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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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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苏双眉微挑。
他知道君陌很强,但没有想到会这般强。
逾过五境之上那道门槛,才能在昊天的世界里创造属于自己的规则。
二师兄没有越过五境,却在昊天世界的既定规则中,寻找到自己最强大的信念,从而让那些规则变成他专属的规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五境的范畴。
叶苏双眉渐平,意渐平。
他已经出了剑,现在该轮到二师兄出剑了。
他看着青峡处,挥动双臂,衣袖轻拂,负在身后,平静说道:“请。”
二师兄出剑。
他的剑更简单。
宽直的铁剑,离开他的右手,离开青峡。
铁剑距离原野地面约一人高,缓慢地向着稻田飞去。
从青峡到稻田,中间有一段距离,那片土地染满了血。
不是鲜血,是前两日无数骑兵与战马淌出的陈血。
原野被血水浸透,发乌发黑,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尤其是稻海之前的那片原野,更是积血如墨,泥土都变了颜色。
铁剑在血染的原野上飞过,没有染上一丝血腥气味。
但多了一道死意。
不是死寂,不是心丧如死,而是决绝的想法。
极为肃杀。
今日青峡之前,他与叶苏相见。
相见不是相遇,因为两个人手中的剑始终未曾相遇。
他的这道铁剑,便是要叶苏以木剑相遇。
这道铁剑,已经斩杀了千百人。
原野间的血,都是这道铁剑斩出来的。
就是铁剑自己的血。
铁剑与自己的血相遇,气势饱满到了极点,肃杀到了极点。
才以礼相见,便以剑相见。
即便是叶苏,在这样霸道的一剑之前,亦不能避。
他只能举剑相迎。
……
……
远处南方原野间,柳白在马车畔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青峡处那道铁剑,说道:“这一剑终于有些意思了。”
青峡之战持续了两天多,这位当世第一强者始终没有出手,因为他一直等着君陌晋入最强的状态,不然便没有意思。
此时看着这道铁剑,他终于做出了有意思的评价,这也就意味着,他认为此时的二师兄已经晋入最强的状态,他很想接这一剑。
……
……
这道铁剑确实很有意思。
甚至比柳白以为的更有意思。
铁剑代表的依然是二师兄的规矩。
或黑或白,没有灰色。
或生或死,不能两全。
或战或败,不能逃避。
面对着如此决然的一剑,无论是谁,都要做出最决然的选择与决定。
你必须选择一条道路,必须选择一个方向。
世间没有第三条道路,墙上的野草不可能倒向自己的位置。
这道铁剑已经超出霸道的范畴,隐隐然散发着光明正大的感觉。
给你选择的机会,然后碾压你,斩杀你。
这是王道。
生死之间你会怎样选择?
就算你真的已经勘破生死,但生死依然在。
看破不代表能破,反而因为你看得太多,你会不知道怎样选择。
你不选择,那便是失败。
这就是铁剑给叶苏所出的难题。
……
……
叶苏没有接这道铁剑。
因为铁剑是对方的规矩,一旦他接了,便等于接受了对方的规则,那么无论此战如何发展,他都不可能再改变被动的局势。
但铁剑要他接。
他能怎么办?
叶苏让稻田来接这道铁剑。
这片稻田是他的规则。
在铁剑出青峡之前,他已经负起双手,衣袖微拂。
有清风自袖间出,金黄色的稻谷被拂得轻轻颤动,时而弯腰。
宽直的铁剑,进入稻海。
稻海渐分,如湖水,如海水,如青山里的苍松。
田垄上的野草染着血。
没有收割的秋稻染着血。
铁剑过处,野草寸裂成屑,飞扬而起,落在稻田间。
沉甸甸的稻穗,随剑意而落。
失去沉重负担的稻杆猛然挺直腰身,把稻叶弹至空中。
稻穗向地面坠落,尚未坠到地面,稻谷便剥离而出,随稻叶一道飞舞。
稻谷上的麸皮裂开,露出浑圆晶莹的米粒。
米粒在秋风里四处洒扬,如珍珠反射着阳光,美丽异常。
撒向空中的米粒被阳光灼得焦黄,散发出米香。
落到地面的米粒被血水浸得发黑,悄悄潜入泥。
泥土间,生出绿色的稻叶。
稻叶向着空中伸展,似要结实。
极短的瞬间内,这片稻田经历了收割、死亡以及重生。
稻田的生死别离,就这样在人们的眼前上演。
这个过程非常连续,生死循环变成完美的圆融,找不到任何清晰的分界线。
在稻田里飞行的铁剑,也没有找到那条分界线。
铁剑依然沉默前行。
稻海生稻,骤疾,哗哗而响。
有飓风自铁剑发出,狂啸于稻海之上。
木剑悬在叶苏身前的空中,被飓风吹得不停抛起落下。
在狂暴的稻海里,就像一只不起眼的小船。
小船没有动力,借稻海与剑风的力量,在惊涛骇浪中飘摇。
无论海浪再如何大,无论风再如何狂,小船始终没有沉没,在黑色的海水与白色的浪花间时隐时现,时沉时浮。
前一刻,小船沉入死亡冰冷的海底。
片刻后,小船浮上海面,看到生命的青天。
因为这条小船没有甲板,没有船舱。
这条小船就是木剑。
木剑就是最简单的一块木头。
在生与死的海洋上,木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飘着。
它不求生,也不求死。
生死也无法临诸其身。
……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风渐停,稻海渐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稻田泥土里那些新生的青苗,在证明着一些什么。
叶苏伸手到稻田上的空中,接住数粒米。
新稻初剥的米很饱满,被阳光灼烤至焦黄,散着香甜。
他用手指拈起一粒米,放入唇中。
他缓缓咀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其中自有真味道。
“十余年前,我周游诸国,自以为勘破生死关,从此再无任何畏惧,所思便是剑所指,剑心通明……”
叶苏将掌心中剩的几粒米撒到稻田里,微笑说道:“如果是当时的我,面对你这一剑,必然要接,而且必然会败。”
“直至数年前,在荒原雪峰绝顶上,我迎着满天阳光,以澄静剑意,隔空刺了大先生一剑,我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叶苏笑容渐敛,平静说道:“因为我那自以为已然贯通生死的一剑,根本没有刺中大先生,就连潭里的水都没有激起一丝。”
“因为大先生坐在潭边是在看书,根本就没看我的那一剑,他甚至想都没有想。那时我才明白……看破生死,便是看不破。”
“后来我去了长安城,在一座破落的小道观里住了很长时间,我看着那座道观垮了,看着街坊的雨檐破了,我不再在世外,而在世内感受,我开始替街坊修雨檐,一砖一瓦修道观,才明白破而复立的道理。”
叶苏望向稻田边缘的血水,说道:“血代表着死亡,浇灌出来的原野却极肥沃,在这片原野上生出血稻,明年想必非常美味。”
“毁灭然后再生,如此不息,这就是生。”
“世间根本就没有死。”
……
……
二师兄看着站在稻田里的他,忽然说道:“有死。”
叶苏说道:“我承认,但至少在你我的时间范畴内,没有死。”
二师兄说道:“在你的观念里,有生死,你如何破之?”
“佛道两宗追求的便是最后的大平静。”
叶苏说道:“勘破生死,为的就是平静,然而我现在明白死是永恒,生是幸运,其间自有大悲喜,为何一定要平静?”
“那种平静,是虚假的。”
“在生死前,就应该随之悲伤或喜悦,那才是真实的。”
“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死观。”
“这种生死观很简单,看似没有力量,但也没有任何外力能破。”
“无论是你的铁剑,还是别的任何事物。”
听完这番话,二师兄沉默片刻,说道:“你已近道。”
叶苏说道:“尚未得道。”
二师兄说道:“然而你如今之道,与昊天之道,已然背离。”
叶苏说道:“道在天心,或者昊天让我悟的道便是如此。”
二师兄说道:“如果昊天说你的道不是道,你又该如何?”
叶苏看着脚边散落的稻谷,看着泥土里新生的青苗,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缓缓抬起头来,平静说道:“我还有我的剑。”
他伸手到金色的稻海上。
握住木剑。
……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这与信仰无关,不代表不虔诚。
只是像叶苏这样的人,必然会走上自己的道路。
二师兄的问题,是真实的问题。
叶苏的回答,也是真实的回答。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代表着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如果昊天同意他的道,他便依旧虔诚。
如果昊天不同意他的道,他还有剑。
因为木已成舟,他愿意做那个刻舟求剑的愚人。
叶苏是道门的天才,是最坚定的昊天信徒,不然观主也不会收他为徒。
谁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是在荒原雪峰上,还是在长安城里的小道观里?
总之他握住了自己的剑。
这一剑敢于问天。
那该是多么的强大。
现在,他还是昊天的信徒。
道门的行走。
他的这一剑不用问天。
而是来问君陌。
君陌能不能接得住?
※※※
『注:摇头,太难写了,最近太难写了,我的智商真是令人捉急……皱着眉头,抓着头发在努力写,希望大家觉得还成。』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没有如果
君陌和叶苏都是骄傲的人,也都是强大的人,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因为骄傲而强大,还是因为强大而骄傲。
两年前曾经有一场秋雨,他们曾经在烂柯寺里相遇,然后战斗,各自骄傲地转身,不看秋雨不看剑,因为佛宗的缘故,未曾尽兴。
今天两人再次相遇,各出一剑,平分了青峡前的秋色。
即将到来的是第三剑。
第三剑而已,看上去这场战斗刚刚开始,但无论是对战的二人,还是在原野间观战的数十万人,都感觉,这就是分胜负与生死的一剑。
十八年前在荒原上,在黑线的那端,因为冥王之子降世,叶苏道心受激,施出了少年时期最强的一剑,把那株小树斩成了五万三千三百三十三片。
其后他周游诸国,境界再增,手中的木剑变得越来越慢,由瞬间万剑变成千剑、百剑,直至最后变成一剑。
因为一剑就够了。
秋风大作,青峡前的天地气息,仿佛受到了木剑的召引,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天空里洒落的阳光,被折射成怪异的形状,有若万马奔腾。
受此震慑,无数金黄色的稻谷随风而偃,向北而去,原野间生出一片金色的波浪,木剑行于稻浪之间,如疾舟前驱。
叶苏不再停留原地,衣袂微飘,随木剑而去。
稻海金浪推动着如舟的木剑,在磅礴天地元气的作用下,越来越快,快要变成一道闪电,叶苏的身形却始终缀在剑影之后。
没有人能够飞这么快。
御剑而行,始终只是传说。
更准确地说,除了夫子,世间连这种传说都没有。
叶苏不是在御剑而行。
木剑是舟。
他就是舟上的人。
舟载着他。
而不是他在推动舟。
稻海里一阵狂风。
叶苏消失无踪。
下一刻,他便来到了君陌的身前。
他的手握住了木剑的柄。
屈膝,沉腰,直肘,翻腕。
木剑刺向君陌的左胸。
无比明亮的圣洁神辉,在剑身上亮起。
青峡上空的太阳,在他出剑之时,仿佛都黯淡了一分。
不是天启,而是剑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他把昊天的意志,尽数化成了自己的剑意。
这就是天意。
木剑之中有天意。
如何能避?
……
……
蕴着天意的木剑,比先前那道决绝的铁剑更难回答。
生死可以无视,天意不可逃避。
君陌记得老师重复了很多遍的那句话。
没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除了昊天。
他知道自己无法避开叶苏的这一剑,所以他没有避。
他看都没看一眼刺向自己胸口的木剑,举起铁剑砍了下去。
砍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
他做得也很简单,就这样砍了下去。
不好回答的问题,那就不回答。就像宁缺当初没进二层楼之前,给陈皮皮写的那道算题,算起来太复杂,那便不算了。
不好解开的绳结,那就不去解。就像木柚当年因为洗澡水冷了,把自己的头发编成一个结,解起来太麻烦,那便不解了。
让小师弟说出答案就好,不告诉就拿门规对付他。
让七师妹自己解开就好,不解开就拿剪刀剪了它。
来到身前的这道木剑很难回答,那便不答,很难避开,那便不避,他拿着铁剑,就像拿起门规戒尺,拿起剪刀一般,落了下去。
君陌一直视小师叔为偶像,没有学过浩然气,但学过浩然剑,浩然之气,讲究的便是勇往直前。
他握着的铁剑,仿佛要把青峡里的所有巨石全部挑飞,无比壮阔,令人胸襟大畅,生出无尽舒爽痛快的感觉。
在这道简单而畅快的铁剑前,没有神佛,也没有天。
君陌神情平静,自信自己的铁剑,能在木剑临身之前,把叶苏砍成两半。
这不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而是考量彼此的勇气。
勇气就是一种骄傲。
世人皆知,书院二师兄是世间最骄傲之人,他就是当世第一勇者,青峡前原野间的血水与那些死在他剑下的无数骑兵,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叶苏也很骄傲,因为君陌此时表现出的骄傲,他愈发骄傲。
他也没有避。
……
……
木剑前行,刺中君陌的左胸,看似钝而无锋的木剑,瞬间没入焦黑色的盔甲,盔甲下方隐着的符线骤然明亮,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铁剑下落,没有砍断叶苏的脖颈,因为被他背上的剑鞘挡住。
在炽烈的光明里,那道看似毫不起眼的剑鞘,就像是狂暴海洋里的一面布帆,拦截着风的力量,给舟以前行的力量。
铁剑的锋尖,正好刺在剑鞘里,因为剑身宽直,刺不进去。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又都不是真实的。
铁剑不是铁剑,木剑不是木剑,剑鞘也不是剑鞘,这些事物里最细微基础的结构中,都注满了无数的天地元气。
这不再是剑与剑的对抗,而是念力与念力的对抗,两个天地的对抗。
无数的天地元气狂暴而至,然后瞬间被无形的漩涡吞噬,进入到二人的世界里,再通过剑或剑鞘猛烈地爆发出来。
青峡之前的天地元气被压缩到了极点,折射的天光变得更为扭曲,因为压缩得太过厉害,天地元气之间开始摩擦,泛出灼热的火焰!
如果说最开始叶苏的那一剑,在青峡之前点燃了一个小太阳,那么此时青峡之前,仿佛生出了一轮真正的太阳,无穷的光与热向着原野间喷洒!
这是一个怎样绚丽的画面。
看到这个画面的人,该是怎样的心旌摇曳。
遗憾的是,就像夫子在荒原斩神一般,因为光线太过炽烈,这幕画面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看到。
柳白能够看见。
叶红鱼也能够看见。
她在神辇里一直沉默,低着头,似乎并不关心青峡处的局势。
此时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
……
……
一片光明中,君陌手中的铁剑继续下压。
一声轻嘶,叶苏背上的剑鞘被撕开了一道破口。
叶苏神情漠然,手中的木剑继续前行。
木剑一寸一寸缩短,一部分进入君陌的胸膛,更多的碎成最细微的粉末,然后剧烈燃烧起来,就像是蜡烛一般。
现在的局面,就是看铁剑先破帆,还是木剑先破甲。
蜡炬终究要成灰。
燃烧的木剑越来越短,却依然没有破开君陌身上的盔甲。
炽烈的光线中,叶苏的脸变得仿佛透明一般,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他继续向前递剑。
直至最后,只剩了一个剑柄,一个光秃秃的剑柄。
一声清啸,叶苏一掌拍下,把整个剑柄拍进了君陌的胸膛!
以前,他的木剑没有剑柄,也没有剑鞘。
现在,他的剑有柄,也有鞘。
因为这些年来,他的修行一直是在后退。
他在后退着前进。
从万剑到一剑,从看破到不看,从世外到世间。
但今天这场战斗,他却一直在前进,没有一步后退。
他的剑鞘,是他在尘世里所悟的牵绊。
他的剑柄,是他在剑道上的全部精神。
他用剑鞘束缚住铁剑的锋芒,然后把所有的剑意拍进君陌的胸膛!
……
……
君陌这些年的修行,就像他的铁剑一样简单。
前进,前进,再前进。
有进无退,有去不回,他向着一座座高峰前进。
就在叶苏把剑柄拍进他胸膛时,他却忽然松开了剑柄。
铁剑太宽太直,如他的眉,不容于世,亦不容于鞘。
至少在短时间内,他无法破开叶苏的鞘。
就像解题一样,那么他便不再破。
他松开剑柄,在修行生涯里第一次做出了让步。
但他的左脚,却在满天光明中,向前踏了一步。
他的右手紧握成拳,于秋风中握住无限光明,砸向叶苏。
……
……
一往无前的君陌,第一次让步。
以退为进的叶苏,决然地前进。
两名修行界的绝世天才,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里,竟是不约而同,选择了对方最擅长的手段,却不知谁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
……
当剑柄没进焦黑色的盔甲后。
整个原野间,都响起了一道撕裂的声音。
仿佛是天空被谁撕开了。
君陌的盔甲没有什么变化,上面残留着一些极细的木屑。
他的身后却是荡起了一道极为恐怖的剑意。
那道剑意直刺青峡,在崖壁上刺出了一道深不知多少里的剑洞!
只是剑意溢出,便有如此惊人的威力。
当面承受全部剑意的君陌,又该如何?
几乎同时。
君陌的拳头,也落到了叶苏的身上。
他的拳头里握着无限光明,那都是青峡前的天地元气。
而这些天地元气里,充斥着难以想象数量的剑意。
铁剑的剑意,甚至有叶苏自己的剑意。
君陌松开了铁剑,然后握住了无数把剑。
当他的拳头落在叶苏身上,便有万把剑落在了叶苏的身上。
春风拂柳,细叶落水。
朝阳初生,湖泛金光。
凛冬雪湖,狂风如刀。
……
……
青峡前,安静无声。
无数双目光重新落在那处,紧张不安地看着那两个对面而站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叶苏忽然咳了起来,素色的衣衫上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血口。
他看着君陌,感慨说道:“如果你没有这身盔甲,我不见得输。”
“世间没有如果。”
君陌的脸上没有任何得胜的喜悦,淡然说道:“如果你要说如果,那么如果我无甲你无鞘,我赢;如果你无剑我无剑,我赢。”
“如果是十八年前,我赢;如果是十八年后,还是我赢。”
他最后说道:“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赢。”
第一百四十六章 废而不歇
叶苏问道:“依凭外物,能在修行路上走到最后吗?”
二师兄说道:“道门讲究道法自然,这本就是错的。”
叶苏微微一怔,请教道:“为何这般说?”
“什么是外物?如果说你我一身之余皆是外物,那么盔甲是外物,剑是外物,天地之间的气息都是外物,然则谁都在用。”
二师兄说道:“借车船行千里,凭刀火始耕种,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唯善假于物也,这便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怎么能称之为外物?”
很简单的几句话,让叶苏思考了很长时间,感慨说道:“我本以为你方正守礼,古板严谨,不识圆融,今日才知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通达。”
二师兄说道:“礼者理也,经过审慎思考,确定某个规则有道理,那么就算千万人在前,也能够不退一步,这就是守礼。”
“听闻当年轲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正是这个意思。”
叶苏看着他认真问道:“书院始终在做让自己高兴的事,那自然是因为你们坚信这些事情是对的,然而真理来源于昊天,道理经由人的判断,不同的立场会带来不同的是非,你们怎么判断这件事情是不是有道理?”
“你说得不错,不同的立场自然会带来不同的是非,但如果你选定了立场,自然是非也就可以确定,也就是所谓道理。”
二师兄说道:“书院的立场就是人的立场,我们对天地没有自发的爱憎,对人有好处的,我们便去爱,比如稻田,对人没好处的,我们便去憎,比如灾害,规则同样如此,有好处的便要遵守,没好处的便要废弃。”
叶苏问道:“书院的道理来自于利弊?”
二师兄说道:“不错。”
叶苏声音微涩道:“未免太现实了些。”
二师兄说道:“人类所有的爱憎本就起于现实。”
叶苏自嘲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巾,擦拭着唇角淌出的血水,血水很浓很稠,就像是在葡萄酒桶最下方沉淀的那层。
二师兄知道此人现在情况很不好,见他静思,想着先前他的生死观与道,本想说如果有事,不妨去书院暂避。
但他知道叶苏的骄傲,所以只说了声:“珍重。”
叶苏闻言大笑,神情很是开怀,说道:“周游诸国修道多年,最终破废之秋,能得君陌道声珍重,也算没有辜负自己。”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青峡。
二师兄看着那个有些落寞的背影,手中的铁剑缓缓插进身畔的原野里。
随着这个动作,他的盔甲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缝,然后片片崩落,焦黑色的金属碎片,看上去就像是长安城常见的碎瓦。
片刻之后,二师兄的脚旁堆满了盔甲的碎片,衣裳早已被鲜血浸透。
……
……
原野北方是青山青峡,南方是连绵十余里的军营。
叶苏没有往北走,也没有往南走,而是往东走,顺着青山不停行走,便会来到大泽畔,乘船过大泽,便能来到宋国,再过去便是大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那个方向行走,只是隐约觉得东海处或者说宋国方向,有什么事情或者人在吸引自己。
在原野某处,叶苏被拦住了去路。
拦住他的是一朵血花。
墨红色的裁决神袍静静飘落,叶红鱼问道:“你要去哪里?”
叶苏看着她,微笑说道:“我输了,所以去散散心。”
叶红鱼说道:“你应该清楚受了重伤,如果不赶紧医治,会很麻烦,知守观在南,神殿在南,你为何要往东去?”
叶苏虽然没有看到,但也猜到裁决神袍里的那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感觉到了她此时心中的愤怒,因此而觉得温暖。
他笑着说道:“已然成了废人,哪里还治得好?”
叶红鱼的双拳确实已经握紧,她确实很愤怒,听到这句话后,她更加愤怒,甚至愤怒得身体都颤抖起来,血色神袍在秋风中轻颤。
他是她的兄长,是她这一生最敬爱的人,是她的偶像,是她从童年到现在一直苦苦追赶的目标,她永远望着他的背影,想追却始终无法追上,哪怕她已经成了裁决大神官,却还是那个跟在兄长身后哭喊的小姑娘……
然而,此时他却说自己是个废人……
你怎么能是个废人!
你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平静地承认自己是个废人!
“你就算不能修行,从此平凡,但你依然不凡,心灰意冷这种情绪,怎么能出现在你的身上?你的骄傲与自信都去了哪里?”
叶红鱼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声音却在颤抖。
叶苏静静看着她,说道:“我不是宁缺,也不是隆庆,我与冥王没有关系,昊天也不会赐福于我,我只是那个勤奋修行、平静度日的叶苏,所以废了就是废了,雪山气海皆毁的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我知道你为什么愤怒。”
他微笑着继续说道,神情变得非常温和:“当初在燕北湖畔,我阻止你杀隆庆,你开始怀疑,又因为我没有勇气而生气。”
“你是我的妹妹,我的勇气居然还在你之下,这确实是件很值得生气的事情,然而我必须提醒你,我其实很早便开始怀疑,然后便迎来了今天的失败,我这时候总忍不住在想,这是不是昊天对我的惩罚。”
叶红鱼神情微变。
叶苏忽然大笑起来,说道:“都到了这种时刻,还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做什么?这一战我打得很是快活,便足够了。”
叶红鱼说道:“只有胜利,才能让我感到快乐。”
“那是你和宁缺,不是我们这些人。”
叶苏微笑说道:“像我和君陌这种人,终究还是有些老派。”
叶红鱼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和宁缺大概这辈子都很难理解,这场青峡之战,为什么最终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叶苏望向不远处的青山,平静说道:“我少年时曾经好名,却幸运地不曾得享大名,故而一生尽在剑上,单以剑论,我能在世间排进前三,只是有些不巧的是,我们三个人都在这片原野间。”
“失败并不可怕,这些年来,我也不只败过这一次,只不过今天的失败最为彻底,但我并不认为这很令人悲伤,反而我觉得这是好事。”
叶苏收回目光,看着叶红鱼微笑说道:“书院本质上还是入世之道,所以书院之道在于现实,我虽然输了,却隐约明白了一些东西。”
“柳白马上就要出手了,你应该去青峡观战,因为这一战对你来说很有意义。”
“你呢?”
“从今天开始,我就将是个普通人,剑这个字终于从我的生命里离开,对我再没有任何意义,我将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
叶苏说道:“继续追求剑道吧,总有一天你会超越我,事实上这些年我一直等着你来超过我,只不过很遗憾的是,我现在自己落了下来,关于这件事情,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
说完这句话,他笑着伸出手去,摘下叶红鱼的神冕,然后把她的满头黑发揉得像鸟窝一样乱,显得很孩子气。
叶红鱼的身体骤然紧绷,她非常不适应这个动作。
这么多年,叶苏从来没有对她做过这般怜爱的动作。
她很紧张,又觉得很温暖,很满足。
于是她顺从地低下头去。
叶苏离开了。
直到过了很长时间,叶红鱼才抬起头来,依然眷恋着先前的感受。
她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眼眸深处的伤感一现即隐。
十余名西陵神殿裁决司执事和数名西陵神卫,出现在她身周。
“保护好他。”
她面无表情说道,然后转身向青峡处走去。
她并不愤怒,因为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兄长得偿所愿,堪称快意,而且正如叶苏离开前所说,这时候柳白该出手了。
因为刚刚战胜叶苏的君陌,毫无疑问是最强大的君陌。
……
……
二师兄坐在篷下,静静看着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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