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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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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放下酒壶,擦了擦嘴,眼睛微眯。

他微眯着的眼睛里,满是陶醉的情绪,因为此生别无所嗜,就是喜欢酒,然而如果往最深处望去,却能看到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冷漠沧桑,因为他在漫长的人生里早已看透所有,对这个人间早已厌烦,故而无情。

蹄声渐缓,又有一辆马车来到了城门前。

张念祖挤到李光地身旁,两名少年隔窗看着那个男人,身体难以遏止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至极,因为他们仿佛看到了那天街上的青衣道人。

君陌掀起车厢前帘,下车。

他走到那个男人身前,缓步停下。

春风拂着他右臂下方空荡荡的袖管,姿态温柔却气息寒冷。

铁剑在他腰畔的鞘中,没有拔出。

君陌看着黑色车厢旁那个男人,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酒壶上,沉默很长时间后,低头致意,说道:“见过前辈。”

那男人有些满意,说道:“不用多礼。”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南城门都有些颤抖。

因为这个男人的声音很苍老,苍老到了极点,空气经过他的声带时,仿佛是蒙着灰尘的青铜器在互相摩擦,就算灰尘泥垢被摩擦掉,紧接着便是牢固附着在铜器上的锈块在摩擦,直让所有人的灵魂都悸动起来。

张念祖和李光地没有下车,听着这道声音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身体骤然间寒冷得有若冰块,仿佛从少年忽然来到了暮年将死之时。

城墙里面发出无数声痛苦的闷哼,用弩箭瞄准那个男人的唐军们,都被这道声音震得痛苦万分,即便是蒙着青苔的城墙青砖,都有些隐隐松动的迹象,城墙承受过千年的风雨,在这道苍老的声音之前依然太过年轻。

君陌抬起头来,神情依旧宁静,眼中再看不到丝毫敬意。

他说道:“离开,或者死。”

春风再起,酒壶在那个男人的腰间再次摆荡起来,他有些意外,然后回复漠然,看着君陌说道:“听说你最重礼数。”

“我已向前辈见过礼,自然不需要再多礼。”

君陌看着那名男人说道:“礼者,序敬而已。我向你行礼,是因为你的辈份高,老师曾问道于你,但依的是序,却不是敬你这个人。”

那男人微微挑眉,神情漠然说道:“我为何不值得敬?”

君陌说道:“因为你是懦夫。”

随着这句话,南城门之前的天地元气骤然剧变。

春风变成了寒冷刺骨的寒风。

君陌于春风中飘摇的空袖管,仿佛被浆洗的次数太多,骤然硬挺,衣袖上本极柔软的道道纹路,变成了锐利至极的线条。

他右臂已断,却还有衣袖。

他没有出剑,衣袖依然剑意纵横。

骤然寒冷的春风里,多出了无数道凌厉的剑意。

车厢里,张念祖和李光地的脸色更加苍白,因为他们发现,空气里仿佛有很多锋利的细微线条,每次呼吸都是那样的痛苦。

那个男人身前出现了无数道剑痕。

他腰间的酒壶上,忽然响起无数声清脆的声音,然后渐渐敛去。

他看着君陌说道:“他收弟子的眼光,果然比我们要强很多。”

君陌说道:“老师任何事情都比你们二人强很多。”

说完这句话,他把左手伸至腰间,握住剑鞘的中段,横剑于身前,铁剑依然齐眉,看似相敬如宾,实际上便是冷漠如冰。

君陌执的是晚辈礼,横剑于前,神情凝重。

铁剑方直宽大,在风里便是一道摧不毁的城墙。

铁剑与衣袖的影子落在地面上,便是一座凝重而绵延的青山。

“守青峡七日,先败叶苏,再与柳白共伤,果然不凡。”

那男人看到君陌横剑,神情变得认真了些。

但依然只是些许,他潇洒挥袖,春风应召而来,缭绕于身周盘桓不去,气息陡然提升,瞬息之间连破五境,不知到了哪座山峰之上。

他不在城中,城墙便拦不住他。他不在青山中,青山便看不见他。他不想战,便是强如君陌,也战不成。这是什么境界?

“老师说过,论起此等境界,即便佛祖也不如你。”君陌的目光透过剑锋,落在那个男人身上,说道:“既然不战,你来此何意?”

那男人看着他说道:“我来长安,是替人还件东西给书院。”

君陌问道:“何物?”

那男人说道:“便是这辆马车。”

君陌说道:“我已到,你便可以离开。”

那男人问道:“这车是你的?”

君陌说道:“不是。”

那男人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找的就不是你。”

君陌说道:“既然是小师弟的车,我自然能够做主。”

那男人缓缓摇头,自腰间取下酒壶饮了口,回头看着斑驳古旧的城墙,说道:“不能,因为这座城,你做不了主。”

君陌看着他,不再说话。

他只有一只手,握着剑鞘,便无法再握住剑柄。

铁剑自行从鞘中抽出,随着轻微的摩擦声,便将展露锋芒。

便在此时,城门处响起摩擦声,然后城门缓缓开启。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请进

城门缓缓开启,现出宁缺的身影。

他背着铁刀,手里握着铁杵,站在城门洞里看着城外。

他说道:“师兄,既然是来找我的,我与他谈。”

君陌沉思片刻,双眉如被柳荫遮蔽的湖面,趋向平静。

宽直的铁剑缓缓自行收回鞘中。

他对着车厢畔那个男人再次行礼,然后走回自己的马车。

马车驶入长安城,在宁缺身旁停下。

君陌看着他说道:“既然谈,便要好好谈,虽然老师已不在人间,但书院还在,这等懦夫,没资格让你我心思稍乱。”

宁缺行礼,平静说道:“明白。”

他望向城外门那辆脏旧的马车,看到被春风拂落灰尘后的黝黑钢铁车壁,还有那些眼熟的符线,然后才望向车旁的那个男人。

“只有二师兄,才敢说这个男人是懦夫吧。”

宁缺默默想道,因为他知道这个仿佛无视时间的男人是谁,这个男人曾经出现在老师的谈话中,更曾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他在那个梦里来到荒原之上,原野间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光明与黑暗分野的天空,他看到了老师高大的身影,也看到了一个酒鬼还有一个屠夫。后来他又做了一个梦,那一次夫子从酒鬼手中抢过酒囊喝了口,又从那个屠夫背上抢了根猪后腿啃了口。

夫子曾经在书院后山里的一场谈话中提到,有两名大修行者,曾经经历过上次的永夜,一个酒徒,一个屠夫,便是他梦里的这两个人。

去年他带着桑桑,乘着黑色马车去往荒原,看到了西陵神殿联军和荒人战士们的那场大战,当时他才明白,原来梦中看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在变成现实的梦境中,他看到了光明与黑暗在天空里的相对,看到了云后的光明神国和巨大的黄金龙首,夫子的身影果然是那般高大,但他没有看到那个酒鬼,也没有看到那个屠夫,直到今天。

能够度过漫长的永夜,能够在昊天的注视下,拥有近乎永生的岁月,说明酒徒和屠夫有对付昊天的手段,用夫子的话来说,修行就是比谁活的时间更长,那么这两个人的境界,毫无疑问已经到了人类难以想象的程度。

依然还是用夫子的话来说,这两个人大概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在宁缺知道的人里,除了夫子没有人见过酒徒和屠夫,大概也只有夫子能够找到他们,他们只要活着,便是人间的传奇。

那男人带着酒壶,背上没有猪腿,自然不是屠夫。

宁缺不是普通人,看着这个男人却依然极为震撼与警惕,片刻后才平静下来,问道:“酒徒前辈找我何事?”

酒徒看着他哑声说道:“受人之托,来还你一些东西。”

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的难听,仿佛每个字里都带着古老君王坟墓的积土还有那些被尸水泡烂的丝绸味道。

宁缺微微皱眉。

二师兄先前问过还什么东西,他自然没有再问,看着相伴多年的马车,看着官道上被碾压出来的痕迹,自然想起泗水畔的那些事情。

在泗水畔,桑桑现出真神之躯,身为黑夜,脚化白莲,踩在光明之间,请夫子显圣登天,同赴昊天神国,天降异彩繁花,苍穹震动。

老师和桑桑就是在那里离开,在泗水与他分别的还有大黑马,黑色马车里还有元十三箭和大黑伞。

事后宁缺曾经派人去寻找过,泗水畔风萧萧兮,根本找不到大黑马,黑色马车和车厢里的那些事物,也都已经消失无踪。

今天终于有一样事物回到了人间,那么其它的呢?箭呢?伞呢?大黑马那头憨货呢?老师呢?桑桑呢?

宁缺的情绪有些不稳,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冷静下来,把思考的重点放回现实当中,是谁要还自己东西,是谁有能力找到酒徒,并且让他来做这个信使。

“是谁?”他看着酒徒直接问道。

酒徒的反应也很直接,他没有回答。夫子不在人间,那么只要他不想回答,便没有谁能让他开口说话。

春风拂着宁缺的脸颊,毫无温暖的意思,寒冷得厉害,又或者只是他自己的身心俱寒,所以才让缭绕身周的春风降了温度。

在泗水畔,他看着夫子带着桑桑一道登天,然后昊天神国的入口爆炸于满天的流星,他确定桑桑死了,或者说回到了昊天神国,无论哪一种,反正她现在已经不在人间,如果她还在,他一定能够有所感觉。

那么是谁带走了大黑马,是谁拾了铁箭,现在是谁在人间撑着破旧的大黑伞,又是谁要把马车还给自己?为何会在酒徒的手里?

宁缺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他举头望向天空里那轮黯淡的春阳,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弃我去者,何必再想。”

然后他望向酒徒,说道:“先生请进。”

南城门前安静无比,随着他的这句话,仿佛一股紧张的气氛,从城墙根的最深处涌出,然后向着高远的天穹飘去。

酒徒看着雄伟的长安城墙,说道:“为何要进?”

宁缺说道:“既然为客,哪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酒徒说道:“做恶客,便要有不进家宅的自觉。”

宁缺说道:“恶客善客都是客,客随主便。”

酒徒觉得他很有趣,微笑说道:“那我便不是客。”

宁缺也笑了起来,真实的心情却并非如此。

如果不是客,自然是敌。

他看着酒徒认真说道:“既然不进城,怎么把东西还我?”

酒徒就像看着一个耍赖的孩子,说道:“我已经这么老了,走了这么远的路已经很累,难道最后几步路还要我自己走?”

宁缺说道:“就算只差几步,依然是没有走到。”

酒徒说道:“你可以出来。”

宁缺笑着说道:“你可以进来。”

酒徒再次望向长安城斑驳的旧城墙,沉默片刻后说道:“改日再说。”

听到这句话,宁缺毫不犹豫说道:“改日不如今日。”

这是邀请也是赌博,更准确地说是在赌命,赌他自己的命,赌整座长安城的命,赌大唐的命,赌人间的命数。

第二百章 有人来到人间

酒徒没有接受宁缺的邀请,说道:“今日不想进。”

宁缺音调渐高,说道:“还是不敢进?”

酒徒神情渐淡,白雪与黑土相间的散发随风而起,说道:“无数年来,我只与酒肉相伴,尤嗜杯中物,唯醺然方能解忧,酒能令人愤怒也能令人释然,我从中选择了后者,却不代表我不能选择前者。”

宁缺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但你还是不敢进。”

酒徒说道:“你可以出来。”

宁缺摇头,说道:“我胆子小。”

酒徒说道:“敢在雪街上横刀向观主,你的胆子哪里小?”

宁缺说道:“我不敢出城,自然就是胆子小。您呢?敢进吗?”

酒徒说道:“这等言语,实在有些无趣。”

宁缺说道:“有本事你就进来,有本事你就出来,有本事你就上来,有本事你就下来,这是小孩子吵架才做的事情,确实无趣,甚至可以说丢脸,身为晚辈,我可以丢脸,您也可以丢脸吗?还是干脆一些,进来吧。”

这番对话其实是在各说各话,看上去有些可笑甚至有些可爱,但其间不知隐藏了多少霜刀雪剑,寒透骨髓。

宁缺的言语一直在前进。

他要做的事情,便是请酒徒进长安,无论对方接受还是不接受,在这场太过突然和危险的会面里,书院都能寻到自己想要的契机。

这是书院的定策。

酒徒只用了一个方法,便破了书院的定策。

他举起酒壶,开始饮酒,嘴要用来喝酒,自然没有办法说话。

不说话不代表拒绝,也不是接受。

南城门前一片安静,只能听到酒水不停倾入酒徒胸腹里的声音,其声如瀑布入潭,又似小溪潺潺,最后竟似一条大河将要泛滥。

正如先前所说,夫子不在人间,那么便没有谁能够让酒徒开口说话,更没有谁能够牵起他的手,请他入城或者回家。

……

……

酒徒放下酒壶。

宁缺看着他前襟上洒落的酒渍,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有些无奈,有些自嘲,有些黯淡。

酒徒是曾经熬过永夜的大修行者,是夫子都曾经问道的前辈,他即便有长安城在身后,想要用简单的言语,便扰乱对方的心境,这是何其狂妄的念头。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看着酒徒说道:“既然如此,您把马车放在此处,稍后我自然会派人来取。”

酒徒看着他微笑说道:“没有亲手交还到你手里,我怎能离开。”

随着这句话,城门前的局势顿时逆转,先前是长安城占着主动或者说先手,现在则是酒徒用这句话挑战长安城。

以宁缺的境界,本来应该很难应对,但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见过不同的世界,他的心境要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坚定,无所畏惧。

“我是懦夫败类二货傻逼,我有窥淫癖我猥亵幼女,我残忍冷酷又胆小怕事,我就是一地人渣,便是用扫帚都没法拢成一堆。”

宁缺看着酒徒认真说道:“我从不要脸,不管如何,今天我肯定不会踏出长安城一步,哪怕你把我妻子复活再拉到我面前说要杀了她,我也不会出来。”

对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事物或情感或尊严,都能保持无所谓的态度,那么自然便无所畏,关于这种态度还有另一种说法。

无爱便无怖,无欲则无求,自然刚健。

酒徒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明白了无论自己做任何事情,杀再多人,都不可能把宁缺从长安城里逼出来,于是他不再尝试。

此次他离开隐居的小镇来到长安,除了受人之托,也是想看看夫子离开后的书院,看看宁缺是个怎样的人。

他没有失望——夫子挑选学生的眼光,果然不会令人失望——所以他有些失望,因为这个世界,仿佛还是要在以前的轨迹里行走下去。

因为有些失望,所以他轻叹一声,拍了拍身旁的马车。

他的动作很随意,手掌落下很轻柔,没有附加任何力量。

马车忽然变矮,那是因为精钢铸成的车轮,全部陷进了坚硬的地面里,然后受到恐怖的反震力,车厢猛地跳了起来,来到了半空中。

这辆马车是颜瑟大师的遗物,通体由精钢打铸,沉重到了极点,如果像此时这般没有开启符阵,那么遇路则破——如此沉重的钢铁车厢,却被酒徒轻轻一掌拍到了空中,仿佛就是在拍一只皮球。

酒徒挥袖。

春风微乱。

沉重的钢铸车厢,就像投石机投出的巨石般,向着城门洞呼啸而去!

宁缺握紧了阵眼杵。

无数道雄浑的天地元气,从城门洞里涌出来,顺着阵眼杵灌入他的身躯,瞬间填满雪山气海,为他提供源源不尽的念力和力量。

锃的一声!

他抽刀断春风。

铁刀斩在了车厢上。

黑色的车厢骤然静止,悬在城门洞前的春风中。

今年的第一道春雷,在长安城南门前炸响。

数道淡青色的气流,从铁刀与车厢相触的地方,向四面扩散而去。

转瞬之间,这数道淡青色的气流,便扩张为数十丈方圆,看上去就像是数个光罩。

宁缺和黑色车厢,便在淡青色光罩的正中央。

淡青色光罩其实只维系了极短暂的时间,便伴着一道轻微的声音破碎。

无数道天地气息碎片向四周喷射而去,城门外的树还没有来得及抽出青芽,便断了腰肢,官道上的碎石如箭般射走。

这片城墙承受了千年风雨,表面已有风化的痕迹,受到如此恐怖的震动,青砖片面剥落无数,如暴雨般落下,哗哗之声不绝于耳。

风停烟尘敛,城墙青砖愈发斑驳,却看不到任何明显的毁坏,相反那些被气息切割下来的地方,能看到的青砖光滑无比,竟似是新砖一般。

想要撼动长安城,终究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果然有些意思。”酒徒看着城墙说道。

然后他望向宁缺,说道:“但你没什么意思,要知道有很多事情我已经几千年都没有做了,但并不代表我真的不会做。”

宁缺收刀,黑色车厢终于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看着酒徒说道:“只是开开玩笑,前辈难道当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在笑,虽然这时候胸腹间烦恶一片。

因为他必须笑,在某些时刻,只有笑容才能证明自己的强大。

然后他开始咳嗽,不经意地后退半步,稍微侧了侧身,握紧手中的刀柄和阵眼杵,一手寒冷如冰,一手滚烫如有岩浆在流淌。

“之所以说你没意思,是因为你不行。”

酒徒看着他说道:“你老师离开之后,便没有人行了。”

宁缺知道自己不行,因为自己不能离开长安城,而老师当年可以坐着牛车带着大师兄,周游诸国一去便是很多年。

“最关键的是,能不能写出那个字,现在依然不由你决定。”

酒徒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失望,眉间有些恹恹。

宁缺想要挽回一些什么,说道:“至少我曾经写出来过,你不敢进城便是明证。”

酒徒说道:“长安城再大,终究只是一座城,和世界相比还是太小。”

宁缺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走出长安。”

酒徒说道:“即便你有勇气,但你也没办法把整个世界变成长安,我们都是这个世界里的一部分,那么如何能够改变世界呢?你老师没有做到,我做不到,陈某也做不到,你凭什么能够做到?”

宁缺无法回答。

……

……

书院和神殿的谈判,正在僵持之中,处于非常微妙的关键时刻,在这种时候,像酒徒这样足以改变世间局势的隐世强者出现,自然有其目的。

书院和唐国非常不想看到那种变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长安。”

宁缺看着酒徒的眼睛说道,即便现在的书院或者说他没有能力改变无数年来昊天与人间的关系,但酒徒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看着酒徒的眼睛,认真说道:“在我的梦里,你和屠夫都在看着我,说明就像先前那一刻一样,你们都还有希望。”

“梦境往往都与现实相反。”酒徒说道。

宁缺说道:“老师说过,你和屠夫都经历过上一次永夜,既然如此,证明昊天都拿你们没有办法,为什么你们要现身?为什么要来长安?”

“我这些年饮酒过多,基本上都是醉着的,时常不知道自己身处梦境还是现实,但即便在梦中,我都没有梦见过夜晚的模样。”

酒徒看着他说道:“因为那是我最恐惧的画面。”

漫长的永夜里,无数人类死去,没有人能够保持如此长时间的记忆,只有酒徒和屠夫拥有那段仿佛永无止尽的寒冷黑暗记忆。

这种恐惧,非常容易理解。

“那天之后,夜晚忽然有了月亮,我和屠夫有些意外,尤其是那轮月亮一直没有消散。这大概便是你先前所说,我曾有的希望。”

酒徒说道:“我们也以为可以继续看下去。虽然藏匿令人生厌,但再坚持几百年应该没有问题,奈何天总是不遂人愿。”

宁缺身体有些寒冷,问道:“昊天找到了你们?”

酒徒说道:“是的。”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喃喃说道:“千万年来都没有找到,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能找到你们?”

酒徒没有回答他,抬头望向青天,默默想道:“他在天上时,离地面太远,自然很难找到我们,但他若来了人间,我们还能往何处躲?”

一切已成定局,宁缺觉得很疲惫。

第二百零一章 那人说了一句话

“既然如此,当年老师在时,你们为何不出手?二师兄说得对,和夫子与小师叔相比,你们真的就是懦夫,不过懦夫总比狗要好一些。”

宁缺看着酒徒说道,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其实是三个问题,不停递进,就像是三把刀,又像是三记热辣的耳光。

酒徒的神情没有变化,说道:“若你修行到了某种境界,便能明白,所谓荣辱之类的情绪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那什么才有意义?”

“永恒,是生命存在唯一的意义,或者说唯一应该追求的目标。”

酒徒看着青天说道:“为了抵达彼岸,实现这个目标,完成生命的意义,我们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何惧做狗?你应该庆幸今天出现在长安城外的是我而不是屠夫,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宁缺说道:“既然是做狗,当年你们就应该去西陵当看门狗。”

这句话很刻薄,酒徒的神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平静说道:“永恒的前提是存在,存在的前提是自我,而这是我们的坚持。”

通过这番谈话,宁缺明白了些事情,问道:“这就是你们得到的承诺?”

酒徒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指着城门洞前的车厢,说道:“这是还给你的东西,同时有人还有句话要我转述给你听。”

宁缺说道:“什么话?”

酒徒说了一句话,神情平静甚至有些木讷,明显这句话是背下来的,没有混入一丝他自己的理解或感情。

然后他转身离去,酒壶在春风里轻轻摇摆,让宁缺想起大师兄腰间以前那只木瓢,甚至就连走路的姿式他都和大师兄很像。

某年在书院后山,大师兄在前面的山道间行走,看似极慢,宁缺在后面加快脚步跟着,却怎么追也追不上。

他看着酒徒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苍白,心情震荡,没有留意此人离开之前代人转述的那句话。

数月战火连绵,唐国和书院付出极大代价才终于稳定住局势,甚至隐隐已经看到明亮的前路,然而就在这时,隐世无数年的酒徒和屠夫出现了。

世间的局势必然会因此发生极剧烈的变化,明亮的前路骤然黯淡。

晴朗的天空里下起了雨,春雨寒冷刺骨。

宁缺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走进黑色马车,在车厢角落里看到了一个黑匣子。

黑匣子很眼熟,就算现在有些变形,他依然不可能忘记,因为匣子里的事物,曾经伴他走过千山万水,击败无数强敌。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摩黑匣的边缘,让灰尘堆出皱纹,然后轻轻掀开——铁弓依然在,锋利的箭簇泛着寒光,仿佛一直在等着他。

……

……

黑色马车来到雁鸣湖畔,被紧急调来拉车的数匹骏马神情委顿至极。

春雨把车厢壁上的灰尘洗去不少,符阵却始终没有开启。

柳亦青一直抱剑守在院门处,听着车轮碾地的声音,缓缓站起身来。

宁缺提着黑匣走下马车,向院里走去。

柳亦青忽然感受到一股慑人的杀意,他蒙在眼睛上的白布带已经被春雨打湿,此时却骤然干燥,不由心神剧震,右手猛然握住剑柄。

宁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这样从他身前走过,根本不在意这名剑阁知命境强者随时可能拔剑,神情平静得令人心悸。

柳亦青没能拔出剑来,因为他的手腕上出现道道裂痕,如龟裂的土地一般渗出鲜血,蒙着眼睛的白布带随雨中的寒风撕裂飘落!

宁缺走进了雁鸣湖畔的小院。

柳亦青握着剑柄,低着头,鲜血从他的手腕间不停滴落,与檐上落下的雨水一道,不停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好可怕的杀意与愤怒。”

……

……

没有人能用肉眼看出宁缺在愤怒,在他的眉眼间更看不到什么杀意,他此时就像是一口废井,始终无人问津,静得看不到有多深。

叶红鱼在廊下看雨中的梅花,手里捧着碗清茶。

宁缺走到她身前,问道:“你知道这件事情?”

叶红鱼把茶碗搁到石窗上,说道:“我和你一样,也是刚刚知道。”

宁缺说道:“你曾经对我说过,书院一定会改变主意。”

叶红鱼说道:“这句话是有人告诉我的。”

宁缺问道:“谁?”

叶红鱼说道:“能让我代表神殿来长安与书院谈判的人,自然是掌教。”

宁缺说道:“掌教大人已经是个废人。”

“或者你说的是真相。”

叶红鱼看着他说道:“但掌教回神殿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所以就算他已经是个废人,他的话依然有效用。”

“他说得有道理,书院的态度会有所变化。”宁缺走到石窗畔,看着那丛在料峭春雨里愈发灵动的梅花,说道:“但神殿应该知道分寸。”

叶红鱼看着他的后背说道:“和唐人的罪孽相比,神殿的要求并不过分。”

宁缺没有转身,说道:“去神殿请罪,这没有任何可能。”

“唐人好颜面,这条可以去掉。”

叶红鱼说道:“除了上次说的那些,神殿还要求你们的小皇帝退位,那位皇后娘娘必须离开长安城,你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宁缺沉默片刻,眼前那株梅花在雨水的浇打下,渐从灵动变得疲惫,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没有退路的时候便只好拼命。”

叶红鱼说道:“你们还有退路,李家还有位亲王殿下。”

宁缺看着那株梅花,说道:“我操你妈。”

他的声音很平静,语气很温和,却流露出非常坚定的决心。

叶红鱼神情不变,说道:“我妈已经死了。”

宁缺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那我就操你。”

叶红鱼说道:“昊天没有给书院留下太多时间考虑,我想你这时候最需要做的事情不是发泄愤怒与恐惧,而是去与人商议。”

宁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转身离去。

叶红鱼站在石窗畔沉默片刻,然后拿起残茶,碗中金色的茶水轻起涟漪,不是因为有春雨误落,而是因为她的手有些不稳。

这是她见过的最危险的宁缺,虽然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神情平静,语气沉稳,但事实上他已经愤怒到了爆发的边缘。

如果她没有办法让他冷静下来,那么先前,宁缺真的有可能会不顾一切,调动惊神阵的力量把她杀了,或是真的把她强奸了。

※※※

『注:关于那句话的问题,大家先不要急着骂我卖关子,实在是因为我想了几天,都没有想好,那句话究竟应该怎么说,内容和目的我早已确定,但需要合适的词句。』

第二百零二章 关于愤怒和勇气的抉择

宁缺离开雁鸣湖后,没有直接进宫,而是先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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