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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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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一尺无敌,便万里无敌。

……

……

过往岁月在老家私塾里的孤单,来到剑阁后所受到的冷眼,在书院门前静坐三月的所思所得,包括那些唐人嘲讽轻蔑的目光,那些令他愤怒却隐而不发的议论声,以及内心最深处的骄傲,全都融化在这一剑里。

如此简单的一剑,倾注了柳亦青毕生的境界修为,剑锋之前的空气骤然坍缩,向四周避开,出现一道绝对的真空。

空中飘舞的几片青叶,根本无法落到洁净无尘的青砖地面上,便化为粉末。

书院侧门外的天地元气剧烈地震荡,向着他手中的剑身凝聚灌注,然后再自剑锋渗出,隐然成一道风雷,呼啸作响。

瞬息之间,柳亦青掠过二人之间的距离。

剑尖挟着风雷,直接轰向宁缺的面门。

第二百零六章 真正简单的一刀

柳亦青剑尖的风雷,震惊了所有观战的人。

人们的惊呼声还在咽喉间酝酿,场间一片死寂。

如此简单的一剑,怎会凝聚如此强大的威力?

包括各修行宗派在内,今日在书院侧门观战的人中,能够真正看懂这简单一剑的人,只有西陵神殿天谕司司座大人程立雪。

也只有他一个人在柳亦青刚刚刺出剑时,便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剑的恐怖之处,右手扶上窗棂,沉默无言。

这简单的一剑,其实并不简单,有着最饱满甚至完美的精神意志,带着春天百日的等待隐忍,最后竟隐隐然有了柳白的剑意!

简单,所以强大。

世间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昊天神辉也是如此。

程立雪单手扶着窗棂,感受到书院侧门处传来的凛厉剑意,心想如果面对这简单一剑的是自己,自己肯定接不下来,只能飘然疾退,退至退无可退之处,以绝境压榨不可能中的可能。

就算隆庆皇子还活着,面对如此简单而又强大的剑意,面对着剑尖那记风雷,他也只能选择暂避其锋,冒险以受伤的代价觅最后的生机和杀机。

如果在柳亦青剑前的是道痴……她能挡下来吗?

程立雪想到西陵传来的消息,默默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当然是去荒原之前的道痴。

紧接着,他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去荒原之前的道痴,她绝对不会挡这简单一剑,而是会面无表情地决然抢攻,在她自己被剑刺死之前,握剑的人必然会先死。

所以她不会死。

她可以应对柳亦青的这一剑。

……

……

风雷扑面而来,其间隐着森森剑意。

面对着如此凶险的局面,威力如此恐怖的一剑,宁缺选择闭上了眼睛。

在这种时刻闭上眼睛,往往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想自杀。

宁缺不想自杀,所以在闭眼的同时,他一刀向身前砍了过去。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境界修为,肯定无法接下这一剑,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接,也没有像叶红鱼可能会做的那般抢攻,而是对攻。

他挥刀砍下的动作很简单,比柳亦青的剑刺更简单,更原始。

因为刀本身就比剑更简单更原始。

剑是人类刻意铸造用来行礼或是用来杀戮的武器。

剑可以刺人,却不能刺别的。

刀是人类从天地间拾到的石刀,最开始用来狩猎。

刀可以砍人,还可以砍很多东西,比如砍柴。

宁缺感受着刀柄传来的沉甸甸的份量、刀锋破开空气回震的细微触觉,一种很久不见的坚定可靠感觉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砍柴了,非常怀念。

今日再次砍柴,虽然闭着双眼,他的动作还是那般的纯熟。

纯熟到让人看着觉得很自然。

自然到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

只有刀锋所向的柳亦青,觉得非常不舒服,甚至难受。

宁缺一刀砍出,动作自然向前,随着他一甩腕,体内磅礴的浩然气顺着刀柄,疯狂地向刀身里涌入,哪怕是皇宫里的宝刀,骤然注入这么多浩然气,也会瞬间之内分崩离析成无数金属碎片。

但这把被六师兄千锤百炼,硬生生融进三把朴刀份量的新刀,却极为强悍地支撑住了,细长的刀身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恐怖速度颤抖起来,似乎随时可能会断裂,又仿佛永远都会沉默地承受一切。

一声嗡鸣!

先前柳亦青展露境界之后,青砖地面看似纤尘不染,但此时青砖缝间那些最细灰的灰尽数被宁缺的刀势震了出来,向四周漫射!

……

……

观战的长安城民众,根本看不出来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眼中的画面,还停留在柳亦青风雷一剑将要刺到宁缺面门,而宁缺手中的那把刀砍将出去,却依然只是空中一把普通寻常的刀。

只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才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磅礴的天地气息,正围绕着宁缺手中那把朴刀不停飞舞,这道天地气息的数量和精纯度,甚至要比柳亦青风雷一剑所吸附的天地元气更加恐怖!

程立雪右手也扶上了窗棂,身体紧绷,面露震惊之色。

站在车畔的何明池霍然抬头,右手握住了车轮。

……

……

空中那些被柳亦青剑意碾成粉末的青叶,触着刀风便化作无形。

远处石阶畔裂缝里瑟瑟探首的一朵野花刹那间消解。

宁缺的刀和柳亦青的剑终于相遇。

刀势磅礴,压制得柳亦青剑尖上的那道风雷不停摇晃,颤抖难安,仿佛就像是劲风之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柳亦青震惊。

他没有想到宁缺明明是书院二层楼最弱的一人,甚至被道痴点评为书院之耻,为什么此时却展现出来了如此强大的修为实力。

但他不准备退避,不准备停下剑势,手中剑依然一往无前。

因为他在书院侧门静坐思考了整整三个月,他对这场决斗中可能会发生的状态,包括宁缺苦修破关之后境界暴涨,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他坚信在宁缺的刀和自己手中的剑相遇时,肯定会有丝毫凝滞。

因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思考。

只要思考,宁缺便会从自己手中这把剑想起朝小树。

朝小树的剑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上?

朝小树真的败给了自己?

朝小树是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朝小树活着,宁缺你这一刀还砍得下来吗?

你就不担心砍下这一刀,朝小树会跟着我陪葬?

你以为你闭上眼睛不看这把剑,就可以让自己停止思考?

柳亦青冷漠想着。

他坚信宁缺会思考,那么就算宁缺拥有非人类的意志力,能够保证挥刀的动作没有任何凝滞,但他的心境肯定会出现一处缺口。

强者相争,争的是胜负,而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柳亦青知道自己能抓住宁缺心境上的缺口,为此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

……

然而宁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闭着眼睛,一刀向身前砍下,砍的是那般决绝而狠辣。

他的思维也没有停顿。

他闭上眼睛的原因,不是不想看见朝小树的剑。

他根本没有去想这是谁的剑,根本没有想朝小树可能死了,可能被关在剑阁里生不如死,如果自己一刀砍下,朝小树可能真的要死了。

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想砍下手中的刀。

这种想法很简单。

比柳亦青的想法简单太多。

所以也强大太多。

宁缺手中的朴刀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

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薄而出,如一轮太阳跃出云海,又像是暮色中正在燃烧的云彩。

刀身喷射出的金色光线,被宁缺的念力束成一蓬,没有向四周播洒,而是化成一蓬火苗,直接击打在柳亦青的脸上。

……

……

程立雪扶着窗棂的双手骤然一紧,在车中站起身来。

喀喇两声,窗棂粉碎,马车车厢壁被他撞破一个大洞。

站在车旁的何明池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握住车轮的右手因为紧张而用力,指节深深陷入车轮之中,木屑四处纷飞。

二人震惊看着书院侧门处,不可思议喊道:“神术!”

……

……

书院侧门前的青砖地面上,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

宁缺刀身上的万道光耀,如流火般击打在柳亦青的脸上,那些纯正的昊天神辉,映入他的眼帘,然后刺入他的识海,令他一阵剧痛。

然后他的双眼传来真实的剧痛,所有光线瞬间消失,世界变得一片黑暗,他再如何剑心坚定,也不由心神涣散,剑势顿乱。

宁缺手中的朴刀,砍在了柳亦青的剑上。

刀势浩然。

柳亦青剑尖上的风雷,顿时如灰飞,如烟灭。

仿佛正在燃烧的朴刀,继续砍下。

柳亦青手中的剑直接变成无数碎片。

刀势依然在继续。

宁缺闭眼出刀,他只知道柳亦青原先的位置。

所以朴刀落下时,没有砍中柳亦青惨呼退后的身躯,而是砍在了青砖地面上。

但只要砍下来,那便够了。

燃烧的朴刀,重重地砍在地面上,溅起无数火星,刀身上的昊天神辉,更是骤然间爆开,化作一道恐怖至极的天地气息,隔空击打在柳亦青的身上!

狂风大作。

在这道浩然至极的天地气息里,柳亦青的身躯就像是飓风之中的沙袋,轻飘飘地斜斜飞起,重重落到坚硬的地面上,狼狈不堪地连续翻滚了十几圈,直到撞到山坡下的一棵桃树上才停下。

只听得喀喇的一声响,不知道是桃树断了还是他的骨头断了。

柳亦青用颤抖的右手扶着桃树,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此时衣衫破裂,身上鲜血直流,染着尘埃,惨不忍睹,已经开了些时日的桃花簌簌如雨落下,洒在他身上,比血的颜色还要更浓三分。

最恐怖的是,他的双眼看着完好如初,甚至还带着刚开始时的凛冽剑意,然而看他茫然左顾右盼的神情,竟是不能视物!

片刻后,柳亦青终于从浑噩的精神状态中醒了过来,唯其清醒,便开始恐惧,因为恐惧至极,便开始疯狂。

他两眼无神望着天空,手里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像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对着四周不停疯狂地挥舞,声嘶力竭吼道:“你怎么会用神术!谁教你的神术!”

第二百零七章 凭什么不服?(上)

书院侧门外一片死寂。

无论是青砖地外,还是官道旁的车辆间,都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柳亦青一声凄厉过一声的惨吼,在不停回荡。

各宗派的修行者震惊无语。

在他们看来,今天这场战斗,宁缺根本没有道理获得胜利,尤其是当柳亦青战前展露出强大境界之后,他们以为宁缺就算在书院后山闭关苦修有所进益,也不可能是这位南晋年轻强者的对手。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斗开始得如此简单,结束得如此狂暴,结局时柳亦青惨飞出去的画面,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难道这就是这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符武合一?

难道宁缺在书院闭关真的是在符武双修,而且获得了成功?

官道畔的修行者们震惊思考着。

侧门外的观战民众则是根本没有想什么,他们看都看不懂先前这场修行强者之间的战斗,不过在普通唐人的心中,书院二层楼的学生都是近乎神仙一般的人物,战胜那个南晋来的剑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之所以场间一片死寂,最开始时是因为这场战斗结束得太快,人们还来不及兴奋激动,而当他们想要喝彩欢呼时,便看到了柳亦青的惨状,听到了他如疯如癫如泣如诉的凄厉喊声。

唐人崇拜强者,同情弱者,他们对这名胆敢对书院发出挑战书的南晋人,没有丝毫好感,然而此时看着先前强大如斯的对方,此时双眼皆盲,凄惨不堪,不由心有所悯,竟是集体保持了沉默。

……

……

“你怎么会神术?”

柳亦青站在桃树下,无神的双眼看着天空,手里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终于比先前那刻稍微清醒了些,脸色恐惧又有极大的不甘。

他忽然再次愤怒起来,像个疯子般握着剑柄四处劈刺,厉声吼道:“我不甘心!宁缺你在哪里!快来与我再战一场!”

柳亦青确实很不甘心,尤其是发现自己眼睛瞎了之后,那份不甘愈发浓郁,直接把悲伤无助变成了愤怒。

他是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的亲弟弟,他是南晋剑阁新一代弟子命中注定的领袖人物,就连书院二师兄都认为他确实有追上柳白的剑道潜质。

从最开始的简单一剑里,便可以看出,他在剑道上的修为确实恐怖到了极点,单从实力境界论,绝对不会弱于宁缺,就算在战斗中可能因为一时失手而落败,也绝对不应该败得如此凄惨,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柳亦青以往认为宁缺之所以能够战胜隆庆,战胜观海,杀死道石,并不是因为他比这些人强大,而是因为他的运气很好,手段阴险狡诈。

对这场战斗,他整整准备了三个月时间,无论宁缺动用恐怖的铁箭,还是传闻中颜瑟大师留下的神符,他都早已备好了应对的手段。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宁缺居然用的是刀。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他只用刀。

只用了一刀!

柳亦青坚信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宁缺阴险地把昊天神辉藏在刀中,他绝对不会毫无准备,输得如此凄惨。

看着眼前的黑夜,回想着先前战斗的过程,他悲愤交加,愈发觉得不甘不服,他认为如果再重新打一场,自己一定能赢。

柳亦青扶着桃树,无神的眼光不知落在何处,手中紧紧握着残余的剑柄,对着山坡方向,颤声凄喊道:“来!再战一场!”

宁缺静静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已经输了,我凭什么还要和你战。”

柳亦青听着他的声音,迅速转身,用泛着恐怖白色的眼瞳望过来,却险些跌倒,厉声喝道:“因为你取巧,所以我不服!”

宁缺看着他,平静说道:“我哪里取巧了?”

柳亦青左手在桃树微糙的树干上颤抖抚摩,想要握得更紧些,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稳定,颤声怨毒说道:“这里是书院,而且你……”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宁缺抢先问道:“书院?你觉得我这个书院二层楼学生占了地利?我们在长安之南,身周尽是唐人,所以你失了人和?还是说今日是我破关之日,刚好是精气神最饱满的一瞬,所以你失了天时?”

看着他脸上的怨毒神情,宁缺嘲讽一笑,说道:“不要忘了,是你在我书院门口堵了三个月,全世界都知道你在等我破关而出的那天,所以这场战斗的地点本来就是你自己挑的,时间也是你挑的,那么你凭什么不服?”

柳亦青身体微微颤抖,破烂外衣间的鲜血混着尘埃,滴落地面。

宁缺对敌人向来没有任何怜悯之心,虽然他今天在桑桑身前转头便回,没有拿出那样物事,等于是提前给对方留了一条性命,但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让对方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所以胜利之后的精神打击怎么能少?

“所以说如果你要不服,不服的对象也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你愚蠢的思考能力,千不该,你不该堵在我书院门外挑衅我们的骄傲,万不该,你先前不该拿出朝小树的那把剑,来挑衅我的杀心。”

听到这句话,柳亦青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鼻涕眼泪在脸上纵横,用手中残余的剑柄指着宁缺,嘶声喊道:“我知道你冷血无情,但没想到居然还是低估了你的绝情寡性程度,你明明看见朝小树的剑在我手中,却对那个曾经对你有恩的人的安危毫不在意,居然心神间没有留下任何缺口,我修剑多年讲究的便是剑心如铁,今日却遇着比我更冷酷之人,败在你手中我确实不应该不服。”

骄傲的南晋年轻强者,今日在失败之后终于第一次说出了服字,只不过这声服依然说得非常怨毒,充满了绝望的嘲讽。

宁缺低头看着脚下青石砖上的尘埃,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说道:“首先,朝小树与我之间乃食客之交,只说煎蛋面和银子,不谈恩怨情仇。”

“其次,我不知道他的剑是怎样落在了你的手里,但我知道像你这种蠢货根本不可能战胜他,那你凭什么用这把剑来扰我心神,你又凭什么不服?”

第二百零八章 凭什么不服?(下)

宁缺向桃树下走去。

听着脚步声,柳亦青紧张起来,手中残余的剑柄握得更紧,有些慌乱地四处扫视,先前他说不甘想要再战一场,然而当宁缺真的向他走过来时,他才想起自己伤重眼盲,只怕连个普通人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对方。

宁缺走到柳亦青身前,停下脚步,看着他满是鲜血污垢的脸,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依然不服,因为你觉得我隐藏实力,过于阴险。”

柳亦青身体微颤,紧紧抿着嘴,用了极强大的意志,才能忍住没有因为痛苦而呻吟起来,没有因为伤势而倒地昏迷。

这位年轻的南晋强者,用沉默和姿式,表明自己确实如宁缺所说,依然不服。

“其实那是因为你根本还没有懂战斗是怎么回事。你以为自己的这一剑已经足够简单,却根本不是真的简单,因为你想了整整三个月,你想着要应对我的箭与符,想用言语和朝小树乱我心神。”

宁缺看着他,说道:“而我没有用符,也没有用箭,我甚至什么技巧都没有用,我没有想朝小树,也不去想你手中握着的剑,不关心你和剑圣之间的关系,不畏惧你,不轻视你,不以言语试探你的战意,不用手段扰乱你的心思,我只是抽出鞘中的刀,然后一刀向着你砍了过去。”

柳亦青听明白了一些,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

宁缺看着他,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简单。”

柳亦青沉默片刻后,似哭似笑说道:“我懂了。”

宁缺毫不留情,直言说道:“你根本不懂,想法简单,才是真的简单。”

“你想得太多,所以你才会输给我,而且你说得也太多。”

柳亦青扶着桃树,身体一阵摇晃,险些昏倒过去。

宁缺没有停止,看着他继续说道:“开战之前,你说如果我拿出全部实力与你真正一战,你便告诉我朝小树的下落,这句话本身就很愚蠢。”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看着柳亦青身下如血般的桃花,说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朝小树的下落,我也会把你打成一堆狗屎,你威胁我,只不过是让我更加清楚把你打成一堆狗屎的必要性,现在我已经把你打成了一堆狗屎,我倒要看看你说不说朝小树的下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不服。”

柳亦青终于明白了自己今天输在何处,虽然依然心有不甘,却是不得不服,然而听着对方不停的言语刺激,把自己形容成一堆狗屎,再想着自己身上的重伤,瞎了的双眼,顿时心生怨毒之意。

片刻后这些怨毒之意尽数化为茫然无措,作为南晋剑阁指定的下一代领袖,他在世人眼前输给了对方,而且双眼已盲,这一生都再也无法恢复境界修为实力,只怕连剑都无法再握住,将来又凭什么雪恨?

柳亦青内心里的骄傲,在这场惨败和宁缺平静却狠辣的战后分析中逐渐消失,直到最后了无踪迹,他看着眼前的黑夜,想象着黯淡的未来,胸中充满了绝望的情绪,意志骤然崩溃,身体靠着桃树重新坐了下去。

他的右手再无力握住那把残余的剑柄。

因为宁缺的话语,把那最后一根稻草也都毁灭了。

宁缺向前走了一步,拾起残余的剑柄,沉默看了很长时间。

这确实是朝小树的剑。

朝小树当然不可能败给柳亦青这种人物。

那么他的剑为什么会落在南晋剑阁里?

战斗的时候,为了保持心境的清明坚定,为了让自己砍出的那一刀简单到极致,宁缺什么都没有想,此时战斗已经结束,那些不吉的判断,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令他握着残余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当年春风亭雨夜血战后,世间很多人都以为宁缺和朝小树相交莫逆,非常熟稔,才能浴血并肩,但宁缺自己清楚实情并非如此。

他和朝小树之间是东家与租户的关系,是长安城黑道领袖与花钱雇佣的杀手之间的关系,或者像先前他对柳亦青说的那样,是食客之间的关系,二人之间可以说风花雪月却没有说过,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说银钱与煎蛋面,所以他和朝小树并不是那么熟,只见过几次面,他甚至连朝小树的家都没有去过。

但人世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很随意地走进你的生命,和你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个人便开始同生共死。

就像朝小树在雨天里走进老笔斋的情形。

也很像当年宁缺和卓尔在燕境山村里相遇时的状况。

这种关系很淡,淡到可能很多年都没有任何联系,或者偶尔通通书信,即便相遇于繁华夜舫上,也只是举起杯中酒,叙两句别后事宜,然后再次分离。

这种关系很浓,浓到多年之后再次相遇,两个人在街畔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便可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刀,向着无穷无尽的敌人杀将过去。

而当你知道对方在世间某个角落,处于危险的境地,需要你的帮助时,无论当时是在考科举,还是和公主成亲,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掷掉手中的毛笔,撕掉案上的考卷,推开主持殿试的官员,冲出皇城,扯掉身上喜庆的新装,无视床畔美丽含羞的新娘,骑上骏马远赴千里之外。

宁缺看着手中的剑柄,沉默不语。

不知道朝小树如今在哪里,面临着怎样的局面。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朝小树不熟的事实,真是个美丽的前提。

因为这样,他就不知道朝小树是不是信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那套的家伙;因为这样,他就不用这时候便确认朝小树已经死了。

宁缺抬起头来,望向箕坐在桃树下有如死人般的柳亦青,把刀握得更紧了些,然后向前再踏一步,缓慢而坚定地举起刀。

观战民众发出一片惊呼,他们没有想到宁缺似乎要杀死这个南晋人。

人群中,黄鹤教授眉头微蹙,担忧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来。

第二百零九章 书院一向有礼

宁缺听到了人群的惊呼,身为唐人,他很清楚在敌人投降认输之后再杀死对方,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他余光看到了黄鹤教授担忧的神情和摇头的动作,他知道教授在担心什么,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杀死柳亦青,便等若与南晋剑阁,尤其是和那位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结下了不可解的深仇。

宁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死柳亦青,因为他要这个南晋人生不如死,如今对方双眼已盲,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但他此时看着箕坐在桃树下、面色苍白的柳亦青,依然缓慢而坚定地举起了手中的朴刀,似乎下一刻便会斩下。

因为他很清楚一个道理,就算陷入生不如死惨境里的人,依然不想真的死去,不然世间便不会有生不如死这种情况的出现,而越是意志坚定强大的人,越相信自己能够摆脱这种困境,对生的希望越贪婪。

柳亦青此时看着凄惨不堪,绝望至极,但毫无疑问,他本质上是一个拥有强大坚定意志的人,所以他肯定不想死。

宁缺想让他觉得马上便会死去,如此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不其然,柳亦青感觉到头顶传来的寒冷刀意,感受着宁缺毫不掩饰的杀心,身体骤然僵硬起来,沙哑说道:“你要杀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宁缺说道:“朝小树的剑在你的手中,那么想必他已经死了,既然我把这把剑砍碎了,难道我还会让杀死他的你活下去?”

柳亦青感到了恐惧,挣扎片刻后说道:“我没有杀死朝小树。”

宁缺看着他说道:“以你的实力境界根本没办法伤到朝小树,但谁知道你有没有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柳亦青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说道:“朝小树已经入了知命境,难道你以为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能用来对付他?”

宁缺说道:“但他的剑确实在你的手中,既然我们都同意朝小树足够强大的判断,那么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柳亦青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骤然紧张,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柳白亲自出的手?”

柳亦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宁缺抬头望向残着花瓣的桃枝,忽然说道:“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告诉我朝小树现在的情况,我不杀你。”

柳亦青眉头微皱,陷入强烈的挣扎之中。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阵喧哗,隐隐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柳亦青听着那处的声音,精神微振,循着宁缺的声音抬头望去,被昊天神辉刺瞎的眼瞳里蒙着的白雾,因为他此时重新回到身体里的骄傲而显得愈发恐怖,他咬着牙寒声说道:“莫非你还敢挑战我家兄长?”

宁缺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柳白是我家二师兄的,不是我的。当然,如果以后柳白被我家二师兄揍成一堆狗屎,我也不介意上前去踩两脚。”

听着这话,柳亦青的脸颊震惊地扭曲了起来。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见过有人敢用这种语气提及自家的兄长。

他的兄长是世间第一强者,是剑圣柳白。

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提及剑圣柳白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敬意。

谁敢像宁缺这样理所当然说道,剑圣柳白总有一天会被某人揍成狗屎?

……

……

战斗结束已经过了些时间,观战的民众看着宁缺走到柳亦青身前,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宁缺作势欲斩,于是发出一片惊呼。

官道畔神殿使团和各宗派的人均自沉默,南晋使节和两名剑阁弟子面色如土,慌张地跑下山坡,想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书院侧门处早已被羽林军拉起了负责警戒的长绳,除了参加决斗的二人,谁都不能进去,双方顿时激烈地争吵起来。

南晋使节愤怒说道:“输了我们认输,但你们怎么能不让我们进去替柳大师治伤?你们唐人究竟想做什么?”

大唐是第一强国,南晋国力紧随其后,所以南晋人隐隐习惯把唐人视作对手,唐人的眼中却根本没有南晋的存在,羽林军在长安城里就是最骄傲的一群人,更是对这位使节的愤怒视若无睹。

场间关于朝小树的对话,是宁缺和柳亦青之间的事情,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所以观战的长安民众和书院前院学生并没有听到,但官道畔马车里的那些修行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朝小树的名字,过往只是在黑道江湖里显赫,然而在春风亭雨战之后,这个名字顿时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各宗派这才知晓,原来大唐还隐藏着一位修行强者,而且这位强者不久后便晋入了知命境。

朝小树居然被南晋剑阁杀死或者是囚禁了?

各宗派修行者都知道春风亭的故事,自然以为自己明白了宁缺的愤怒,明白了他为什么这时候举着刀,准备砍下柳亦青的头颅。

不过他们并不认为宁缺如果真的杀死柳亦青,会是个正确的决定。

朝小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柳亦青自己所说,南晋剑阁完全可以不认这件事情,因为谁都没有证据。

而柳亦青眼盲重伤,却是上千人亲眼所见,昊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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