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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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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守妇道的贱人。”

那名壮汉恶狠狠说道。

几团稀烂微臭的泥巴,被族人狠狠砸到她的身上,把她刻意穿着的那件干净的襦裙污得难看到了极点。

第二百一十九章 走吧,走吧

看着族人们的阵势,妇人便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看着身上的稀泥,闻着臭气,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恐惧和委屈在心中交织,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看着族长颤声说道:“这是怎么了?”

那名壮汉愤怒看着她,咆哮道:“你把一个外乡男人放在屋子里,还敢问我们怎么了?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简直让全族人蒙羞。”

妇人沉默低头,惊慌不知该如何言语,虽然她很想辩解,自己和那个外乡男人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她知道,族人根本不可能相信,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自己确实不守妇道,确实想和那个外乡男人之间发生些什么事。

族长轻轻咳了两声,阻止了村民四处打砸的行为,走到妇人身前,看着她微低着的头,目光在她丰满的胸脯上瞥了瞥,叹息说道:“霖子啊,虽说你是个月轮国人,但你嫁到我们村子后,我们可曾对你不好?”

妇人低着头,颤声乞怜说道:“这些年来全亏四老爷和族人们照顾。”

族长面色骤寒,说道:“诚哥死后,我做主让你改嫁,你不肯嫁,说是要替诚哥守节,那我们便依你,但你现在这又算是什么?”

妇人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了先前那名壮叹一眼,悲伤想着,族长你要我改嫁给你的儿子,这怎么能行?诚哥采药堕崖而死时,他就在身边,谁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朝小树从屋里走了出来。

村民们看着那个外乡男人居然没有逃跑,还胆敢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更为愤怒,手里挥舞着锄头,便准备上前把他打死。

族长老爷却很奇怪地拦住了众人。

朝小树先前在屋中已经听了片刻,看着场间局面,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长安时,他便知道大河国民风守旧传统,尤其是乡野村镇里的妇人地位极其低下,然而却没有想到会惹出这样一场风波。

他走到那名族长面前,很诚恳地解释了几句。

族长面无表情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涉及我族中声誉,岂能随意放过这等不知羞臊的妇人?”

朝小树平静说道:“如果我与她真有私情,族长莫非也要治我的罪。”

族长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是唐人,所以只要你道歉赔礼,再留下一笔银子做补偿,便可以离开。”

朝小树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妇人,问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置她?”

族长还没有发话,那名壮汉恶狠狠说道:“浸猪笼!”

浸猪笼三字,对这些村民们来说仿佛有异样的诱惑,顿时呼喊声响彻小院,纷纷喊着要把妇人浸猪笼,最好脱光了衣裳先打一顿板子。

朝小树环视四周,看着那些男人们眼中贪婪淫亵的神色,看着他们因为兴奋而扭曲变形的嘴脸,轻声说道:“这等人似乎杀得。”

大榕树下的小院骤然安静。

族人们似乎觉得自己听到了些什么,却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些什么。族长脸色骤然阴沉,看着朝小树准备说些什么。

然而不等他开口,朝小树转身望着妇人,温和问道:“这些人你说杀不杀得?”

妇人身体微僵,片刻后才醒过神来。

她本来已经绝望,然而此时看着朝小树温和的神情,却觉得似乎希望正在重新回到身体里。

她看着那些面目可憎的族人,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哭泣着说道:“我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我是月轮国森林里的人,我是被人贩子卖到这里来的。我丈夫死了,他们想让我嫁给族长的儿子,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这些话她从来没对外人说过,因为这个闭塞偏僻的村落里没有外人,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就算相信,也没有人敢同情她。

所以她想知道外面的故事,想和外面的世界发生一段故事。

此时她终于把这些话都喊了出来,因为她想活下去。

“杀得就好。”

朝小树看着院子里的人们,问道:“哪些杀得?”

妇人指着白发苍苍的族长和那名壮汉,颤声说道:“这对父子最该死。”

朝小树向前走了两步。

院子里的族人们举起了手中的锄头铁叉,想要打他。

篱笆被这些人踩得四处零落。

朝小树拾起一根竹片。

然后他挥了两道。

族长的头颅和壮汉的头颅飞了起来。

族人们怔怔看着这一幕,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不知谁发了一声喊,所有人疯了般四处逃散,也没有人管倒在篱笆墙上的那两具尸体。

“杀人啦!”

“快去报官!”

惊恐而绝望的呼喊声,在村落里凄厉响起,惊了池塘里的鱼儿,扰了榕树里的鸟儿,撕碎了此间已经延续千年的平静和规矩。

……

……

族长父子的无头尸身还躺在简陋的小院里。

妇人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睛里的光泽却要比以往十几年里都明亮。

朝小树看着她问道:“对这个村子和这个院子还有留恋吗?”

妇人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怎么会有。”

朝小树说道:“那便随我走吧。”

妇人吃惊看着他的眼睛,眼中满是惊喜的神情,紧张说道:“好。”

她很紧张,所以她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她要跟着他去哪里,只要能离开这个村子,他去哪里,她就愿意跟着去哪里。

然而这个时候,朝小树忽然沉默了起来,双眉微蹙,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有些话应不应该这时候说出口。

妇人身体微僵,沉默片刻后苦涩说道:“是啊,我是一个不知羞耻、不守妇道的女人,哪里能带回家呢?你还是给我些银两,我自己去活着吧。最后还是要朝你要银子,不过也顾不得被你耻笑了。”

朝小树看着她说道:“我只会给一种女人银子。”

妇人脸色苍白,凄楚说道:“原来如此。可惜我虽然是个不守妇道的寡妇,想把身子给你,但要靠身子挣你的钱,却是不愿意的。”

朝小树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温和说道:“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只会给妻子家用,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拿家用。”

妇人怔了半天才醒过神来。

她揉了揉眼睛,想哭,但又觉得有些丢人。

朝小树看着她笑了笑,进屋收拾好行李,然后走进小院,看着依旧在发呆的妇人,说道:“走吧。”

妇人接过他手中的行囊。

二人就此离开。

……

……

宁缺一直在思考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为什么苦行僧道石能够在长安城里准确地找到自己,这件事情背后有没有人在做手脚。第二件事情是,如果剑阁对书院的挑衅以及朝小树佩剑被夺一事后,有神殿裁决司的影子,那么朝小树不在剑阁会在哪里?第三件事情是,怎样回复西陵神殿带走桑桑的请求。

后面两件事情都与西陵神殿有关,想着程立雪对裁决司的态度,他觉得还是应该去南门观一趟,至少可以打听些事情。

天谕大神官现在神座便停留在南门观中,要与这等身份的大人物进行谈判,首先当然必须统一己方的意见,如此才能并指为拳。

“女孩子总得有些人生理想。你看看道痴,她的理想就很简单,就是想在漫漫修行道上走到最后。你再看看人家司徒依兰,就是想成为大唐历史上最了不起的女将军。就连唐小棠那个小屁孩,都想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女人。”

宁缺站在桑桑身后碎碎念着,桑桑蹲在井边,专心致志腌着小黄鱼,根本不爱搭理他,也不想和他讨论这件事情。

“有理想才有追求,有追求生活才充实。没有理想的女人,最终会变成无神的鱼眼珠子,会变成无法翻身的一条咸鱼。”

宁缺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叹息说道:“我自然是不舍得你离开的,但既然你有能力,就这么天天耗在柴米油盐中,未免也太过可惜。我很害怕将来等你老了,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桑桑把腌鱼在竹筐里摆放,就着微凉的井水洗干净手,转身看着他说道:“我仔细想过这件事情,还是不想去西陵。”

宁缺问道:“为什么?”

桑桑很认真地说道:“还是那个老问题,我走之后谁给你做菜煮饭打洗脚水?”

宁缺说道:“这确实是比较麻烦的问题,再找几个丫环倒是简单,问题是离了你,我睡觉总睡不舒服。”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感慨说道:“但总不可能因为没人做菜煮饭打洗脚水,以及睡不好觉的缘故,就让西陵神殿从此以后没了光明大神官,这件事情是要上史书的,我一定会被后人挖坟曝尸。”

当天夜里,主仆二人就这件事情进行了一场极为深入的谈话,一直谈到深夜才得出了初步的结论,疲倦地睡去。

……

……

第二天清晨,宁缺和桑桑梳洗完毕,用完早饭,正准备去南门观拜见天谕大神官,忽然听着铺外远处隐隐传来礼乐声。

中正平和的礼乐声从远处逐渐靠近临四十七巷,声音所及之处,先是一番嘈杂议论呼喊,然后是绝对的安静。

宁缺有些惊讶,推开老笔斋的铺门向巷口望去,只见那处鲜花瓣漫天挥洒,乐声轻扬,一道神辇在庄严肃穆仪仗的拱卫下正缓缓而来。

天谕神座来了。

第二百二十章 三年后,西陵见

数百名大唐羽林军和神殿护卫,护卫在神辇四周,神情肃然,炯炯有神的目光在漫天花瓣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长安城里没有什么魔宗余孽,也没有什么狂徒,天谕神座所过之处,引来无数民众围观,有那等虔诚信教的妇人老者在道旁跪拜不止,站着的民众也恭敬低头鞠躬,不敢直视神辇上幔纱后的老者。

神辇进入临四十七巷,然后在老笔斋前停下,惹得街巷里拥挤的民众一片议论,好不羡慕那间铺子的主人,他们感慨着天谕神座的到来,却不知道另外一位西陵大神官去年曾经在铺子里做过很长一段时间长工。

羽林军在巷口调置警戒线,把人群请到了外面,神殿护卫警惕地占据了老笔斋铺口的几个要冲之地。幔纱掀起,天谕大神官缓缓走下神辇。

宁缺和桑桑站在老笔斋门口相迎,态度恭敬。

走进老笔斋的,只有天谕大神官和程立雪二人。

宁缺恭敬请大神官坐下后,便想叫桑桑去泡茶,忽又想着程立雪说过这是对西陵和道门的大不敬,便自己动手。

四杯清茶,安静地搁在桌上,热雾缓生骤散。

天谕大神官看上去是位极寻常的老者,脸上深重的皱纹如山如川,只有那身华美的神袍表明了他尊贵的身份。

宁缺见过很多大人物,但和像天谕大神官这般尊贵的大人物谈判,却是头一遭,不免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开口。

桑桑也有些紧张。虽然宁缺昨夜解释了一遍光明大神官的继承法则,但她还是想不明白,老师既然是叛出西陵神殿的,为什么神殿还非要把自己接回去。

天谕大神官平静看着主仆二人,忽然微微一笑,随着笑容绽放,他眼角如山如川的皱纹愈发深刻,微陷的沧桑眼眸骤然平静,静而不知深几许,便如一座顽石所堆砌而成的枯山里的一口老井。

面对着天谕大神官的目光,宁缺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衣裳消失无踪,产生了一种赤裸的感觉,本能里觉得被对方看穿。

不是身体被看穿,而是他刻意铺陈在心灵上的那些掩饰被看穿,甚至是命运的去向被看穿,无所遁形。

宁缺骤生警惕,说道:“书院宁缺,拜见神座大人。”

天谕大神官说道:“免了。”

宁缺便在大神官对面的椅上坐了下来。

老笔斋里一片安静,宁缺明白,自己现在是主人,应该自己先开口,只是这件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茶杯口中渗出的热雾渐散,一片青青的茶叶从杯底飘了上来。

宁缺咽喉有些干涩,声音微紧说道:“能不能我们再想想。”

站在天谕大神官身后的程立雪蹙了蹙眉,不悦说道:“还要再想?十三先生你不要总拖延时间好不好。”

天谕大神官抬起右手,没有让程立雪继续说下去,说道:“西陵有些事情,所以我不得不回。回去之前,此事总要有个结果。”

宁缺根本没有留意到大神官言语里所说的西陵有事,只是在想别的事情,干笑说道:“神座大人要走了?有没有买什么土特产?”

程立雪脸上的神情很难看。

天谕大神官却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笑容在苍老的面容上渐渐敛去,那些深刻的皱纹渐渐舒展,天谕大神官静静看着宁缺的眼睛,说道:“你知道她对神殿的重要性。”

桑桑低头看着裙摆外的鞋尖,悄悄向宁缺身后挪了两步,似乎指望他能遮住自己,然而终究是遮不住的。

天谕大神官怜爱看着桑桑,说道:“因为她是光明的传人。”

宁缺犹豫说道:“桑桑年龄还很小,就到西陵去当大神官,与神座大人您平起平坐,这听上去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程立雪看了天谕大神官一眼,轻声解释说道:“神座继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桑桑师妹回西陵后要先学习教典,然后赴世间道门清修,体悟人间百态悲欢,然后才能继承神座,前面这些准备工作被称为置座训政。”

接着他继续解释道:“正因为桑桑师妹登上光明神座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神殿才会着急,能尽早进入训政期那是最好不过。”

宁缺忽然问道:“有假期吗?”

程立雪微微一怔,心想神殿又不是普通学院,哪里会有这等安排?

然而没有等他开口,天谕大神官微笑说道:“有。”

宁缺看着天谕大神官,继续问道:“多长?”

天谕大神官说道:“只要保证她在西陵桃山的时间超过一半。”

宁缺又问道:“假期能不能出西陵?”

“能。”

“我能不能去西陵看她?”

“能。”

“她如果当上光明大神官,真的能结婚吗?”

天谕大神官似笑非笑看着他,说道:“能。”

程立雪吃惊看了神座一眼。

宁缺和天谕大神官的问答到此戛然而止。

他说道:“那我没有问题了。”

老笔斋里的气氛刚刚放松一些,不料宁缺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没有问题不代表她没有问题,接下来你们需要说服她。”

程立雪大怒,沉声训斥道:“你居然敢对神座如此无礼!”(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宁缺说道:“我不是在调戏神殿,而是前面如果有任意一条,神座大人说不能,那么我就不会同意桑桑去西陵。我现在同意她去西陵,也不代表我支持她去西陵,只代表我支持她做的任何决定。”

天谕大神官根本没有理会宁缺和程立雪的对话,只是静静看着桑桑。

桑桑低着头,轻声说道:“我现在不想去。”

天谕大神官静静望向宁缺。

宁缺说道:“昨天夜里我和她商量了很长时间,她现在毕竟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孩子,我确实不放心她离开自己身边,成年以后再去怎么样?”

天谕大神官微笑说道:“明年?”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三年后。”

天谕大神官说道:“依唐律,女子十六成人。”

“唐律是说十六嫁人,不代表成人。”

宁缺说道:“根据我的看法,只有到十八岁才有足够的人生阅历和智慧来安排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坚持三年之后再去西陵。”

“三年啊。”

天谕大神官轻轻叹息一声,看着宁缺身后的桑桑。

随着这一眼,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仿佛天降一场暴雨,把干涸的黄土山川冲洗得更加险崛,眼眸也愈发深静,安静藏于石山深处的老井变得更深了几丈。

桑桑紧张地等待着答案。

宁缺比她更紧张。

天谕大神官微笑看着桑桑说道:“三年后,西陵见。”

很突然地说完这句话后,天谕大神官站起身来,走出了老笔斋。

大神官登上神辇,在礼乐缭绕下离去。

留下老笔斋里的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就这么简单?

宁缺不明白天谕大神官最后那句话为什么说得如此笃定。

三年后,西陵见。

大神官确定三年后桑桑一定会去西陵吗?

……

……

程立雪随着神座离开了老笔斋。

他登上神辇,掀起幔纱,走到神座身后跪下,低声说道:“弟子不明白,难道真这样回西陵?桑桑师妹那里,连句承诺都没有。”

“言语上的承诺,从来都没有任何力量。”

天谕大神官从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的丝巾,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随着如雪的丝巾落处,眼角的皱纹像花般时开时散。

程立雪低着头困惑说道:“但我们既然来了,为什么要如此匆忙地离开?”

天谕大神官看着手中洁白如雪的丝巾,沉默片刻后说道:“因为裁决司即将发生的那件事情,比我想象得更加严重。”

程立雪抬起头来,不解说道:“但您前几日说过,裁决司这件大事对神殿而言不见得是坏事,天谕只是奉天之谕,提前阻止等若逆天行事。”

天谕大神官说道:“回西陵不是为了阻止此事,而是要保证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能够按照既有的轨道发展下去。”

程立雪的目光落在神座手里那方丝巾上,他的身体骤然一僵,因为他看到洁白如雪的丝巾上竟有几抹血渍!

他这才发现,神座大人的眼角在淌血!

“我在三年后的桃山上,看到了光明。”

“所以三年后,她会回到西陵。”

天谕大神官平静地继续擦拭眼角淌出的鲜血。

程立雪有些神思惘然,怔怔问道:“您还看到了些什么?”

“你这个痴儿,光明是与我们最亲近的伙伴,我只看了她一眼,便险些瞎了,哪里还能看到别的什么?”

天谕大神官微笑说道。

然后他将手中的白丝巾折叠,继续拭着眼睛里的血。

白色的丝巾渐渐被眼中淌出的血滴染红。

眼角深刻的皱纹也被血染红,像是一朵艳丽的桃花。

更像是一片被鲜血浸透的干涸荒野大地。

……

……

西陵使团离开长安城之前,宁缺去了一次南门观,从程立雪处得知,剑阁那边出手的幕后果然有裁决司的阴影。

他愈发开始担心朝小树的安危,正在想着要不要离开长安去南晋寻人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大河国的书信。

他本以为是山山寄过来的,有些不可言之于人的喜悦。

然后他发现是朝小树寄过来的,失望之余复喜悦,喜悦之余便是愤怒。

……

……

“活得好好的,也不说提前写几封信给大家,我看他真是在外面耍高兴了,高兴得连自己的亲爹都忘了!真是个白痴!”

穿着明黄袍子的中年男人,愤怒地挥舞着袖子痛骂着。

“估计朝二哥在哪个小山村里遇着个磨豆腐的俏寡妇,腿一下就软了,哪里还舍得回来,还真是只有白痴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宁缺看着手中那封书信,刻薄嘲讽道。

大唐皇宫深处的幽殿里,不时响起白痴的骂声。

皇后娘娘等人看着皇帝陛下和宁缺恼怒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楼传说(上)

说白痴,道白痴,长安城里有两个人最喜欢骂人白痴,一位是大唐皇帝陛下,还有一人自然便是宁缺。

只不过皇帝陛下骂人白痴时向来不分场合情景,骂得光明正大豪气干云,宁缺却习惯于和桑桑闲聊时带着刻薄口吻轻声点评他人为白痴,从里到外透着股小家子气,所以今天能在皇宫里与陛下一起肆无忌惮骂朝小树为白痴,他很兴奋也很激动,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白痴二字在幽静的宫殿里如雨纷飞,惹得皇后娘娘和一应太监宫女讶异又是好笑,紧紧掩着嘴,不让自己发出笑声,只是这等场面毕竟有些尴尬,皇后对身旁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带着宫女太监们悄悄离开了宫殿。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宫殿里的君臣二人总算发泄完了对朝小树的怨气,气喘吁吁停了下来,白痴二字的尾音渐扬渐静。

皇帝从榻旁拿起一块方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望向宁缺,眼眸里露出满意的神情,身为一代明君,有时候不免被明君二字束缚着不得快意,今日能够找到一人与自己同骂,令他很是安慰喜悦。

“你家那个小侍女究竟是怎么回事?天谕神座离开长安之前,也未与朕把这件事情交待清楚,你们究竟如何商议的?”

皇帝轻敲案几,示意宁缺自己饮茶。

宁缺端起茶碗,却没有马上饮,回答道:“现在暂定的是三年之后再说,如果到时桑桑想去西陵,便去。”

皇帝问道:“与朕讲讲你那小侍女的故事,怎么忽然成了曾静府上的小姐?怎么忽然又成了光明大神官?”

宁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仔仔细细把自己当年在道旁尸堆里拣到桑桑,以及随后这些年的遭遇讲了一遍。

皇帝沉默稍许,感慨说道:“如此身世真是离奇难言,她与你的情份亦是世间少见,你要珍惜才是。”

宁缺点了点头。

皇帝看着他问道:“今日她为何没有随你入宫来见朕?”

宁缺说道:“她去公主府玩耍去了,殿下一直与她感情不错,而且小王子隔些天没看见她,便有些想。”

皇帝听着他的解释,眉头微微蹙起,隐有忧色。

宁缺明白陛下的忧虑从何而来,沉默片刻后说道:“陛下,这些事情虽说是天下事,但终究是家事。”

皇帝沉默片刻后问道:“夫子可有什么说法?”

宁缺摇了摇头。

皇帝叹息说道:“说来也是,以老师那性情,哪里会在意这等烦心事。”

殿内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皇帝看着宁缺的眼睛,忽然问道:“朕想知道,你和夏侯大将军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

宁缺未加思索,摇头说道:“去荒原之前并无仇怨。”

“也就是说去荒原之后便有了。”

皇帝看着他说道:“所以你才会在土阳城里杀死一名军方谋士。”

宁缺知道陛下指的是谷溪之死,思忖片刻后说道:“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事,擅杀军方谋士,乃是唐律里的死罪。”

皇帝捋须而笑,嘲弄说道:“便是在朕面前也不肯露出任何把柄,书院这些年大概也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谨小慎微的家伙。”

宁缺苦笑应道:“有些事情不可应。”

皇帝说道:“那你给朕一个理由。”

宁缺说道:“在荒原上,夏侯大将军的属下伪装成马贼想要杀我,大将军本人则是在呼兰海北等着杀我。”

这两件事情,早已经由暗侍卫和天枢处两条渠道让朝廷知晓,只不过除了训斥一番之外,朝廷没有对夏侯做任何措施。

皇帝将丝巾搁到案上,说道:“你应该很清楚,大先生当初那般处理,是朕的意思,你也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我没有任何怨怼之心,我只是困惑不解于,为什么帝国军方的那些大人物始终不肯放过我,我不明白军方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

宁缺说道:“首先是夏侯大将军想要在荒原上杀死我,我可以理解为,天书明字卷的诱惑冲昏了他的头脑,那许世老将军呢?老将军身为帝国重臣,却试图对我家小侍女下手,现在似乎又对我有诸多不满。我也曾经是名大唐军人,所以我想不明白,老将军为何对我如此警惕。”

这番话说得很明确。

无论是照顾到皇后娘娘的情绪,还是出于帝国稳定的考虑,再加上西陵神殿窥视在外,只要夏侯愿意卸甲归老,而且书院已经同意,那么皇帝陛下肯定不会对夏侯大将军做出严苛的处罚。

宁缺表明上能够接受这种决定,但他要让皇帝陛下知道,自己对于来自大唐军方隐隐的压力不能接受,他要一个说法。

皇帝沉默片刻后,说道:“许世老将军这一世战场不败,但在小师叔面前却永远抬不起头,对书院有敌意乃是自然之事;至于为何如此警惕你,朕着实不知,或许这件事情需要去问他本人。”

宁缺心想虽说自己现在是书院二层楼的学生,但要去当面质问大唐军方第一人,依然是件很找抽的行为。

皇帝没有让他在这种情绪中停留太长时间,自榻旁长身而起,剑眉渐挑,看着他清声说道:“那东西你带来了吧?”

宁缺抬手摸了摸怀里的硬物,说道:“带了。”

“那便好,朕带你去个地方。”

皇帝轻拂衣袖,向着殿外走去。

……

……

时值春暮,正是长安城最迷人的时候,行走在皇宫之中,四处可见招展的烂漫春花,青叶渐茂,静湖无波,偶有亭榭,独立一方。

皇帝陛下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侍卫同行,只是带着宁缺一个人,离开宫殿,向御花园深处走去。

一路上遇着的太监宫女,敬畏沉默退避道侧,然后看着渐远的二人身影,脸上流露出惊讶疑惑的神情。

皇宫里的人们都是最精明的人物,当然知道皇帝陛下身旁穿着黑衣的年轻人,便是传说中的宁缺宁大家,只是他们不明白,陛下此时要带着宁缺去哪里,为什么身边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留。

御花园深处,有一幢二层小木楼,朱漆涂彩,很是精致,但与远处的巍峨宫殿相比,还是显出了些寒酸气息。

皇帝带着宁缺来到小木楼前,说道:“就是这里。”

小楼外青树繁杂,野花盛开,明显很长时间都没有修剪,宁缺看着脚下石砖间生出的青草,心想大概甚至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接着他抬头向四周望去,视线与皇城墙一触而回,确认这座小木楼不仅是在御花园的正中央,而且也是在整座皇城的正中央。

皇帝推开小木楼的门,走了进去。

宁缺也随之走了进去。

走进小木楼后,皇帝陛下没有拾阶登楼而上,而是向楼下走去。

一条幽暗的通道,伸向木楼地底深处。

宁缺看着幽暗的通道,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心想果然不愧是大唐帝国最要害的地方,完全没有任何新意。

……

……

通道坚硬的石壁里锲着夜明珠之类的物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并不令人感到恐惧,反而会让人产生一种心安的感觉。

宁缺跟在皇帝陛下身后向楼下走去,看着身旁的这些夜明珠,心想便是随意一颗珠子,大概都能把松鹤楼买下来,又想着上面那座寒酸的二层小木楼,愈发觉得当年修建此间的那人很是闷骚。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然间他的眼瞳微缩,警惕地向石壁上方望去,只见数颗晶莹渗光的明珠最前方,出现了数道深刻的线条。

那些线条里蕴藏着极为中正平和却又冷漠强悍到了极点的气息,似乎只要散发出来,便可以把通道里的一切碾压成齑粉。

宁缺清晰地感应到了这道气息,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修符之人,当然能看懂这些线条都是符文——这些符文很强大,但似乎都有些残缺,如今石壁上的这些线条只是原始符线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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