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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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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关于愤怒和勇气的抉择

宁缺离开雁鸣湖后,没有直接进宫,而是先去松鹤楼喝了一顿酒,喝得不多,然后他沿着朱雀大街散了散步,走得不远,任由春雨洒在他的头上脸上和身上,好在春雨温柔,身上的衣衫不是很湿。

以酒活血,以步散气,以雨清心,他渐渐平静,接受了对于唐国和书院来说极为令人愤怒的现实局势变化,来到了三元里。

街坊四邻都在准备晚饭,菜油爆锅的味道和微湿柴木燃烧的味道混在一起,有些好闻,他的心情愈发平静。

他站在院前的石阶下等待,不多时院门伴着一声吱呀打开,二师兄走了出来,随后夜色里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

宁缺对着夜色和石阶行礼,说道:“酒徒和屠夫应该是得到了昊天的承诺,他们可以得到保持自我意识的永生,所以他们选择了服从。”

君陌说道:“他们撑不过第二次永夜,这是他们最大的恐惧。”

院内有人挑起高灯,街巷被照亮,夜色退去,露出两张轮椅。

余帘说道:“昊天神国,不可能允许自我意识的存在。”

君陌说道:“懦夫的智慧,比不上勇者的愚蠢。”

大师兄没有参与到师弟师妹们的讨论中,他静静看着夜空,看着雨云后那轮明月,又像是看着那个有去无回的昊天神国。

君陌看着宁缺说道:“愤怒有时候会带来勇气,更多的时候没有意义。”

余帘看着宁缺说道:“既然你已经冷静下来,那么便接着谈。”

宁缺听明白了师兄和师姐的意思,问道:“怎么谈?”

余帘说道:“你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宁缺想起自己和皇后曾经说过类似的话,神情有些苦涩。

大师兄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看着他微笑说道:“小师弟,加油好吗?”

……

……

大殿里非常安静,就连烛火散发的光线,都显得有些冷清。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被远远地隔离在远处,案前只有皇后和宁缺二人。

皇后看着案上那封黄封皮的书信,沉默不语。宁缺看着案上西陵神殿使团的条件汇总卷宗,沉默不语。但终究不可能一直不说话。

“世间真有度过永夜的修行者?”

皇后看着宁缺问道,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宁缺想了想,说道:“千年有圣人出,酒徒和屠夫二人在世间不知修行了多少个千年,虽然在城外他始终没有显圣,但他的境界肯定要超过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想象,换句话来说,俗世武力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皇后微微蹙眉,说道:“那个酒徒与观主相比,谁更强?”

宁缺说道:“酒徒境界或者更高,但实力却不见得能超过观主。”

皇后有些不解,问道:“为何会如此?”

“他和屠夫无数年来只能行走在黑暗里,无论身心皆已委顿腐朽,观主则始终行走在光明中,随着夫子的离去,恰至巅峰。”

宁缺说道:“如果酒徒或屠夫中的一人敢走进长安城,我有七分的把握杀死他们,即便他们一起进长安,我依然有一分的把握。”

皇后说道:“一分把握,和没有把握基本相同。”

宁缺说道:“如果是别的修行者,这种说法正确,但既然面对的是酒徒和屠夫,那么一分把握便是十分把握,因为他们很怕死。”

皇后说道:“如此境界高深不可测的大修行者,难道还没有勘破生死?”

“老师曾经说过,修行修的就是时间,活得越长能力越强,但活得越长,也就越怕死,永生是最大的诱惑,死亡便是最大的恐惧。”

宁缺说道:“酒徒和屠夫便是这样的两个人,所以他们才会向昊天投降,也正是因为这点,他们两个人都不敢踏进长安城一步。”

皇后的眼眸多了些明丽光泽,说道:“那在城外?”

“如果两位师兄和师姐都处于巅峰状态,或者可以试一试。”

宁缺想起那只在春风里摇摆的酒壶,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问题在于,没有人能够找到或者说追到那两个人。”

皇后眼眸里的光泽渐渐敛去,说道:“这就等于说,酒徒和屠夫两人便是悬在我大唐子民头顶的两把大刀,随时可能落下。”

宁缺说道:“西陵神殿敢提出这些条件,凭恃的正是此点。”

皇后看着案上的谈判简报卷宗,沉默片刻后说道:“酒徒和屠夫的存在,必须是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宁缺明白皇后的意思。

大唐刚刚走出绝境,民众的信心渐渐恢复,军队士气正盛,镇南军打得如此辛苦,却始终不肯把青峡完全阻断,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反击的那一天。如果让唐人知晓酒徒和屠夫的存在,士气必然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没有反击可能的战争,对所有人来说都将是绵绵无绝期的折磨。

宁缺看着皇后的眼睛,说道:“朝廷和书院怎么解释和西陵神殿签下的这份和约?大唐割让的土地和战争赔款,必然会被人们知晓。”

皇后微笑说道:“耻辱会带来勇气和愤怒两种情绪,如果有途径能够把愤怒的情绪释放,那么剩下的便是最纯粹的勇气。”

宁缺觉得皇后的笑容很美丽,却不知为何又有些寒冷——怎么才能让大唐军民,把这份耻辱和约所带来的愤怒完全释放?

他不想继续往深处想,他觉得自己有些想得太多。

“民众或者可以暂时瞒着,但朝堂上的大臣们必须知晓事情的真相,书院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朝堂再次陷入动乱,既然是民众供养着他们,那他们在这种时候,便应该替民众承担精神上的压力。”

皇后想了想后,同意了他的看法,敲响了案上的小金钟。

没有过多长时间,十余名最重要的大臣,都来到了夜殿之中。

连夜入宫,大臣们的精神都有些疲惫,只是想着宫里催得如此之急,怕是北疆战事再起,或是与西陵神殿的谈判出了问题,哪里敢有半点怠慢。

纵是他们已经把情况想得很糟糕,却依然没有想到,在皇宫里等待着他们的消息,竟然糟糕到了这种程度,一时间夜殿幽静无声。

“别的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

殿内响起一道疲惫的声音,来自刚刚赶回长安城的舒成大将军。

大将军的神情很沉痛,因为他知道这份和约将是大唐帝国难以抹去的耻辱,那些条件里的每一条,都像是棘条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

但那些条件都可以答应,在这样严峻的局势下,大唐没有别的选择,然而西陵神殿提出的条件里,有一条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看着皇后和宁缺,一字一句说道:“向晚原,不能让。”

大唐征西军自葱岭撤回,大部并入镇北军,由徐迟大将军统辖,准备春深时分与金帐骑兵之间可能再次爆发的战争。舒成大将军回到长安城,以便徐迟统领两军,同时也是长安城军部需要一个有份量的将领坐镇。他反对割让向晚原,不是因为军方无法承受这种羞辱,而是因为向晚原的重要性。

向晚原位于大唐北疆七城寨之南,是一片绵延千里的天然草场,无论雨水还是地貌都是最合适的养马地,也是大唐战马的主要来源地。

大唐铁骑纵横世间,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千年以来向晚原一直在源源不绝提供最神骏的战马。

在西陵神殿的议和条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代表金帐王庭提出割让向晚原,而这也正是大唐朝野绝对无法接受的条件。

去年秋天金帐王庭骑兵如狼群一般南侵,大唐朝廷内部纷争未歇,随陛下出征荒原的骑兵困守贺兰城,镇北军准备严重不足,七城寨接连被破,然而就是在这样绝对严峻的局势下,徐迟大将军也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撤,镇北军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烈代价,最终把金帐骑兵挡在了七城寨以南百里一线。

为什么?因为大唐必须保住向晚原,这片马场是大唐强盛千年的根基,是唐军纵横世间的根本,甚至可以说向晚原就是大唐。

金帐王庭的骑兵,本就是唐国强大的敌人,如果向晚原被割让出去,金帐王庭必然会变得更加可怕,而唐国则会不停衰弱下去。

殿内响起一位文臣有些不解的声音:“和割让东山郡相比,这片草场算不得什么,就算少了些战马,日后再从金帐处抢回来便是。”

即便在这等时刻,大唐的官员们依然拥有强悍的乐观精神和信心。

舒成寒声说道:“西陵神殿要我们赔付战马,再把向晚原让出去,日后的大唐即便盔甲军械优良,却再无坐骑可用,怎么去抢?对方既然提出这等绝户计,怎么可能留下漏洞,他们就是要断我大唐的根基。”

他最担心的便是皇后和书院不了解向晚原的重要性,看着宁缺厉声说道:“如果把向晚原割给金帐王庭,大唐离灭国便不远了!”

皇后看着宁缺说道:“若割让向晚原,大唐百年之内都休想恢复元气,西陵神殿必然是清楚这一点,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宁缺看着案上那些卷宗,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出决定。

第二百零三章 向月而歌,等待着

宁缺在渭城多年,自然清楚向晚原的重要性。

这场人间的战争必然要分成两个层面,书院对上酒徒和屠夫、剑圣柳白以及道门的隐世高人,其余的敌人则需要大唐铁骑去扫平。

大唐铁骑乃世间最强骑兵,只要适应战场的情况,可以直接推死所有五境内的修行者,青峡之前的情况不可能发生第二次,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书院,找不出书院后山的那些人。

如果大唐真的答应西陵神殿的条件,把向晚原割让给金帐王庭,便等于自断双臂,放弃了自己最强大的武器。

无论如何宁缺都不应该答应这个条件,但他清楚西陵神殿此番谈判的重点,甚至酒徒出现在长安城的真正目的,就是向晚原。

夜殿安静无声,包括皇后娘娘在内,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表明态度,因为在这种时候,书院的态度便等于是大唐的态度。

宁缺站起身来,看着群臣说道:“先和对方谈着,我再想想。”

事涉国祚,没有谁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

……

当天夜里,宁缺回了雁鸣湖畔的宅院,却没有去找叶红鱼。

清晨来临,有鸡犬之声起于街巷,包子铺开门之前,便有热雾从门缝里溢出,被晨风吹冷落在街面上,湿了青石板。

新的一天来临。

朝廷继续与西陵神殿使团谈判,据宫里传来的消息,神殿方面显得异常强硬,和前些天有些不一样,尤其是在割让向晚原一事上更是寸步不让。

宁缺明白神殿方面的底气从何而来,他挥手让那名天枢处官员离去,起床喝了碗清粥,来到梅园,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叶红鱼喜欢晨时洗浴,因为她喜欢清爽地过每一天。

宁缺走进她房间的时候,她刚刚出浴。

湿漉的黑发散落在她赤裸的双肩上,发端滴着水,恰遮在胸前。

叶红鱼看了他一眼,走到铜镜前开始梳头,问道:“决定了?”

随着她梳头的动作,黑发从身前梳到身后,镜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宁缺问道:“决定什么?”

叶红鱼说道:“签字。”

宁缺摇了摇头。

叶红鱼从镜中看到他摇头的动作,握着梳子的手微僵,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所以有些不愉快,便要来强奸我。”

宁缺说道:“虽然你生得很美。”

叶红鱼说道:“即便想想,也不是什么美事。”

宁缺说道:“至少我没有想过。”

叶红鱼说道:“我没穿衣服,你却盯着我看,那是在想什么?”

宁缺说道:“这是我家。另外在荒原沼泽里,我已经看过你没穿衣服。”

叶红鱼平静问道:“一直没有问过你,好看吗?”

宁缺想了想,说道:“你的身体确实很迷人,但想着你那件裁决神袍还有你皮肤下那些金钱,我便没了任何兴趣。”

叶红鱼起身取过血色的裁决神袍穿到身上,开始对镜画眉。

集合了神圣与冷酷气息的裁决神袍,覆在白玉般的娇嫩身躯上,尤其是宁缺知道神袍下什么都没有,于是愈发显得诱人。

她没有穿那些婢女衣裙,因为她这时候是裁决大神官。

“唐国不可能留住向晚原。神殿可以在任何方面让步,向晚原不能让,不然这场伐唐之战便没有任何意义。”

她一面画眉一面说道。

宁缺看着在她眉间轻描的细炭笔,说道:“活着不是为了……”

没有等他说完,叶红鱼说道:“书院里的人活着是为了意思,但更多人活着是为了意义,神殿总需要给世间诸国一个交待。”

宁缺说道:“我觉得别的条件已经足够交待。”

叶红鱼放下眉笔,从妆匣里取出一张殷红的胭脂纸,看着镜中的宁缺说道:“那神殿怎么向自己交待,向昊天交待呢?”

她轻轻抿唇,鲜艳似红梅。

然后她转过身来,看着宁缺,将手中的胭脂纸撕成两半。

“我们都明白,待唐国和书院回复元气,任何和约都只是一张废纸,我们不能让唐国继续强大下去,所以向晚原必须是我们的。”

……

……

西陵神殿使团依然强硬,参加谈判的唐国官员处于极为被动的境地中。不知道是不是某位热血的年轻官员走漏了风声,双方谈判的细节,神殿方面那些带着羞辱意味的条件,渐渐被唐国民众所知晓。尤其割让向晚原和东山郡这两个条件,更是让唐人愤怒到了极点,大唐千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从北疆到成京,从葱岭到朱雀大街,大唐军民在这场战争里不知死了多少人,才最终扭转了局势,明明没有打输,怎么却要签这样一个丧权辱国的和约?

一时间满城哗然,群情激愤。小贩没了心情,酸辣面片汤都好像少了些味道,做什么事情都没了心情,谁还能安坐在家里?不知有多少市民和学生,从前线退下来的伤残士兵,自发地来到皇宫前的广场。

没有人闹事,甚至没有人喧哗,成千上万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皇宫外,站在微寒的春雨里,一直站到深夜时分,依然没有散去。

千万人聚集在一起,却是鸦雀无声,皇宫外的安静,对于宫里的人们来说,便是难以形容的压力,知道内情的官员们瞬间苍老了很多。

……

……

这个夜晚很多人在等待,也有些人在做别的事情,他们不是没有那些普通唐人的愤怒,而是因为他们必须要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

书院后山,木柚背着木筐,在山腰的云雾间行走,隔一阵便从筐中取出一面小旗,插在泥土里或是山石缝隙间。

云门阵法是夫子传授给她的大阵,是后山的重要屏障。她在青峡时,大阵无人主持,被西陵神殿掌教强行闯破,受了极严重的破坏。

如今虽然观主重伤难复,但酒徒和屠夫两个人却像是新生的阴云,笼罩在书院诸弟子的心间,她必须抓紧时间修复,如此方能心安。

溪畔的打铁房依然安静,六师兄枕着铁锤看着夜里的山林发呆,他身后的房里不时传出一道温和的声音。

“一人无距亦无量,另一人可能近乎不朽,似乎只要不进长安城,便没有人能杀死他们,但我始终记得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大师兄的手指在河山盘的黄沙里轻轻划动,神情温和说道:“除了昊天,世间没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既然如此,他们便一定能被杀死,所以我们现在就应该开始计算,想来这是件很浩繁的工作。”

四师兄说道:“愿与师兄共参详。”

余帘坐在崖畔沉思,手指不时在风中写字,唐小棠在陡峭的山道上拓宽石阶,手里的血色巨刀,越来越像一根大铁棒。

小白狼无趣地趴在更上方的石阶上。

山崖间忽然起风,直上夜穹把云层吹散,露出那轮明月。

小白狼对着那轮明月开始嚎叫,声音却依然清嫩,没有一点气势。

君陌站在潭畔,张三和李四在迎接瀑布的冲洗。

他在悟剑,大白鹅在他身旁,用潭水洗脚掌。

山崖那边传来小白狼的狼嚎。

大白鹅抬起头,有些轻蔑地看了那边一眼,曲颈向月而歌。

“嘎嘎!”

……

……

此时宁缺正站在皇城角楼上。

他看着夜空里的明月,看着城下黑压压却安静无比的人群,仿佛听到了什么,然后想起了一些事情,笑了起来。

第二百零四章 春雨中的白幡

夜殿安静无声,烛台如金树招摇,宁缺看着皇后的眼睛说道:“耻辱带来勇气和愤怒,如果能够释放愤怒,剩下的便是勇气,这是娘娘您的原话,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便是由谁来承受唐人的愤怒。”

皇后娘娘没有回答。

宁缺继续说道:“割让向晚原后,战马的问题由书院解决。”

皇后摇头说道:“书院再强,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宁缺说道:“所有从我手中输掉的,将来必然都会拿回来。”

皇后娘娘不明白他的信心来自于何处,最终还是被他坚定的语气说服,思忖片刻后神情凝重说道:“既然如此,我签了便是。”

宁缺说道:“你不能签,因为不能让你和陛下来承受民众的愤怒。”

皇后说道:“但你曾经说过,书院不能签字,因为这份和约终将反悔。”

宁缺说道:“西陵神殿准备充分,肯定会要求我甚至是师兄签字,至于朝廷方面,叶红鱼说得不错,我们还有一条退路。”

皇后聪慧至极,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赞同说道:“坐在皇位上的是我的儿子,我便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李家别的任何人签字和我签字,都没有区别。”

“至少能够形成一定的缓冲。”宁缺说道:“作为李氏皇族的成员,在这样一份丧权辱国的和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便只有一死谢天下,才能稍微缓解民众的愤怒,而在当前这种情况下,皇后你不能死。”

“书院已然入世,大先生答应教育小儿,朝堂不再纷争,其实此时仔细想来,有没有我,对大唐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皇后微笑说道:“而且对于如今的我来说,死,真的不可怕。”

……

……

宁缺自然不可能把皇后推上前台,他连夜出宫去了亲王府。

书房里烛火昏暗,李沛言的容颜依旧俊朗,笑容可亲,只是眼角的皱纹多了很多,曾经如剑的双眉,也变得很柔和。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什么大的野心,我只是想替皇兄拾遗补缺,代表皇族缓和一下与道门之间的关系,最多就想做位青史留名的贤王。”

李沛言看着对面的宁缺,自嘲一笑说道:“现在想来,如果我没有生在天子家,外放某郡做个太守,相信都比现在更有用些。”

“这就是殿下的问题之所在。”

宁缺说道:“在大时代里,你想的事情太过琐碎细小,而且这些年来,你对神殿让得太多,陛下不喜欢,书院不喜欢,百姓也不喜欢。”

李沛言说道:“看来我果然是一无是处。”

宁缺说道:“这些形象,正符合殿下将要扮演的那个角色,所以我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你还是可以为大唐为皇族做出一些贡献。”

李沛言看着桌上的烛台,看着那些淌落的烛泪,感叹说道:“你杀死夏侯之后便一直没有理会我的存在,我一直以为那是书院看在皇兄面子上对你施加了压力,或是你杀了足够多的人,当年的怨气已经消退,又或者你就是想让我陷在死而未死的恐惧中,却没想到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

“没有人能够像昊天一样计算出数年甚至数十年之后的事情,我也不可能想到这么远,只是就像三师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用处在于……合适的时候死去?”

“是的。”

“宁缺,你果然是世间最冷血的人。”李沛言感慨赞道:“如今大唐风雨飘摇,正需要你这样冷血现实的人物来守护。”

宁缺说道:“所有人都有资格说我冷血,殿下你没有。”

……

……

一夜无眠,不是辗转反侧,而是周游于长安城内。

宁缺离开亲王府,便回到了雁鸣湖的宅院里,去见叶红鱼,直接说道:“书院和皇族,都不可能去西陵神殿向昊天谢罪。”

叶红鱼说道:“可以,你们可以派个使团。”

宁缺说道:“不行。”

叶红鱼想了想后说道:“仿南晋旧事,让红袖招去神殿献舞。”

宁缺说道:“或者可行,但必须没有官方身份,而且我要先征求她们的意见。”

叶红鱼说道:“继续。”

宁缺说道:“其余的所有条件都可以答应,但神殿必须保证大河国的绝对安全,无论月轮还是南晋,只要越过大河一步,便视同毁约。”

叶红鱼说道:“没有问题,作为对等,唐国也要保证清河郡的安全。”

宁缺说道:“这本来便在你们神殿的条件里。”

叶红鱼摇了摇头,说道:“是清河郡所有人的安全,包括战乱时滞留在长安城里的那些清河人,唐国必须释放他们。”

宁缺说道:“看来这是清河诸阀向神殿投诚时就提出的条件。”

叶红鱼说道:“如果神殿连这都做不到,如何取信世间亿万信徒?”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答应你,一旦签署和约,只要西陵神殿联军退出清河郡,我就把清河会馆里的那些人送回去。”

……

……

清晨时分,春雨再降,尘埃落地。

唐国答应了西陵神殿方面提出的绝大部分要求,亲王李沛言郑重地在和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同时也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消息传出,朝野哗然,谁也不知道这个漫长的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皇宫里的大人物们,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真的签了这份和约。

聚集在皇城前的唐人们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愤怒地骂着脏话,对着朱红色的宫墙吐着口水,然后有些旧年的传闻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那些旧年传闻其实不是传闻,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比如燕境的屠村血案,亲王与西陵神殿掌教关系亲密,曾经涉及某椿道门在长安城里掀起的血案,因而才被先帝贬为庶民,直至李珲圆登基才恢复爵位……

宫门缓缓开启,李沛言向人群走去,他穿着件黑红缀金的深色长袍,在清晨落下的微淡春雨里显得格外醒目。

无数人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鄙夷与愤怒,甚至有人试图冲过来揍他。

一名衙门里的下级吏员痛声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朝廷要割让东山郡,要割让向晚原,这名吏员的声音真的极痛,仿佛在流血。

无数人在质问在痛斥在骂着,难道朝廷不想收回清河郡?为什么还要把清河会馆里那些叛国贼送回去?

皇宫前满是带着血腥味的声音。

如果不是羽林军重重保护,李沛言此时大概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李沛言忽然停下脚步,望向四周愤怒的人海。

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眼眸深处的神情很复杂。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为什么?世间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大唐需要时间,本王便替你们争取时间,大唐需要和平,本王便替你们争取和平。举世伐唐,大唐如何自处?难道还真能与天下为敌?如果你们认为本王错了,日后你们证明给本王看。”

他的神情很漠然,袖中的手却不停颤抖着。

李沛言回到了王府。

愤怒的民众包围了王府。

书院前院的学生和国子监的学生,正在城里协助工部修葺战争中受损的民宅,听着消息后抬了无数碎砖和石块来到了这里。

羽林军士兵和侍卫严阵以待,但他们的人数太少,根本不足以震慑愤怒的人群,王府四周回响着愤怒的口号声。

甚至有人抬出了桐油点燃了火把。

便在最紧张的时刻,王府墙内忽然响起一片凄凉的哭声。

王府门后伸出一只白幡。

大唐亲王李沛言死了。

街上变得安静无比,看着那张在春雨里格外凄凉的白幡,人们放下了手里的砖块和石头,刚点燃的火把也渐渐熄了。

宁缺站在远处的巷口,静静看着这幕画面。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李沛言代表大唐在和约上签字,对西陵神殿方面来说,并不意味着谈判的结束和最终的胜利,因为神殿还需要书院的签字。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当然更愿意以仁闻名的大先生或是守礼不欺的二先生签字,只是书院里只有一个入世之人,那就是宁缺。

此时的雁鸣湖被烟般的春雨笼罩着,却并不凄清,西陵神殿使团所有人以及唐国诸位大学士都在厅内,没有人说话,心情各有不同,西陵神殿方面自不必提,曾静大学士等大唐官员的脸色则是非常沉重。

所有人都在等着宁缺回来签字,叶红鱼也在梅园里等着,但宁缺却迟迟没有出现,因为他在回雁鸣湖之前,先去了一个地方。

……

……

清河会馆前是直街,后是湖山,此时亦是春雨迷蒙,景色很是美丽。

数名侍卫和二十余名鱼龙帮众警惕地注视着会馆四周的动静。

长安城那夜动乱时,会馆里的清河郡诸阀子弟趁乱逃出,事后把这些人抓回来,费了很大的力气,他们不想这种事情再次重演。如果让他们知道,会馆里的这些家伙马上便要被送回清河郡,不知道会愤怒成什么模样。

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宁缺走进了清河会馆。他接过毛巾擦了擦被春雨打湿的头发,掸掉衣服上的水珠,自然得像是回家。

第二百零五章 不借春雨洗我血

这场举世伐唐的战争,起始于燕国成京城的一场阴谋,但真正的转折则是发生在清河郡,清河郡诸阀掀起的叛乱令大唐水师覆灭,大泽的湖水被染红,其后西陵神殿联军借道北侵,镇南军驰援不及,若不是书院弟子付出重伤乃至断臂的惨烈代价守住青峡,唐国或者真的就要灭国。

这是大唐开国以来境内的第一次叛乱,而且据事后传回的消息,当时的场景极为血腥,惨不忍睹。所以相对于强大的西陵神殿和金帐王庭来说,清河郡诸阀才是大唐军民最愤恨的对象。

清河郡诸阀依旧年规矩,尤其是为了取信于李渔,保证叛乱的突然性,在长安城里留下了数百族人为质,这些族人里并不缺少诸阀里的重要人物,当叛乱的消息传回长安城后,这些人自然成为唐国监视的重中之重。会馆里的人们,曾经尝试过逃跑,险些成功,最终却在其貌不扬的长安府尹上官扬羽的狠辣手段下,被捉了回来,从那以后便再无法踏出会馆一步。

如何处置这些清河郡诸阀子弟,唐国朝野有两种不同的意见,一派认为应该用最快的速度、最残酷的刑罚把这些人全部杀死,如此才能震慑清河郡的叛军,同时告祭大唐水师及数百殉难官员的在天之灵,另一派则认为如果想要震慑清河郡叛军,同时牵制诸阀,那么便应该把这些诸阀子弟控制在手中当作筹码。

随着西陵神殿使团的到来,尤其是随着时局的突然变化,双方的和约即将完成签署,无论哪一派的意见都不再重要,大唐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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