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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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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皇子没有回答,看着少女身旁那个白茸茸的小兽,皱眉问道:“兔子?”
唐小棠摇头说道:“不是兔子,是头可爱的小白狼。”
隆庆皇子不想和荒人小女孩再说什么,指尖轻转冰桃花,准备让她回归昊天神国。
一直安安静静蹲在唐小棠身旁的小雪狼,忽然前爪着地弓着身子站了起来,咧嘴警惕低嚎望向他。只是雪狼太小,纵使身上如雪的白毛纷纷炸开,看着也只是变成了更大的雪团,无比可爱,哪里有半点可怕?
隆庆皇子想着未婚妻送给自己的那匹白马,忽然间微微笑了起来,心想稍后杀了这个荒人小姑娘,可不能伤了这头罕见的小雪狼,送给她她想必会喜欢。
唐小棠并没有因为小雪狼的警惕而不安,乌溜溜的黑眼珠里满是笑意,望着隆庆皇子问道:“你是不是想杀我?”
莽莽雪山,人烟全无之地,一个十五六岁可爱的小姑娘,面对着一个起了杀心的陌生男子,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想杀我,完全没有害怕的情绪,那么只有两种情况,或者她是个傻丫头,或者她才是那个真正可怕的人。
隆庆皇子唇角微翘,自嘲一笑,心想那些乏味甚至腐浊的话本小说中曾经说过这种情况,他相信这个荒人小姑娘或许真有些古怪,然而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存在过如此小年纪却能威胁到自己的少女。
正这般想着,他的眼前浮现出一抹极艳的红,如锦鲤在湖中摆尾,那抹红出现在数年之前,代表着一段令他感到极不愉快的往事,因为这段回忆,他此时的情绪变得有些烦躁,脸色渐渐阴沉,绝美的容颜渐要变成指间拈着的冰桃花。
他看着唐小棠面无表情说道:“魔宗余孽杀得多了,但南迁荒人中的魔宗余孽却还没有杀过,小姑娘你应该感到荣幸。”
唐小棠格格笑了起来,把小手伸到背后,看着远处树下的隆庆皇子开心说道:“像狼啊羊啊这种畜牲我杀得多了,但神殿的人却没有杀过,你才应该感到荣幸。”
轻声笑语代表着轻蔑,轻蔑代表着挑衅,而在隆庆皇子看来,对自己的挑衅便是对神殿的挑衅,对昊天的不恭,所以他愈发愤怒,而表情愈发平静。
无论怎么看,这绝对会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更像是大人欺负小女孩,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抢先出手的却是那名裹着破烂兽皮的小女孩。
唐小棠出的不是手。
是脚。
她一脚踩在雪地上,雪上出现一个深深的脚印,深到似乎要锲进土地里,而那只看上去普通无奇黑脏的靴子,只是微微变形,没有破裂。
然后唐小棠开始向着那株枝头坠满冰桃花的冬树奔跑。
她每一脚踩在雪地上,都会激起一大蓬雪花,挟着无比巨大的力量,仿佛她小小的身躯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小山,震得整个山崖都微微颤抖起来。
晶莹剔透的冰桃花,被震得自枝头坠落,向地面摔去。
唐小棠挟着暴风雪而来。
隆庆皇子眼瞳微微一缩,垂在黑色道袍外的右手轻轻一抖,那些正自枝头堕落的冰桃花,被天地间的元气波动一拂一激,就如无数枝羽箭一般,嗖嗖破空而去,瞬间便来到了唐小棠的身前。
这些晶莹剔透的冰桃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线,在山崖间布下重重障碍,看似脆弱的花瓣间,蕴积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寒风吹拂着唐小棠微红的小脸,遮着脸的那道兽尾呼呼作响,她的速度太快,快到肉眼几乎都要看不见,也不知道她那瘦小的身躯里怎么能蕴含如此巨大的能量,更无法想象她的纤细双腿如何能够在这等速度下没有折断。
因为速度太快,当那些美丽而恐怖的冰桃花出现在她眼前时,距离她清稚的容颜已经很近,以她现在的速度根本无法躲避。
唐小棠自幼跟随兄长学习战斗,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躲避。
她高速奔跑时,右手一直伸在身后,这时看着满天冰桃花,终于抽了出来。
她抽出了一把巨大的血红的弯刀。
这把弯刀大得夸张,尤其是和她瘦小的身体比较起来,更是显得格外恐怖,刀锋红艳胜血,也不知道先前这把刀究竟藏在她身体何处。
血色巨刀当空斩下,呼啸作响。
透明的冰桃花应声而裂,碎成满地冰片。
隆庆皇子施展的高妙道法,自然不可能这般简单,当那朵透明的冰桃花碎裂之后,一抹极强大的天地元气,便从冰桃花之中雄浑而出。
然而这时,唐小棠早已经跑出去了十几丈远,已经劈开了第五朵冰桃花。
桃花朵朵开,变成无用的冰砾,颓然坠于地。
桃花里蕴着的道法,在山崖间掀起无数道气浪,震起碎雪黑岩,然而却根本无法赶上唐小棠的速度,只能衬托出小女孩的气势,显得那般颓然无力。
唐小棠小手握着的血色巨刀斩开一朵桃花,两朵桃花,三朵桃花。
然后斩到隆庆皇子身前。
隆庆皇子目光骤然明亮,右手拈着的那朵冰桃花轻轻向前一送,挡在了那把血色巨刀的刀锋之前,透明的花瓣瞬间开放,极盛。
锋利的刀锋。
看似脆弱的冰桃花。
一朝相遇。
便胜却人间无数。
雪崖间,天地元气一阵极剧烈的震荡。
那株刚刚结出无数朵桃花的冬树,被空中的湍流撕成了碎片。
隆庆皇子轻哼一声,未退一步。
但他系着黑发的束带骤然崩裂,满头黑发如瀑般披散开来,显得有些狼狈。
拈着冰桃花的苍白右手,轻轻颤抖着。
指间的那朵冰桃花,出现了一道极细小的裂缝。
唐小棠像只灵巧的鸟儿般轻踩烟云,倒翻而回,轻轻巧巧落在雪地上。
她嘻嘻笑着,看着黑发散乱的隆庆皇子,说道:“你长得可真好看,就像是绣本里面那些大河国姑娘一样,不过看起来你不怎么会打架呀。”
隆庆皇子盯着这个荒人小姑娘,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因为愤怒而不停颤抖的牙齿平静下来,一道鲜血自唇角渗出。
鲜艳得有若桃花的蕊。
……
……
黑色的发丝在隆庆皇子美丽而苍白的容颜上缓缓拂动,他的眼神异常专注而冷漠,露在黑袖外的双手微微颤抖,那朵裂了一道小缝的桃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而他腰畔那柄掌教亲赐的神剑,则开始轻轻嗡鸣。
唐小棠看着他挠了挠头,说道:“你的境界很高,但你确实不会打架,你那朵桃花挺有意思的,比你这把剑好,想要和我这把刀正面对砍,你得拿你家掌教腰上那把剑才行,你这时候弃桃花用剑,只会死得更快。”
隆庆皇子缓缓拭去唇角的血渍,似笑非笑看着她说道:“可以试试。”
忽然间,唐小棠清亮的眼眸里浮现出一丝异色,不是恐惧也不是兴奋,而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奇怪而令她烦恼的事物正在向这边靠近。
“今天没时间试了,我有事必须先走。”
唐小棠看着隆庆皇子说道:“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这座山是我家的,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神殿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杀死。”
隆庆皇子也察觉到远处那道正在高速奔袭而来的气息,不由眉头微蹙,觉得极为烦躁,盯着唐小棠沉声说道:“你以为今天你能走?”
“第三次说你不会打架。”
唐小棠看着他同情说道:“我们大明宗弟子,最擅长的就是跑步,除非你现在晋入知命境界,否则你怎么追得上我?你们神殿现在都不教这些的吗?”
远处传来一道极清冽的声音:“唐小棠,有本事你不要跑。”
听着那声音,唐小棠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愤怒地大声回答道:“叶红鱼你这个疯婆娘,有本事你不要耍流氓!”
然后她带着小白狼转身就跑,跑得比风还要快。
第五十五章 因为痴,故不惜
一阵风夹着雪粒拂起,崖畔出现了一名少女,身上红衣如血在风中轻摆,腰间一根普通的黑色系带,让短而微蓬的红裙没有翻起,却遮不住赤裸的双腿,那双腿光滑赤裸,带着令人眼眩的诱惑意味,小腿上的红色长靴就像是锦鲤的尾。
少女面朝唐小棠离开的方向,只能看到小半张侧脸,清丽如水,平静如远山,从神态上看仿佛已经历了无数世事沧桑,但微微翘起的唇角,在流露嘲讽及些许烦郁之意外,也展现着她的真实年龄。
隆庆皇子看着她,忽然自嘲一笑,叹息一声,也不理会肩头披散的黑发,就这样在残缺的冬树旁坐了下来,拾起身旁一片木屑在指间轻轻抚摩。
红裙少女静静看着山峦远处唐小棠高速奔跑所挟起的风雪,没有回头,用比身畔风雪更冷的声音说道:“逢敌之时,当如狮虎搏兔,隆庆你太令我失望了。”
隆庆皇子也不理会她,低着头把那片木屑轻轻插进身前的泥土中,盯着那片像缩小柴木的片屑,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难道要用轻敌来解释我的受伤?我没有这种习惯。至于你失望与否向来与我没有什么干系,我只是好奇,依照你的怪癖,碰见这样的敌人肯定不会放手,那你为什么这时候还不去追?”
少女毫无情绪说道:“幼稚的白痴,如果不是担心你会受此打击从此不振,我怎么会浪费如此宝贵的时间来与你说话?若你是在青楼里受了刺激从此不举,那是陆晨迦那个白痴应该担心的事,但你若不振,真的断了入知命的希望,对裁决司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这本来就是应该我担心的事情。”
赤裸笔直的双腿,迎风轻舞红色短裙间隐约可见的柔美腰身,让她身上天然生出清纯与魅惑两种味道,却融合得那般自然,之所以如此,大抵是因为这个女子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对男人造成的困扰,她的心意全部放在别的地方。
隆庆皇子抬头平静看着她,问道:“我真的不会战斗?”
红裙少女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轻蔑,嘲讽说道:“名义上为了坚定道心,实际上为了讨好掌教和司座,你这些年天天带着一群废物在天底下到处寻找更废的废物来杀,火刑台和幽狱你倒是去得多,但你可曾与真正的强者战过?”
隆庆看着她的背影,微嘲说道:“如果你所说的强者是你自己,我敢和你战吗?当年离开天谕院的第一日,我就想挑战你,结果当时神座是怎样惩罚我的?”
听到他的嘲讽,红裙少女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厉声说道:“白痴!难道你要说本座有今日全部是靠这些?你是不是想死?”
她的声音就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剑,想要把这座大山强行刺开,剑锋与硬石的摩擦,发出令人痛苦的声响,簌簌声中,雪崖周畔雪里隐藏的一些小兽都被惊得跳将出来,像盲了一般四处乱撞,然后纷纷倒地,再也无法站起。
隆庆皇子的脸色微微一白,然后迅速恢复正常,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毫无情绪说道:“现如今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当然你也不会杀我,所以说这些话都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我能在这座山里晋入知命,我会尝试挑战你。”
说完这句话,他很认真地补充道:“就算掌教和神座干涉,我希望你也能接受。”
红裙少女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雪崖四周,毫不收敛地展露着自己强大的自信和力量,如果说唐小棠小巧的身躯里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已经令人难以想象,那么她如此曼妙清稚却诱人的身躯里又怎么能藏着如此强大的自信?
隆庆皇子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身后拖着的红裙飘带,看着她赤裸而迷人的双腿,并没有因此而意乱,却也并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欣赏感慨。
雪崖黑岩满地冰砾与木屑,如此杂乱而凄荒的环境,一身艳红的少女出现其间显得那般突兀,她身上所流露的骄傲自信情绪更是与环境不谐,然后无论是在谁的眼里,此时站在崖畔的少女,仿佛就和这片雪崖以及崖外的天地融合在了一起,任凭你怎样去分辨,都无法把那抹红与红之外的世界割裂开来。
进入洞玄境的修行者,能把自己的意识与天地元气融为一体,然而要把自身的存在与天地本物融为一体,那么说明那名修行者不止从表面上明白了天地元气流动的规律,更是已经快要从本质上掌握这种规律,快要明悟世界的本原。
是为知命。
隆庆皇子看着她与雪崖天地融为一体的背影,知道这个女子离那道门槛远比自己近得多,甚至只要轻轻一抬足便能迈过去,只是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先后进入天谕院,先后进入裁决司,他和红裙少女被认为是神殿最有希望的年轻一代。他领着裁决司声震天下时,少女痴心于道根本不问世事,所以她的名声并没有他大,然而无论在修行世界还是红尘俗世里,无论在神殿位序还是修行境界上,他再怎样苦苦追赶,也永远追不上她。
难道就因为你是道痴叶红鱼?
……
……
道痴叶红鱼静静看着雪崖远处的淡淡雪尘,眼眸中绽出一抹冷酷而强悍的光彩,说道:“你的道心之外有我,有宁缺,现在还多了唐小棠,我真不知道你哪天才能把这些柴木给拔掉,希望你不要让我再次失望,如果三年之内你还不能晋入知命,我会直接把你给废掉,因为我不会把裁决司交到一个废物手里。”
隆庆皇子没有说话,他知道她做得出来这种事情,而且他更知道,虽然自己颇受掌教和神座的器重,但和她身后的背景比较起来,可以不用考虑。
道痴忽然面无表情说道:“她是唐的妹妹。”
很无头无尾的一句话,但隆庆皇子听懂了,而且他知道唐是谁,所以脸颊骤然变得苍白起来,然后若有所思陷入了沉默。
道痴没有回头,却像是能够看到隆庆的神情,微微点头,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非常满意,骄傲不屑说道:“她既然是唐的妹妹,那么这个世界上当然只有我这个叶的妹妹才有资格去击败她,你这种废物白痴就不需要想太多了。”
看似很轻蔑嘲弄的打击,隆庆皇子却没有动怒,也没有出言反嘲,反而是极认真地向她的背影行了一礼,平静说道:“谢谢。”
道心之外有樊篱。
一道樊篱三个桩。
多年来一直像抹沉重暮色般压在他心上的道痴叶红鱼,就是这道樊篱上的第一根桩木,在书院登山中莫名胜了他的宁缺则是第二根桩木,今天骤然相遇却输了一着的荒人小姑娘便是第三根桩木。
因为时间的缘故,道痴在他心间投射下的阴影逐渐淡化,因为世间总有需要你接受的事情,就如同信奉昊天的人无法逆天一般,隆庆皇子也很少考虑在进入知命境界之前,便向道痴发起挑战。
不是每种失败都会对道心造成影响。
宁缺这根桩木锲得很深,很痛,很新鲜,容易引起负面情绪——是因为道心外的樊笼就如同心中的刺,你不甘不平不服觉得世事不应如此,你本应先登山,你本应是神子无视那个边城小军卒结果却输给了他,那么这根刺便会存在。
他还没有拔出宁缺这根木头,结果今日又败在一个不知名的荒人小姑娘手中,如果没有道痴的这番话,道心严重受创的他要入知命,不知又要难上几分。
但既然现在知道那个荒人小姑娘是唐的妹妹,那么隆庆心中的不甘情绪自然而然便淡了,正如道痴叶红鱼所言,唐的妹妹理所当然应该是和叶的妹妹并肩而言,自己准备不足的情况下稍输一着,并不是难以理解接受的事。
所以隆庆皇子很诚恳地表示感谢。
道痴叶红鱼转过身来,居高临下望着坐在残树旁的隆庆皇子,精致而美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比身上随风摆动的短红裙要平静很多。
“不用谢我。虽然我坚持认为你就是一个变态的白痴,但既然你是我裁决司的人,那便不能太弱,你越强,裁决司越强,神殿越强,你若弱了,神殿固然不会弱,但我会觉得丢人,丢人这种事情,我无法忍受。”
……
……
道痴去追唐小棠去了,也不知道她们二人是何时在天弃山中相遇,又追逐了多少时日,以及在这漫天风雪的陪伴下还要追逐多少时日。
那件鲜红如血的短裙,就像花一样在雪崖黑壁间绽开,每一绽放便前行数十丈,倏忽然出现在另一座山峰之中,然后渐远不见。
隆庆皇子平静看着消失的那抹红,心想叶与唐都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妹妹究竟谁更厉害一些。
他与这两个人都交过手,确认单从境界实力上论,道痴叶红鱼应该更胜一筹,但正如唐小棠所言,在昊天道法修行至知命境界之前,终究还是肉身强悍的魔宗更为适合战斗,只是为什么一直是叶红鱼在追,那名魔宗余孽在逃?
在过往的岁月里,他带着裁决司的执事,率领着强大的护教神军,在中原诸国内缉捕魔宗余孽或是叛教异端,从未遇过什么真正的麻烦,然而今日他终于确信,随着荒人的南下,那些匿藏已久的魔宗强者也都要开始出现了。
冰桃花与血色巨刀的相遇,是隆庆皇子第一次和真正的魔宗高手较量,对面虽然只是一个小姑娘,但和他以前所遇到的那些风烛残年的魔宗信徒完全不同。
初次较量,便败给了一名魔宗妖女,他的自负与骄傲自然受到了极大的挫折,然而道心坚定如他,当然不会就此沉沦。
神殿掌教与裁决神座命令自己这些人深入荒原,为的是那卷天书,为的是查探魔宗动静,但同时也是一场难得的试炼修行机会。
只是……道痴要求败,暂时未败。
他不想败,却败了。
一败再败,再三败。
隆庆皇子自身旁再次拣起一片木屑,插在身前的泥地里。
片刻后,或长或短的木块仿佛是道篱笆,把他围在了中央。
满头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后,往日里洁净无比的黑色道袍上染满了灰尘与雪泥,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那如远山般的黛眉间隐有躁意。
他闭上眼睛,双手轻抚膝头,明心静心,吟诵了一段昊天教典。
他的身外有道柴木做成的篱笆。
他的心内有堆柴火燃起的火焰。
把这道篱笆毁了,把这团火焰烧将出来。
自失败中明悟,从此不再失败,那么,自然知命。
……
……
宁缺这时候并不确认隆庆皇子在天弃山脉中何处,他更不知道这位一心向道的坚忍神子,把他看成要破境入知命前必须拔掉的一根柴,一根废柴。
“在梳碧湖那时候,我被叫做打柴人,蛮子马贼则喜欢叫我是砍柴人。”
他牵着大黑马,对身旁的莫山山兴高采烈地描述着过去的时光。入山旅途寂寞,而且漫无目的的搜寻,实在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腻烦情绪,如果不经常聊聊天,他真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屁股一拍就此走人,再也不管小师叔那段正确的废话。
闲聊总是需要两个人才能进行,毕竟这个世界里没有周伯通这种人物,然而莫山山自幼生活在墨池老师身边,少经世事,除了与花痴陆晨迦通过一段时间书信外,便只有乏善可陈的笔墨生涯,所以只用了一盏茶功夫便交待完了自己的一生。
宁缺在感慨于书痴人生干净简单幸福之余,便只好自己讲自己的故事,好在他这辈子遇着的事情实在太多,即便除去那些过于血腥过于违反人类道德观的故事,讲上三天三夜也不可能讲完。
莫山山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偶尔被风雪刮的有些微红的微圆粉腮上会露出一丝笑容,在被宁缺提醒了几次之后,也学会了怎样在合适的时间问:后来呢?
随着后来呢后来呢的问话持续,两人来到了静谧的雪山之前。宁缺终于确认荒人没有骗自己,那支来自土阳城的商队确实已经南归没有进山,不禁感到有些疑惑,难道说夏侯放弃了寻找天书明字卷?
荒原的冬天有些难熬,他们两个人是修行者,能稍御寒暑,但在刮拂的凛冽雪风面前,还是觉得有些寒冷,眼前这片绵绵起伏的山脉也是极大的考验。
天弃山北麓这段多有陡峭难行之处,加之寒冷危险,无论荒人还是草原蛮人都从来不会进山,大黑马虽然神骏无二,但宁缺也不敢拉着它进山冒险。
卸下沉重的行囊,在大黑马厚臀上重重拍了一记,宁缺说道:“自己找地方折腾去,如果找不着吃的,你自己先回吧。”
大黑马骤然脱了重负,哪里还管得他在说些什么,欢悦嘶鸣一声,撒着欢便顺着山下缓坡向外奔跑而去,它记得路上隐约看到西北面好像有片针叶林,虽说自己不喜欢啃树皮,但那些耐寒的松鼠肯定会藏些东西过冬,松子味道好像不错……
看着大黑马像道黑色闪电般瞬间消失在视野中,莫山山紧了紧颈上的围巾,神情惘然问道:“它能找到吃的吗?”
“它就是个吃货,最擅长的就是找吃的。”
宁缺从行囊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布片,望向少女笑着补充说道:“书院后山里的人们都是一群吃货,我有时候真觉得大黑子天生就是书院的种。”
莫山山沉默很长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问道:“夫子……也是个吃货?”
宁缺没有听清楚她的问题,把手中那块血布举起来,对准天穹上那轮如同假货般的日头,迎着日光想要看清楚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最终却还是只看到了那些血。
“如果这是一场考验,难道没有半点提示?”
宁缺把那块国师李青山送过来的血布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恼火说道:“任何这种故事里面都应该有块藏宝图啊,不然怎么找魔宗山门?如果我们两个随便瞎逛都能逛进魔宗里去,那还叫什么不可知之地?”
莫山山轻轻摇头,说道:“先进山再说吧。”
宁缺点点头,把行囊背到身上,靴子顿时在雪里陷得更深了一些。
莫山山好奇看着他肩上的行李,心想里面究竟放的是什么,竟是如此沉重。
宁缺看着她眼睫上被冻成霜丝的睫毛,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忽然问道:“冷?”
莫山山觉得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
“早说啊。”
宁缺拿了一张符纸递给她,说道:“放腰上,可以保暖,如果不够我还有很多。”
莫山山依言把那张淡黄色的符纸放好,然后才醒过神来,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听他的话,感受着腰间逐渐传来的暖意,不由微异问道:“这是什么?”
“我最开始试验的火符。”
宁缺背着行李向山谷里走去,笑着说道:“非常失败,根本没有办法凝练天地之息里的火意,只能慢慢升温,离开长安的时候想着荒原上冷,所以就多写了些。”
莫山山听着这话,本来因为温暖和羞意渐渐热起来的脸颊骤然感到一阵冷意,声音微颤说道:“用符纸……来取暖?你有多少张这样的符?”
宁缺说道:“没数过,几十张总是有的,反正没什么用处,你别和我客气。”
莫山山睫毛微眨,霜丝骤碎,怔怔看着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心想写符极耗念力,你怎么能把宝贵的念力浪费在取暖这等没必要的小事上?
她一生痴于符道,视若至高之事,于是越想越有些生气。
宁缺回头看着她神情,不禁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莫山山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这样太浪费,以后不要这样了。”
宁缺笑着挠了挠头,没有接话。
用符纸当热宝,也许真的很浪费吧。
不过他的念力很充沛,他的回复速度很快。
最重要的是,他的桑桑体质虚寒惧冷。
他之前写了几百道这种符留在老笔斋里,这个冬天桑桑肯定不会那么难熬了。
第五十六章 雪崖之上怨憎会
哪怕是那些虔诚的昊天信徒围着神殿桃山打转磕头,也总还有个方向,然而这个故事里没有藏宝图,没有夹在血布里的地图,只有把重任扔到宁缺肩上就不管的帝国朝廷,以及完全不负责任的二师兄。
于是宁缺的荒原之行在最后变成了一段纠结而惘然的旅程。在他看来,如果说这趟旅程是修行,那么此时正在长安城皇宫暖舍里围着炉火取暖的那些家伙们都是些老不修,实在是令人愤怒而不知如何言语。
不知如何言语也不知如何行走,进入天弃山北麓最开始的数日里,宁缺和莫山山沉默而枯燥地行走,他完美地发挥自己寻踪觅迹的猎人本事,却依然抵不过一夜北风紧,雪花大如席所带来的困难。
行至一处寒风尤盛的山垭,宁缺装作没有看见少女符师蹙起的墨眉,强行又塞给她一张暖符,正准备继续向前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向上方望去。
莫山山看着他的神情,心想大概又是看见了什么雪山毛足羊,忍不住又想射下来当晚饭吃,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感受着腹间传来的暖意,没有说什么。
宁缺没有取弓搭箭狩猎,而是缓缓皱起眉头,就这样在雪地里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将识海里的念力渡出体外,开始静坐感知周遭天地里的气息。
寒风卷雪而来,不多时便在他的衣上积着薄薄的一层,莫山山看他模样,有些担心又有些疑惑,想要伸手替他将雪掸掉,最终却没有动作。
就在先前那一刻,宁缺感觉到天弃山深处传来了一道他很熟悉的气息,以他如今的境界,按道理来讲根本没有可能感知到如此遥远距离之外的事物,然而那抹气息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识海之中,这说明不是他感知到了那道气息,而是天弃山脉深处那道气息无视万里雪飘,主动找到了他。
这个分析让他震惊无语,心想这得是何等样境界实力的大修行者,才能隔着如此遥远距离,准确地让自己感知到他的存在?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无距?难道这片茫茫大山里真有越过五境的类似圣人般的存在?
为了确定自己的感知没有出现偏差,他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开始闭目静思。随着精神力的集中,识海内念力的缓释,那道自远方而来的气息愈发清晰清楚,如风中雪花一般越千重山而来,轻轻扬扬落在他的身上,覆在他的衣上,缓慢而无可阻挡地顺着他脸颊上的肌肤口鼻渗了进去。
一道恐怖到难以想象的强者气息,自远方而来,瞬间占据你的识海,面对这种情况,哪怕是像道痴那样的人物,只怕脑海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也是远远避开。
宁缺没有逃跑,反而坐下静静感知,因为如先前所言,这股恐怖强大的气息,让他感觉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亲近,然而问题在于,无论他怎样回忆,也想不起来这两年里何时遇见过拥有这样气息的大修行者。
那股气息强大并不霸道,虽不霸道但却格外骄傲,就像是一棵在雪峰顶端倔犟生存的雪松,覆着千年积雪却不肯稍弯腰身,俯瞰峰下众生,不屑看天一眼。
宁缺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着这股气息里的味道,忽然间明光一掠,识海之中骤然多出了很多画面,那是书院前方清美平静的草甸,那是旧书楼里无数册不屑于被世人看懂的书籍,那是后山里骄傲喂鱼的大白鹅,那是二师兄头顶的古冠,那是十一师兄痴痴看着的花朵,那是书院山下那片如剑般直指苍穹的树林。
他缓缓睁开眼睛,望向遥远山脉深处,感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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