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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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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极为阴寒强大,却又极为贪婪的气息,渐渐笼罩住他的身体。

同时也把隆庆的身体笼罩进去。

紫墨强行撑起身体,想要走到黑色马车畔,然而感受着那处传来的阴寒气息,他竟是恐惧地移动不了脚步。

在那座山崖树下,他曾经以为自己看到的司座大人是传说中的饕餮。

今夜在破庙前,看着浑身透着阴寒强大气息的宁缺,他才明白,原来黑暗冥界里行走的怪兽,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

……

宁缺完全清醒了过来,双眼也恢复了正常。

他缓缓离开隆庆血肉模糊的脖颈,看着脸色苍白、无比惊恐惘然的隆庆,有些艰难地笑了笑,笑容显得有些落寞,但他此时唇角还在淌落隆庆的鲜血,于是落在隆庆的眼中,这笑容竟比魔鬼更加可怕。

“吃人……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其实并不难学。”

宁缺紧紧握着隆庆的双肩,想着先前临死前那刻的绝望,想着这人说要吃掉桑桑,笑容里的落寞尽数化为平静,淡淡说道:“当你幸运地学会这么多绝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最终都会奉献给我?”

这是先前隆庆准备吞噬他修为境界之前说的话。

此时宁缺原话奉还给他。

命运的转折,总是来得这样急陡,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谁能知道自己真实的命运是什么?

隆庆曾经以为自己知道,但现在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眼眸里尽是惊恐的神情。

他感觉到宁缺身上的气息隐隐克制着自己,第一次感到宁缺是这么的可怕,那份恐惧,甚至战胜了他的理智,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走。

隆庆痛苦地惨嚎一声,逼出早已受损的本命桃花。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用体内半截道人的磅礴念力,直接把本命桃花爆掉!

黑色桃花碎为最细的粉末。

恐怖的冲击波,直接把宁缺和隆庆震开。

宁缺的身体直接把马车车轮撞裂。

而隆庆更是惨不忍睹,浑身是血躺在地面上。

秋雨还在一直下。

黑色桃花化作了黑雨。

血水化成了血雾。

弥漫在破庙废墟的四周。

隆庆怨毒不甘地看着宁缺,颤着声音咆哮道:“杀了他!”

说完这句话,他就昏了过去。

堕落骑士对隆庆的忠诚无以复加,哪怕都受了极重的伤,听着这句话,哪怕用手爬,也向黑色马车爬了过去。

此时的宁缺,正在消化刚刚吞噬的大量气息,无法移动。

无论是半截道人的部分修为,还是通天丸的药力,都需要时间。

他靠着破裂的车轮,闭着眼睛。

似乎那些堕落骑士真的有机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安静的红莲寺外,忽然响起一道暴躁的马嘶!

大黑马如道黑色闪电般,穿掠秋雨而至,奋起前蹄,直接把那名爬得离宁缺最近的堕落骑士踩得胸碎而死!

紫墨脸色苍白,他哪里想得到,书院即便出来一头畜牲,竟也如此可怕!

他痛苦地闷哼一声,胸口骤然下陷,动用了西陵神殿的秘法,开始燃烧生命,用最快的速度,重新获得了充沛的力量。

他暴喝一声,一拳砸向大黑马的头颅,拳出如风。

大黑马狂嘶一声,毫不畏惧地与之相撞。

一声沉重的闷响。

大黑马前蹄微屈,痛苦地喘息不定。

它不是老黄牛,终究不是一名燃烧生命的洞玄巅峰强者的对手。

紫墨便在此时注意到宁缺的眼帘微微颤动,不由浑身寒冷,猜到此人可能是要醒了,暴喝道:“收马,带着大人先撤!”

宁缺睁开眼,看到数骑黑骑在秋雨中向山下而去。

那名最强大的堕落统领,则是在自己的身前。

宁缺起身,问道:“你想拦我?”

紫墨说道:“虽然我只能再活三个月,但我现在还可以拦一拦你。”

宁缺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紫墨说道:“我想试一下。”

宁缺看着远去的那道雨中烟尘,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很随意地挥手向后一击,在黑色马车上击破一个洞口,然后伸手从里面取出铁弓。

紫墨微微皱眉,说道:“你没有箭了。”

宁缺通过洞口,看着昏迷中的桑桑,又看了眼受了伤的大黑马。

他直接拉动了铁弓。

弦上无箭,那便是空弹。

弓弦铮铮作响,声欲裂云。

紫墨的胸口多出一道极深刻的血线。

他有些惘然地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

宁缺再度拉弓,弦声再起。

每一弦动,他心中的躁意似乎便消退一分。

于是他连弹数十弓。

十余丈外,紫墨的身体上出现了数十道血线,如沙山般崩坍,血肉四溅。

宁缺把铁弓收至身后。

他站在乱飞的寒冷秋雨中,若有所思。

从这一刻开始,他晋入知天命境界,可以称得上真正地得道。

而和以往两次破境不同。

这一次他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只有疲惫。

第四十四章 暮光下,拖着车,牵着马

天色晦暗如夜,风雨凄迷如诉,风雨中,黑色马车不停淌着水,宁缺若有所思,然后瞬间醒来,走上了马车,抱起昏迷中的桑桑,伸出手指掐着她细细的手腕,感了感脉,将她缓缓放平在被褥上,看着她紧蹙的眉头,苍白的小脸,他的眉头也忍不住蹙了起来。

确认天窗的挡板遮得严实,他走下马车,来到先前自己一拳打破的车厢壁前,双手拉着有些锋利的铁皮边缘,用力拉回原处,大致恢复原状,至少不用担心会有雨点从洞里飘进去,打湿桑桑的脸。

大黑伞在车旁的水洼里,被寒风吹得不停颤抖,他拾起伞,走到屈着前蹄跪在雨水中的大黑马前,单膝跪下,用伞替它遮着,然后低下身,抱住它强壮的脖颈。

大黑马的头侧被紫墨重拳击中,骨头没有碎裂,受到的强烈震荡,却让它感到十分难受,不停痛苦地喘息着,此时被宁缺抱在怀里,感受着主人的那丝温暖,似乎稍好了些,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宁缺轻哼一声,单臂用力搂着黑马的脖颈,帮助它从污浊的雨水中站起,然后扶着它,慢慢走到火势早熄,只剩焦黑废墟的红莲寺内,借着残存的雨檐,让它暂避雨势,至少保证马身的温度不会下降得太过厉害。

然后他消失在风雨中。

片刻后,秋雨终歇,天地在黄昏到来之前,再复清明的模样。

宁缺的身影出现在红莲寺前,右手紧紧握着十余枝黝黑的铁箭,铁箭的前端明显有些变形,此时正在不停向下滴着雨水。

元十三箭是他最强大,也是最可靠最珍贵的武器,'=w=w=w=。=w=r=s=h=u=。c=o==m='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可能容许失落,先前便是去青陵四周寻找。

看着明显变形的铁箭,他知道如果不经过细心的修复,这些箭应该是没有办法再用了,想着先前把匣中的铁箭全部射光,居然都没有办法当场杀死隆庆皇子,他的眼中流露出浓郁的警惕神情。

虽然今天这场战斗到最后,隆庆皇子依然败得一塌糊涂,但宁缺清楚,这场胜利和自己的关系并不大,那个注定与自己只能有一个人在世间生存的家伙,如今确实强大得难以言喻,如果不是最后莲生大师留下的意识碎片起了作用,那么现在自己只怕早已死去,根本连警惕的机会都没有。

从焦黑的破庙里找到几块打翻在地的肉块,宁缺走到大黑马前,温言细语地劝它勉强嚼了一块,然后替它盖了一件毛毯。

打开车门,他佝身走了进去,把沉重的铁箭扔到车厢一角,忽然觉得自己的牙齿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非常不舒服,皱眉伸手抠了出来,发现原来是一条肉丝,那肉丝看着很新鲜,却带着熟肉不具有的韧劲。

这是生肉。

这是生的人肉。

这是隆庆颈上的肉。

先前宁缺在隆庆脖子上啃了一口,吸吮了很多的鲜血,意识恍惚之下,自然也啃了些肉下来,便塞在了他的齿缝里。

看着手指间微红的肉丝,宁缺皱了皱眉,难以遏止地产生了恶心欲呕的冲动,这毕竟是人肉,而且是他最厌憎的隆庆的肉。

这种恶心欲呕大部分是因为人类的本能,还有很大一部分,却是宁缺在意识里对自己的催动,因为他不想自己的胃里有这些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像孩子一样瑟瑟缩在被褥里的桑桑,稍一沉默,用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住呕吐的欲望,只是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宁缺走到桑桑身旁坐下,替她把被褥压实,然后取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开一道血口,放在了桑桑的唇边。

无论是小刀刀锋深深割破手腕,险些割断筋骨的痛楚,还是昏迷中的桑桑无意识里开始吮血所带来的可怕的抽离感,都没有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丝毫变化,他就那样沉默地坐着,平静甚至怜爱地看着桑桑。

桑桑身体极为虚弱,又中了奇毒,昏迷中根本没有太强的吮吸力,不多时,宁缺手腕上的伤口便渐渐凝结,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臂,拿起小刀再次用力地深深割下,然后再次放到她的唇边。

他先前吸了隆庆的血,隆庆血肉里蕴含的通天丸的至强药力,有一部分也进入到他的体内,他计算得很清楚,在捡箭的这段时间里,通天丸的药力,应该刚刚从胃部进入自己的血液,却还没有完全被自己吸收。

换句话说,只有这时候他的血液,才有救人的效果。

确认桑桑已经吸了足够多的血,宁缺移开手腕,走下车厢,向着残庙檐下的大黑马走去,最后的几滴雨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仿佛要洗至透明。

走到大黑马前,他掏出十一师兄准备的最珍贵的一根黄精,然后看着极为粗暴地在自己的手腕上用力擦了擦,便放到了大黑马的嘴前。

那根黄精里面本来就蕴含着极饱满的药力,除了书院后山的老黄牛、大白鹅、大黑马这些血力旺盛的畜牲,没有谁能够直接这样吞服,即便是入魔之后的宁缺也不能,此时混着他那带着通天丸药味的鲜血,黄精的味道愈发刺鼻。

大黑马疲惫地抬起头来,看了宁缺一眼,抽了抽鼻子,闻着黄精上的血腥味,心想这么血糊糊的东西谁愿意吃,实在是不符合自己书院憨货的品味。

它极为嫌弃地扭过头去。

宁缺下意识里抬起手来,像从前那样,想要暴揍它一顿,然而看着它委顿可怜却强作精神骄傲的模样,却是心头一软。

“赶紧吃了,对身体好……”

他轻声哄着。

大黑马疑惑看着他,心想这人今天怎么和以前不一样?

……

……

大黑马吃了染着血的黄精,桑桑吸了半腹的血水,都在消化里面的药力。

趁着这段时间,宁缺把马车的车轮做了简单的修复,然后看着马车钢铁铸成的车壁,沉默无语。他都不知道先前自己怎么能一拳便把车壁击穿,即便是魔宗的真正强者,要做到这一点也极为困难。

最终他只能归结为,这是修行者初入知命境时的一次爆发。

车壁上的破洞可以勉强补好,师傅颜瑟刻在车壁上的神奇符阵,却因为那些线条的断裂,而不可能简单地修复。

桑桑和大黑马伤势渐宁,却不可能马上好转,依然需要地方治疗,现在的情况是车要修,人也要修,在这种局面下,自然不可能直驱烂柯寺。

暮时将至,雨后的青陵天光黯淡,然而透着一股清新的生命的鲜味,那是断草茬口的汁液的味道,也是草中斑驳血渍的味道。

坚硬的车轮碾压着雨后疏软的泥土,竟似要没入小半个车轮,没有车壁符阵的力量,这辆用钢铁铸成的马车,沉重得难以想象。

至少需要八匹最精壮的骏马才能拖动这辆马车,以前大黑马完全健康的时候可以做到,然而现在它已经受了伤,哪里还有这个力气。

宁缺右手牵着缰绳,左手拉着黑色马车,向着草甸下方行去。

缰绳后是疲惫的大黑马。

黑色马车车厢里躺着桑桑。

第四十五章 找药

齐国偏处西南,是中原诸国里一个不起眼的国家,都城自然无法与长安城比较,谈不上雄伟,但却显得格外干净或者说清静,微黄的银杏树叶下,行人如织,脸上带着平静又或者可以说是麻木的神情,似乎街畔的美景和周遭每天发生的生活故事,对他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数千年来,齐国一直是西陵神殿的附属国,道门在这里的地位极高,街上偶有带着神殿徽记的马车经过,民众远远看着,便会虔诚跪拜在道旁。

都城正北方有一座白色的道殿,建筑外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雨道边缘涂着金粉,看样式明显是仿照桃山之上的西陵神殿,只不过规制要小很多。

这座道殿的高度,竟是超过了都城正中间的齐国皇宫,站在道殿的正上方,远眺皇宫,会自然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这种高低落差自然是刻意的安排,也是数千年来真实情况的写照。

齐国的皇位继承,必须经过神殿批准,而无论是军事还是外交,也都完全无法摆脱神殿的影响力,所以可以想象神殿在此拥有多么熏天的权势,道殿里居住着的那位红衣神官,在齐国的地位,甚至还隐隐然在皇帝之上。

有了权势自然便会有无穷无尽的财富及资源,所有齐国子民都清楚,齐国最夺目的珠宝,最珍稀的物品,并不在皇宫里,而是在道殿里。

财帛总是令人心动,但哪怕是最胆大最强大的盗贼,也不敢进入这座道殿行窃,更没有什么匪徒会愚蠢到来这里抢劫,因为这座道殿是齐国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没有谁敢在昊天的世界里轻易冒犯。

就在前些天,齐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龙虎山天师道被血洗灭门,国师张天师也形状可怖地死去,神殿和齐国皇室,联合派出了大量力量前去调查,然而都城的气氛依然像秋天般,变得越来越晦暗。

道殿的戒备愈发森严,站在石阶两旁的骑士,神情冷漠地盯着路过的行人,眼光寒冷得像冰块一样,似乎无论是谁在他们眼中都是贼人。

静寂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一道令人耳酸的、难听的摩擦声。护教骑士们顿时警惕起来,向那边望去,冷漠的眼神骤然生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一辆黑色的马车正自街头缓缓行来,黑色的车轮在坚硬的石道上碾过,顿时留下一道深深的辙痕,碎裂的石屑不停向四方飞溅。

护教骑士们震惊无语,心想这辆黑色马车得有多沉重,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而这辆马车的车轮又是用什么材质铸成,居然能够不变形?

更令他们感到难以理解的是,虽然那辆黑色马车前方有匹黑色的高头骏马,却不是由马拉动,而是前方系着根极粗的绳索,被一个年轻人拉在手中。

这个年轻人要有多大的力气,才能拉得动这样沉重的一辆马车?

这件事情马上被人通传到道殿里,一位中年神官出来察看。看到这幕画面,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又有些复杂——能够单手把这辆马车拉动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他虽然心生警惕,却也不愿多生事端。

黑色马车缓缓驶上坡道,停在道殿前。大黑马低着头喘着粗气,显得极为疲惫。有些好马的护教骑士,看着它光滑的皮毛,不由好生惋惜,心想那个年轻人实在是糟糕,竟把如此一匹神驹养成了个病货。

“你是来做什么的?”

中年神官看着那个年轻人微微蹙眉问道。作为西陵神殿的一员,代昊天在世间行使旨意,在齐国都城里过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自然也养就了嚣张冷酷的性情,他自以为这句话问得很是温和,却不知道在别人耳中是多么的没有礼貌。

年轻人自然是宁缺。如果换作以往,遇着自己最厌憎的西陵神殿神官用自己最厌憎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肯定无法接受,然而他今天来这间道殿另有要事,而且自红莲寺一战后,他的性情很奇异地变得沉默宁静了很多。

“我的妻子生了重病,听闻道殿可以治病,所以……”

宁缺说道。

中年神官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竟是来求医问药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正待训斥,回想起先前黑色马车碾压石道的画面,强行压抑住不耐,挥手说道:“还未到放药的时间,你们三日后再来吧。”

世间亿万子民都是昊天信徒,西陵神殿要维护自己的统治,除了神威之余,自然也要适时施放自己的神恩。

昊天的意志不可能被普通人所感知,修行神术的神官数量极为稀少,也不可能真的在世间替信徒治病,但各国道殿里却存着很多药材,甚至有很多珍稀的药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免费提供给信徒。

当然,没有任何宗教会做亏本生意,西陵神殿也不例外,所以各国道殿都严格控制着放药的时间间隔,既给信徒以希望,又把希望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们不需要道殿里的神官看病,只是听说各国的道殿是贮藏药材最多的地方,所以过来看看。当然,该给的药钱还是会给的。”

宁缺说道,然后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中年神官微微一怔,微怒想着,道殿里的药材以及灵丹,都是由西陵神殿的前辈们精心研制而成,哪里是世间普通的方药能够比拟,这人居然想花钱就买,实在是对神殿的侮辱……

忽然间,他余光里看到了银票上面的数字,不由身体微震,心想如果这是侮辱,不要说是自己,就算是尊贵的红衣神官大人也不会介意被多侮辱几次。

……

……

中年神官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当他大开方便之门,极为仁慈地允许宁缺拉着黑色马车和大黑马从道殿侧门进去之后,他拿到了宁缺递过来的第二张纸,这张薄薄的纸不是银票,而是一张清单。

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至少有三十几种珍贵的药材和丹药,而其中更是有极大数量的药材,属于道殿秘藏,严禁流传到世间。

中年神官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从何处得知道殿里藏着这些药材,不由大感震惊,即便是这样,他也注意到清单上的字迹娟秀明媚,居然是难得一见的好字。

他看了一眼清单,又看了一眼银票,满怀遗憾又带着警惕之色说道:“虽然我能感受到你对昊天的诚意,但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上面有很多药材是用钱买不到的,哪怕你付出再多的诚意,也没有任何意义。”

宁缺看着不远处的药库,就在这时,黑色马车里传来桑桑咳嗽的声音,他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眼眸里开始涌现烦躁的情绪。

昨日傍晚离开青山红莲寺后,他没有继续向烂柯寺前进,因为马车虽然修复,但是以他步行拖动的速度,至少需要十余天,才能抵达烂柯寺,桑桑一直昏迷不醒,毒素和病痛的折磨,让她的小脸异常苍白,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选择最近的大城市,然后寻找自己需要的药材。

离开长安之前,书院十一师兄王持留给他十几张药方,然而那些药方看似寻常普通,里面有些药草,却只在书院后山才有,世间难以寻觅,无论是镇压阴寒气息的药方,还是解毒的药方,都是如此。除了书院,世间拥有最多珍稀药材的,当然就是道殿,所以宁缺决定先去最近的齐国都城。

从昨天傍晚一直到此时,他一手牵着大黑马,一手拖着沉重无比的马车,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竟然真的走到了这座都城,可以想象他为此付出了多少辛苦与代价。

唯一能够令他感到有些安慰的是,清晨时分,桑桑终于醒了过来,虽然咳嗽得愈发厉害,没有好转的迹象,但至少让他松了口气。

此时的宁缺看似没有什么异样,实际上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尤其是神思因为过度紧张和疲劳,而显得有些恍惚,他什么都快忘记了,忘记了自己是要去烂柯寺参加盂兰节,忘记了自己才与隆庆皇子和堕落骑士大战一场,忘记了自己已经晋入知命境,只记得自己要给桑桑找到那几种药材。

然而就在眼看着要拿到药材的前一刻,却出现了别的情况。

宁缺依旧沉默不语,眼睛里的情绪却变得越来越冷漠,冷漠的最深处,隐藏着十分恐怖的狂躁情绪,他的手缓缓握住了刀柄。

看见他这个动作,中年神官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可以接受这个年轻人用银票来侮辱自己,却不能接受对方用暴力来威胁自己——他是侍奉昊天的神官,任何人用暴力威胁自己,那就是在威胁昊天。

胆敢威胁昊天,那便是亵渎。

道殿里,那些一直默默守在旁边的护教骑士缓缓抽出了鞘中的刀剑,有修为境界的道人则开始默默调动念力。在他们看来,就算这个年轻人拥有恐怖的力量,但只要对方敢抽出鞘中的刀,那么一定会被轰杀至死。

黑色马车里再次响起咳嗽声,显得极为痛苦。

宁缺身体微颤,从那种躁狂的情绪中醒来,忧虑地望向窗内。

一只细细的胳膊从车窗里伸出来,那只手用手绢轻轻擦拭掉他额头上的汗珠,然后车里传出一道虚弱怜惜还有些自责的声音。

“都累糊涂了,上车吧。”

宁缺这时候闭上眼睛便能睡着,确实恍惚疲惫到了极点,却怎么也不可能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说道:“我要找几种药。”

桑桑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说道:“你忘了我的身份?和他们要些药,他们总不好意思不给。”

第四十六章 终于听到了您的声音

听到桑桑疲惫的声音,疲惫的宁缺稍微清醒了一些,松开了握着朴刀刀柄的手,伸入腰间——他是出身书院的唐人,对这些出自西陵神殿的神棍自然没有丝毫好感,而且因为桑桑的身体焦虑至极,情绪显得极不稳定,但既然能够不动用武力,自然也没必要让神殿和书院之间发生一场战争。

就在他准备把手从腰带里取出来时,道殿深处缓缓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十三先生不用拿了,这里不是荒原,我也不是程立雪。”

随着这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那位中年神官和护教骑士们神情顿时一肃,片刻后,一名身穿深红色神袍的老年神官缓步走了出来。

西陵神殿里,不是所有道人都有资格穿这种深红色的神袍,尤其是派驻各属国的红衣神官,更拥有神殿里同伴们难以企及的地位。

这位苍老的红衣神官,常驻齐国道殿已逾三十年,虽然在西陵神殿里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靠山,但即便是齐国皇帝在他面前,也要保持足够的尊敬。

看着那辆黑色的马车和车旁的宁缺,红衣神官浑浊的眼眸里出现警惕的神情,心想都说此人已经离了唐国使团,直奔烂柯寺,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听着十三先生四个字,先前那些警惕冷漠的护教骑士,终于知道了黑色马车旁年轻人的身份,不由情绪变得极为复杂。

大唐帝国是世间最强大的国度,也是西陵神殿唯一无法控制的世界,书院和昊天道门向来隐隐敌对,在凡人无法知晓的层级里,更是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惊天动地的战斗,只不过双方一直没有撕破脸。

尊崇的红衣神官,面对书院二层楼弟子这等身份的来客,不可能做出骄傲的神态,却也不会流露出怯畏的神情。

而在西陵神殿的庇护下,似宋国齐国这等属国,没有感受过唐国铁骑的恐怖,也不怎么畏惧,所以道殿里其余人等也还算平静。

看着那名红衣神官,宁缺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也不想出现荒原上那些事情,那我想应该可以商量一下。我只是需要你们这里的一些药材,而且我愿意付钱。只是麻烦你们快一些。”

红衣神官从那名中年下属身上接过清单,白眉缓缓皱起,说道:“书院确实值得尊敬,但道殿是供奉昊天的地方。”

宁缺听出了对方的婉拒之意,先前略微消减了些的焦虑和狂躁情绪再次生起,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此人苍老的眼睛,说道:“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逼着你找叶红鱼来见我,然后才会尽情地在她面前羞辱你,但现在我很着急,所以我请求你,认真地看一看我手中拿着的腰牌。”

他从腰带里取出一块腰牌,举到红衣神官的面前,距离是如此的近,看上去就像是砸在了对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红衣神官听着叶红鱼的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没有想明白,因为他一直生活在道门里,除了最开始那些年,便从来没有听谁直呼过这个名字。

片刻后,他才醒过神来,怒视宁缺,心想即便你是夫子的亲传弟子,居然敢直称伟大的裁决神座的名讳,如此大不敬亦不可接受。

然而他愤怒的目光,在触到那块腰牌后,顿时一凝。

看着这块样式普通的腰牌,红衣神官苍老的眼眸里,涌现出极为震惊的情绪,他想起去年回神殿述职时听到的传闻,想起传闻中宁缺身旁那个小侍女,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道皱纹都变得苍白。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连续忘记这么多重要的东西,既然书院十三先生出现在眼前,那个人又怎么会不在?

老且糊涂,便是昏庸,昏庸如己,哪里还有资格在红衣神官的位置上继续坐下去,今年回西陵述职的时候,如果罗大统领还是不肯放手,那便从了吧。

然而老且昏庸又如何?时隔十六年,自己终于再次见到了这块腰牌,空荡荡十六年的神座上,终于再次出现了光辉,什么都足够了!

苍老的红衣神官,在看到那块腰牌后的极短时间里,想到了很多事情,然后他转身望向那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地跪了下来。

看到这幕画面,幽静的道殿里响起一阵惊呼。

宁缺并不意外,他的腰带里有很多块腰牌,只不过世间的人们总是只能记得其中的一些,却经常性会忘记另外一些。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仍然令他感到有些奇怪。

那位红衣神官跪倒在黑色马车前,双掌落在微显粗糙的石地上,花白的头发微颤,喃喃念着一些什么,目光里再也找不到丝毫震惊或惊恐的情绪,只能看到无尽的感伤追思,还有无比虔诚的兴奋与激动。

场间的人们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那辆黑色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即便是西陵神座亲身降临,也不至于令红衣神官行出如此大礼。

只有那名中年神官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身为红衣神官最信任的下属,去年红衣神官自西陵神殿述职归来以后,他曾经在很多个深夜里,看到红衣神官饮醉后狂喜如歌的模样,断断续续听到过一些什么,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在红衣神官身后跪了下去。

红衣神官对着黑色的马车重重地叩首行礼,然后带着无尽的恐惧或者说敬畏,颤着声音说道:“恭迎光明之女降临人间之国。”

光明之女这四个字在建筑里缓缓飘荡,未来得及撞到墙壁,便消失无踪,然而在人们的耳中依然像雷鸣般在持续。

只听得密密麻麻的布料摩擦声,膝头触地声,重重的叩首声,在幽静的白色道殿里密集响起,人们无论是站在石阶上,还是正在颂读教典,在听到中年神官那句颤抖的话语后,都以最快的速度跪了下去。

人们对着那辆黑色的马车顶礼膜拜,敬畏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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