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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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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低头看了一眼肩上的水渍,把怀里厚重的被褥往上掂了掂,显得有些吃力,她可不想把被褥放到脚边,被雪水弄脏了可不好。

整座长安府寂静无声,没有师爷出来示事,没有通判召唤下属问案情,一应官员衙役都躲在各自的房间里,便是三急也宁肯绕远路,不肯从园门前过。

事实上先前官员甚至没让她进衙,让她站在府前石阶下候命。然而一瘦弱侍女站在风雪里,站在肃穆衙门前,不知惹来了多少民众旁观,议论。

长安百姓最是胆大,连皇帝宰相都敢骂,更何况是区区长安府,一时间府外不知响起多少污言秽语,甚至长安府漆黑的大门上都多了很多雪球的痕迹。

官员们迫于无奈才让桑桑进了长安府,却依然不肯问话,只让她站在园门前。

瘦弱矮小的小侍女,抱着被褥站在雪间,看上去十分孤单可怜。

王景略一直在旁看着她,想着先前齐四爷抽刀自杀那幕画面,他总觉得有些诡异,难道说这个小侍女竟是深藏不露的强者?可当时巷中的天地元气确实没有丝毫变化,他沉默思忖片刻后自失笑了起来,心想这小侍女与书院有些牵扯瓜葛,自己大概便是因此才会想得太多了些。

缉拿老笔斋的小侍女回军部审问,弄清楚她与光明神座之间的真实关系,以厘清这件事情的真相,防止帝国受损,这是镇国大将军许世亲自下的命令——然而窝藏逃犯毕竟属于司法范畴,神圣不容侵犯的唐律中写明禁止军方干涉所有司法案件,所以军部才想着让长安府出面,然而再用叛国的罪名把她送到军部。

王景略已经把名帖和镇国大将军亲笔书写的执信送进了长安府深处,只待那位府尹大人出来说句话,满足了唐律的要求,他便可以把桑桑带走。

然而长安府尹上官扬羽大人的病似乎愈发重了。

师爷愁眉苦脸看着王景略,说道:“大人从昨天中午开始发烧,傍晚时分便昏迷不醒,至此时滴水未进,太医院来了两位老人,也完全没有法子。”

王景略厌恶地看了那名师爷一眼,心想你家大人若一心想装昏扮死,别说太医院的御医,就算是西陵神殿赐来神丹,也没办法让他从床上爬起来。

“那府尹大人究竟何时才能视事?”

“其实……依卑职看来,若军部想要问那小侍女什么事情,也不见得非要带到军部去问,说实话长安府上上下下谁都不敢担这事,您尽可以在这园子里问。”

“窝藏逃犯……唐律里可没写军部可以以此问案。”

“只是私下问问,又不是衙里的正式询查,无碍的。”

王景略挥手让那名师爷离开,沉忖片刻后缓步走到园前,看着那名站在微雪间的小侍女,看着她微黄发丝上的雪花,微微皱眉问道:“冷不冷?”

桑桑抱着厚厚的棉被,真没觉得冷,摇了摇头。

王景略从衣服里取出几份文书,搁到桑桑抱着的棉被上,逐页翻开指着上面的字迹,介绍自己的身份:“我叫王景略,修行宗门乃龙虎山一脉,大唐天枢处登记在册,如今在军部任职,依照唐律,我有权力向你问话。”

镇国大将军许世毫无疑问是大唐军方第一人,便是这样的大人物询问一名小侍女,也必须把明面上的程序走完整,不是因为这名小侍女身后的书院背景,而是因为他要表现出尊重唐律的态度,并且让书院看清楚这个态度。

王景略跟随许世在南疆征战日久,非常清楚那位老将军孤拐强硬的个性,加上大唐帝国尚武,军方地位特殊,所以他并不担心书院的反应。

“那个老人曾经牵涉到十几年前长安城的一椿血案,西陵神殿指其背叛昊天,全世界都在搜捕他,然而他却在老笔斋里和你一起生活了很多天,我想问你……”

王景略微微一怔,停止了询问,因为他发现桑桑把头抵在厚厚的棉被之上,似乎根本没有听自己问题的想法,更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他微微厌烦说道:“你只是一个婢女,你不要指望你的少爷,甚至书院,会替一个婢女出头。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能说清楚自己与那位老人之间的关系。”

桑桑抬头看着他,说道:“我不能说。”

王景略微异说道:“为什么?”

桑桑说道:“小时候少爷警告过我,我不可以回答陌生人问出的问题。”

王景略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园内响起一道平静而充满威严感的声音。

“小姑娘,有些问题是你必须答出来的。”

一把黄油纸伞出现在长安府,伞面上有细碎的雪花。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伞下的道人,而是伞畔一身绛衣的某位官员。

王景略微微皱眉。以往在亲王府做客卿时,他对朝廷里的强者没有太多了解,那个雨夜竟是完全猜不出颜瑟大师的身份,如今他已经是朝廷里的一分子,知道了很多事情,所以很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

一身绛衣的官员是大唐天枢处的最高官员诸葛无仁,撑着把黄油纸伞的道人则是国师李青山的弟子何明池,这样两个人同时出现,足以代表朝廷里的修行者。

王景略没有想到除了性情孤拐、身份尊崇的许世大将军,朝廷里居然还有别的人对这个黑瘦小婢女感兴趣,敢感兴趣,难道他们不知道老笔斋的主人是谁?

诸葛无仁看着王景略微微点头致意,说道:“本官不知道军部要查什么案子需要询问此女,不过我们倒确实有些紧要事情要问她。”

大唐天枢处是帝国管理修行者的机构,与军方及昊天道南门的关系都极为密切,主官诸葛无仁向来极为神秘,传闻这名官员根本不会修行。

王景略此时确实没有从他身上感知到任何气息,然而却愈发警惕。不会修行的官员,能够把朝堂和军中那么多强大的修行者管得服服帖帖,除了大唐帝国本身的力量之外,这种人毫无疑问是很了不起的角色。

何明池收了黄纸伞,看着王景略轻声解释说道:“我与诸葛大人去了临四十七巷,才知晓这个小婢女已经被王先生带到了长安府,所以便过来了。”

王景略道:“不知诸葛大人要问什么问题。”

诸葛无仁冷漠说道:“自然是你不能听的问题。”

王景略沉默片刻后自嘲一笑,负手于身后缓步向外走去,说道:“最好快些。”

……

……

哗的一声,黄油纸伞再次在何明池手中打开,随着伞面蓬散,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也随之笼罩住长安府这片园子,外界的声音顿时变得微弱起来。

桑桑抬头好奇看了黄油纸伞一眼,大概是想到了自己那把大黑伞。

何明池以为小婢女在担心什么,温和笑着解释道:“只是隔音而已,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诸葛大人有些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照实回答便好。”

诸葛无仁盯着桑桑的眼睛,语气阴恻问道:“颜瑟大师和光明神座同归于尽之前,世间只有你在那座山顶,我想问你的是大师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这位官员的语气很是冷厉,何明池忍不住微微皱眉,大概是在想宁缺师弟既然是天枢处的客卿,你对他的侍女何必如此强硬?

桑桑看着官员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那辆马车是颜瑟大师留给我家少爷的。”

诸葛无仁带着厌憎和恼怒情绪厉声呵斥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那个。”

桑桑完全没有被对方的模样吓住,非常认真地回答道:“无论是马车还是别的任何东西,就算有也都是留给我家少爷的,所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诸葛无仁深深吸了口气,冷漠说道:“然而有些东西太过重要,就算是当事人也不能私相授受,因为那件东西干系着整个大唐帝国的将来。”

何明池撑着黄纸伞沉默不语,他非常不赞同天枢处的举动,但他必须承认诸葛大人这句话很正确。长安城这座大阵庇护大唐帝国绵延千年,它的阵眼无论如何不能流落在民间,流落在一个黑瘦单薄的小侍女手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终究只是知命以下无敌

在那座山上那棵树下,临去前的光明大神官给了桑桑一块腰牌,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颜瑟大师自怀中取出一样物事郑重递给她,然后交待了几句话。

之后不久两位老人便变成了崖畔的两捧灰,桑桑当然不会忘记那些细节,所以她知道对面这名官员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但她可以装作没有听懂。

桑桑不是擅长伪装的娇俏精灵小侍女,所以她装没听懂并不能瞒过对方的眼睛,诸葛无仁的脸色愈发阴沉,似乎随时可能爆出怒意。

何明池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表达的意思非常清楚——虽说阵眼事关重大,但毕竟是颜瑟大师传给宁缺的,总不可能强抢,如果朝廷真不放心,大可以对老笔斋严加看管,然后等宁缺回来再论。

诸葛大人清楚他的意思,淡然说道:“何道长,我知道你是二皇子的伴读,但我想提醒你,他毕竟是二皇子,而且你……真的不想成为大唐国师吗?”

何明池忽然想到,诸葛大人与皇后娘娘亲近,而长安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宁缺与公主李渔来往密切,莫非今日之事只是因为皇后娘娘不想宁缺成为日后的国师?

他微涩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对方提到自己,本不想再理会这些事情,然而想着某件事,还是忍不住说道:“诸葛大人,你最好不要忘了她是谁的小婢女。”

诸葛无仁沉默片刻,眼眸里闪过一抹决然光泽,说道:“干系到帝国安危,我想即便是书院也会同意我的做法,更何况我又未曾对十三先生不敬,难道说审一个婢女便会让书院震怒?那本官倒要问一声,书院不干朝政难道是空话?”

他看着桑桑冷漠说道:“颜瑟大师和光明神座留下的东西,你必须交出来。”

此时王景略复回园中,看着二人冷冷问道:“你们问完没有?我要带她回军部。”

何明池不解看着他,问道:“大将军要问这小婢女何事?”

王景略应道:“光明神座之事,十四年前长安城血案一事。”

何明池沉默,缓缓收了黄油纸伞。

诸葛无仁漠然说道:“烦请转告许世大将军,除了问案,这个小婢女我们也要,亲王殿下先前已经入宫向陛下请旨,西陵神殿要接她回桃山。”

王景略眉头微挑,嘲弄说道:“你觉得西陵神殿能压住我大唐军部?”

诸葛无仁微微皱眉,说道:“依唐律,军部根本无权过问此案。”

王景略冷笑道:“依唐律,你天枢处更没有资格审案。”

何明池在旁敛气静声,虽说昊天南门观里有很多道人,因为颜瑟大师之死对老笔斋里的那个小侍女存在极大的怨意,但他却并不这样认为。

如果换作往常,除了皇宫之外,大唐任何衙门机构面对军方势力时,都会下意识里退避,然而今日天枢处对那两样紧要事物志在必得,又隐隐抬出亲王殿下和西陵神殿两座大山,竟是丝毫不肯退让。

言语间没有火星四溅,却把彼此逼进了绝路,最终看来看去,依照唐律唯一有资格审问桑桑的地方,还是众人现在身处的长安府。

王景略说道:“府尹大人听说烧糊涂了,根本无法起床。”

诸葛无仁嘲讽一笑说道:“既然御医不管用,那我只好让天枢处派些念师过来替府尹大人瞧瞧,便是烧得再厉害,撑几句话的时间总是能行。”

……

……

长安府在大唐帝国里永远是最受委屈最受气的那个衙门,就像是大家族里的小媳妇般无奈痛苦,今日帝国军方、天枢处及南门观诸方大势力汇集于府内,竟是逼得府尹称病不出,所有官员噤若寒蝉。

当天枢处诸葛大人阴恻恻的话被传到后宅内,府尹大人上官扬羽知道自己再没有办法继续装病下去,他虚弱地揉了揉痛肿的咽喉,想着昨天下午那盆冰水算是白浇了,不由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夫人在旁忧虑说道:“不得罪书院便要得罪这么多人,这可如何是好?”

上官扬羽那双难看的小眼睛里泛过一丝狠辣意味,冷笑说道:“想要把我逼进绝路,想要事后让我去对那位十三先生解释,想得倒美。”

夫人惊讶问道:“老爷莫非想出了什么好法子?”

上官扬羽看着与自己感情深厚的老妻,叹了口气,怜惜说道:“稍后不要害怕。”

说完这句话,府尹大人从床上艰难爬起,从书桌旁摸出根坚硬的榆木棒子,痛苦地喘息数次,然后一咬牙便向自己的头顶砸了下去!

迸的一声闷响,他顿时头破血流,两眼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这一次是真昏。

房内响起府尹夫人悲痛欲绝的呼喊。

……

……

就在府尹大人于卧房中上演谁能比我惨之惨痛戏码时,又有人来到长安府中。

那位管事恭谨向诸人行礼,说道:“殿下正在宫中,来不及赶过来,所以让我过来看看,不知道桑桑姑娘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惊动了这么多大人。”

想不到这件事情会如此迅速惊动了李渔公主殿下,王景略皱了皱眉。

他代表着帝国军方,完全可以不用太给公主殿下面子,只是如今谁也不知道皇帝陛下会把龙椅传给哪位皇子,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谨慎些。

诸葛无仁没有向这位管事做任何解释,用沉默表示着自己的态度。

那位管事却也并不动怒,来长安府前他本以为是场误会,见着场间有如此多的大人物,才知晓事情不像殿下想得那般简单,想必那个小侍女干系着很重要的东西,微微一笑后便与众人告辞,用最快的速度再次通知宫中。

公主府管事前脚离去,后宅里便传出最新的消息,府尹大人本已重病,心系圣恩民俸想要勉力起身审案,不料却因为高烧迷糊而一头撞到门上,现已昏迷不醒。

这等勤于政务的官员真是少见,这样的借口也算罕见,诸葛无仁等人哪里会相信,愤愤然闯进了后宅,然而片刻后他们便神情复杂地退了出来。

“我大唐竟有这般无耻的官员?”诸葛无仁感慨说道。

何明池想着府尹大人头顶恐怖的血洞,叹息道:“倒也真够狠的。”

王景略说道:“这位大人宁肯自残也不愿意审案,佩服佩服。”

诸葛无仁忽然说道:“既然如此,我先把这小婢女带回宫。”

王景略皱眉。

诸葛无仁说道:“稍后宫里自会有人去向大将军解说。”

王景略依旧皱眉。

……

……

人来人往,雪飘雪落。

雪在黄纸伞上树枝上屋檐上,也落在被褥上,或许因为被褥太大遮住了抱着被褥的小姑娘,或许因为来来往往的人想的事情都很重要,所以忘了他们讨论的人就在身旁,总之站在凄风苦雪间的桑桑被人们遗忘了。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桑桑是一个不愿意给宁缺惹事的小姑娘。

所以最开始长安府索她问案她便来了,这些人让她站在府前她便站在府前,让她站在园前她便站在园前,让她在风雪里等着她便一直等着,直到她确认那个官员是真的要抢自己的东西,甚至好像还要把自己带进皇宫。

桑桑是个为了三两银子便可以和宁缺拼命的人,更何况今天这些人想从自己手里抢走的东西明显要值更多银子,更何况那本来就是老师留给自己的、颜瑟大师留给宁缺的,所以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皱眉便表示不喜以及不同意。

她把头从厚厚的被褥上艰难地探出来,看着那个想把自己带进宫抢自己东西的无耻官员,黑而透亮的眼眸深处耀出一丝极细微的光辉,然后那些光辉迅速燃烧。

忽然一阵寒风拂过。

桑桑双眸深处的庄严神辉骤然敛去,她缓缓低头。

……

……

风是空气在流动,之所以此时陡然寒风起,是因为空气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体积极大的物事,那个物事是个很胖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胖到出现在园中便带起呼啸的冬风,然后迅速挤散了冬风,为场间众人带来一股温暖之意,便如他那清秀可爱的眉眼。

“这里好像很热闹。”

桑桑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点头致意。

那年轻胖子看着场间三人,说道:“如果长安府尹敢审案,你们再搬出唐律来审桑桑,如果长安府尹一直躺在床上,你们就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

诸葛无仁面色严峻,看着此人沉声呵斥道:“你是何人,说话何其大胆!”

年轻胖子理都懒得理这些人,接过桑桑怀里的被褥,说道:“走。”

桑桑很老实地跟在他后面准备离开,就像来时那般老实。

王景略不知道这个年轻胖子是谁,但他隐约猜到此人身份,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禁有些兴奋,轻拂衣袖便向前踏了一步。

年轻胖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瞬间穿越二人之间的距离,那些还在缭绕的微风未乱,那些缓缓飘落的雪花未颤,王景略的身体却剧烈地颤抖起来。

王景略的眼神却愈发兴奋热烈,悬在身畔的右手微颤,似握住一把虚剑。

年轻胖子看着他的右手,微微皱眉,有些吃力地把被褥移到左边肩上,然后极为随意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隔空向着对方遥遥一摁。

随着这一摁,王景略的胸腹间骤然下陷,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巨锤击中,猛然撞击到身后的墙上,漫天灰尘石砾间响起他震惊凄惶的声音。

“不器意!”

“天下溪神指!”

雪花粘着灰尘渐渐平息。

年轻胖子看着断墙下唇角淌血的王景略,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知命以下无敌。”

“终究还只是知命以下无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来自俗世的警惕

就算是知命以下无敌,终究还只是知命以下无敌。很简单甚至显得有些重复罗嗦的两句话,仔细品咂却能品出很多别的味道出来,那种味道叫做平静淡然下隐藏着的强大自信,因为只有晋入知命境的大修行者,才有资格这样说话。

世间向道之人无数,能够走上修行道路者极少,而能够最终晋入知命境的,更是寥若晨星,那些极少数的强者或隐身在各宗派山门深处,或静坐于朝廷最上方,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然而今日长安府内便出现了这样一位。

诸葛无仁看着身前那个年轻胖子,脸上的神情极为怪异,有些兴奋有些畏惧又有些惘然,作为天枢处最高官员,他时常拜访国师和黄杨大师,应算是世俗中人见过最多知命境大修行者的人,然而他此时依然震惊异常,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如此年轻便晋入了知命境!

要知道即便是昊天道门最重视的隆庆皇子,大唐朝野寄予厚望的王景略,也不过被认为极有可能晋入知命而已,而眼前这个年轻胖子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迈过了那道门槛,并且遥遥一把便把王景略击飞入墙!

片刻后,诸葛无仁终于清醒了过来。世间能够发生如此不可思议修行事件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安城南的书院,再联系到宁缺的书院二层楼学生身份,年轻胖子的来历呼之欲出。他声音微哑请教道:“请问是几先生?”

这位宫员终究还是高估了书院,所以才会问年轻胖子排序第几,事实上无论书院后山还是知守观抑或悬空寺,世间所有不可知之地加在一处,如今这一代的年轻修行者中,只有这个年轻胖子在数年前晋入了知命境。

他当然就是陈皮皮。

陈皮皮看着墙脚下艰难站起的王景略,想着过往听闻的那些事情,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修行之人理所当然要骄傲自信,但骄傲自信并不是狂妄自大,听闻你以前也曾是个胖子,如今看来竟是连这唯一的优点也没有了。”

说完这句话,他把厚实的被褥挪了个肩膀扛着,便准备带着桑桑离开,没有想到身后再次响起王景略的声音:“如果你连续不眠不休厮杀数月,你也会瘦下来。”

王景略抹掉唇边淌落的血水,看着他的背影继续说道:“书院不得干涉朝政,没想到今日二层楼竟是直接派十二先生出来抢人。”

诸葛无仁听着他的话,才知道这名年轻胖子便是书院后山的十二先生,先前他曾经问过,陈皮皮却是根本懒得理他,官员的老脸便不禁有些生辣作痛,强行压抑住心头的震惊,寒声说道:“难道十二先生不用给句交待?”

陈皮皮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就你这欺负小姑娘的德行,也配我给你交待?”

王景略从袖中取出手绢,捂在不停咯血的唇上,一面咳嗽一面说道:“看来书院果然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天下还重,一个小婢女都不肯让朝廷审吗?”

陈皮皮看着三人厌恶说道:“我最讨厌拿朝政天下来说事,你们这些家伙总想着宫里那把龙椅,有人想用这件事情来试探一下小师弟的反应,有人更是直接不想我小师弟当国师,像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代表天下?”

“谁愿意当国师?谁在乎那把龙椅谁坐?你们这些人与书院处的境界层次不一样,看到的世界不一样,就别再玩这些很无趣的手段,总学着那些农村妇女思考皇后娘娘吃大葱烙饼蘸不蘸酱来做事,只是徒然引人发笑罢了。”

陈皮皮说的这番话里没有任何语气极重的词汇,只是很平实地述说着彼此之间仿佛天地一般无法逾越的沟壑,便自然流露出不容置疑的优越感和俯视感。

诸葛大人气得浑身颤抖,何明池沉默思忖,唇角挂着苦涩而复杂的笑意,唯有王景略看着他若有所思,似乎因为他的这些话想到了别的一些事情。

陈皮皮看着这三人,心想小师弟现如今是不在长安城,不然若让他知道朝廷里居然有人敢欺负被他珍视甚于钞票的小侍女,谁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人间惨剧。

紧接着,他又想起出后山前二师兄严肃的神情,不由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暗想今日如果真让桑桑这黄毛丫头有所损伤,自己只怕会被师兄拿帽子活活砸死。

既然二师兄严威当前,莫说什么天枢处、南门规、大唐军方第一人许世,即便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携手而至,也无法阻止陈皮皮把桑桑带走。

陈皮皮扛着被褥、带着桑桑,一步肉三颤离开了戒备森严的长安府,在离开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这件事情没完,等宁缺回来再说。”

诸葛大人神情微凛,何明池轻轻叹了口气,王景略自嘲一笑离去。

半个时辰后,长安府正衙背景墙上那幅红日东升图,不知因何缘故喀喇一声从中裂开,那轮红日与碧蓝的汪洋被截成了两个世界,引来众人一片惊呼。

或许那是因为它感受到了那句话里隐藏着的凶险。

或许这只是书院二层楼某个胖学生对大唐朝廷的一个警告。

……

……

镇国大将军府。

许世漠然看着窗外的寒梅,花白的头发被梳得根根不乱,脸上的皱纹都仿似在排兵列阵,身后不时响起的咳嗽声根本无法令他动容。

作为帝国战功最著的大将军,他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很多事情,然而当他真的那样去做之后,却发现事情的发展与他设想的并不一样。

“因为书院十二先生插手,所以卑职无法留下那名婢女,卫光明究竟靠什么在长安城里隐匿了这么长时间,他和那名婢女之间的真实关系是什么,依然没有头绪,至于天枢处和南门观在颜瑟大师之死里应该承担何种责任,也尚不清晰。”

王景略看着手绢上的斑驳血痕,忍不住蹙了蹙眉。

许世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要咳半个月的血。”

王景略把手绢塞进袖中,平静应道:“能见到传说中的知守观天下溪神指,能亲身感受书院不器意,即便是咳半年血似乎也是值得的。”

听到这个回答,许世有些满意,缓缓点头。

王景略看着窗畔苍老的将军,微微一笑。

他名义上是龙虎山弟子,实际上是一名散修,所谓破境修行全部靠自悟,能知道书院不器意和天下溪神指这种不可知之地的绝学,全是从许世处听来的。

这两年陛下命他随老将军在大唐南疆征战,老将军虽然性情阴沉执拗,对他却是悉心教诲培养,长期相处,他对这位老人竟生出一种如师如父的尊敬爱戴。

“书院后山这种不可知之地太强大了。”王景略沉默片刻后,决定向将军坦承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如果他们没有干涉朝政的企图,我认为不应该去挑战他们。”

听着这句话,许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说道:“世间最强大的是什么人?不是陛下不是宰相而是修行者,我也是名修行者,也曾经见过夫子一面,我在军中度过数十载岁月,比谁都清楚书院的强大。但我首先是一名大唐军人,所以我必须警惕那些强大的修行者,我必须警惕书院,一旦不警惕,那就是身为军人的失职。”

王景略低声说道:“如果将军您是想借此事看书院是否还尊重唐律,我觉得并不合适,因为现有的证据很难把那个小婢女与窝藏逃犯联系起来。”

“我确实是想看看书院的态度。”

许世转过身,看着窗外淡薄的天穹,声音微寒说道:“但我更想知道,卫光明在长安城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书院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那个小婢女和卫光明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件事情和宁缺又有什么关系?”

王景略微微蹙眉,摇头说道:“这种警惕……似乎很没有道理。”

许世说道:“身为唐人,没有人愿意去撩动书院,但这次却同时有这么多人想动一动,一来因为那名婢女身份卑微,就算动她也不会触及书院根本,她是最好的对象;二来朝堂文武乃至宫中某些贵人,都像我一样开始对书院产生警惕。”

王景略依然无法理解这种对书院的警惕究竟从何而来。

许世说道:“为什么朝野之间有这么多人警惕书院?因为这个世界是由世外和俗世组成的,而俗世里的一切其实一直是在被世外控制。月轮国皇帝就位必须经由白塔寺长老抚顶,而其余的世间诸国君王继位,更是要经过西陵神殿同意,所以桃山之上的道门掌教和三神座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而他们身后却是佛道两宗的不可知之地,若能相通便是圣贤……相通便需要入世,但书院为何要入世?”

王景略终于听懂了这段话,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汗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后背,既然都在世间那便没有真正的所谓世外,除了大唐帝国世间别的地方都已经被修行者掌控,如果书院入世也是想像西陵神殿那般干涉俗世,谁能阻止他们?

“书院不得干涉朝政,是夫子定下的铁律。”他仿佛是要压制住心头的不安,声音嘶哑说道:“如果书院真要像西陵神殿那般行事,这些年来早就已经动手了。”

许世看着云层外黯淡的日头,眼眸里闪烁着幽光,缓声说道:“我从来不曾怀疑过夫子,但你要知道,哪怕是再伟大的人物终究有老去死去的那一天,一旦夫子离开这个世界,书院后山那些人不甘寂寞怎么办?如果他们开始干涉朝政,皇权旁落,国将不国,我大唐……还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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