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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2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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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帘说道:“我没有信心能击败他,因为观主比你以及世间绝大多数人想象的还要强大,甚至是超出想象的强大。”

宁缺知道大师兄此时正在以无距境与观主竞逐,在他印象里,观主就算强大,也很难配得上师姐的形容,不由有些不解。

余帘说道:“等到观主出手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宁缺说道:“我能做些什么?”

余帘说道:“修好这座城。”

宁缺至此终于完全明白了大师兄和三师姐的意思。

长安城破,就是失败。

长安城破前,书院能杀死知守观观主,便是胜利走在了前方。

当大师兄带着观主来到长安城的时候,他至少需要修好这座城的一部分。

——杀人的那一部分。

如果他不能做到这一点,这座城以后便再也不用修了。

这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抹夜色,也可能是深渊前的最后一步。

宁缺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沉重到他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

……

入夜。

莫山山站在城墙边,被寒冷的秋风刺得脸颊有些微红。

她环抱着双臂,看着身前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明白了一些什么。

只是那道灵光乍现即隐,不知去了何处。

她细眉微蹙,继续看着这座城。

……

……

宁缺也在看着这座城。

他坐在雁鸣山上,看着湖对面。

湖对面的画面是长安城的一个片段。

他和桑桑的宅院也在那里,长时间无人居住,一片黑暗,凄冷异常。

他看了很长时间,想起了很多往事。

当年收到观海僧的挑战,他就是在这片湖畔沉思了很久,然后收获了很多。

当然,更多的往事还是与桑桑有关。

只是却无任何感悟。

他很疲惫。

在凄冷的夜色中,沉沉睡去。

醒来时,湖对岸依然没有什么灯火。

因为天亮了。

晨雾里传来吆喝贩卖的声音。

晨雾散后,民宅街巷被包子铺的蒸汽占据。

人气渐生。

原来对岸并不是那般凄清。

宁缺看着那处,隐约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看长安(下)

宁缺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与露水,沿着湖畔向对岸走去。

湖东面有一片白色的秋苇,苇丛中隐着一道木桥,他从桥上走过,穿过自家宅院的侧门与偏巷,便来到了人声鼎沸的晨市里,尘世里。

皇帝死了,人们还活着,战争在继续,生活也要继续,包子铺的热气像雾一样散布在街上,面馆的汤汁淋湿了青石板路面。

百姓们排队买着早点,如往年间一样说着街坊里的新鲜事,当然话题里多了很多边疆的战事,有妇人在担心自己从军的子侄。

宁缺走到包子铺前,听着蒸锅里水沸腾的声音,看着眼前的热雾,听着细碎而平实的话语,看着孩子撕包子纸的可爱动作,忽有所感。

当年就是在这间包子铺前,他遇见道石僧,看见了荒野间的一个土馒头,那是一座千年孤坟,开始入世之后最凶险的一次战斗。

其时晨风渐作,道石僧的头颅滚落,就像因为烫而没有被孩子捧住落下的热包子,然后是鲜血湿了青石板,比露水更浓,比面汤更腥。

时光悄无声息地流逝,青石街道上便再也看不到当年的血迹,看不到当年那场战斗留下的痕迹,人们甚至已经记不起那个早晨发生的事情。

晨市还是那个晨市,包子铺还是那个包子铺,老板与白案师傅还是那两个人,只是买包子的孩子不再是当年的孩子。

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吗?

宁缺站在包子铺前,沉默回忆着当年的画面,然后想起在瓦山洞庐里,桑桑在佛祖棋盘上落下那颗黑子后所发生的事情。

昊天的世界里,最高的规则都有永恒的意味,比如时间与死亡。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规则能够到达那种层次?

晨光因为热雾的折射,变得毛茸茸的,仿佛里面有无数的时光碎屑。

街道上人来人往。

宁缺站在街中,闭眼低头,感受周遭的所有。

他看到了很多画面。

旧年的血迹被清水冲走,还留下一些残余,然后被无数排队买包子的人用脚踩过,带离原先的地面,青石板上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孩子捧着烫乎乎的肉包子,在青石板上走过,妇人用竹筐接着热气蒸腾的包子,一边骂着自己赖床的男人,一面在青石板上走过。

妇人渐渐老了,当年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结婚生子,老妇在家等着,孩子的孩子开始和妈妈一道排队买包子,不等回家便偷偷拿了一个捧在手里。

无数年来,无数双脚在这些青石板上走过,青石板的表面都磨得光滑无比。

他看到了一片生满了野草的荒原,看到农夫在草原间点燃了火,看到老黄牛在农田里迈着沉重的脚步,看着黑色的泥土被翻开。

田地开始种稻种麦,到秋日结了金黄色的谷实,农夫开始收割打谷,石磨缓缓转动,磨出精白的面粉,被送到城里,做成馒头或包子。

他还看到了很多画面,于是明白了一些道理。

人在世间行走,必然会留下痕迹,但随着人的继续行走,这些痕迹便会悄无声息,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便消失不见。

这不是时间的力量,而是人自己的力量。

他睁开眼睛,看着晨市里川流不息的人们,脸上露出笑容。

这座城很宏大,这座阵很伟大,所以当代表整个人间的老师离开之后,再也找不到谁有能力调集足够多的天地元气来修复这座城,这座阵。

但人间还在。

那股力量,还在人间。

宁缺不知道隐藏在人间的那道气息是什么。

用力量来形容并不准确。

他能感受到那种强大,甚至隐隐触碰到了那些至高的规则,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感受,该用什么词来描述……生活的味道还是烟火气?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调动那道气息,但至少有了头绪。

最重要的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气息。

在那一刻,他与老师和很多前贤的心灵相通。

所以他的心情很好。

他看到街那头的莫山山。

莫山山在城墙上看长安,一夜未睡,所以显得很疲惫。

宁缺走到包子铺前,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然后向街那头走去。

“牛肉萝卜馅,两大钱的大包。”

他把包子递到莫山山身前。

莫山山双手接过包子。

她的手有些小,棉裙做得有些宽大,袖口遮着小半个手掌。

包子很大,她必须用两只手捧着。

她仔细撕掉与包子皮粘在一起的纸,然后小心翼翼咬了口。

她的神情很专注,很可爱。

……

……

来到南门前。

登上城墙,临秋风再看长安。

“你有没有那种经验,盯着一个字看,看的时间长了,便会觉得那个字越来越怪,无论是结构还是模样,总觉得那不再像是一个字。”

“自然是有的。”

“我以前以为是永字八法解字解成习惯的原因。”

宁缺看着城墙下沐浴在晨光里的城市,继续说道:“但这两天,看长安的时间看得久了,我才发现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莫山山说道:“我只看了一夜时间,但长安城在我眼里也已经不再是城。”

“是符还是阵?”

“都不是,我觉得这座城是一个人。”

莫山山看着城市里的道路与建筑,说道:“这个人叫长安,他的雪山气海诸窍被堵,正等着我们去替他医治,帮他把诸窍打通。”

宁缺沉默片刻,说道:“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很像当年的我……但正因为如此,我知道想要把一个普通人的气窍打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你的诸窍最终还是通了。”

莫山山看着他说道:“所以我打算用你当初的方法,来医长安。”

宁缺记得那些往事,但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的雪山气海会忽然开窍,为什么自己能够修行。

莫山山看着天空,说道:“长安的雪山气海便是天地,我们没有能力命令天地,便只能让天地自己来做。”

※※※

『注:这章说的是将夜最根本的东西。最重要的一点是,下面的情节,就是二师兄开始真正搞事了,前面的都是小搞,下面开始大搞。』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师兄的规矩(上)

惊神阵里有一道暗线出现了堵塞,便干脆把这条暗线的出口处完全堵住,依阵法生死还复之理,迫使自北向南的天地气息流动完全停止,从而在城内郁积得愈发严重,直至倒溯反冲,借用天地自身把那几处堵塞冲开。

莫山山给长安城开出的这个药方很简单,粗暴至极,实在很难想象出自这样一个清美温柔的少女手中,如果被她医治的是真正的人,在服下这剂药后,绝对会诸窍流血而死,但如果服这剂药的是长安城,会不会不一样?

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堵在哪里?怎么堵?”

“这道线的出口是南门,此处也正好是惊神阵的生门,正对着朱雀大街,如果要堵死,自然便是要把这门封死,至于方法……”

莫山山说道:“我想用石头把这道城门堵死。”

用石头堵死城门,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宁缺知道,单纯物理意义上的封堵,对长安城里的天地气息流动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起了魔宗山门外大明湖底的无数块顽石,想起了那座名为块垒的阵法。

“有没有把握?”他问道。

莫山山摇头说道:“没有把握,但想不出别的方法。你对我说过,最后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所以我想试一试。”

这确实是宁缺经常说的话。

他想了想后说道:“虽然有些冒险,但好像这法子确实有些意思。”

时间急迫,封死朱雀南门的工程,必须马上进行,宁缺让城门下的青龙帮众通知春风亭,再把这个安排知会到了宫中。

唐国朝廷的行政能力,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里,得到了完美的展现,没有用多长时间,由工部和天枢处领头,数名阵师和三千多名临时征调的民夫,便来到了南门处,尽数归由莫山山指挥调动。

莫山山问道:“至少需要三万多块石头,我们到哪里找这么多石头?”

宁缺望向城内的民宅,说道:“实在不行就拆房子。”

奉旨前来的户部侍郎听着这话,沉默片刻后小声说道:“城南三里外有湖,湖里有很多石头,往年各王公府邸修宅院的时候……”

不等他把话说完,宁缺说道:“既然有湖石,那是最好不过,侍郎大人有什么主意,不妨对莫姑娘直言,现在时间紧张,不是客套的时候。”

户部侍郎闻言应下。

莫山山又道:“我需要数百块万斤以上的重石,可搬得动?”

户部侍郎说道:“工部库房里的器械正在往这处运,莫要说万斤以上,就算是十万斤重石,也能从湖里取出,运到南门前。”

朝廷下旨,长安城南门就此封闭,粮队与民众全部经由其余诸门进出,数千名自愿前来的百姓与户部技术官员还有阵师,在莫山山的指挥下,开始铺设阵法,搬运巨石,南门顿时变成了一处大工地,热闹异常。

确认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宁缺便与莫山山告别。

莫山山微异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宁缺说道:“最后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但现在还没有到最后那一刻,我想看一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方法。”

莫山山不再多言,平静说道:“祝你好运。”

宁缺揖手行礼,转身离去。

由南门往长安城里去,必然要经过那条著名的朱雀大道。

深秋的天空,时而高远,时而晦暗,全看有没有云遮住天空。

当宁缺顺着朱雀大道向北走去时,有云自城外飘来,遮住了天空里的阳光,洒下一大片阴影,让城中的温度变得低了些。

朱雀大道上的那些石制绘像,也因为光线的变化,显得幽暗了很多。

秋风微起,便有雨珠落下,寒冷的秋雨把街上的行人赶到了街旁。

宁缺没有离开,依然站在原地。

他伸手到背后,想要拿出大黑伞撑开,却只摸到了刀柄。这时他才想起来,大黑伞已经不在身边,大黑马也已经不在身边,马车也已经不在身边。

桑桑,也不在。

宁缺想着当年和桑桑第一次看到它时的感受,想着自己浑身是血倒在它身前的旧事,沉默不语,心里的情绪非常复杂。

夫子带着他和桑桑,在人间进行最后一次游历的时候,曾经回过一次长安,那时朱雀曾经现身,出现在黑色马车里。

朱雀是惊神阵里的一道神符,宁缺是惊神阵的主人,再加上老师这层关系,所以此时二者之间虽然没有言语,却仿佛能心灵相通。

相看无言,只有情绪和思绪在他与朱雀之间回荡。

“你只是知命巅峰。”

宁缺看着被雨水打湿后显得愈发灵动的朱雀绘像,在心中默默想着:“对观主这样的强者,又有什么用呢?”

……

……

杨二喜喘息着收回草叉,拄着它站在原野间休息。

他的身前是一座土坟,上面覆着的土很新鲜,是刚刚才堆好的。

草叉上的腊猪蹄,已经送给了难民,最近这些天,他开始用草原蛮骑的弯刀作战,但手里那根草叉却是越来越锋利,因为用的次数很多。

草叉用来掀土挖抆,要比刀好用得多。

这几天他挖了很多座坟,埋葬了很多同伴的尸体。

休息得差不多了,杨二喜吐了口唾沫,与不远处的同伴喊了几句,收起草叉背到肩上,踏着疲惫的步伐向西方的山林间走去。

就在这片原野间,新筑了两千多座坟,很小很简陋的坟。

唐军从来不会扔下任何一个同伴,无论是生还是死。

战争期间无法做到,也会在战后尽最大可能寻回同伴的遗体。

不过这里本来就是大唐的国土,战士埋在这里,也等于是埋在家乡。

听说皇帝陛下回到长安城的时候,都是一匣骨灰。

这些死去的战士们,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

……

大战开始不久,朝小树便带着骁骑营出了长安,直赴东疆与草原骑兵作战,在随后的这些天里,不断有自愿前来的退伍兵汇入他们的队伍,同时还有自燕境撤回的东北边军残兵被收拢,兵员数量越来越多。

现在这支军队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万人,被朝廷正式命名为义勇军,只是因为装备尤其是战马缺少的缘故,相对草原骑兵依然处于劣势。

就在昨日,东疆义勇军与草原骑兵进行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大战,处于劣势的义勇军以难以想象的勇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为此在这片东疆原野上,数千名义勇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然而令朝小树和骁骑营诸将领感到警惕的是,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始终没有人发现隆庆皇子和那些堕落统领的身影,更令他们感到有些不安的是,入侵者里实力最强大的神殿护教骑兵与草原精锐,不知去了何处。

朝小树看着西方的山林,想着先前平原郡紧急送来的军报,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霜气,说道:“他们去长安了。”

东疆义勇军连续作战,后勤支援困难,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能够在昨日这场大战中,击溃草原骑兵大部,已然是超水平的发挥。

此时就算知道隆庆皇子带着那批精锐直趋长安城,他们也已经没有能力做出任何应对,更没有可能抢在前面进行拦截。

刘五听着朝小树的判断,神情变得异常凝重,却还是有些不解,说道:“蛮骑多散于东疆,隆庆麾下虽是精锐,但绝对不可能攻下长安城。”

这正是朝小树面若寒霜的原因。

明明没有任何意义,隆庆为什么愿意舍弃如此多的部队,只为了争取时间直突长安?只有一种解释,隆庆坚信当他的骑兵抵达时,长安城必破。

……

……

青峡在莽莽青山前。

青山之前是平原。

这片平整肥沃的原野,大半数属于清河郡,还有一小部分是军部的征地,除了草甸之外,还有很多耕种多年的田地。

数日血战,秋草早已涂满了血水。

万顷良田,被西陵神殿联军的千军万马,踩踏得泥泞一片。

今年秋天有太多的惨事发生,农夫四散逃亡,田地里的稻谷无人收割,颓然无力地在风中佝着身,看上去就像是等着被绞死的罪犯。

青峡右前方,有一片相对平整的稻田,没有被铁骑践踏,田里的稻谷密密麻麻,一片金黄,看着非常美丽。

叶苏便在这片稻田里。

他向青峡处走去。

有风随着他的脚步而起,金黄色的稻穗被吹动,四处微卷,然后弹起,就像是金色的海洋,然后稻海渐分,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稻海不得不让,因为有柄薄薄的木剑。

……

……

君陌是自轲浩然之后,书院最骄傲的人,是传说中的二先生。

叶苏是十余年前便勘破生死的道门天才,同样是传说中的人物。

他们是真正的世外之人。

这样两个人相遇,究竟谁更强一线?

青山之前的原野间,所有的目光都看着那片稻田,看着那柄木剑。

天地间一片安静,只有战马轻嘶,有些不安地轻轻踢着蹄。

这两天多时间,始终处于随时准备出击状态的骑兵,纷纷下马,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战斗容不得自己这些凡人插手,那是只属于强者的尊严之战。

神辇里,叶红鱼沉默看着青峡处,手指在血色神袍上轻轻点着。

……

……

叶苏来到青峡前。

他看了看那张铁篷,又望向二师兄身上焦黑色的盔甲。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柄铁剑上,微微皱眉,准备说些什么。

二师兄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依然是那样的严肃,那样的认真。

他看着叶苏,说道:“你站的地方不对。”

叶苏没想到当头便是这样一句话。

他静敛心神,认真请教道:“何处不对?”

“那是田,不是路。”

二师兄说道:“路用来走,田用来种粮食。明明有路,你却不走,非要从田里走过来,那是糟蹋粮食,自然不对。”

青峡前的书院弟子,本来因为叶苏的到来而有些紧张,此时却忍不住乐了起来,感觉就像是这些年师兄教训自己一样。

没有什么废话,也没有皱眉,没有犹豫,直接见着你便是一句话,因为你错了,那么便要说你不对,二师兄就是这样的人。

不管对方是道门行走还是皇帝妓女,只要你错了,那便应该被教训,这就是二师兄的规矩,世间万事大不过道理,这种大小便是礼。

糟蹋粮食不对,站错地方不对,穿俗世衣衫却梳道髻,也不对,在二师兄看来,叶苏浑身上下都是问题,这让他非常不悦,甚至有些失望。

叶苏感受到了对方此时的情绪,不禁笑了起来,心想君陌果然是传说中的性情,微笑说道:“你那套早已不合时宜,更何况这是战争。”

二师兄说道:“时宜者,宜于时也,种稻收粮,千秋事也,岂能因时势而移。”

叶苏渐渐敛了笑容,说道:“你又如何能控制别人?”

二师兄说道:“青峡之战两日有余,但凡纵马踏田之敌,我未留手,那些骑兵虽然不明,却知道趋利避害,所以才能剩下你所在的这片稻田。”

叶苏放眼望向稻海四周,神情微凛。

昨夜在得到书院诸弟子允许之后,西陵神殿联军连夜收尸,此时残留在青峡前的尸体已经不多,但血水还在田野间。

他所在的稻海之旁,应该曾经还有一大片稻田。

此时那片稻田已经被踏成废土,稻谷散落在地面上,画面很是惨淡。

那片稻田里的血水最深最凝,就像是浆子一般。

叶苏这才知道君陌没有说谎。

但凡纵马踏田的骑兵,果然都被他杀死了。

如此惨烈的战斗,稍一失神,便是剑毁人亡的结局,但在这种情况下,二师兄居然还没有忘记用铁剑去执行他的规矩。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叶苏站在稻田里,沉默了很长时间,伸手摘下一穗,轻轻揉着,看着脚下被血水浸透的土壤,说道:“我不服教,你何以教我?”

二师兄说道:“你错,所以我教你,你不服教,我便打到你服。”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二师兄的规矩(下)

不服便打到你服,其实这不是二师兄的规矩,这是书院的规矩,说起来有些霸道不讲道理,但其实在这之前,有道理两个字。

叶苏没有动怒,平静说道:“道理与武力无关,就算君陌你能胜过我,也不能让我同意你的看法。真理来自于昊天,道理来自于对现实的评价,来自于贤者的教诲,大先生可以教我,但你不行。”

既然说不通,那便不用再说,像君陌和叶苏这样层次的人,说话只是闲聊或者说只是局限在话语本身,无关心理上的什么攻势,那没有意义。

一人站在青峡之前,一人站在稻田之中,各自沉默。

在原野上观战的数十万人,紧张地看着青峡方向,不知道这场战斗会怎样开始,不知道他们会何时出手,谁会先出手。

就在不知何时的那个时刻,叶苏出手了。

道门天才对书院天才的出手,与所有人的想象都不一样,没有天崩地裂,没有山石滚滚,没有什么恐怖的威势,反而显得极为平淡。

那道薄薄的木剑,从叶苏身前向青峡处而去,淡然平静沉默,剑前的稻浪随势而分,就像是湖水渐分,湖里一道柳枝起伏向前。

无数道目光盯着那柄木剑,有些惊讶,有些不解,甚至有些失望。

然而下一刻,青峡前便出现了一幕令人感到震撼的画面。

随着木剑的飞行,青峡前忽然生出一道云层。

那片云层厚约数丈,晦暗至极,里面隐约可见雷电渐蕴,距离地面极低,只有十余丈,从远方望去,竟似要与地面接触。

青峡出口,被云层覆盖。

云层与地面之间,便是铁篷,以及篷外的君陌。

四师兄服了数剂煎药,精神微振,然而此时看着空中那片云层,感受着其间蕴藏的天地气息,他举着沙盘的双臂再次颤抖起来。

他很震惊,能够施出这样手段的修行者,对天地气息本原以及规律的了解,那该到了怎样恐怖的一种程度?

“这才是真正的五境巅峰,叶苏果然不愧是道门的奇才。”

四师兄看着稻田里飞来的那柄木剑,失神说道:“二师兄铁剑砍人,用的是天地之力,叶苏此时用的也是天地之力,双方境界仿佛……”

七师姐木柚担心说道:“谁更强些?”

四师兄说道:“不知道,此间大概只有柳白能看出来。”

……

……

青峡被白云覆盖。

西陵神殿联军阵中,有很多神官和修行者以及护教骑兵,曾经参与过春天在荒原上的那场战争,他们曾经见过这片云层,看过荒人最强大的战士唐,被这片云层弄得非常狼狈,所以看着这幕画面,他们震惊而兴奋起来。

神辇里,叶红鱼缓缓抬头,看着那片白云,眼眸深处隐隐现出一道极复杂的情绪,然后这些情绪尽数归为脸颊上的漠然。

当年她追杀隆庆过燕北边塞,在那片细蓝如腰的海子畔,曾经见过这片云,所以这片云对她的意义,与对西陵神殿里别的人的意义都不同。

柳白看着青峡处的白云,没有说话。

……

……

青峡处的云是白的,但因为离地面太低,而且太密太紧,所以变得很晦暗乌黑,就像是盛夏时节,那些会落下暴雨的乌云。

木剑的颜色是淡白的,就像叶苏身上的衣衫,飞下暗云覆盖的原野后,顿时变得极为显眼,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闪电,缓慢的闪电。

晦暗的云层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然后无数道亮光从云层深处生出,变成无数道闪电,看上去就像是无数道淡剑,恐怖的淡剑。

闪电不只一瞬,穿透云层,向十余丈下的原野间落下,紧随其后的便是雷鸣,无数轰隆恐怖的闷雷,向青峡处砸去!

二师兄的盔甲,在昨日的战斗中被叶红鱼的万柄道剑烟花灼得焦黑一片,此时映射着自天而降的无数道明亮闪电,就像是黑土上爬行着无数条光蛇。

他握着铁剑,身姿挺拔,神情严肃。

高冠系在头部盔甲之上,于电闪雷鸣间,自巍然不动。

他的眉毛都没有颤抖一丝。

他的神态是那样的端正。

黑云压顶,万道闪电万重雷。

他却像是在赴一场盛宴。

不旁观,不斜视。

不看云,不看剑。

只看着远处稻田里的叶苏。

他举起手中的铁剑,持平,齐眉,施古礼。

一平剑,迎面吹来的秋风顿时为之一肃,自敛没无声。

……

……

雷电终于落了下来。

青峡前响起无数声恐怖的轰隆巨响,无数道闪电挟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威力,几乎瞬间便尽数落在了地面上。

黑云绞动不安,闪电像蛇般钻进青山,山石垮塌。

二师兄平剑,秋风骤肃,便是身前的空间,都仿佛被这道宽直的铁剑,画出了无数个方块,然后变成方框,最后变成细条。

无数道雷电向他的身体落下,进入那些空间,本应曲折的闪电,陡然间变成了一道笔直的明亮的线条!

电闪雷鸣还在持续。

焦黑的盔甲表面反射着闪电,渐热渐亮,无比明亮。

在南方原野间观战的联军官兵,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轮太阳,双眼被刺得无比剧痛,急忙遮住眼睛,有反应慢些的人痛呼出声。

修行者也闭上了眼睛,用念力感知着青峡处的变化,感知着那些雷电里蕴藏着的精纯磅礴的天地气息,被那柄木剑震撼得无法言语。

也许只是刹那,但在观战的数十万人感觉中,却像是过了亿万年时间。

青峡处的白云终于消散,雷声不再,闪电自然也无踪影。

烟尘渐敛,二师兄的身影缓缓显现。

他站在青峡之前。

盔甲如先前一般焦黑,神态如先前一般严谨端正,铁剑依旧平于眉间,姿式是那样的标准,再严苛的礼科教授也挑不出任何问题。

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数千道手指粗细的黑洞。每一道黑洞,都是叶苏木剑引至的一道雷电,黑洞深不见底,可以想见其威。

令人感到震惊的是,这些黑洞都在二师兄的身前,他身后的地面平整如前。

万重雷电,没有一道落在他的身上,也没有一道落在他身后的铁篷上!

数千道黑洞,在他的身前排列得非常整齐,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笔直的线!

雷电拥有无上威力,来自于天地,只臣服于自然的规则。

然而却无法逾越二师兄身前的那道线。

书院的礼,就是规矩。

这道线,便是二师兄用铁剑守护的规矩,便是他的礼。

有规矩,便要遵守,无论是谁的剑,无论是风雨还是雷电。

白云应该在天上,在山间,不应这般低。

雷电又怎能来扰我?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木已成舟

云消雷散。

木剑微振,从青峡前飞回稻海,平静悬停。

叶苏双眉微挑。

他知道君陌很强,但没有想到会这般强。

逾过五境之上那道门槛,才能在昊天的世界里创造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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