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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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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中回到长安城的一家三口,自然便是春风亭朝小树和他的妻子与女儿。本来去年秋天,他便准备携家回长安,只不过因为女儿小南瓜忽然生了一场重病,医生嘱咐不能劳顿,所以才把归期延到了今秋。
朝小树没有随林公公一道入宫,与诸位兄弟见面之后,便直接去了东城的春风亭横二巷,正所谓孝道为先,林公公也只能徒呼奈何,好生替陛下不值。
一行人入了春风亭老宅,朝老太爷却是根本懒得与自己这个不孝的儿子多说话,抱着孙女眉开眼笑地去后园摘秋果吃,至于朝小树的妻子霜子,则是还没有从今日的连番震撼中醒过神,便被几位妇人请去了后宅。
看着厅内诸位兄弟,朝小树发现众人这几年里无痛无灾,不由很是安慰。久别重逢,自然是酒盏相交,场面极是热闹。然而他却注意到,席上有一个人显得有些沉默,而那个人正是众人最倚重的智囊陈七。
朝小树知道陈七的沉默,往往代表着某些很棘手的事情,但他今夜不准备讨论那些事情,甚至根本不准备讨论那件事情。
他静静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问道:“老笔斋还在吧?”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常三等人望向陈七,齐四爷摇了摇头,似乎对某些事情有不同的看法。
陈七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轻转酒杯说道:“临四十七巷所有租房的租约都已经到了,全部收回来,也不会显得刺眼。”
朝小树平静说道:“别的铺子我不管,老笔斋是我租给他的,他不回来,那便一直租着,谁也不要想着收回来。”
齐四爷这时候终于有机会插话,说道:“西城赌坊的分红一直还在算,连本带利替十三先生存着,雁鸣湖的宅院也一直有兄弟在帮忙看院。”
朝小树点了点头。
陈七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朝小树说道:“如果那个传闻是真的……事实上现在有九成把握那个传闻是真的,趁着现在还没有人注意,该做的切割还是应该做,我们不欠宁缺,没有道理因为他而让所有人都受牵连。”
“老七你一直是我们这些兄弟里面脑子最好的那个人,无论是当年与户部的官司还是和军部的倾轧,全赖你出谋划策,陛下都很欣赏你,如果不是当年有案底,或许你现在早就已经进了军部。你的想法没有错,老成持重之言,无论何时何地都有道理。”
朝小树端起酒杯,敬陈七,然后缓缓饮尽。
陈七轻叹一声,他很清楚朝二哥的性情,一旦开始这样说话,那便等于说这件事情,再也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觉得有些苦涩。
果不其然,朝小树继续说道:“不过临四十七巷不是帮中公产,是我的私人产业,所以我暂时还是想维持原状。”
陈七看着自己最敬重的兄长,仍然有些不甘心,焦虑说道:“这件事情太大,不要说我们鱼龙帮,就算是朝廷和书院都不可能顶得住。”
朝小树放下酒杯,平静说道:“世间有些事情和顶不顶得住没有关系,只看应不应该顶。当年春雨夜,我在老笔斋前邀请宁缺与我一道去春风亭杀人,他没有问我是谁,那么现在我也不想理会他究竟是什么人。”
……
……
宁缺和桑桑已经失踪了整整一年,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仿佛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按道理来说,他们两个人肯定已经死亡,而长安府尹早就已经核发死亡文书,然而事实上有很多人都相信他们没有死。
有些人不相信宁缺和桑桑会死,是因为烂柯寺里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首,有些人不相信则是因为他们不想宁缺和桑桑死,只不过无论是哪种,人们都无法找到甚至猜测不到他们如果没有死,现在身在何处。
就连夫子都不知道宁缺和桑桑如果没死,现在在哪里。
书院后山的绝壁间,夫子正在赏菊吃蟹饮黄酒,虽然菊花远在长安城南的某处山野间,但他依然看得极为清楚。
“如果棋盘里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那么如果棋盘毁灭,宁缺和桑桑自然也就随之毁灭,如果七念当时催动棋盘时间流速成功,那么我们人间一年,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伙在棋盘里只怕已经过了三生三世。”
夫子拎起微温的小酒壶,凑到唇边啜了一口,啪嗒了两声,说道:“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结果。不过好消息是,我不认为有谁能够毁得掉那张棋盘,要知道那可是佛祖留给悬空寺里的和尚用来保命的东西,而我也不认为七念这个小和尚有能力把棋盘世界的时间流速催动到让棋盘翻过来的程度,所以他们应该还活着,而且在里面呆的时间不长,只看什么时候能出来。”
君陌跪坐在老师身旁,正在用一套极复杂的工具,替老师解蟹剔肉,闻言说道:“据书痴事后转告歧山的话,那棋盘大概只有老师您能够打开,问题是我们现在连那张棋盘在哪里都不知道。”
夫子说道:“棋盘就在棋盘里。”
君陌马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微微挑眉说道:“这岂不是循环死劫?”
夫子摇头说道:“既然是循环自然生生不息,哪里会是死劫,棋盘自身便会将这劫数破掉,只不知歧山定的时间是多少。”
君陌说道:“西陵神殿定于三日后诏告天下,诏书已经送了过来,里面写明了桑桑是冥王之女,诏谕世间昊天信徒追捕缉杀,还出了画像。不过诏书里没有提到书院,也没有提到小师弟。”
稍一停顿后,他继续说道:“大师兄在世间寻找小师弟和桑桑,已经找了整整一年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找到或者说能不能在佛道两宗之前找到。”
夫子抬头望向飘着细雨的秋空,说道:“如果说那些道士和尚真的能在你师兄之前找到宁缺和桑桑,那只能说这真的就是天意吧。”
君陌此时已经解好一只湖蟹,盛在盘中,恭敬递到老师身前。
夫子看着盘中那只看似完好如初,实际上早已壳肉分离,哪怕最细微的腿肉也都被剔出来的螃蟹,说道:“吃蟹的乐趣就在于自己动手,无论大嚼还是细剔,现在这局面还有什么乐趣呢?”
……
……
去年秋天的时候一位书生离了烂柯寺,然后他出现在荒原极西深处的原野间,他的身前是数百名佛法精湛、境界深厚的僧人,那些僧人看着这名神情温和、满身灰尘的书生,如临大敌。
原野间响起一道只能用恢宏二字形容的声音,那声音先宣了一声佛号,然后淡然问道:“大先生光临我悬空寺,不知有何贵干?”
大师兄应道:“见过讲经首座。我想知道您有没有见过我家小师弟。”
其后三日,悬空寺内钟声大作,佛光大盛,清影流离,似有风在寺内不停飘拂,那名书生寻无所获,告辞而去。
今年春天的时候,那名书生拜访月轮国烟雨七十二大寺,每至一处寺庙,便会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问寺中僧人:“您可见过我家小师弟和这位小姑娘?”
夏天的时候,那书生到访宋国道观,寻访无所得。
秋天的时候,书生回到了烂柯寺,请烂柯寺住持观海僧发动逾千民工,掘起后寺里的几块巨石,然后他站在那片废墟中,看着断井残垣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始终觉得,小师弟生死不知是自己的责任。
片刻后,他来到一座很破旧的道观前,礼貌地敲门而入,从怀中掏出已经发皱的那张画像,看着观中的老道士,难受地咳了两声,然后声音微哑问道:“如果您来自瓦山小镇,请问您是否看见过这二人?”
老道士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不解于这名书生怎么知道自己来自瓦山小镇,浑浑噩噩地摇了摇头。书生脸上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平静向那老道士告了声扰,转身出了道观,向着下一个地方而去。
从秋天到秋天,一年三百多日,书院大师兄在世间寻找宁缺和桑桑的踪迹,他去了四百座佛寺,两千一百座道观,四十七座城市,游遍诸山,阅尽四海,他疲惫而憔悴,满身风尘,却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
……
……
秋雨落长安。
一只猫趴在老笔斋的墙头,浑身湿漉,对着天空凄厉地叫了一声,然后跳入小院,熟门熟路地走进卧室,上床后便倒下,用被褥把身上的雨水蹭干。
这家小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那个很可恶的喜欢用石头砸它的年轻男人也不知道死去了哪里,所以猫儿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幸福。
它在蒙着灰尘的被褥上甜蜜地睡觉,趴着睡,仰着睡,夹着尾巴睡,抱着尾巴睡,四脚朝天睡,换了无数种姿式,睡了很多天,终于觉得有些无聊。
猫儿屈着两只前腿,把头垫在软软的爪上,微偏着看着房门,忽然觉得有些孤单,甚至开始期望能够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雁鸣湖畔宅院里的仆役都已遣散或回到学士府,整座宅院里没有一盏灯光,显得格外冷清,湖水里的荷叶又残,在秋雨中随波微伏,不知有没有哪片荷叶还记得从前的那些雷,还记得当年的那些事。
……
……
荒原上悬着一轮冰冷的太阳。
黄草皆霜,被困在洼里的两只手指粗细的小鱼,即便想相濡以沫,吐出来的沫子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被冻成冰粒。忽然间,浅洼骤深!
车轮呼啸而过。
一辆黑色的马车,从空气里冲了出来,带着狂暴的气势,重重地落在微硬的荒原地面上,速度奇快向前继续冲刺,仿佛是想要追上远方那轮太阳!
第一百一十三章 车落荒原赴土丘
人间四时皆有花,即便寒冬时节也有腊梅可赏,秋天的时候自然也有花。烂柯寺的秋天最著名的便是桂花,宁缺抱着浑身是血的桑桑,不知道为什么,竟在临死前这一刻想起塔林孤坟边的那几树桂花来。
此时那自天外来的一剑,已经距离黑色马车极近,下一刻大概便会刺中桑桑和他的身体。其实他并没有真实地看到那道飞剑,但他感知到了,并且确定这剑来自剑圣柳白,所以他清楚自己和桑桑马上就会死去,于是他没有再做任何事情,只是把怀里的桑桑抱得更紧了些,然后安静等待。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宁缺的想象和推算,那道自天外而来,理所当然要杀死自己二人的破云一剑,居然擦着黑色马车疾掠而飞!
清静的佛光在马车后敛灭,烂柯后寺佛殿的残破景象和那些秋雨,全部被隔绝在了外面,然后消失无踪,周遭一片安静。
宁缺知道马车已经完全进入了棋盘里的世界,绷紧到了极点的精神骤然放松,汗水像暴雨一般涌了出来,瞬间打湿全身。
大黑马也感觉到了周遭环境的变化,欢快地嘶鸣两声,在安静的道路上放蹄狂奔,然而奔不得数丈,那条看似幽深无尽头的道路忽然从中断开!
道路本就在棋盘世界里的一座高山上,前方忽然崩塌断裂,自然便成悬崖!
甫离绝境,哪里想到只不过是片刻功夫,又会面临这样的危险,大黑马根本来不及停步,暴戾脾气在绝望之时发作,竟狂嘶着干脆冲了下去!
轰的一声沉重撞击声,黑色马车重重地落在地面上,车轮碾破一处将要结冰的水洼,然后碾压着微硬的寒冷地面,向着远处那轮冰冷的太阳继续狂奔!
剧烈的撞击,把车厢里的宁缺震得弹了起来,他的头重重地撞到厢板上,疼痛让他从完全措手不及的变化所造成的惘然情绪中清醒过来,下意识里向车窗外望去,只见视线所及之处一片荒芜,原野黑寂,偶有几株枯树。
这里不是烂柯寺,但也不是棋盘里的世界。那些带着霜色的白草早已死去,那些水洼里的细鱼想必早已冻僵,时间还是肃杀的秋天,这些景致自己看着有些眼熟,但应该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难道这里是荒原?可明明前一刻,黑色马车还在烂柯后寺殿前,为什么下一刻便出现在荒原?要知道烂柯寺在东南边陲临海处,与荒原最近的距离也要超过数千里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宁缺看着车窗外的荒原景致,震惊得无法言语,然后他醒过神来,急切地望向怀中的桑桑,发现小姑娘虽然还是很虚弱,但生命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不由沉重地喘息了两声,用力地挥动了一下拳头。
只要桑桑还活着,只要这里不是烂柯寺,只要没有佛光笼罩马车,别说是莫名其妙横穿数千里来到荒原,就算是到了冥界他也不在乎。
狂奔了一段距离,大黑马从临死前暴发的狂戾情绪里醒了过来,缓缓停下,惊恐警惕转着头四处打望,确认这里不是烂柯寺,自己也没有摔死在那个该死的悬崖下,才余悸难消地开始大口喘息。
桑桑醒了过来,艰难地睁着眼睛,看着车窗外的天空,发现自己没有死,宁缺也没有死,不禁有些惘然,问道:“这里是哪里?”
宁缺抱着她靠近车窗,向窗外望去,沉默思考了片刻,想起歧山大师前些天和自己讲过的某个典故,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不过哪怕亲眼看到了,他依然很难相信自己所遭遇到的这一切。
“如果没有猜错,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西荒。”他说道。
听着他的回答,桑桑鼻子一酸,伤心说道:“西荒和瓦山之间要横穿整个大陆,隔这么远,怎么可能一眨眼便到?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不是冥界?我们都已经死了,宁缺你怎么还喜欢骗我呢?”
宁缺把她苍白小脸上的泪水擦掉,哄道:“你如果真死了,我骗骗你也无所谓,你没死的时候,我什么事情骗过你?这里真是西荒。”
桑桑精神略好了些,强撑着身体在他怀里坐起来,向窗外望去,发现真的很像她和宁缺都不陌生的荒原,不由好生吃惊。
“前些天,歧山大师对我说过烂柯寺的一个典故。”
宁缺若有所思道:“传闻当年佛祖在瓦山修行时,曾经感应到山下有个地方与悬空寺有某种隐隐相通之处,便命弟子在那里修建了烂柯寺,后来佛祖悟得空间通行无碍的至高法门,便在那处砌了座简易石塔,可以让僧人直抵极西净土。我问过大师那法阵现在还在不在,大师说数千数万年过去,佛祖留下的法力早已消失无踪,那座石塔也化作了飞灰,寺中僧人在传闻里石塔的位置上,修了一座佛殿,便是先前我们在的那座佛殿。”
桑桑无法相信这个解释,睁大眼睛问道:“你是说大师先前开启棋盘世界的同时,也开启了佛祖留下来的石塔法阵,所以把我们传送到了这里?”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大师既然以为佛祖留下的空间法阵已经失效,那肯定不是他开启的,大概马车进入棋盘之后,烂柯寺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知道,想必动静不小。”
烂柯后寺佛殿里地基深处的石塔法阵,被掩埋多年,佛祖留下的法力确实已经几乎完全流失,然而寺中僧人无数年来不停颂经礼佛,在那些佛性的熏染之下,石塔竟还保留了最后一线法力。
宁缺不知道黑色马车进入棋盘之后,烂柯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猜测得很正确,能够把佛祖留下的法阵重新开启的动静,自然不小。
在那一刻,佛宗行走七念破了十六年的闭口禅,想要强行逆转棋盘世界的规则,二师兄君陌则是以毕生功力掷出了那道铁剑。
佛宗闭口禅和书院铁剑,已是如今修行界最强大的手段,可如果只有其中一样,依然不足以开启法阵,但当二者叠加在一起时,却发生了非常神奇的变化。
断井里隐藏着的佛祖法力被触动,石塔里法阵重新开启,或者是因为棋盘也是佛祖遗物的关系,法阵自动把棋盘送到了极西荒原。
于是当黑色马车冲出棋盘世界时,自然也就落在了荒原之上。
“还有件事情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能够自行冲出棋盘世界?”
宁缺很是不解。
桑桑此时已经相信了这番神奇的遭遇,又因此而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小脸微白,说道:“如果那个法阵是连通烂柯寺和悬空寺的,那我们现在岂不是……”
宁缺看着远处那棵树皮微灰,叶若蒲团的菩提树,神情凝重说道:“不错,我们现在应该离悬空寺很近。”
大黑马此时正处于劫后余生的大惊狂喜之中,轻踢前蹄拨弄着微黑的土壤,想看看能不能翻出些地精黄果之类的好东西来犒赏一下自己,忽听着车厢里传来的声音,耳朵顿时惊恐地竖了起来,身体变得僵硬无比。
因为先前在烂柯寺里的遭遇,它对那名穿着木棉袈裟的僧人印象很深刻,更应该说是无比恐惧,而那名僧人便是出自悬空寺,在它看来,悬空寺随便来个和尚便这般可怕,如今竟是跑到了悬空寺,这和找死有什么分别!
大黑马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恐惧,亦不敢嘶鸣,鬼鬼祟祟地掉转马头,便准备向来时的方向悄悄逃逸。然而当它转过身来,却愕然发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风景几乎完全相同,自己根本不知道悬空寺在哪边,那该往何处逃?
宁缺把桑桑小心放到被褥上,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以手压眉遮眼,抬头向空中望去,极为认真地看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说话。
大黑马此时情绪异常焦虑,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仰望星空?看那轮冷冰冰的太阳,现在明显是清晨,哪里还有星星?
“怎么什么都没有看到?”宁缺有些不解说道:“难道说那个法阵通往的不是悬空寺?可明明那棵菩提树有些问题。”
大黑马眼睛一亮,心想果然不愧是自己的主人,居然能够想到悬空寺肯定是在神话里的悬空岛上,那么只要望天看路,岂不是就不用担心?
宁缺看到远方有座极小的土丘,上面隐约可以看到几抹绿色,轻踢大黑马的马臀,示意它往那边走走,去看看有些什么。
大黑马有些恼怒地扭了扭屁股,不是它不满意被宁缺踢臀,那是早已习惯的事情,而是它觉得宁缺的决定有些草率,在荒原这等地方,只要是有绿色的地方就必然有危险,你丫听说当年也是在荒原里杀过马贼的人物,难道连这都不懂?
宁缺知道这头憨货在想些什么,没好气说道:“难不成你以为悬空寺就在那个土堆上面?那么小个土堆,香炉都放不下,你倒是给我变出一座佛寺来。”
大黑马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大概是被恐惧弄得有些糊涂,这家伙果然不愧为自己的主人,刚刚死里逃生,还能这般冷静。
车轮滚动,黑色马车向着远处那座带着几抹绿意的小土丘而去。
最开始的时候,宁缺的神情还很平静,然而渐渐地,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以大黑马的速度,小土丘看似极远,实际上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应该能抵达,然而已经走了一段时间,那座小土丘却依然似乎远在天边。
宁缺警意渐生,掀起车帘,准备让大黑马停下。
大黑马已经停下,它的眼中满是惊恐的神情,紧紧闭着厚实的唇皮儿,不敢把平时引以为傲的大白牙露出一颗,因为它这时候根本不敢呼吸。
宁缺看到马车前的画面,身体骤然僵硬,震惊得无法呼吸。
……
……
荒原在黑色马车十余丈前,陡然下陷,形成一道陡峭的悬崖,因为荒原地势极平,先前根本无法看到,直到走到悬崖前,才能发现。
原野间忽然出现一道向着地底陷落的悬崖,确实是件极诡异的事情,然而让宁缺和大黑马都震惊到不敢呼吸的却不是悬崖本身。
这道悬崖极为宽广,向着荒原前方的四周散开,两方竟似看不到边际,然后在极远处的天边合拢,形成了一个无比阔大幽深,大到人类根本无法想象的天坑!
看着眼前令人震撼无语的画面,宁缺甚至产生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就算把整座长安城放进去,只怕也无法填满这个天坑!
他曾经去过魔宗山门,震撼于千年之前荒人在天地间开凿出来的宏伟建筑,可如果和这个天坑比较起来,魔宗山门就像是个不起眼的草屋!
就在天坑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极为雄峻的山峰,这座山峰竟似有岷山最高峰那般高,然而因为天坑太过幽深,山峰竟只有极小的一截探出了地面!
天坑里的那座雄伟山峰,距离坑边的黑色马车至少有数十里的距离,探出地面的峰顶上郁郁葱葱,便是先前宁缺看到的那个带着绿意的小土丘!
如果有人能够从无数万里的高空俯视极西荒原的地面,在他的眼中,天坑和坑里的山峰,大概就像一个设计精致的盆景,然而这样一个恢宏尺度的盆景出现在人间,那绝对可以震倒所有第一次看到它的人。
宁缺和大黑马很震撼,却没有什么赞叹膜拜的心情,因为天坑里那座雄伟的山峰中,有无数座黄色的寺庙隐隐若现。
峰间的那些寺庙大概便是悬空寺。
只能是悬空寺。
※※※
『注:朝小树的妻子当然应该是少妇,我是用五笔的,妇字和女字只差点个指头,所以前一章打错了,是写错,倒不是真忘记,向大家报告并致歉。』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云端之上,地面之下
片刻后,一人一马从震惊中苏醒过来,大黑马完全无法抵御本能里的恐惧,转身准备继续逃亡,宁缺却依然看着悬崖下的画面发呆。
悬空寺乃不可知之地,即便是修行者也只隐约知道,这个佛门圣地远在极西荒原深处,人亦罕至之域,因为悬空寺的名字,很多人自然地猜测,悬空寺肯定建筑在传说里那些神境才有的悬空岛上。
谁能想到悬空寺非但没有悬浮在天空之中,反而是在地面之下?宁缺看着远处那座将庞大身躯隐藏在地面之下的山峰,生出很多不解。
便在这时,西南方向极遥远的悬崖峭壁处,忽然垂下无数白色的晨雾,雾气微湿,较诸空气为重,自崖畔缓缓向着天坑底部坠落,看着就像是一道白色瀑布。
天坑里本来湿气就重,自生雾瘴,此时汇入地表无数晨雾,顿时变得白茫茫一片,那座雄伟的山峰上云雾缭绕,山腰之下完全无法看到,仿佛消失一般,从黑色马车处往远看,就像是变成了一座飘浮在云端的悬空岛屿,那座岛屿峰峦间的黄色寺庙在雾中时隐时现,仿似佛国仙境。
宁缺看着眼前令人心生震撼的神奇画面,感慨说道:“原来这才是悬空寺的由来。”
大黑马低首轻踢地面,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心情却是焦虑紧张到了极点,暗想即便佛门圣地神妙难言,但也不值当为此冒这么大的险。
宁缺不认为这很冒险,以他的眼力,望向远处天坑中的山峰,也只能看到那些黄色寺庙的大概模样,那么从峰间往地面看来,黑色马车大概和一粒黑砂的大小差不多,根本不会引起悬空寺中僧人的注意。
他走回车厢,从行李里取出一个铁筒模样的东西,双手微微用力拉长,然后凑到右眼上,向远处地面之下的山峰望去。
铁筒是他设计、然后由四师兄和六师兄精心打造的观星镜,一共做了两个,其中一个孝敬了老师,还有一个他自然带在了身上。
夫子第一次用这镜子观星时,便根据它的效果,改名为望远镜,宁缺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他知道这镜子本来就是用来望远的。
天坑里的云雾流淌速度很快,山峰里的黄色寺庙时隐时现,有时候还偶尔能够看到山腰之下的世界。宁缺拿着望远镜,看着圆形视野里被放大了很多倍的景致,看着庙前石坪上正在做晨课的僧人,沉默不语。
大概有风从天坑底部向上呼啸而起,山腰间厚厚的云层被吹散了很多,宁缺通过望远镜看到了山腰下的画面,赫然发现,这座巨峰山腰之下,竟是层层叠叠、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层的梯田,看田里的植物颜色,应该是荒原上也很难种活的寒稻,紧接着,他竟然发现天坑底部居然有河流,还有农舍。
宁缺拿着望远镜沉默地观察着悬空寺,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握着铁圈的双手变得越来越僵硬。
根据看到的片刻画面,他简单推算出,悬空寺里大概有逾千名僧人,天坑底部极大片的原野上至少生活着十余万人,那些肤色黝黑、衣衫褴褛的农夫,负责为峰间悬空寺提供生活所需物资,想必还要承担很多沉重的劳役。
悬空寺存在了多少年,想必那些凡人便在天坑底部生活了多少年,不知有多少代就在不见天日的潮湿阴暗地底,辛苦地劳作,任劳任怨地生活,才能维系悬空寺的存在。宁缺相信,哪怕是再虔诚的佛门信徒,也不可能永世承受这样的折磨,悬空寺里的僧人,肯定自有手段像驱使牲畜般驱使这些农夫,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些农夫更像是中原早已废除的农奴。
在极短的时间里,宁缺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被铁索穿透肩胛骨的逃奴,倒毙在寒稻田里的不敬佛者,跪倒在山峰前的十余万名贫苦的凡人,寺中僧人骄奢的生活……他放下望远镜,看着云雾中有若佛国的悬空寺,眉头微皱。
桑桑掀起车帘,也看到了眼前的画面,震惊得无法言语。
宁缺把望远镜递给她,说道:“看看便离开,也不枉我们来悬空寺走一遭。”
……
……
如果宁缺是个大智大勇之人,他可能会攀下悬崖峭壁,偷偷去到云层下的悲惨世界,发动那些农奴起义造反,推翻这个畸形的有若蚁窟的悬空寺,或者他会悄悄潜入悬空寺,去寻找佛门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宝藏。
但他不是这种人,在对悬空寺进行了一番观察后,根本没有思考犹豫,便让大黑马拉着马车,离开天坑边缘的悬崖,朝着相反的方向悄悄离开。
宝藏虽好,也要看有没有命去拿,好奇心人人都有,他如果还是烂柯寺之前单纯的书院十三先生,说什么也要去悬空寺里逛逛,反正就算寺里的僧人抓住他,想必也不敢随意杀他,但现在他带着桑桑,天下虽大似乎都没有落脚的地方,更何况是在烂柯寺这一心想要杀死桑桑的佛宗圣地?
黑色马车安静潜行,过了段时间,又回到了先前他们出发时的地方,只是稍微偏离了些许,刚好要经过那株菩提树。
宁缺看着车窗外的菩提树,说道:“那应该就是佛祖圆寂时的地方。”
桑桑看着这株树干灰白,叶若蒲团的青树,想着在这样寒冷的秋天,在荒原上居然能有这样一棵孤伶伶的树,着实有些神奇,又想着自己居然看到了佛经上记载着的佛祖圆寂之地,不由很是吃惊。
宁缺笑着说道:“你现在的身份可不比佛祖差,不需要对他太过敬畏。”
瓦山顶峰的佛光降临烂柯寺后,一路生死危险,二人根本没有机会去讨论那件事情,或者说不想讨论那件事情,但终究不可能一直沉默。
桑桑沉默了很长时间,低声说道:“我真的会毁了这个世界吗?”
宁缺想着先前看到的悬空寺,想着自己猜想的那些残酷的真相,说道:“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不过如果是那样的世界,毁了似乎也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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