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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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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听懂了讲经首座的意思,神情变得有些黯然,叹息说道:“老师果然没有说错,要改变他人的观念永远是最困难的事情。”
讲经首座银眉微飘,忽然说道:“不过……”
大师兄神情微怔,然后面露喜色,宁缺正在失望,听到不过二字,本来有些黯淡的眼眸骤然一亮,问道:“不过什么?”
讲经首座抬起左臂,指向湖心那座白塔,缓声说道:“这座白塔亦是佛祖遗物,能镇一切邪祟,能隔绝世界。我佛门弟子传承无数代,苦研佛经,未让棋盘净铃等诸法器失传,却始终不明佛祖在人间留下这座塔是何意。此时听到夫子的说法,本座忽然想到,佛祖留下这塔莫不是已经想见今日之事?”
大师兄说道:“您的意思是要让桑桑在白塔里生活?”
讲经首座颔首说道:“正是如此。”
大师兄微微皱眉,说道:“我想佛祖留下的白塔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讲经首座看着他平静说道:“白塔镇妖,万年才能开启一次。”
大师兄回头望向宁缺背上的桑桑,他看着小姑娘苍白憔悴的脸,沉默很长时间后轻声说道:“那和杀死她又有什么分别?”
他看着桑桑的眼神很复杂,有些怜惜,却又显得很是警惕不安。宁缺看到了大师兄的眼神,微觉苦涩,心想即便是老师,对于桑桑变成冥王之女这件事情,也很难接受吧,然而书院待他如此,他已经很满足了。
大师兄又望向宁缺,看着他脸上的血水,看着他眼睛里的黯然,看着他的疲惫。沉默片刻后,他对讲经首座说道:“老师的意思,是把她带回书院。”
讲经首座平静地摇了摇头。
大师兄再次咳嗽,身体微佝颤抖,显得很是痛苦,过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平静下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看看我们能否离开。”
七枚大师闻言身体一震。宁缺微怔,桑桑的脸上流露出难过的神情,她真的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这些事情发生。
书院和佛宗的谈判正式破裂。
……
……
大师兄回头望向宁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要担心什么,我会带着你们离开,我们一起回书院。”
宁缺此时的情绪却有些异样,低头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明白,如果我请求师兄的帮助,师兄你一定会帮助我和桑桑杀出去,哪怕最终失败,我们都会死,你也会死在我的前面。”
“我很确信这一点,哪怕有时候我自己无法理解这种确信——师兄你一直都很警惕桑桑,你甚至可能是最早发现桑桑是冥王之女的人,但现在桑桑的身世已经被揭穿,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
大师兄展颜一笑,理所当然说道:“因为我是你师兄啊。”
宁缺看着白塔寺里的人潮人海,说道:“但这些人不会让我们离开。”
大师兄明白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说道:“若要被迫行恶,我身为师兄,也应该是我的事情,而不是你的事情。”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今天我们杀死成千上万人,回到书院,然后怎么办?世间诸国进攻大唐怎么办?长安百姓也像朝阳城百姓一样,涌进书院让老师交出桑桑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能把他们全都杀了?”
大师兄微怔,他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或者说他不想去想这些问题。
宁缺看着人群里那些神情各异的面孔,想着先前倒在自己刀锋下的那些面孔,然后他看到了那名拿石头砸桑桑的小男孩,还在人群里哭泣。
“师兄,你打过架吗?”他忽然问道。
大师兄摇了摇头。
宁缺看着他微笑问道:“那师兄你杀过人吗?”
大师兄继续摇头。
宁缺继续笑着,因为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而觉得浑身放松,所以笑容显得愈发明朗。
“这两个问题我以前问过皮皮,十二师兄他至少是打过架的,这点比师兄你要强。对了师兄,皮皮现在过得怎么样?”
大师兄说道:“皮皮回观里了。”
宁缺感慨说道:“终于长大成人了,看来爱真的需要勇气。”
大师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宁缺看着他说道:“师兄,我也有勇气。”
他继续说道:“我自幼便不知信任二字如何写,直到进了书院。我相信书院能够护住我和桑桑,所以无论是在烂柯寺、在荒原、还是刚才,我一直都在等着师兄你出现。然而……那究竟是信任还是利用?”
“我相信师兄你会来救我,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来助我脱困,这看上去似乎就是信任,实际上不过是利用。因为我没有想过,也并不在乎,在救我的过程里,书院和你会付出什么代价,而且我明确地知道,就算你知道我不在乎,你也不在乎,所以我一直很确信你会来。”
宁缺不再看大师兄,伸手从桑桑手中接过草绳,绕过刀柄和握着刀柄的右手,说道:“直到刚才看到你的眼神,我才有些后悔。”
草绳一道道地缠绕,把刀柄和右手系得越来越紧,他看着手掌里的斑斑血痕,说道:“看见我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师兄你应该很痛苦吧?当然,你还会继续帮我,因为刚才你说了,你是我的师兄。”
最后一道草绳绕过,宁缺举起右手,递到桑桑身前,让她系死,然后看着大师兄说道:“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会继续心安理得地利用你,就像七念当初做的那样,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但我现在不想做了。”
大师兄看着他的眼睛,不解问道:“为什么忽然不想这样做了?”
“当然不是受了当头棒喝,所以顿悟,也没有什么人性升华,我依然觉得师兄你做事太温和善良,不像二师兄那样干脆。”
宁缺脸上笑意渐敛,说道:“人世间难得有师兄你这么一个干净的人,我不忍心你的手上沾上腥臭的人血。而如果你要带我回书院,千里杀伐而去,必会染上无数鲜血,一旦如此,师兄你此生必定无法心安。”
“我和师兄你不一样,无论杀多少人我都能心安。别人要杀我老婆,我便杀别人,理所当然,这本来就是书院的道理。但如果让你无法心安,我便无法心安。”
沉重的朴刀悬在他手腕上,不停摆荡,散发着血腥的味道。
他看着大师兄说道:“我从小到大都在行恶杀人,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何必还要让师兄脏手?既然已经有血,那便继续有吧。”
一直都是他在说话,大师兄始终沉默,满是灰尘的脸上,显得有些惘然,然后渐渐变成不安,说道:“小师弟,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师兄,我们还是分开走吧。”宁缺说道。
大师兄有些难以理解,眉头缓缓蹙起,想了想后说道:“既然你一直在等我,我也一直在找你,如今相会,为何又要分开?”
宁缺安静片刻后说道:“因为我忽然才明白,师兄你一直找我就是为了带我回书院,而我一直等你,其实只是想等到你。”
“师兄,我很感谢你的出现,因为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说完这句话,他在大师兄身前跪下,大礼参拜。
“因为见到,所以可以分离,原来相见,便是为了分离。”
大师兄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对着他跪下,揖手还礼,感慨说道:“感谢师弟从今日起真正把我当作师兄。”
宁缺再拜,说道:“大师兄,这一年多辛苦你了。”
大师兄还拜,说道:“师兄无能,不能带你离开,你莫要怨我。”
宁缺无言再拜。
大师兄再拜,说道:“即便要分道而行,师兄总要送你到大道之上。”
※※※
『注:在我的细纲里,这一章本来应该是极重要的一点,涉及到宁缺的变化,然而今天状态实在是太糟糕,脑子非常不好使。都说作者不应该说写得不好,但我真不知道这章写得怎么样,能不能写出我想写的,并且让你们看到,当然,我信任大家如炬的慧眼。』
第二十二章 佛言
分道而行,首先得上道——而白塔寺里的人们不会让宁缺带着桑桑离开,先前被他血腥手段震慑、惊惧渐分的人潮人海,随着讲经首座降临人间,再次获得了勇气和力量,讲经首座本身却才是宁缺和桑桑离开的最大障碍。
大师兄把宁缺扶起,不知从哪里取出数枝铁箭,递到他的手中,说道:“这些是你遗失在瓦山的铁箭,六师弟进行了修复,你如果能逃出去,把符线再处理一下,这几个铁筒也是六师弟做出来的,他托我带给你。”
宁缺接过沉甸甸的铁箭,放进箭匣,把其中一个小铁筒旋紧在一枝铁箭的箭簇上,说道:“我和桑桑自己走,师兄你就不要送了。”
大师兄望向湖畔寺内黑压压的人群,还有不远处的讲经首座,说道:“如果你们自己能走得了,先前又何必一直等我来?”
宁缺看着师兄眉眼间的疲惫,很是不安,在他看来,纵使大师兄已经破五境入无距,但面对已经晋入金刚不坏境界的讲经首座,依然没有什么胜算。
大师兄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看着他温和说道:“确实没有几个人能胜过首座大师,不过至少我可以拦住他。”
接着他继续说道:“大师脚踩厚土,金刚不坏,法门里唯一的弱点,便是过于缓慢,而且按照当年的承诺,他不能出手,所以我有信心送你离开。”
他们师兄弟二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因为再如何小的声音,想来也无法瞒过讲经首座的听觉。
讲经首座盘膝坐在地面上,右手握着锡杖的中段,神情恬静自然,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又或者听到了也并不在意。
宁缺看着这名佛宗至强者的神情,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总觉得大师兄出手之后,会遇到很麻烦的事情,伸手便去抓大师兄的棉袖。
然而当他的指尖应该触到大师兄的棉袖时,却发现只抓住了一阵风。
微风无由而起,大师兄身上的棉衣轻颤,然后身形骤然虚化,凭空消失,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了一个字在他耳畔回荡。
“走。”
宁缺知道这时候不是述别情,徒呼喊的时刻,大师兄既然已经出手,他便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逃走,不然那便是误了大师兄的安排。
就算大师兄能够把讲经首座拖住一段时间,白塔寺里的人群,尤其是七枚大师和那些佛宗强者,还有那些来自西陵神殿的道门强者,都有可能把他和桑桑留下,所以他背着桑桑,毫不犹豫转身向白塔下那片静湖奔去。
然而在下一刻,他的脚步骤然一沉,重重落到地面上,再难抬起。
……
……
刚刚开始的逃亡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那些佛道两宗的强者,拦住了他的去路,也不是人群再次疯狂地向他们扑来,而是因为他感知到了身周异样的天地波动,看到了一些人脸上震怖的神情,猜到了身后发生了非常令人震惊的事情。
宁缺霍然转身,望向盘膝而坐的讲经首座。
大师兄骤然消失,进入无距,目标自然便是讲经首座。
无距是世间修行法门里最神奇的一种,是五境之上的惊世神通,如同御风,又如乘云,须臾便能翻山越岭,横穿诸国。
世间再没有任何身法,能够比无距更快,哪怕是剑圣柳白的万里纵剑。
按照宁缺的推算,当大师兄消失之后,再次出现在众生眼前时,必然已经到了讲经首座身前,甚至有可能已经去千里之外取了某件强大的武器,然后再越千里回到白塔寺,对着讲经首座重重击落。
此时大师兄已经再次出现在众生眼前。
但他却不在讲经首座身前。
他距离讲经首座还很远,甚至仿佛只是刚刚踏出一步,便被迫现出了身形!
看着十余丈外盘膝而坐的讲经首座,大师兄身上棉袄微颤,灰尘缓缓飘起,神情显得异常凝重,身体显得异常沉重,似不能再踏出一步。
如果仔细望去,甚至能够看到他脚上的草鞋,并没有踩实地面,与泥土还有半寸左右的距离,然而他却无法再移动分毫!
便在此时,一道颂经之声才缓缓响起。
讲经首座盘膝而坐,手扶锡杖,庄容肃色,声若佛音。
“如是我闻:三界皆无常,诸有无有乐,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无,无风亦无露,无雾亦无电,以此清静观,自彼身而起。”
这段佛经,出自大慈虚卷。
这段佛经,说的是大师兄。
随着佛音响起,四周的环境骤然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湖水不再波动,岸上的寒柳无力垂下,便是白塔上变幻不定的清光都仿佛凝结,哪里还有风?
白塔寺里一片寂静,湖塔寺人尽皆安宁,天地万物随着佛音回到无数万年之前的原始状态,平静得令人心悸。
在绝对清静的世界里,没有风如何能御风而行?没有露如何能踩露而飞?没有雾如何能穿雾而过?没有电如何能身法如电?
大师兄的身形便被迫悬停在这个清净的世界里,脚未沾地,然后缓缓落下,棉衣渐静,不再轻颤,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都说世间万法,唯快不破,而最快的无距境,今天居然被人破了!
……
……
宁缺只来得及转身向后踏出一步,便察觉到了异样。于是他停下脚步,霍然回首,便听到那段颂经声,看到大师兄陷入危局之中。
他极度震惊,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大师兄的无距境界为什么能够被人破解掉,闪电般拉开铁弓,一箭射向讲经首座的面门!
大师兄出现之前,他已经用元十三箭射过讲经首座,面对身心皆金刚不坏的讲经首座,威力恐怖的铁箭变成了枯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他还是射出了第二枝铁箭,因为这枝铁箭的箭簇上有个小铁筒。
他不相信人间真有不死不灭的存在,就算讲经首座金刚不坏,可以无视任何物理伤害,但他坚信小铁筒稍后的爆炸,就算烧不死这名佛宗至强者,至少也可以干扰到对方,从而让大师兄从当前的奇异困境里摆脱出来。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到了一幅极为诡异的画面。
铁箭离开弓弦,箭尾绽起的白色湍流,竟像被狂风吹舞的蒲公英一般四散,然后缓缓飘落。宁缺很熟悉元十三箭的击发过程,知道那道白色湍流,是铁箭符意与自然里的风息相融合的展现,然而他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本应无视空间距离,悄然无声而去的铁箭,离开弓弦之后,竟没有消失,而是保持着本体,缓慢飞了数丈,便从空中跌落到地面!
铁箭根本没有办法靠近讲经首座,箭簇上的铁筒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微响,别说没有想象中威力巨大的爆炸,就连一个火苗都没有燃起!
宁缺脸色骤然苍白,两颊仿佛瞬间消瘦,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对准远处的讲经首座横直一划,劲如铁钩!
这正是他唯一会的不定神符——二字符!
带着桑桑连日逃亡,在小院前危在旦夕,因为担心念力消耗过剧,宁缺一直强行隐忍着没有使用,而此时看着大师兄面临危险,他哪里还会犹豫!
然而他再次发现了极为诡异的事情。
无论他的念力怎样狂暴地喷涌而出,无论他的指尖在空气里的划动怎样稳定有力,都无法让手指在空中画出的符线产生任何符意,而且他还隐隐产生了一种更为警惧的推测,就算神符能画出来,也没有办法调动天地气息!
随着讲经首座的经文缓缓道出,白塔寺里的天地元气,竟就像湖塔寺人风雨雪等诸自然之物一般,沉寂清静到无法调动的程度!
声声经文入耳,宁缺的识海都开始渐渐变得寂静起来,完全不想调动任何念力,身体逐渐放松,只想坐下听经,甚至就连体内的浩然气都变得平伏很多,那颗在腹内不停旋转的晶莹液体,都开始变得缓慢!
宁缺看着盘膝而坐的讲经首座,震惊无言,心想这是什么手段,竟能够影响到自己的内在,显得如此强大!
大师兄看着讲经首座,震惊说道:“言出法随!”
……
……
“如是我闻:三界皆无常,诸有无有乐,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无,无风亦无露,无雾亦无电,以此清静观,自彼身而起。”
讲经首座的经文,在白塔寺里不停回响,如钟声一般悠远,如木鱼声一般清静,如焚香声一般细微,如佛音一般深入人心。
一切皆空无,风露雾电雨雪自然没有,而在人间最初的那些岁月里,本也没有什么天地气息,那又何从调动操控?
讲经首座是悬空寺至高者,他的弟子都要比戒律堂首座之类的大人物地位更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悬空寺本就是替佛讲经之地。
而讲经首座在五境之上,他有自己的佛界,所以他是人间之佛,他在人间讲的经文便是佛经,说的话便是佛言。
佛言,便是他这个世界的规则。
第二十三章 子曰
世间无风,旧棉袄无风而动,大师兄看着盘膝而坐的讲经首座,脸色苍白,带着困惑的神情说道:“老师说过,你不能出手。”
讲经首座看着他平静说道:“多年之前,我确实向夫子做过承诺,非灭世之大事,不得出手,然而冥王之女降临人间,这便是灭世之事,而且自那之后,我夜夜读经不倦,最终练就佛言,我没有出手,我只是出言。”
大师兄闻言一怔,摇头说道:“君陌说的果然是对的。”
讲经首座不解此言何意,双手合什,继续颂经不止。
场间唯有宁缺和七枚知道那句话:和尚都该死。七枚面色微变,却没有流露出什么怒容,自沉默不语。
宁缺愤怒之余,则是无限警惧惊恐。
讲经首座颂经数句,便能影响白塔寺周遭如此大范围的天地气息,以佛言在人间自行开辟一个世界,所展现出来的境界实在是太可怕了。
宁缺不得不再次承认,那个盘膝扶杖而坐的老僧,是他这一生所见过的最强大的修行者,甚至隐隐比当初柳白自天外刺向烂柯寺的那一剑还要更强。
……
……
佛经声声,湖水静止,塔光已凝。
白塔寺似乎变成了一片来自世界初始时的佛国,天地气息变得极为安宁,隐约与道门五境之上的某种境界相通,然而却又带着一股强大的镇伏意味,在这样的世界里,修行者无法操控天地元气,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数万月轮国民并不知道场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听不到也看不到,就算听到看到也无法理解,他们只是本能里感受到,有极庄重肃穆高妙的事情正在发生,于是纷纷俯首向着讲经首座再次拜倒,敬畏不敢起身。
天地气息渐宁,修行者无法驭使飞剑,佛宗苦修僧也无法使出各种手段,但他们能够行走,尤其是日夜在荒原雪地里打磨精神肉体的苦修僧,还有那些身为武道修行者的西陵神卫,依然保有着部分力量。
七枚大师率领着数十名苦行僧向场间行来,十余名西陵神卫在两名红衣神官的带领下走进人群,看速度应该很快便能来到宁缺身前。
宁缺手腕微挫,一把紧紧握住朴刀的刀柄,看着这些向场间围来的人们,沉默地皱起了眉头,他体内的浩然气虽然受到了讲经首座佛言的镇压静度,但他入魔后身体极为强悍,单凭肉身对战,他并不怕谁。
只是七枚大师肉身成佛,也是名极强悍的武者,他没有信心在这种情况下战胜对方,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大师兄和桑桑的身体,现在像普通人一样脆弱,他怎样才能保护大师兄和桑桑不受到伤害?
在人间佛的国度里,佛言如悠远钟声般不停响起,宁缺再如何强大,也无法脱离佛国,再如何坚韧,此时也不禁觉得有些绝望。
便在此时,大师兄再次开口说话。
他被佛言逼出无距,脸色苍白如纸,瘦削的身体如湖畔的柳枝般悬在空中,但他的脸和身体都还是那般干净,不染纤尘。
他看着讲经首座,干净的眼眸里忽然出现一抹刚毅的神色,缓声说道:“夫子曾经说过,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佛而怀世,不足以称佛。”
……
……
大师兄的语速依然很慢,显得很文雅。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显得很可亲。但他的语气却是那般的刚毅,显得很坚定。
他说的这句话,是很多年前老师教给他的,他就像书院后山所有学生那样,从来没有怀疑过老师的话,因为他认为老师的话一定有道理。
有理,所以当然有效,这便是书院追求的理所当然!
宁缺不明白大师兄此时为何忽然要说这样一句话,七枚大师也不明白,那些向场间逼近的苦修僧和西陵神卫下意识里停下脚步。
场间只有讲经首座,才有足够的智慧和经验,明白大师兄这句话的意图,他的神情骤然一肃,吃惊地望向他,右手离开锡杖。
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佛而怀世,不足以称佛!
当大师兄说出这句话后,原本清静寂止一片的天地,忽然间发生了一些极微妙的变化,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噼噼啪啪细碎的破裂声。
白塔寺还是白塔寺,视线所及皆寻常,然而却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了。
渐有微风起于湖面,如冻浆子般的湖水开始荡起小圈的涟漪,湖畔的柳枝仿佛被根无形的线斜斜牵起,然后摆回,开始了第一次摆荡。
原来是佛国的世界破了。
……
……
讲经首座脸上的神情显得极为复杂,他没有想到大先生随口一言,便能破了自己的言出法随,将要毁掉自己的佛国世界。
虽然书院大先生在修行界里,已然是最顶尖的人物,但他毕竟只是夫子的弟子,怎么便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且他是何时悟得如此的神通?
随着湖风再起,柳枝再摆,湖水上的涟漪渐渐扩大,讲经首座的神情愈发凝重,他伸出右手指向大师兄,疾声道:“如是我闻:有山名般若,其重十万八千倍天弃山,能填风暴海,能镇一应妖魔。”
白塔寺里先前静寂一片的天地元气,瞬间之间狂暴地卷动起来,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但修行者能够感知到,那些像厚重雨云一般的卷动,能感知到蕴藏在其间的恐怖力量,本能里产生极浓烈的警畏情绪,甚至想要避开。
狂暴的天地元气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骤然压缩,然后变成一座有若实体的无限量山峰,破空而出,轰向大师兄渐要摆脱佛言束缚的身体!
佛寺依然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大师兄却觉得自己的耳畔听到无数道巨石碾压着身体,觉得仿佛有一座大山已经压到自己的双肩之上。
他的身体本来就极普通,与君陌和宁缺这些师弟相比,双肩看似担不起什么重量,顿时摇摇欲坠,鞋底触地双膝渐弯,但却是始终不肯倒下。
噗的一声。
大师兄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盯着讲经首座的眼睛,直声斥道:“子曰:世人皆同车而行,当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便是此时此刻,用训斥的语气说出,他的声音依然是那般的温和,令人欲亲近,自有强大的说服意味,而且蕴含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威力。
不内顾三字出,讲经首座忽然觉得眼眸微酸。
不疾言三字出,他正在快速念颂的经文戛然而止。
当不亲指三字从大师兄口中道出,讲经首座顿时觉得那座名为须弥的巨山来到了自己的指间,手臂下落,再难指着对方的身体!
讲经首座的神情愈发凝重严肃,银色的长眉不停飘拂,嘴唇微启,再颂一段佛经,这一次他的语速非常缓慢,却字字如雷,严厉至极!
……
……
“如是我闻:以三昧力故,令删提岚界一切山树草木土地变为七宝,令诸大众悉得自见,皆于佛前听受妙法。”
“随所思惟,或自见身青色、黄色、白色、紫色、赤色、黑色,或见似风,或见似火,或见似空,或见似热时之炎,或见似水,或似水沫,或似大山,或似帝释,或见似华,或似迦楼罗,或似星宿,或见似象,或似野狐!”
佛言如雷霆般响彻寺庙,不停地在空中炸响。湖水骤然惊惧不安,岸畔柳枝断裂而落,白塔塔身泛起七彩的光泽!
先前俯首于地跪拜的数万信徒,此时终于听到了声音,听到了雷鸣般的佛声,下意识里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却没有看到任何闪电的痕迹。
无数天地气息,自月轮国的八荒四野远道而来,一路挟尘起风,断树惊兽,风尘仆仆而至朝阳城,往白塔寺而去。
天上的云层笼罩朝阳城已经整整一个冬天,在这个冬天里,除了不断地有云集来渐厚,没有任何变化,然而此时就连这片奇异的云层似乎都感受到了讲经首座这段佛言的恐怖,开始翻动不安。
灰暗的云层翻滚绞动得非常厉害,看上云就像是有数千条黑蛇在里面不停地绞扯,偶有云团被撕裂开来,极短暂露出缝隙,阳光便从那些缝隙里洒落,又被云丝散射成无数种颜色,扭曲成无数种形状。
那些天光的颜色落在白塔寺里,或青或白或黑,人们看着自己身上的颜色,自惘然无措,而在修行者的眼中,那些被扭曲成无数种形状的天光,则是更加令人恐惧,因为在他们的识海里,那些天光变成了手持金刚杵的佛门尊者,变成了凶焰赫赫的佛宗异兽,变成了无数的水与火扑面而来!
宁缺知道这不是幻境,也不是讲经首座的精神世界,而是真实的天地气息,是讲经首座以无上佛威,把天地气息拟成了满天神佛的模样!
鲜血从他的唇角渗出,在这道无上佛威之下,在满天神佛之前,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只能缓缓跪倒,痛苦得脸色苍白,雪山气海似乎马上便要毁灭!
而他背上的桑桑情况更是严重,当天光透过云层里的缝隙洒到她身上时,她的身体顿时被镀上了一层黑色,小脸虽然苍白,但却隐隐透着极为不吉的黑灰色,不断向外呕的血,竟也如烂柯后寺时那样,全部变成了墨汁一般的事物!
此时的白塔寺里,唯一能够与讲经首座佛言抗衡的,便是书院大师兄,他自然也成为了无上佛威最主要的攻击对象。
大师兄的眼中没有诸多色彩,没有野狐,没有巨象,也没有无情的洪水与烈火,他只看到了满天神佛在星辰的陪伴下,向自己冲来。
每一位远古神话之君,都有无上神威,每一座佛宗传说之佛,都有无上佛威,每一颗星辰,都是无法撼动的天地之威。
大师兄体内的骨骼开始发出碎裂的声音,他的眼角开始渗出血丝,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甚至就连境界都已经濒临崩溃。
然而他的神情依然是那般的刚毅。
大师兄抬起头来,望向狂暴卷动的乌黑云层,看着那些自天而降的七色光泽,远古神佛,如雨星辰,喝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不语。
讲经首座银眉垂落,苍老的面容上忽然闪现过一道血红之色,佛言骤止!
“怪!”
“力!”
“乱!”
“神!”
大师兄每道一字,便有一口鲜血吐出,连道四字,便吐了四次血!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就像是从来没有人看过的洁净雪地。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朝阳城上空的云层骤然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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