知吸了多少秋风,呼吸之间,一连串异常复杂难懂的音节随着空气从唇间高速喷出,呼啸之声甚是煞人。
用这种方法,戒律院长老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念完了那段文字,那段文字确实难懂,因为不是普通的佛宗经文,而是某种咒语。
修道者有诸多手段,比如符、念,佛宗强者也有自己特殊的本领,经咒之术便是其中极强大的一种,戒律院长老们此时念的经咒,更是悬空寺无数前代高僧大德面壁苦思后练成的一种绝妙手段。
大日如来降魔咒。
悬空寺前代诸僧最需要考虑的事情,便是怎样维系西荒深处的这座佛国,佛祖涅槃后,若真有大神通的邪魔到来,佛宗该如何应付?
要说佛祖在这片地下佛国留下了很多遗泽,莫说那棵佛祖亲手植下的梨树,那些佛祖亲手炼化的顽石,只说这座般若巨峰是佛祖的遗蜕,他们便不应该担心才是,然而遗憾的是,寺中僧人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用这些应敌。
因为这个缘故,无数高僧冥思苦想,终于以集体智慧寻找到一种可以利用佛国力量的方法,这种方法类似于言出法随,但对施法者的要求更低,只要施法者愿意舍去自己的血肉寿元,便能从佛国里借得佛祖留下的无限威能。
这种方法便是经咒,便是大日如来降魔咒,因为这种手段对施法者来说很是残酷,而且总透着某种不吉的血腥意味,一旦施展又会有极大的威力,一旦伤及无辜便再无挽回的可能,所以悬空寺一直将这种手段秘藏于戒律院中,只有戒律院三位长老才能修行,也只有讲经首座才能决定何时使用。
君陌一身剑道修为惊世骇俗,如今带着农奴要撼动佛国根基,自然便是悬空寺无数代警惕的大邪魔,此时不用何时再用?
大日如来降魔咒响起。
地下世界顿时生出感应,原野间狂风呼啸,乱石滚动不安,二百里外的般若巨峰仿佛在微微颤抖,悬空寺戒律院所在的东峰,更是松涛如怒,黄庙大放光泽,须臾间,便有一道佛光自东峰向天而起。
般若巨峰乃是佛祖的身体所化,峰顶的大雄宝殿是佛头,左手掌心向天摆在身前,正是梨树所在的崖坪,右掌单手合什处又是一方妙地,东西两峰则是佛祖身体的左右两肩,佛光腾空而起,便如佛肩上多了样东西。
金刚降魔杵。
狂风大作。
散着佛光的金刚降魔杵,自东峰飞落原野,砸向君陌的头顶。
这根降魔杵并无具体形状,但佛光明亮之域足有数十丈宽,君陌即便能避,他身后的数千农奴,只怕要被这一杵砸死绝大多数。
君陌脸色骤然苍白,一声清啸,僧衣乱飘,铁剑飘于身前空中,他不再以左手执剑,而是伸出右手握住了剑柄!
他的右臂在青峡之前被柳白斩断,只剩下空荡荡的袖管,以没有的右手去握剑柄,便是以袖卷剑,铁剑之威陡然剧增!
轰的一声巨响!
铁剑与佛祖的金刚降魔杵,在草甸上空相遇。
这根金刚降魔杵,虽然不是佛祖亲手施出,却是戒律院三长老以经咒借了佛祖之威,金刚杵里竟似乎有整个佛国的威势。
君陌以剑道著称,柳白死后,便是毫无争议的世间第一人,但他一生剑道尽在右手里,是以断臂后再无一窥天道的希望,便是境界实力也下降了很多,所以他才会想着来悬空寺修佛,希望能够另觅道路。
整整一年时间,他哪里修过佛,自然也没有寻找到第二条道路,但他却在原先的那条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坚定。谁说没有右手,就不能以剑入天道?
不管左手剑,还是右手剑,反正,都是剑!
只要精神气魄还在,他想以右手握剑,便能以右手握剑!
君陌一剑当国,哪怕是佛国也尽皆碎去!
佛光摇撼,金刚杵碎裂!化为无数朵金花,飘落在草甸与溪流上,仿佛要比废弃金场流出的沙金还要更加美丽。
戒律院三长老受到经咒反噬,神色骤黯,面容渐枯。
君陌以铁剑斩佛祖之杵,自然也不可能好过,如飞石般被震得重挫数百丈,脚下野草尽碎,金花碾平,唇角渗出鲜血。
一路后掠之势终于止住,他盘膝坐下,就此闭目静思,开始回复念力疗伤,不管唇角不停流下的鲜血,也不理会别的事情。
数千农奴战士骤然分开,然后骤然合拢,将他围在了人群最深处,举起兵器盯着远方的敌人,神情警惕而坚狠,给人一种感觉,如果这时候有人想要杀君陌,那么首先便必须把这些农奴全部杀死,必须是全部,剩一个都不行。
“保护活佛!”
农奴战士们用嘶哑的声音高喊道,给自己的同伴加油壮胆,虽然有些不安,但没有人表现出慌乱,有条不紊地快速布好阵营。
七念先前说得没错。
君陌当初在青峡前力敌千军,令西陵神殿联军不能踏前一步,那是地势的关系,也离不开书院同门的帮助,而且那只有七天。
现在他带着老弱病残的农奴们战斗了整整一年,苦战于野,早已疲惫不堪,念力枯竭将尽的危险局面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
今日他以铁剑斩破戒律院三长老的大日如来降魔咒,也受了不轻的伤,念力更是急需回复,好在与农奴战士们的配合极为熟练,不然真的很危险。
此时场间百余僧兵或死或残,戒律院三长老盘膝调息,如果要强行突破那些农奴战士的舍命防御,杀死君陌,便只能是七念出手。
七念看了眼掌心那滴殷红的血,然后望向远方那些衣着破烂的人们,情绪很是复杂,复杂到他很难做出搏杀的决定。
那些农奴的眼神是那样的愤怒,那样的仇恨,谁都不知道他们会爆发出多么恐怖的战斗力,更关键的是,能战胜受伤后的君陌吗?
青峡前,君陌被柳白斩去一臂,人间闻之唏嘘,因为包括讲经首座和观主在内,所有人都认为他此生再没有抵达天道的希望。
修行界近些年来开始出现所谓真命一代的说法,说的是一寺一观一门二层楼这些不可知之地里,出现的一代天才人物——魔宗行走唐,道门行走叶苏,书院大先生和二先生,这里面自然也有七念他这个佛宗行走。
柳白与王书圣比他们这些人早半代,叶红鱼、陈皮皮、宁缺、莫山山、唐小棠、隆庆则要比他们晚半代。之所以他们这些人被称为真命一代,是因为他们的境界最强,最有希望,最有生命力和想象力。
这代人中,书院大师兄李慢慢最强是被公认的事实,伐唐之战里,这位温和的书生展现出的高妙境界也证明了这一点。
大师兄之下,是君陌、叶苏、唐、七念四人并肩而行,没有人知道究竟谁更强一分,谁稍慢一步。直至青峡一战,君陌胜了叶苏,变成了四人里的最强者,但马上便被柳白断臂,强者之位再难保持。
七念以为如今的自己能稳胜君陌,今日看来,却并非如此。在地底世界这一年的漫长艰苦战斗中,君陌变得虚弱了很多,因为损耗太大,但同时他也变得强大了很多,因为他的意志被打磨得更加强大,强大到甚至能够影响现实。
看君陌剑破不动明王,再斩佛祖金刚杵,七念便知道他的境界至少已经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九成水准,以剑道论,甚至更有过之!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七念有些惘然,有些犹豫,正是这一刹那,便错过了出手的最佳时机,只见远方人群渐分,君陌手执铁剑,重新走了回来。
他的唇角依然溢着鲜血,脸色依然苍白,但既然他握着铁剑重新站起,便说明他短暂时间的冥想已经回复了足够的念力,至少他认为足够战胜七念。
七念再次默默自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敌人的震撼与惘然,便是同伴的信心来源,农奴战士们高举着手中的竹矛与骨棒,看着君陌的身影,觉得仿佛看着一尊不可战胜的天神。
“上师威武!”
“活佛法力无比!”
七念听着这些话,想到先前这些农奴喊着保护活佛,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君陌微微嘲讽说道:“你要灭佛,最终还是要以佛祖的名义,才能驱使这些愚昧的罪民,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
君陌举起铁剑,身后狂热的呼喊声瞬间停止。(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他把铁剑背到身后,数千名农奴虽然有些不解,却没有一个人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向后撤去,带着那些重要的辎重,逃往原野深处。
七念看着那些像海水退潮般快速撤走的农奴,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君陌说道:“有何可笑?”
七念说道:“你若是佛,灭佛可要先灭了自己?”
君陌说道:“我是真佛,你们的佛是假佛。”
七念喝道:“佛祖在前,竟敢如此妄言!”
君陌伸直铁剑,说道:“我若是佛,佛祖来见我,他便只能是假佛。”
一名戒律院长老听着这话,怒极说道:“今日我便送你去见佛祖!”
君陌理都不理此人,看着七念说道:“你难道还没有明白?”
七念想到某种可能,神情微变,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君陌说道:“我带着三千义军长驱七百里,就是要你和这些老僧过来。”
七念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然后?”
君陌说道:“此时峰上再无强者,我只要过了你们,便与师兄在崖坪上会合,先杀了首座,再一剑把那棋盘斩了,可好?”
七念脸色苍白,说道:“你的目标一直都是那张棋盘?”
君陌说道:“当然,小师弟在棋盘里,我怎能不救。”
七念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确定能过得了我们?”
君陌说道:“本来不知,因为无法确定自己恢复了几成境界,先前斩明王,破佛杵,让我很确定,只要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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