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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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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

宁缺看着充塞于天地间的千万块石头,不由想起师傅颜瑟大师曾经说过的某些话,亭榭楼台总被雨打风吹去,石基无语千年本质不毁,看似不洁却洁到极致。

天地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气息,那便是元气,玉金亦不例外,只有顽石最为沉默低调,它的气息浓厚却深敛于内,从不愿意放肆喷吐,所以对于修行者而言,石头是最难感知的存在,想要操控更是非常困难。

想着这些石头在湖底在海里在山上在田垄下,安安静静存在了无数年头,养蓄着自己的气息,却不愿意让天地知晓,宁缺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魔宗的修行功法吸纳自然气息于体内,等若在体内再造一个自己的天地,在昊天教义中这是极大的亵渎和不敬,所以才会被世间称之为魔。

这座块垒大阵里的石头和那些修行魔宗功法举世不容的人们何其相似?

这股横亘天地间的不堪倔犟意,不正是对昊天的无言反抗?

……

……

符阵修行到高深处便会汇入同一条河流。

莫山山痴于符道自然也痴于阵法,她感受着这座块垒大阵的神妙,发现自己身处其间,顿时仿佛也变成一颗水底无言千年的小顽石。

块垒大阵的气息,让她苍白的脸颊上现出疲惫的感觉,她却毫不在意体内的痛楚,出神望着四周散乱堆着的石块,专注思索着其间隐藏着的秘密。

宁缺看着她紧蹙苦恼的眉梢,摇头说道:“这些石头隐喻着某种态度,我想,当年有能力有胆量设下这座块垒大阵的人,只可能是那位入荒原传道,却最终背叛昊天开创魔宗的光明大神官。”

莫山山抬起头来,美丽的微圆脸颊上写满了惊讶与不解,片刻后明白过来,这里既然是魔宗山门,设下块垒大阵的高人当然和魔宗脱离不开关系。

她相信宁缺的推论,虽有些遗憾这样一座美丽而神奇的大阵,是由魔宗中人打造而出,但她并没有考虑太多,心神迅速再次沉浸到这满山满谷的石头之中。

湖底干涸石砾地,荒野上躺着万颗顽石,这等风景怎么看也谈不上美丽,但在书痴眼里,却美丽不可方物,里面蕴藏着令她感到心悸的大智慧。

“何以浇心中块垒?”

看着天地间横亘着的万块顽石,少女神情沉醉,喃喃说道:“那人用的是千顷湖水,以湖水静柔之意掩块垒严杀棱角,掩阵破时,依自然之力引湖水而去,块垒大阵便会重新出现在人世间。这等水落石出之意,真是妙夺造化。”

宁缺自幼过的是苦日子,虽说写的一手好字,却吟不出一首好诗,审美偏弱毫无情趣,面对着满山破石头,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美丽,更看不到什么妙夺造化的水落石出之意,他只觉得胸腹间的石头快要从喉咙管处喷涌而出,难受到了极点,急着想办法离开或者是进去,看着莫山山陶醉模样,虽有些不忍,还是不得不极煞风景地打断对方,问道:“既然这座大阵这般厉害,我们能进去吗?”

世人皆称书痴性情淑静贤贞,但既然带个痴字,一旦真的痴醉起来,便浑然忘却身外天地,甚至连自己体内的伤势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哪里这般容易清醒过来,她根本没有听到宁缺的话,神情黯然难过说道:“……这座块垒大阵竟是被人毁过一次,如今大概百中只余其一,真是可惜。也不知当年这座块垒大阵完好时开启,会是何等模样,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人能让块垒重现人间。”

她非常难过,宁缺听着却有些高兴,心想若非如此自己二人早就死了,随意安慰说道:“先找路进去再说,日后你多参详阵法,让块垒重现也不是难事。”

莫山山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微疏的细长睫毛轻轻眨动,片刻后薄唇微启,看着宁缺认真说道:“十三师兄你说得对,世间能见到这座块垒的人极少,我既然看见并且有所明悟,那么日后便要想办法让它重现世间,如果我不努力修行学习,块垒真的就此消失,那便等若是我的责任。”

宁缺没有想到随意一句话,竟让她主动载起这般沉重的责任,修行世界里的传承,总有断续处,若能重新拾回这座神奇大阵,自然是好事,但他又有些担心,这等重任会不会对她的心境修行造成影响,一时无语。

忽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

满山顽石只余百分之一威力便如此强大,当年完好无损时又该是怎样的无敌存在?这座名为块垒的传说级阵法,能让书痴迷醉如此,能在西陵教典上留下自己的赫赫声名,居然被人毁了根基?当年究竟是谁有能力毁掉这样一座大阵?

想着这个问题,他看着身前一块普通无奇的石头蹲下,缓慢伸出手指轻轻抚摩石头上那两道青苔,随着指尖移动青苔剥落,露出里面深刻入骨的痕迹。

那些痕迹是清晰的剑痕,被湖水和青苔遮掩了数十年,不见天日。

宁缺转头望向别处,发现这片块垒大阵里还有些石头上也生着类似的道状青苔,想必那些道状青苔之下,也是类似的剑痕。

石头上的剑痕分为两道,简洁凛冽甚至显得有些粗疏,很随意地左一剑右一剑,却透着无可匹敌的强悍意味,多年之后,青苔附着在剑痕之上写了一个字。

宁缺感受着指尖的触感,感受着剑痕间残存的淡薄气息,明白便是这些简单而强大的剑痕,直接摧毁了块垒大阵的根基。

剑痕间的气息很熟悉,很亲近,与前些日子指引他来到这片青翠山谷的气息完全相同,只是要淡上很多,应该只是那道气息的残存。

然后他注意到有些石块的截面太过光滑,明显是被切开,寻着三块拼在一处,发现果然是一整块石头被两剑斩成了三截。

三截断石依着光滑的剑痕重新回复为整体,缝隙间喷出'…w…w…w…。…w…r…s…h…u…。…c……om…'几抹浮尘,那些残存的气息也变得浓郁了几分。

宁缺沉默看着身前石头上的剑痕,仿佛再次看到雪峰之顶倔强生存的那棵雪松,千年积雪压不弯它的腰身,它强大骄傲却不屑霸道,它俯瞰苍生却不屑看天。

多年前破阵那人的气息与块垒大阵的气息很相似,都是那般的倔强不甘充满棱角,然而细细品味却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千年之前那位开创魔宗的光明大神官,布块垒大阵时将不甘与愤懑尽锁于石中,只以沉默的姿态横亘在天地间,用沉默和棱角向上苍表达自己的态度和力量。

数十年前破阵那人剑痕残留的气息,传递的信息则是更为鲜明光亮,虽时常沉默却从无自锁之意,一味尽情释放,好不潇洒慷慨,稍有不满便要直起腰身捅上一剑,不说的时候是不屑说,他一旦说便要让整个上苍都知道。

……

……

何以浇块垒?

莫山山说,唯有千顷湖水。

宁缺看着石上剑痕,知道还有别的答案,至少很多年前曾经有过。

数十年前,依然是这片青翠山谷,千顷湖水静掩其间。

忽而狂风大作,魔宗山门阵法启动,湖水宣泄一空,水落而石出。

石出块垒现,横亘天地间,堵塞世间路。

一名青衫书生骑着一头小黑驴行走世间。

忽然前路被堵,满山满谷的石头令他不悦令他不爽。

于是他抽出腰畔佩剑,将这座传说中的块垒大阵尽数斩成齑粉。

然后他骑着小黑驴继续呵天骂地而行,眉儿和神采同样飞扬,好不快哉。

何以浇块垒?

凭胸中一股浩然气足矣。

……

……

数十年后,宁缺跪倒在石上剑痕之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剑痕上熟悉的亲近的气息,在他的识海里凝成一座高山,这山高而不险,与书院后那座大山差相仿佛,让他眼眶微酸,胸间生出无穷情思。

这样的人物,果然值得二师兄以生命去崇拜,值得简大家用余生去追忆,自然也值得他毫无道理、满怀沧桑地骄傲,从膝盖一直骄傲到隐隐发麻的头顶。

第七十章 前人意,后人痴

莫山山此时还沉浸在这座块垒大阵带来的震惊之中,没有注意到宁缺,她看着满山满谷的石头,墨眉渐渐紧蹙,说道:“虽说已经被毁,但残留的阵意依然强大,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计算清楚,你还坚持往里面走吗?”

目标是进入魔宗山门寻找天书,尤其是现在已经确定那道强大悠远又亲近的气息来自何人,宁缺自然不会中途放弃,望向她问道:“还能退?”

莫山山看着身周的石块沉默计算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刚刚入阵退还来得及,若再深入只怕便退不回来了,我也不知道里面隐藏着怎样的凶险。”

宁缺看着身前石头上那些斑驳的剑痕,忽然开口说道:“你信不信命?”

莫山山微微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宁缺望向她说道:“现在我越来越相信命运,我进入荒原来到这片山谷,身旁有你这样一位精通阵法的书痴,我相信命运对此已经做出了安排。”

莫山山明白了他的意思。

便在这时,宁缺忽然感应到了一些什么,霍然转身,挽铁弓搭符箭,瞄准乱石堆远处某个方向,箭簇遥遥所指,正是那抹红影。

道痴叶红鱼再一次出现,她赤足踩在棱角分明的石头上快速向这方掠来,红裙之下赤裸双腿随着纵掠之势,绷得紧而笔直,左肩依然淌着血,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块垒大阵启动时的天地气息爆发对她造成了一些伤害,但不是太重。

红衣飘掠呼啸而至,双方间的距离似远实近,按道理应该马上便会接触,但很奇异的是,道痴的纵掠轨迹在石间莫名发生了诡异的转变,明明是笔直前行,却在途中变成了向右转弯,然后停在原地开始转圈。

叶红鱼停下脚步,站在一块石头上陷入沉默,大概明白这是阵法的原因,然后她抬起头望向宁缺和莫山山,说道:“你们真幸运。”

先前如果魔宗山门没有启动,说不定道痴的万柄道剑已经把宁缺和莫山山戳成了两摊血泥,所以她此时会说他们幸运。

块垒大阵真的很神奇,明明相对而立,声音互闻,但却不是真实的存在,宁缺用元十三箭瞄准着叶红鱼,确认乱石间的光线发生着某种怪异的折射,甚至连空间都有些变形,根本无法射中对方。

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总是相辅相成的,元十三箭无法瞄准道痴,道痴自然也无法在这堆乱石里,找到他们真正所处的位置。

确认这一点后,宁缺收回铁弓,向不远处石上的道痴点了点头,就仿佛对方只是一个偶遇的路人,然后带着莫山山沉默离开,向水落处走去。

二人越往湖心深处走去,靴底与石砾间残存着的水越来越轻薄,乱石堆间的阵石之意却是越来越浓,天地气息在此地运行极为不畅,无形无质的空气都仿佛生出尖锐的棱角来,令每一次简单的呼吸都变得非常痛苦。

宁缺揉了揉因为胸腹间堵塞难受而发麻的脸颊,向莫山山问道:“她应该马上便会想到往水落石出处去,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比我们速度更快?”

莫山山脸色苍白,安静伏在上面的微疏睫毛都显得那般虚弱,轻声说道:“我能在块垒大阵里寻到某些路径,她却不能。”

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能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到最后,而内心强大的人自然在某些方面会固执地骄傲,莫山山此时计算阵法,心神消耗极剧,但淡然一句她却不能,却自然透着几分强悍意味。

听着这话,宁缺顿时放心,搀扶着她继续前行。

在乱石堆里谨慎而缓慢地行走,随着时光的流逝,莫山山的心神愈发涣散,身体愈发虚弱,虽依然强行保持心境清明指着方向,但便是被扶着也快要站不住了。

宁缺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摇了摇头,直接把她背到了身后,不待她说话便直接说道:“我比较皮实,还能顶上一阵。”

莫山山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抗,缓缓把脸靠在他的肩上,如瀑般的黑发自宁缺胸前倾泻而下,她闭上了眼睛,平静得仿佛睡着一般,只偶尔指指方向。

乱石堆里阵意嶙峋,棱角尖锐之气从空中直渗体内,令人难受痛苦到了极点,更何况此时还要背着一个人,宁缺说自己能顶,实际上也已经快要撑不下去。

不过他曾经跨越过书院后山里的艰难山道,他曾经走过很多同样痛苦的道路,更重要的是,每每当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时,偶尔能见到道旁石上的清晰剑痕与青苔,便会给他的身体里灌入强大的动力和勇气。

数十年前,那人单剑闯魔宗山门,那时的块垒大阵完好无损,威力百倍于今,但那人依然就这样闯了进去;时隔数十年,他身为那人的师门晚辈,又怎能不继承对方的强大意志,又怎能中途放弃让那人丢脸?

……

……

道痴叶红鱼站在石头上,看着渐渐消失在乱石堆里的那两个人影。她身上的衣衫有很多处已经破损,肩头的血痴分外恐怖,而且此时只剩她一人孤单地留在此地,身影便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她并不识得这片乱石堆便是传说中的块垒大阵,但她知道这些乱石堆蕴藏着恐怖的阵力,即便强悍如她,在这些乱石堆前也会感到恐惧。

忽然间她愤怒地大喊了一声,声音在石堆间往复传播,触着更高处的青翠山谷崖壁再反弹而回,那股空旷意味愈发衬得她孤单无语。

愤怒的喊声戛然而止,她伸手撕下裙摆一角,沉默把肩头的伤口绑好,浑然不顾身下春风渐露,跳下石头便顺着最后的薄水,向湖心处走去。

西陵神殿掌教曾经赞这少女万法皆通,然而她虽痴于修道,却始终无法触碰到符阵的世界,她只是猜到魔宗山门便应该在水落石出起始处,在这片干湖中心的位置,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穿过这片乱石堆,抵达自己想要抵达的地方。

凭着石上视线与念力感知,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然而在乱石间不过走了几步,她便发现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方向,那些散落在身旁的各式各样的石头,就像是桃山南麓那些桃树一般,有着神奇的扭转空间的能力。

如果这样走下去,也许她永远也不能走到湖心,也许她会永远被困在这片乱石堆中,直至最后精神崩溃,干渴疯狂而死。

叶红鱼看了一眼后方,确认此时若离开这片乱石堆还有一线生机,若再往前去几步,深陷石阵之中便再难摆脱,不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她注意到了石上的那些青苔,看到了那些在青苔下隐藏了数十年的剑痕。

隐约间想到留下这些剑痕的人是谁,她一直淡漠无情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明亮,身体激动地微微颤抖起来,血丝自肩头渗出。

在有资格知道当年秘辛的修行者心目中,那个单剑闯山门,挥袖毁魔宗的狂人,毫无疑问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强者。

虽然那个单剑毁了魔宗的狂人,成了西陵神殿的不世之敌,最后遭了天诛,桃山上下包括三位神座在内,没有任何人愿意提及他的姓名,但道痴痴于修道,沉醉于战斗与力量的提升,一心要成为世间最强者,最为敬慕强者,所以自从知晓这段故事之后,她暗中一直对当年的天下第一强者崇拜到了极致。

现世里,她以自己的兄长为偶像,千世里,她以那个狂人为偶像,今日她连遇挫折,更是被这乱石堆陷入进退两难的羞辱境地,便在此时,忽然看到自己狂热崇拜之人留下的剑痕,顿时被震惊得难以言语。

她终于看到了那段传说的痕迹,看到了历史的画面,看到了自己崇拜并且心向往之的境界,顿时胸腹间生起一股豪情,呼吸间尽碎石阵棱角意。

一呼一吸间,叶红鱼神情回复平静,缓缓抽出腰畔道剑,双手执柄横竖于身前,对着面前那颗石上的青苔痕迹,决然说道:“轲先生剑意在前,晚辈岂敢有负?”

话音落,剑风起,她平静而专注地一剑斩向身前那块顽石。她不懂阵法,不知该如何寻觅路径,那么她便简单地把拦在身前的一切石头全数劈开,希望能生生劈出一条道路来。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在前人剑意之前,她只想这样做。

……

……

大明湖千顷水散尽,徒留满地乱石,与青翠山谷一较,显得分外荒凉,令人心悸。

唐站在原先的湖畔,俯视着下方的乱石,沉默片刻后说道:“当年那人来过之后,什么事情都变了,块垒阵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唐小棠站在兄长的身旁,好奇地看着下方的乱石堆,听着里面隐隐响起的金属切割石块的声音,吐了吐舌尖,感叹说道:“那个婆娘真是疯的。”

唐说道:“世人皆称你我为魔,想要进我明宗圣地一探魔为何物,哪里能少了一些疯意?正所谓,不疯何以成魔,那人当年同样如此。”

这是唐小棠第一次来到自己宗门圣地,紧张说道:“哥,真让他们这么进去?”

“我明宗圣地向来被称作死活地,即便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为了那卷早已消失不见的天书,这些人似乎真的连生死也不在乎。”

想着此时大概已经进入圣地山门的宁缺,唐那两道如同铸铁一般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似乎觉得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自言自语说道:“难道你会一直看着?难道你有信心能入圣地救他?难道……十四年前你真的在线的那头?”

第七十一章 伟大与渺小的石洞

青翠山谷里,干涸明湖畔,乱离石堆上,唐小棠解开领间的兽尾,露出那张白里透红嫩嫩的小脸,听着远处传来的剑破顽石声,问道:“哥,天书真的在里面吗?”

唐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唐小棠不解问道:“那为什么神殿那些老家伙派人过来?”

唐说道:“根据中原那边传来的消息,天谕大神官自南方归来后批了一道示谕,说圣地因应天时而开,天书便会出现。”

唐小棠挠了挠头,问道:“可你不是说圣地被毁之后已经变成一片废墟,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那个叫天谕的老家伙凭什么肯定天书在这里?”

唐说道:“神殿三大神座,各有妙感精诣,天谕大神官上感昊天意志,传闻中甚至可能拥有大预言的能力,他说的话又有谁会不信?”

唐小棠忽然想起崖峰山道上唱歌的那名道士,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丝恐惧,讷讷问道:“哥,你说那个人会不会过来抢天书?”

唐沉默了很长时间,摇头说道:“不会,因为在他心中有个人比天书更重要。”

……

……

岁月渐移,这个世界的极北处黑夜渐长,气候趋于严寒,便在这座被昊天遗弃的山脉里,那片消失数十年的青翠山谷因应天时重新现世,大明湖宣泄一空,传说中的块垒大阵重新启动,引发天地气息附雪峰而上直指天穹,声势何等样的惊人。

魔宗山门重启所带来的天地元气波动,虽然在很短暂的时光内便敛灭,但这股波动依然传出了莽莽雪山,波及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天弃山脉外围的荒原上,黑土与白雪交杂,雪地上偶尔能看到僵毙的野兽,寒冬时节的冷风如刀吹得帐篷猎猎作响,自身已然是最锋利的猎刀。

叶苏沉默地行走在天地间,身上那件普通的道袍平直如光滑的崖壁,完全没有受到寒风的丝毫影响,看似寻常的抬膝着步,却是须臾间直去十余丈,脚步落在浮雪之上,没有遗下丝毫痕迹,飘飘有若神仙。

当遥远山脉里魔宗山门重启时的天地元气波动,从身后传到他的世界里时,他缓缓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过去看一眼的想法。

作为知守观的天下行走,叶苏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天谕大神官的那道批谕,他甚至比天谕大神官自己都更早知道,七卷天书里的明字卷会在荒原上重新出现。

只是到了他这种层次的修行者,连死关都能看破,自然也能看破任何外物,不至于让那些外物牵绊己心,哪怕那些外物是天书。

而且他和唐以宁缺与隆庆的破境之约作赌,既然输了,自然便要认输,这不存在能不能看破的问题,他只是不能允许自己在心境上留下丝毫阴影。

他出现在荒原和天书无关,和荒人南下无关,和魔宗山门重启也无关。

他自幼生活在观里,从识字开始的启蒙读物便是那六卷天书。他自幼便冷眼看世间,荒人南下对俗世或许是件大事,却根本无法吸引他的目光。魔宗山门重启相对有些意思,不过魔宗早已凋零,不复为患。

这个世界上有资格让他离开知守观的人或事实在太少。

但十四年前就站在线那头的那个人绝对有资格。

叶苏很想与那个人相遇。他想了很多很多年,只不过这些年那个人总是在那座大山里,在那座大山旁,即便骄傲强大如他,也没办法靠近对方。

如今,线那头的那个人终于离开了那座大山,来到了荒原上。

他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但他知道自己会遇到那个人。

因为那座大山的独特气质和那个人的性情决定了这一点。

那个人要护着那个叫宁缺的小家伙。

那么宁缺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人一定在旁边。

所以他只需要等到宁缺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

只是此时宁缺正在魔宗山门外。

他为什么却要离开魔宗山门向南方去?

……

……

天弃山麓南向有一处碧蓝的大湖,正是草原蛮人奉为圣地的呼兰海,此时湖面上飘着薄冰,世代居住在湖畔的草原部族的汉子们,正趁着冰面没有完全封实之前打捞湖中的某种水草。

有草原蛮人的地方往往就会出现中原的商队,不过毕竟此时正是严寒隆冬,而且草原与中原联军之间的战事刚刚结束,一支中原人商队便出现在呼兰海畔还是显得有些怪异,不过这些商人出手豪奢,而且把明年夏末的皮货定银都先付了,所以部落头人默许了他们的存在,甚至还拨了片营地给他们。

中原商队的人们正在湖畔生火做饭,数十人围坐在火堆旁,趁着天气难得晴朗,没有进入帐篷避寒,看众人动作,隐隐以其中一名商人为首。

那名颇为富态的商人拿着油糊糊的羊腿啃着,时不时发几句牢骚,很明显对草原人的招待不是太满意,旁边一个戴着毡帽的魁梧中年人大概是管事或护卫,轻声劝解了几句,却反而惹来了一通教训。

忽然间,晴朗的碧蓝天空上忽然出现了无数碎丝絮般的白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直接撕烂了蓝色的画布,渗出了后面的白色颜料。

草原蛮子和中原商人们同时注意到了天上的异象,惊讶向上方望去。

那名领头的商人骂咧咧地吼了几句。

那名神态恭顺的魁梧中年人护卫,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云丝,神情渐趋凝重。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中年人凝重的神情,那名富态商人竟是神情一凛,再也不敢训斥出声,低着头掩饰眼中的敬畏情绪,低声问了几句。

那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静静看着天上的白色云丝,感受着遥远北方那道山麓深处传来的天地气息波动,被毡帽阴影遮住的容颜上缓缓现出极复杂的神情——那神情是怀念是温暖是久远之后的平静,却又夹着某些极淡的怅悔还有感伤。

然后这名中年男人说出很简洁的三个字:“门开了。”

……

……

宁缺背着莫山山虚弱的身体,艰难踩着满地乱石前行,抵达湖心,然后看到了一扇很大的石门,这扇石门十分巨大,站在下方望上去,竟似像座小山一般。

天下第一雄城长安都没有这般宏伟巨大的石门。

因为其巨大,所以这便是魔宗的山门。

宁缺没有想过会如此简单便找到魔宗的山门,一时间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他无法理解,如此宏伟巨大的石门究竟是怎样隐藏在大明湖中的,为什么先前在块垒大阵里行走时根本没有看到,下意识里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

在嶙峋乱石堆和凌厉阵意里行走时,根本看不到这座石门,然而当他走出来后,这座石门便出现在他眼前,仿佛这座石门只愿意被它挑选中的人看见一般。

魔宗山门的开启甚至比找到山门更加简单,不需要念什么咒语,没有什么巧夺天工造化的恐怖机关,当宁缺的右手轻轻触到石门粗糙而充满庄严感的表面上时,噗的一声轻响,无数积年灰尘自石门缝中喷溅而出,然后石门缓缓开启。

宁缺抬头看了一眼比前些时日更加高耸雄伟的雪峰,然后他的目光与莫山山震惊而虚弱的目光相触,便抬步走了进去。

……

……

雄伟、庄严、肃穆、宏大、神圣……这种特质的感受,往往都建立在巨大的空间尺度上,就如同苍鹰不敢轻越的长安城,就像是桃山上俯瞰苍生的神殿建筑群,当这些建筑与人类的渺小身躯产生极强烈对比时,便会产生这种感受。

走进巨大的石门,向上攀爬了不知几万级的漫长石阶,来到魔宗山门本殿的时候,这些感受也瞬间占据宁缺和莫山山的脑海。

因为他们看到的魔宗山门比以往看到的任何建筑都更加宏伟巨大。

魔宗山门就在山中,更准确地说是在大明湖畔的雄伟雪峰之中,魔宗便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峰腹部完全掏空后形成的巨大空间里。

这个空间大到完全无法想象,幽深不知深几许,高远不知高几许,甚至大到让人产生错觉,这是梦境中才能出现的地方,这是昊天才能有力量开辟的世界。

不知从哪里透来的清光照耀,无数根粗壮的巨大石梁,横亘在空间里,这些石梁上刀砍斧斫的痕迹规律而清晰,极为粗壮,平面可以让四辆马车并行。

二人看着身前那条宽敞笔直悬空的石梁,竟觉得自己根本看不到石梁的尽头,然而远处粗大的石梁横亘在巨大空间内只是极细的蛛丝!

粗大的石梁像蛛网一样向中间集中,最后汇成遥远岩峰中空部的一处石坪,坪上远远可见一座殿宇,那座殿宇应该极大,但站在崖壁处望去,却像是巧手匠人在米粒上雕出的镂空微雕,至于与那座殿宇遥遥相望的宁缺和莫山山,对这个巨大空间而言,更像是不存在一般,如同岩壁间的一粒沙!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撼。

面对这样不可思议的宏伟存在,谁都会难以自抑生出敬畏感,想要跪倒在地膜拜,甚至因为感受到自身的渺小无谓而泪流满面。

因为在这样宏伟的世界面前,人类只能是蚂蚁。

然而真正令宁缺感到震撼的是,这个巨大的仿佛只有昊天才有能力开辟的空间,却是千年之前由那些像蚂蚁一样的人类开凿出来的!

第七十二章 当年某人曾来过

过了很长时间,宁缺才逐渐从震撼中醒过来,情绪却依然复杂。

同样是传说中的不可知之地,书院后山只会给人亲近温厚之感,却不像此间这般容易让人产生精神上的冲击力,他心想这大概便是莫山山那日说的那种分别,书院后山能让圣俗二世相通,魔宗山门则是漠然处于俗世之上。

被天弃山里的风雪掩埋了数十年,魔宗山门早已废弃,举目望去只觉一片荒凉,越空旷雄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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