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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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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就挨了一个大耳雷子,花小尤含嗔带笑:“给你脸了是不?还十八摸,来,让姑奶奶先摸摸你!”
两人正在笑闹间,四五个人推门而入,一个满脸横丝肉的家伙说:“我们金爷有请花小姐。”
大肚蝈蝈上前一步,挡在花小尤身前,说:“这位爷,已经很晚了,我们就休息了,明天还得赶路呢。”
横丝肉说:“你们赶你们的路,没人留你们,花小姐不走了。”
大肚蝈蝈又作揖又哈腰:“请给金爷捎个话……”
话没说完,大肚蝈蝈已经被打倒在地,几个人上来,扭住花小尤就往外走。
刚出门,横丝肉们却吓住了。只见月亮地下,挤挤擦擦地站着几百人,都黑着脸,手里拿着镐把。当先一人,正是铁塔似的胡爷。
横丝肉说:“你们想干什么?”
胡爷看也不看他:“把闺女留下。”
“你活腻了是不?这是金爷要的人。”
胡爷声音不大,却透着让人心悸的威严:“你给金爷捎一句话,说胡爷我就护三样东西,一是家里供的神,下窑的没神保护不行;二是关里人,那都是我的兄弟;三就是唱二人转的,煤黑子一年到头就这么点乐呵,不能让谁随便给搅了。走,闺女,收拾东西,咱们走,胡爷送你们出山。”
胡爷领着几百人,一直把花小尤他们送出几十里地,才往回返。临分手时,胡爷说:“闺女,唱得好,胡爷爱听,以后有什么乌龟王八找你麻烦,别忘了,这山上有个煤黑子胡爷。”
看着胡爷远去的背影,花小尤说:“胡爷真是关里人吗?”
老关东说:“那当然,山东滕州人,毛都不差。”
花小尤沉吟半晌,说:“跟我们东北汉子一样。”
老关东这些日子一直处在兴奋之中,几乎是每到一地,都能碰上他从关里领来的人。这些人干什么的都有,大肚蝈蝈也是灵机一动,把这些关里人在东北干的营生编了个快板小段,每到关里人多的地方,就说上一段。
关东过客 第五章(5)
那词是这么写的:
……
砍树的,放排的,帮着人家奶孩的,
打猎的,下套的,光着屁股采药的,
淘金的,扛活的,背着老爷过河的,
种地的,放马的,下河摸鱼穿裤衩的,
卖皮子的,卖木耳的,专在坟地看小鬼的,
挖人参的,抓飞龙的,赶着大车起五更的,
下煤窑的,采矿石的,吆五吆六赶大集的,
脱大坯的,垒大墙的,守在家里卖大炕的。
还真就跟大肚蝈蝈唱的一样,闯关东的人绝大部分人从事的就是这些工作。不过,看得出来,他们是满意的,这从那红红润润的脸和他们对老关东的热情上就可以看出来。如果不是这样,在这深山老林子里碰上老关东,还不得把这个“小骗子”砸巴死啊。
老关东兴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能天天跟花小尤在一起,并且是天天坐在一个爬犁上。老关东十五岁刚过,男欢女爱的事在他心里也就刚刚长出个小尖尖,像他在山海关的城门楼底下拉的那小屎尖尖一样。他没想过要爱花小尤,或者说要娶花小尤为妻,他只是喜欢,喜欢看花小尤,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听她笑,喜欢看她演戏。连花小尤上厕所他都想看,并且也看过,农村有的茅房是用包米秸子围的,他就在那包米秸子缝中看过,他倒不是想看什么东西,他只是喜欢看,花小尤做什么他都愿意看。他也知道慕雨潇爱上了花小尤,花小尤以后也许就是他的干娘。但他还是喜欢,如果有人领他来到悬崖,指着那万丈深渊说,你要是真喜欢花小尤,你就跳下去,他会毫不犹豫地一纵而下。
他每顿饭都要吃很多,经常是塞得两头都要往外冒,皆因为花小尤有一次说,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要多吃饭。花小尤爱吃酱缸里的咸菜,每到一处,他第一件事就是到酱缸里捞咸菜。他感到最幸福的就是坐爬犁,这时候只有他和花小尤两个人,花小尤给他讲了很多京城里的事、法国的事。这种时候,一般都是没风的天,也不太冷,花小尤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像是从天上传来的。他时常想,观音菩萨驾着一朵祥云从天上飘落,站在唐僧师徒四人面前,微笑着说“悟空”,大概就是这种声音。他觉得心里甜甜的,很受用。于是,他喃喃地说:“姐,我困了。”花小尤就说:“睡姐腿上吧。”他就躺倒在花小尤的腿上,花小尤把貂皮大衣的扣子解开,把大衣的下摆盖在他的身上,手轻轻地拍着,嘴里哼着小曲,于是,他就睡着了。
花小尤也很喜欢老关东,喜欢他的机灵,喜欢他身上挺像自己的那股邪气,她觉得这孩子也挺可怜的,七八岁就没了爹娘,自己一个人闯到关东来,爹娘如果地下有知,该多心疼啊!想到这里,花小尤把大衣下摆又给老关东掖了掖,手拍下去也轻了许多。
他们这次是到一个林场演出,林场在大兴安岭深处,清一色的圆木房子,有百八十间。
舞台搭在一个加工木材的大木棚里,棚中架了四个用汽油桶改制的大炉子,木头■子毕毕剥剥地响着,烧得汽油桶热得烤人,棚子里温暖如春。
这里也有老关东认识的人,听他们讲,这山满山都是宝,冬天和春天,他们主要就是伐树,专砍那些足有一抱粗的圆木,等江里开化了,再把那些圆木扎成木排,顺江放下去。夏天,他们就上山采药挖“棒槌”,碰上运气好,挖它个九两老山参,一辈子吃穿都不愁了。秋天则钻老林子打猎,那猎物多得直往你枪口上撞,什么时候回家,不是看太阳落没落山,而是决定于是否还能拿得动自己的战利品。冬天,他们有时候也出来打猎,这时节,动物的皮毛最好。这里的人都会滑雪,枪法也好,爬峭壁,钻林子,个个灵得都像老山猴。
东家是一个满人,叫钮赫,五十多岁,很壮实的山里汉子。这附近百八十里范围的林场都是他家的,据说是当年乾隆爷赐给他祖上的。人们在这里伐木,他给工钱,打了猎物,挖了山参草药,他收购。开演前,钮赫领着一些人来到大肚蝈蝈面前,说:“今儿个,你们得唱一宿。”大肚蝈蝈一愣,刚想说什么,钮赫一摆手,又说:“这是给你们的报酬,看行不,不行,再加。”随来的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大肚蝈蝈面前,大肚蝈蝈看了看,是一张虎皮,六七张狼皮、貂皮,还有五六只老山参。大肚蝈蝈说:“东西是不少,那张虎皮就够值钱的了,问题是,累呀,受不了啊,能唱的只有上边这个眼,下边的,就是我给你们唱,你们也不能愿意听。”钮赫又说:“你下边那个眼能整出动静来,我们也愿意听,你不知道,这儿年八辈不来唱唱的,就让他们好好过过瘾吧。你唱累了,让吹喇叭的,拉弦的,都上,整什么都行,总比老北风钻驴棚的动静好听吧,你要不嫌闹得慌,我们自己也上去号两嗓子,半夜时,咱们再喝点小酒,你闻闻,狍子肉都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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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 第五章(6)
大肚蝈蝈问花小尤:“行吗?”花小尤说:“什么行不行的,唱呗,没听说哪个坟头里的人是唱死的。”花小尤从来不怕事大,就怕事儿太平淡,跟这些山里人在一起唱一宿,估计是个挺热闹的事,何况还有酒。
花小尤今天心情好极了,在黑龙江这么些日子,整天捂在厚厚的皮子里,她感觉身上都要捂馊了。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有春天的地方,那炉子那么热,这屋子里这么暖,她真想酣酣畅畅地脱光了衣服唱。
花小尤又穿上了那件大红旗袍,刚一上台,就引发了台下一片充满野性的呼叫。那声音不是叫“好”,而是又像虎又像狼的那种“嗷嗷”声。
花小尤站在台上,笑盈盈地说:“东家让我们唱一宿,我们就唱一宿。先给大家唱个小帽儿,这小帽儿里唱的每出戏,今天晚上我们都唱,来,乐队准备好了吗?《小看戏》,走喽!”
花小尤和大肚蝈蝈随音乐扭了几下,开口唱:
头出开场戏,唱的是《狐狸缘》,
二出唱的是《尼姑思凡》,
三出《打面缸》,四出《临潼山》,
五出《黄鹤楼》,六出《汾河湾》,
七出唱的是《刀劈三关》。
小帽儿唱完,大肚蝈蝈和花小尤真就按照顺序唱起来。每唱完一出,或是李世礼,或是陶三林,或是这山里的什么人,上去表演一段。让大肚蝈蝈和花小尤下去歇歇,喝口水。
陶三林的唢呐在东三省也是有一号的,他表演的这套行话叫“卡戏”,只见他用嘴吹完了用鼻子吹,正着吹完了反着吹。还能把两支烟掰去一半,点着,叼在嘴上,突然烟头冲里缩进嘴里,然后,再把唢呐吹起来,烟顺着喇叭嘴一缕一缕地往外冒。最精彩的是他的家传绝活,把一根比筷子还细的木棍插到唢呐杆上,在木棍上放一碟子,转起来,再吹,还一边吹一边扭,那碟子就在直立着的木棍上转着,引得台下又发出那种畅快的“嗷嗷”声。
吃夜饭时,木棚里推进来几十个大木墩子,人们三五成群围着一个木墩子,墩子上摆满了狍子肉、兔子肉、鹿肉和大碗大碗的酒。钮赫陪着花小尤他们在台上摆了一个最大的木墩子。国尔木单独地守着一个盆吃着,里边也是狍子肉、兔子肉和鹿肉。本来,钮赫是安排它与那些西伯利亚狗在一起吃的,可那些狗们坚决不与它同桌共饮。它倒也不生气,乐得自己独吃一盆,愿意快吃就快吃,愿意慢吃就慢吃。
钮赫与花小尤拼起了酒,钮赫好酒量,喝那老白干像喝水一样。花小尤也不示弱,钮赫喝多少她喝多少。钮赫说:“孩子,好酒量,一看就是东北姑娘。”
花小尤笑问:“何以见得?”
钮赫一指台下:“你也看见了,我们这不少关里人,那关里汉子跟咱东北汉子差不多,豪爽,实在,讲义气,出马一条枪。关里娘儿们就不一样了,她们十个有八个是小脚,说话小声小气的,好像怕把谁吓着,见了生人,先把头低下了,没说话,脸先红了。哪像咱东北姑娘,见了生人,先把你看脸红了。”
花小尤又问:“那你是喜欢东北姑娘,还是喜欢关里姑娘?”
钮赫说:“那还用问,当然是东北姑娘了,不过,去年我也娶了个关里姑娘,都尝尝呗。”
几个人一齐笑起来。
花小尤早就注意到棚子的一个角落里供着一个牌位,牌位下香烟缭绕,还有一些馒头点心之类的东西。她问:“东家,你们那儿供的是什么呀?”
钮赫头也没抬:“山君。”
也是山君,该不是同一个吧,花小尤想,问:“山君是什么鸟?”
钮赫抬起头,脸上突然变得很庄重:“姑娘,可不行这么说,山君是我们山里人敬的神,说到山君时,笑都是不行的。”
大肚蝈蝈说:“山里人不是把老虎也叫山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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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 第五章(7)
东家摇摇头:“我们供的山君,是人,是一个如同神仙一样的人。山里人谁遇上什么难心事,或是让谁欺负了,只要到山顶上喊一声,山君,我给您老人家磕头了,然后,把你要托山君办的事,用纸写上,找块大石头压上,过几天,事准给你办了。”
花小尤说:“这么神啊,那我也去求求山君。”说着,就站起身。
钮赫说:“你这样可不行,满嘴酒气,嬉皮笑脸的,山君见了会拿树枝抽屁股的。”
众人又大笑。
第二天早上,花小尤他们匆匆吃过早饭就上路了。到下一个点,还有一天的路要赶,觉也只能在爬犁上睡了。钮赫与山里人把他们送出好远,又送了不少山货给他们。临分手时,钮赫说:“姑娘,找婆家办喜事时,别忘了告诉咱一声,我领着山里人喝喜酒去。”
花小尤点点头,一时竟有些不舍。
走到中午时,离林场已经挺远了。天突然暗下来,远处山林里传来一种异样的声音。那十六只西伯利亚狗躁动起来,一个劲地叫,说什么也不走了。
爬犁正好停在一个山洼处,花小尤看看天,说:“怕是要来大风雪了,先避一避吧。”
大肚蝈蝈没说什么,登上山坡,向远处望去。突然,他发现十几个人滑着滑雪板,飞一样向他们冲来,仔细一看,正是昨晚在一起的山里人。这些人眨眼工夫就滑到他们面前,连声地喊着:“快!快!快跟我们走,大烟炮来了!”
话音刚落,后边几里地的地方,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花小尤一看,吓得立时就变了脸色。只见一股狂风,推着足有几米高、几里地宽的雪浪,嚎叫着就向他们压来。一行人忙赶着爬犁,随山里人迅速向一片林子后冲去。在林子后刚刚站定,大烟炮就扑上来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漫天漫地全是雪。风狂啸着,像长着爪子,把爬犁上所有的东西都抓走了,包括那张虎皮,也包括他们所有的锣鼓家什。林子里的树被大雪压得骨断筋折,噼里啪啦,嘎巴嘎巴地,发出痛苦的惨叫。
风头过后,向他们刚才待过的地方看去,沟不见了,那里已成了一片平地。
花小尤惊魂未定:“好险啊!”
山里人说:“遇上大烟炮,别瞎跑,你是跑不过它的,也别往山沟里躲,”说着,一指刚才那山洼,“看见没?几丈深的沟,说盖就给你盖严了,谁也别想活着出来。最好的办法是躲到林子后边,树林子把大烟炮一挡,风头一过,人就没事了。”
花小尤千恩万谢,山里人说:“别谢我们,是东家发现天头不对劲,让我们赶来,还好,紧着赶,总算没误事。”
晚上,当他们赶到目的地时,发现钮赫又派人把被风刮走的虎皮、人参给送来了。花小尤细看看,发现虎皮不是原来那张虎皮,那张颜色比这张要浅得多,人参也不一样了,她记得其中有一只身上长着一个像肚脐眼一样的东西,面前的这几只,她翻看了几遍,也没找到那个肚脐眼。
花小尤第三次遇险纯粹是她自找的。
那天,他们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准备走到适合的地方再演一场。花小尤突然想出一个怪主意,说:“咱们反正也没答应谁,我看这么着,咱们把鞭子都放下,睡觉,让马自己走,走到哪儿停下了,咱就在那儿演。”大伙一听,都表示同意。老关东是觉得这事挺有意思,大肚蝈蝈和李世礼他们则知道,马不到有人的地方是不会停下的,只要有人,给谁演都无所谓。
于是,他们都把鞭子收起,真躺在爬犁上睡了。走着走着,最前边的那匹骒马突然来尿了,叉开两条后腿就撒了开来,它这一停,所有的马都停下了。几个人在半梦半醒之中,觉得马停了,睁开眼睛一看,却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乱坟岗子,不大的小土丘上,散布着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坟头,天已经黑了,不远处似有鬼火在游动。
关东过客 第五章(8)
大肚蝈蝈下了爬犁,来到花小尤面前,说:“这玩笑可开大了,还唱吗?”
花小尤却兴奋了:“唱,怎么不唱呢?咱们这一路上,给满族人唱过,给鄂伦春人唱过,给闯关东的关里人也唱过,还真就没给死人唱过。这些人都是在东北死的,东北人爱听二人转,东北的鬼也肯定爱听二人转,来,把家伙什拿出来,都给我敲起来,吹起来!”
老关东也来了精神头,他本来就胆大,七八岁的时候,一个人没少走夜路,有时候困了,还趴在坟头上睡过觉。他一个箭步蹿到最近的一个坟头上,大喊了一声:“大鬼,小鬼,男鬼,女鬼,无头鬼们,都听好了,东北二人转最棒的一对黄金搭档给你们唱戏来了,都醒醒,醒醒。”说着,他一个亮相,学着大肚蝈蝈来了一句,“弦对好了吗?喇叭插进嘴里了吗?好,咱们就拿手纸上茅房,准备揩屎(开始)!”
大肚蝈蝈嘀咕着:“一对精神病。”嘴里说着,手却已经把扇子手帕拿了出来。这一路上,他都顺着花小尤,花小尤要做什么,他从来没说一个不字。
老关东操起锣鼓一通猛敲,陶三林刚吹了一声,却不由得笑出声来,真真是没想到,演了这么多年二人转,今天到坟茔地来给鬼比画上了。
花小尤也想笑,但硬是憋住了,她知道,自己要是一笑起来,这戏就没法演了,那样可就是太扫兴了。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个好玩的事,可要把它进行到底。
花小尤唱了一段《黑五更》:
一呀一更里,月儿刚出来,
小奴家轻迈步来在门外,
谁家去喝酒,谁家去打牌,
情郎哥哥你咋还不来。
唱着唱着,大肚蝈蝈突然用手碰了花小尤一下,花小尤扫了大肚蝈蝈一眼,见他用眼神暗示着后边。花小尤回头一看,吓了一哆嗦。只见身后不远处坐着十个人,都盘着腿,像在自己家炕上一样。月光下,看不清他们的脸,瞅着都黑糊糊的。十个人都戴着或狐皮或狗皮或獭皮的帽子,都穿着或狼皮或羊皮或獾皮的大氅,有的扎着腰带,有的把腰带系在了脖子上。
天哪!这真是把鬼给唱出来了。饶是花小尤胆大,却也吓得心里直突突。她悄声问大肚蝈蝈:“还唱吗?”未等大肚蝈蝈回答,一个鬼说话了:“当然唱了,俺们都来了,你们又不唱了,算啥事啊!”
“唱啥呀?”花小尤声音有些抖,她倒不是真的询问唱什么,而是顺口说的这么一句。
鬼又说了:“《大西厢》。”
我的天妈呀,鬼还知道《大西厢》!看来这鬼生前也是个二人转迷。想到这儿,花小尤有些胆壮了,既然这鬼爱听二人转,大概就不会对唱二人转的人下手。就像过去皇上爱吃哪口饭菜,他绝不会把会做这饭菜的厨子杀了,人鬼一个理嘛。花小尤与大肚蝈蝈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意思是说,赶紧唱吧,还得认真唱,往好了唱。别看平时都说糊弄鬼糊弄鬼的,真碰上了鬼,还是别糊弄为好,鬼是那么好糊弄的吗?弄不好,张开血盆大口,把你们都吃了,连骨头渣子都不给你剩一点。
李世礼和陶三林、老关东也从最初的惊惧中缓了过来,操起各自的家什,二人转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一场戏就这样开台了。
一轮明月照西厢,
二八佳人巧梳妆,
三请张生来赴宴,
四更无人跳粉墙,
五更夫人知道信,
六花板拷打莺莺审问红娘。
花小尤一边唱着,一边偷眼看下边的鬼。只见这十个鬼都看得津津有味,有的随着打着拍节,有的咧开血盆大嘴,露着白森森的牙,总是笑。
老关东也是一边打板,一边盯着鬼们看。他一点也不害怕了,觉得挺兴奋,同时,又有了光宗耀祖的感觉。不是吗?俺爹,俺娘,俺爷爷,俺祖太爷,俺祖祖太太爷,谁见过鬼啊,谁给鬼演过戏啊!就是干爹慕雨潇那样的人也没见过鬼啊!于是,老关东又想尿尿。
关东过客 第五章(9)
花小尤此时已没有了一丁一点儿的惧怕,她觉得这事太好玩了,太刺激了。看着鬼们聚精会神、如醉如痴的样子,她好几次都忍不住要乐。心里想,这要是有个照相机该多好,把这些鬼的鬼态都拍下来,把这给鬼演戏的场面都拍下来,拿到法国去办个影展,准会轰动全世界。
只有大肚蝈蝈似乎还没从惊恐中摆脱出来,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一双眼睛也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些鬼。
一出《大西厢》唱完了,鬼们站起身,拍打拍打屁股,扔过来一把金银首饰,走了。
花小尤又惊愕了,鬼们还懂得赏钱,给了这么多珠宝,花小尤拿起一条项链仔细看看,该不是纸糊的吧?老关东他们也都跑过来,围着那珠宝看。
看着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不大对劲,鬼们回家应该往坟里走啊,怎么往反方向走了呢?
正惊疑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那十个鬼骑在十匹马上,如飞一样冲了过来,当头的一个一把捞起花小尤,就把她架在马上。老关东反应最快,一个箭步扑过去,抓住了当头那鬼的腿,那鬼回手一下子,把老关东打落在地,后边一马的前蹄正踩在老关东的身上。
那十六只西伯利亚狗凶猛地扑上来,其中一鬼举起枪,正欲开枪,国尔木斜刺里冲上来,一口咬掉那鬼手中的枪。但另一鬼的枪却响了,国尔木清嚎一声,倒在血泊里。
十匹马一瞬间便跑没了踪影。
大肚蝈蝈明白了,这十个人根本不是鬼,而是杀人放火的山贼、胡子,他和陶三林几个急忙卸马去追。
这些人确实是一伙山贼,刚刚打劫了一家财主,回山的路上,正碰上花小尤他们在坟地里作妖。开始时,也以为是闹鬼了,细看又不像,再近些一瞧,原来是一伙唱二人转的,本想抓了那女人就走,可花小尤开口一唱,就把他们迷住了,平时里昼伏夜出,人多的地方不敢去,这么好听的二人转也实在是难得一听。于是,就走到近前盘膝而坐。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花小尤清醒过来。马队已放慢了速度,花小尤看清自己是横躺在马上,身后是一个不断地喷着粗气的黑汉子。
见花小尤醒过来,黑汉子说:“小戏子,唱得不错啊。”
花小尤甜甜地一笑,说:“能让我坐起来吗?”笑是花小尤的武器,平素里求人办事,她往往用不着多说话,只需甜甜地一笑,事情就办成了。
黑汉子把花小尤扶起,又扶她在马上坐好。
花小尤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其实,她现在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她只想套套近乎,好寻个机会逃走。
黑汉子说:“你们唱二人转的不是有套词吗,说‘家住深山靠陡崖,只管杀人不管埋,哪个从俺山前过,刷拉拉,把你人头留下来。’”
花小尤又是一笑:“这么说,是做没本钱的生意的。哎,有个人不知你认识不?”
黑汉子问:“什么人?”
花小尤说:“慕雨潇。”
黑汉子:“听说过,不熟,听说这人挺邪乎的,你怎么认识他?”
花小尤说:“他是我哥,我亲哥。”
黑汉子仰脸大笑:“小女子,跟我玩这套,是不?就算他真是你哥,我也不怕,他在耳朵眼里,我在屁股眼里,他那抠耳勺再大,也捅不到我这里来。”
花小尤还是笑:“还有一个叫山君的你听说过没?”
黑汉子:“山君你也认识?”
花小尤笑得更甜美了:“那也是我哥,我亲哥。”
黑汉子骂人了:“你他妈……”
话刚骂出一半,却硬生生把后一半吞了回去,他发现前边出现了五个人,都骑在马上,一字排开。中间一人,一张脸惨白白的,没有任何表情,胸前画着四个人头像,分别是喜怒哀乐的表情。
花小尤和黑汉子几乎是同时喊出声:“山君!”只不过花小尤的声音带着惊喜,黑汉子的声音含着战栗。
关东过客 第五章(10)
山君的声音很轻,有些沙哑:“既然认识,事情就好办了。”
黑汉子胆虚地问:“你想怎么样?”
山君说:“把姑娘留下,你们走人。”
黑汉子把手伸向腰间,说:“我们可是十个人,你们只有五个人。”
话音刚落,就见山君等五人从马上一跃,飞旋三百六十度,又坐回到马鞍上,回旋之中,已有五声枪声响起,待人坐回到马上,黑汉子一伙中已有五人摔落马下。
山君说:“一对一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黑汉子看了看已死去的同伙,见每人的眉心上中了一枪,他没敢再说二话,乖乖地把花小尤放到地上。
山君说:“留下一匹马。”
黑汉子让手下牵过一马,送到花小尤身旁。冲山君拱拱手。山君让出一条路,黑汉子头也没回地走了。
事情变化得太突然了,让花小尤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她不知道山君劫下自己要干什么,是不是跟那黑汉子是一个目的?如果是,自己怎么办呢?想到这,花小尤突然笑了,那就跟他走,这山君可是个神奇人物,是个大侠,是个英雄,随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啸傲山林,浪迹天涯,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没想到,山君一句话却让花小尤大失所望,他说:“骑上马走吧,你的同伴还在四处找你。”一张脸冷冰冰的。
花小尤想耍赖:“我不敢走。”
山君说:“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走,没有人敢再碰你。”说完,再也不看花小尤。
花小尤只好上马,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以后我到哪里能找到你?”
山君想起黑汉子刚才说的话,说:“你在耳朵眼里,我在屁……”大概是觉得这话对一个姑娘说,不太好,说了一半便换成“你找不到我的”。声音也变得很冷,像这夜半深山里的风一样,吹得人心里都冰凉凉的。
花小尤回到坟地时,大肚蝈蝈他们已经把受伤的老关东和国尔木包扎好了。国尔木只是右前腿被打伤了,老关东头上挨了一枪把子,两根肋骨被马踩断了。
大肚蝈蝈关切地问花小尤:“你没事吧?我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你。”
花小尤摇摇头,看了看老关东和国尔木的伤,泪珠一串串地落下,她抱起老关东,坐到爬犁上,让大肚蝈蝈把国尔木也抱上来。这次,那十六只西伯利亚狗没有表示反对,反倒友好地叫了几声。
离开了曾让他们度过惊魂一刻的坟地,大家都沉默着,谁也没再回头看,马儿、狗儿也都沉默着。花小尤把老关东抱在怀里,用大衣裹着他,她怕他坐在爬犁上,会颠破伤口,会疼。
老关东看着花小尤,眼里不觉流出眼泪,说:“姐,我想回家。”
花小尤眼中的泪水又流出来,喃喃地说:“回家,咱们回家,这就回家。”
关东过客 第六章(1)
关老爷被放回来的当天就病倒了。
在黄花寨,倒是没有谁为难他。连着四天,慕雨潇面也没朝,连大管家曲东民也不见了踪影。他每天就是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屋里躺着,饭有人送,尿盆有人倒,就是没人答理他。连那个送饭的都不愿意跟他说话,每次只是把饭桶往门口一放,拿勺子敲敲桶,像喂猪人敲猪食槽子一样,然后,看也不看他就走了。
人上了岁数本来觉就少,太闲着没事了,免不了白天就打个盹儿,可这盹儿哪怕只有一袋烟工夫或是一顿饭工夫,晚上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月亮,从屋子那仅有的小窗子望出去,月亮似乎只照着他一个人,只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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