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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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猝死
道非道，非常道……

　　——老子

　　艺术有雅俗之别，医术有高低之分。国画大师齐白石言绘画应“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也，不似为欺世，太似为媚俗。”中医医术亦然。中医学具有丰富的中国文化底蕴，混沌理论，渗透其中，掌握其精髓，深刻领悟“似与不似之间”，既不泥古不化，死背教条，成为“医匠”；更不背弃中医原则，在所谓的“现代医学”理论下将中药进行简单的罗列和组合，沦为“庸医“。努力追求既符合中医学的原则性和科学性，又能敢于突破传统，大胆创新的医术，吸取西医学的长处，合理引入数理化和生物学，使中医成为既有现代整体观念又具备可对生命微观相对定性定量的医学，向中医学的最高境界——医道，孜孜以求。

　　——摘自康新日记

　　
　　第一章　猝死

　　事先毫无征兆，也就是半小时前，那时还没有更换第二组液体，贾志同医生还检查了陈舟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过后他坐下来写观察志。再过半小时就下班了，初秋西斜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医生身上，暖洋洋的，不一会儿，他就想打瞌睡。近来他每天看书都到深夜，睡眠严重不足。

　　医生把写完的观察志夹入病历夹，揉揉眼，又喝了口热茶，这才觉得又有了些精神。连日来天气乍暖还寒，气温忽上忽下的，因感冒发烧来看急诊的病人特别多。急诊内科值班本是两个医生，老张今天下午因急事突然请假。医院人手一时安排不过来，贾医生一人承担两人的工作量，一下午就看了几十个，这会儿他感到有点儿累。非常疲乏的他怕自己再想睡，便起身又去巡视病人。

　　输液室门口，护士小柳正和那个叫王媛的漂亮的少妇在小声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听见脚步声，王媛转头叫了声“贾医生，”贾志同微笑着点点头，绕过王媛走进观察室。

　　贾医生来到陈舟床边，这个病员患的是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来的时候腋温有四十一度。贾医生想看看病员体温降了多少。募地，贾医生的心猛地一沉——那个叫陈舟的病人表情痛苦，正用左手捂着胸部，看见医生，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一股寒意倏地从贾医生脚下升起，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心率138次，血压高压70，低压50，脉压差小于30。他立刻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了听诊器。

　　“你哪里不舒服？”贾医生边听边问道。

　　“冷……胸闷……心慌……”，艰难断续地挤出几个字，病人就突然昏迷了。

　　过敏性休克！贾医生凭听诊及监测仪上的数字和病人表现的症状立刻作出了判断，虽然他有过短暂的疑惑——这病人用的几种药还从未有过敏的报导呀——但医生还是转身向护士大叫道：“小柳！快！……抢救病人！……”

　　事后，护士小柳回忆贾医生叫她时的第一反应是感到奇怪，十分钟前她刚观察过每个病人的输液情况，那时病人都好好的，并无半点异状。

　　经过抗过敏，吸氧、胸外心脏按压、电击、人工呼吸和心内注射強心针等一系列抢救，病人陈舟还是不可挽回地去了，他结婚才三个月，刚过了28岁的生日。

　　王媛当场晕厥。贾医生和小柳一番急救才使她苏醒过来，王媛清醒后就扑到陈舟身上嚎啕大哭，贾志同上前解劝，近似疯狂的王媛哭喊着朝他又抓又踢的，他只敢招架。忽然，王媛大叫一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你……你还我爱人的命来！”叫嚷着就一把就抓住了医生头顶上的头发，无论医生如何挣扎，她死活不松手。有两个患者的陪伴连忙上前，帮着护士把王媛分开。人是拉开了，贾医生的头发却被硬生生扯下一绺来。贾志同又痛又气，却不好发作，他气呼呼瞪着王媛，半天说不出话来。

　　医院院长董振海正好在急诊科办事，闻讯赶来，目睹了贾医生被揪下头发的一幕，他急忙叫来保安，让其把王媛带到医院办公室去。董院长向贾志同简单问了问情况，嘱咐贾医生先别搬动尸体，就急匆匆赶回办公室去了。贾医生发了一会儿呆，虽然对病人家属的行为很不满，但他此刻根本没有闲心去生气，他很困惑——是什么原因导致病人死亡呢？是药物过敏？第一组药物是双黄连，第二组药物是氢考，第三组是盐酸克林霉素。（病人对青霉素和头胞类药物过敏，所以贾医生选用了克林霉素。）这三种药都不可能导致病人过敏死亡呀！至于输液速度，他已问过小柳，滴速控制在每分种７０滴，病人的心脏情况很好，是完全可以承受的。那么是什么原因呢？医生苦苦思索着。

　　贾志同忽然看见床头柜上有只玻璃杯，里面残留着少许黑色的液体，他心里一动，指着玻璃杯问护士：“小柳，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中药。”小柳道：“我给他换第二组药时他正在吃，满满一杯呢。我问他为啥输液还喝中药，他说中西药一起上，病会好得快一些。”

　　“哦。”贾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知道他在哪看的中医吗？”

　　“就在本草堂诊所。”小柳答道：“听说还是郑医生开的药呢。”

　　“郑医生？”贾医生沉思片刻，拿起那个玻璃杯回到了医生值班室。

　　在病人死因不明的情况下，贾志同医生对正进行输液病人的药物进行了调整，更换了氢考克林霉素和双黄连，虽然后两种药物的生产厂家都是规模经营的大企业，但如今假药伪劣药品混迹于巿场，流入医院也不是没有可能，凡事遇宽取窄，还是小心为好。贾医生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与此同时，医生想到此事应该向主管业务的叶明副院长汇报，应向他建议立即在全院停用这三种药品。于是医生拨通了副院长办公室的电话。

　　“贾医生，你肯定这个病人的死亡就是和这三种药物有关？”叶副院长听了贾志同的述说后沉吟片刻问道，听得出，他对贾志同的建议有点儿犹豫。“病人死亡的原因有很多，你怎么就只是想到药物上呢？而且这三种药物在我们医院使用时间也不短，从未出过问题呀！”

　　“叶院长，这三种药以前确实是没有出过问题。但今天我用的是新批次，而且，病人表现的症状也完全是药物过敏。所以，我认为一定得马上停用！”贾志同急急解释道：“我就怕再用会再出问题！”

　　“你的意见当然应该考虑……不过，贾医生，你知道这三种药都是常用药，一旦全部停用很可能会影响工作。”叶副院长边想边字斟句酌地道：“这样吧，呆会儿我们在药剂科和彭主任碰碰面，了解下情况再说吧。”

　　放下电话，贾志同医生站在那里，楞怔了一会儿。他觉得有点奇怪，平时工作起来雷厉风行的叶副院长今天这是怎么了？有疑惑的药物停用就是了嘛，干嘛还要去药剂科了解什么情况呢？而且，即使了解情况，这药也暂时不能用了呀！

　　他这么想的时候，自然就联想到接下来和病人家属有可能发生的纠纷，便又翻开了陈舟的观察志，把今天的治疗及抢救经过写了下来。刚写完，药剂科主任彭济春打来电话，说是董院长叶副院长召集有关人员在药剂科开会，请他立即去一趟。正好这时值夜班的董医生来接班了，贾志同就匆匆和董医生把交接班手续办了，又简单地对老董讲了讲刚才发生的事。匆匆忙忙的，贾主任也没忘让老董停用那三种药。
　　作者题外话：《医道》作者在此向大家问好，衷心希望本书能给您带来阅读的乐趣。这是一本写中西医学的书，也是一本写人的书，所反映的医患关系和每个人息息相关。俗话说：人吃五谷生百病，有哪个人敢说自己一辈子不和医院医生打交道呢！您看了本书，且不说其他，仅就您的日常生活而言，我想也多少有益。作品以两条主线展开，一条贾，一条郑。涉及人物众多，故事情节复杂。力戒此类作品易犯的纯粹说理，力求艺术地再现这一领域的文学形象，是作者希望达到的目标。追求和谐的医患关系，揭示医疗黑幕和探询中西医学的所长所短，是作者创作本书的初衷。考虑到受众的阅读兴趣，作品力求引人入胜。衷心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多些点击收藏和推荐，非常感谢！

第二章　　第二中医医院
第二章　第二中医医院

　　Ｎ市第二中医医院是一所有六百张床位三百多个医务人员的大型医院，坐落在风景秀丽的清河之畔。医院由一栋门诊大楼两栋住院大楼组成，占地两百多亩，院内建有花园水池，还有很大一片银杏林，那是医院第一任院长著名国医大师王成林率领医务人员植树造林时植的，有突出中医医院特色的意思在内。如今，高大的银杏树挺拔屹立，然而中医医院除了院名仍然沿袭着过去的名称外，早已不再是一所单纯的中医医院。确切地说，这所医院现在已是一家中西医并存且以西医为主的大型综合性医疗机构，中医内容和特点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保留下来。

　　此时，在门诊大楼七楼的院长办公室里，董振海院长坐在办公桌旁，默默想着先前发生的事。刚才，董院长使出浑身解数，好容易才使死者的亲属暂时安静下来。后来，他见王媛不再哭闹，只是一个劲落泪，便适时叫来他的司机，让其把王媛送回家去。王媛那时已完全没有了主意，任由董院长安排。

　　王媛虽然被送走了，但董院长知道，今天这个问题有点儿棘手，主要是死因不明，且死者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其亲属很难接受这个突兀而来的打击，他们除了要求赔偿外，很可能还要向医院讨要说法。那么，这是一起医疗事故还是一起医疗意外呢？董院长点燃一支烟，在心里问自己。以董院长对江志同医生医术的了解，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极小。那意外又可能是些什么因素呢？严重的热原反应？凭江医生的技术，这种反应应该是完全可以抢救过来的。是病人有什么隐匿性疾病？在输液时突然发作而死亡？但死者年轻力壮，这种可能性看来也很小。最有可能的当然是药物，但老叶说这三种药物以前从未出过问题。那是什么原因呢？正分析着，叶明副院长走了进来，把江志同的要求对董院长讲了。董院长听罢沉思片刻，抬头注视着叶副院长道：“老叶，你的意见呢？”

　　“按说出了这样的事，这有疑问的药品是该停用。”叶副院长看着董院长，有些犹豫地道：“可问题在于这三种药都是常用药，而且医院目前只有这三个厂家的产品，一旦停用再等到购入其他厂家产品，势必会影响到医院日常工作。现在正是上感高发季节，对青霉素和头胞类药品过敏又患有消化道疾病的患者，克林霉素就是首选药。双黄连和氢考的使用范围也很宽泛。所以我想有无这个必要，要是这患者不是因为药品原因，那……”

　　“嗯……，”董院长不禁皱皱眉，看来这决心不好下呀，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考虑，可能这决定还是得靠自己下了。这三种药物是统筹招标采购的还是从医药代表处进的？他正想问问老叶，叶副院长转身出去接电话了。董院长思忖片刻，给药剂科彭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打印一份药品入库明细表。想了想，又让彭主任通知几个临床科室负责人到药剂科开个会，他想听听大家对此事的看法。

　　江志同医生到达药剂科主任办公室时，医院内外妇儿骨各临床科室负责人已在那里等待他了。董叶两位院长和彭主任也在。见到江志同，董院长就让他把今天发生的事给大家讲了讲。

　　“我请大家来，并不是要大家来分析这个患者的死亡原因，因为大家都知道，对于这种原因不明的死亡，只有通过尸检才有可能确认。”江医生介绍完情况后，董院长说道：“出了这件事，江医生要求在全院立即停用这三种涉嫌的药品，我想请大家说谈谈自己的看法，有没有这个必要？”

第三章　　各怀心事
第三章　各怀心事

　　“全部停用可能不大好吧。”率先发言的是药剂科主任彭济春，他是主任药师，资格比较老，在医院里说话有点儿分量。他扬扬手里的一份药品明细表道：“克林霉素最初是由医药代表处购入的，我们医院使用这个厂家的克林霉素已有好几年了，临床从未出过什么问题，现在仅仅因为一个原因不明的死亡例子，就全面停用，我认为有失偏颇。这一来会影响医院的日常工作，二来，也会影响到我们以后和这个厂家的合作——我们还用着这个厂家其他好几种产品呢。说实话，这个厂家的产品现在全国都很有知名度了，可是给我们医院的出厂价格一直未变，对我们是很够意思的了。大家可以去了解一下，其他稍稍有点儿名气厂家的克林霉素出厂价格是多少，就应该明白这个厂家的领导是很重友情的。双黄连的情况和克林霉素差不多，生产厂家也是国内知名中药生产企业。我的意思很明确，别和这样的厂家过不去，那样等于是和钱过不去！大家都知道，这克林霉素和双黄连都是常用药，用量很大……至于氢考，我想更应该没有问题，因为这是本地知名企业生产的，叶院长最清楚。”

　　“不错，氢考这个药品我是最清楚，因为这个药品是我外甥所在的曙光制药厂生产的。但曙光厂不是什么知名企业，彭主任高抬它了。大家都知道，这个厂的药品以前曾出现过一点小问题，但瑕不掩瑜，我对这个厂家的产品总体还是很放心的。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叶明副院长盯一眼彭主任道，为加重语气，他让自己的话作了短暂停留。这时候，他见大家包括董院长都把眼盯住了自己。叶副院长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态很引人注意。他当然明白这是由于“和仁胃”胶囊的遗留因素所致，实际上刚才他在权衡利弊时早已把这个问题考虑进去了，如果不是对外甥吴志恒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放心，这时候他就可以坚定不移地表示支持曙光厂的药品。但对外甥，他心里还是隐隐有那么一点担忧，气外甥让他在一些关键场合说不起百分之百的硬话。但是，叶副院长最讨厌人话里藏话不明说，你姓彭的有什么就说出来嘛！你不说，那我就说，我心中无鬼，还怕钟馗！经过深思熟虑，他感到即使没有那一点儿隐忧，还是应该同意江医生的意见——在医院暂停使用这三种药品，这样更稳妥些。毕竟人命大于天，这再出点事可了不得。如果明知故犯，仅仅这一条就该让有关负责人受不了。他心里很清楚，董院长为什么在可以独断的情况下还要征求意见，这一是替他考虑，二呢，恐怕也有说不出的苦衷。明摆着，这件事于他叶明于彭济春都多少有点儿利弊因素的权衡，按说董院长置身事外，是很好下决心的。下不了决心，那就是有他的原因。好，既然你替我着想，那我就替你来作这个决定好了，好在我是主管业务的，也不算是越权。况且姓彭的那一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话里隐含的意思他也听出来了，还酸溜溜地给曙光厂戴高帽子，这是什么意思！叶副院长不想授人以柄或被人胡乱猜疑，干脆直接就表明态度，暂停之后一挥手道：“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应该有什么犹豫，因为在人的生命面前，一切都应该是无足轻重的！我完全赞同江志同医生的意见，立即在全院停用这三种药品，直至把死者死因弄清楚为止。我认为，这个意外事件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尤其是把握药品安全的药剂科，今后在统筹招标采购外的药品进入上一定要严格按各项规定执行，不能出丝毫差错！”

　　“我也完全同意叶院长的意见。”叶副院长话音刚落，董院长就接过话头表示附和。尽管他没有想到，仅仅一会儿功夫，老叶就完全坚定了主意，但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作为一院之长，他一直不愿给人与武断的印象，特别对于老叶，就更是这样。作为校友，自己比他年轻十来岁却坐了第一把交椅，他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才能赢得老叶的尊重和拥戴，事实上这几年他俩配合还算默契就和自己付出的努力有关。对于药品问题，他也有不好武断的原因，毕竟自己也有苦衷。但董院长很清楚，在大是大非的公开场所，作为医院的一把手，自己的态度应该鲜明，来不得半点含糊。他明白这三种有嫌疑的药品一定得停用，他也知道停用这三种药品必然会受到一些人的反对，说不定就包括老叶。董院长早就知道曙光制药厂厂长吴志恒是老叶的外甥，刚才也知道了有嫌疑的氢考就是曙光厂的产品。他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上次“和仁胃”胶囊事件闹得全院沸沸扬扬，他以为曙光厂的全部药品都已退出了医院，没想到还留有尾巴。他知道这当然是因为老叶，换任何厂家都不可能，单是彭济春那一关就过不了。但老叶给他的印象还是比较廉洁的，也比较坚持原则，最大的可能是老叶认为目前曙光厂的留在医院的药品没有任何问题，否则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和仁胃”胶囊出了问题后，还敢公然给其外甥开绿灯。另外，董振海院长清楚，虽然医院现在大部分药品都是通过统筹招标采购，但长期活跃在医院的医药代表们仍然活跃，他们为了使他们所代表的药厂药品能顺利进入医院，往往使用各种方法如高额回扣等方式，拉拢医院有关人员。由于这些厂家给出的利润空间很大，医院和个人都可以从中得到好处，所以医院除按照卫生局部署统筹招标采购外，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通常也允许部分药品以这种渠道进入。这就给一些小有权力的人如各科室负责人开辟了一条发财的小道。由于对医院利益不构成损害，所以这在医院这几乎成了一个未公开的秘密，任何涉及到这类事情的医务人员，只要你不是太贪心且遵循了潜规则，一般是没人过问的。就连董院长本人，也没有拒腐蚀永不沾的功夫，何况顾忌甚小的其他人呢。但秘密毕竟还是秘密，是不好放在桌面上的。董院长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就采取了引而不发的策略。先前老叶把皮球踢给自己，他还在考虑怎样不伤和气的解决好这个问题，现在老叶一表态，实际上就问题不大了。药剂科彭济春，做事肆无忌惮，是个严重违反潜规则的人，要不是投鼠忌器，无论于公于私，他都早想动动他了。作为一院之长，董院长并不怎么看重所谓的什么德高望重资格老之类的东西。资格老不如运气好，跳蚤跳得再高，难不成还能把被子拱翻？但一向谨慎的董院长心里也很清楚，彭济春主任对医院里发生的许多事是心知肚明的，尤其在药品统筹招标采购这一块，他插不了手，但不等于不清楚这里面的内容，而对于这一点，董院长不得不防，因为这关系着上边，也关系着他的升迁。再者，前几天去卫生局，解局长向他询问彭济春，他才知道彭济春有个叫庞然的表弟，原是清江区卫生局长，前不久已升任市药监局长。这庞然是解局长在陆军医院任副院长时的下属，当时庞然是医院药剂科主任。听解局长口气，似乎是让他对彭济春防着点，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点拨，董院长心里透亮。基于此，他对姓彭的策略有了点变化，他准备抽空和彭济春好好谈谈，先了解一下他的想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但必要时还得敲打一下，让他做事收敛点，别一粒耗子屎坏了一锅汤！作为一院之长，他当然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但今天这个问题是个大原则，又是在桌面上，他的决定就不能有丝毫含糊，况且这也正好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彭济春你屁股上有屎，就赶快想法揩吧！老叶肯定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立刻就改变了态度。这才是聪明人嘛，一边是暂时利益，一边是一生前程，傻子才惦不出孰轻孰重呢！想到这里，他的话就说得非常有气势：“我们是人民的医院，救死扶伤是我们的根本宗旨，所以我认为，在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时，我们就绝不能只考虑经济问题，而应该毫不含糊地把人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现在我宣布，立即从临床把这三种药品剔除出来，并立即上报卫生局！在问题没有弄清之前，绝对不准使用，谁使用谁负责！另外立刻全面清理现有药品并考虑购入其他厂家的产品，对出过那怕是小问题的药品也要坚决剔除，约不允许这种事再度发生！这件事由叶院长和彭主任共同负责。医院出了这样的事，我希望大家引以为戒，有关人员切实负起责任来，别心存侥幸，以为你那些猫腻人家都不知道，拿自己一生前程作赌注！要不然，等警察拎了手铐来，那可是谁也保不住你的！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希望大家严格执行！”

　　“董院长，这事你定了就是嘛，叫我们来干啥呢？”骨科主任是个爱和董院长开玩笑的人，半开玩笑半发牢骚地道：“你看我们来了坐了半天，还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谁说你是摆设了？”董院长笑笑道：“现在我们就来研究一下怎样安抚死者的问题。毕竟，人家是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这说没就没了，换谁都可能想不通！”

第四章　那片月色朦胧的荷塘
第四章　那片月色朦胧的荷塘

　　“媛媛，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太伤心了，呕坏了身子。”米兰把一盒烫热了的纯牛奶递到媳妇手上，怜爱地看着眼睛红肿的媳妇，叹口气道：“你都一天水米没沾牙了，吃点东西吧。人是铁。饭是钢，你要再倒下，叫我们怎么活呀！”

　　“我们要活不了，那姓贾的医生他也别想活！”陈立宪恨恨地一跺脚道。独生子的猝死，使他骤然花白了头发。想起儿子，他真想大哭一场，可在两个女人面前，他又哭不出来。他感到胸腔憋闷得慌，似乎就要爆炸。“我好好的一个儿子，就一点感冒，他居然就给治死了！现在的医生，这都是怎么了呀！”

　　“老陈，你也别吼。”米兰心里的难受并不比丈夫小，但她知道此时不是生闷气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商量好一个索赔方案。毫无疑问，这是一起医疗事故，责任全在医院，但具体应该赔偿多少她心里无数。“我们一家人应该冷静下来，商量一下索赔的问题，都在这儿干生气，能解决什么问题？那不是让医院钻空子！”

　　“我不想考虑索赔！”事情发生后一直没吭气的王媛突然说话了，声音里有一股寒意：“我要和医院打官司，一命赔一命！我要那个江医生偿命！”

　　“傻孩子，你想些啥哟！你想让医生偿命？这可能吗？”米兰有点儿迷惑地看着媳妇道：“你别犯糊涂，我们现在考虑的是索赔，而不是偿命！那百分之百是不可能的！以后解决问题时，你可别说这种傻话！”

　　“其实我和媛媛的想法也差不多，赔钱算个啥？只有偿命，方解我心头之恨！”陈立宪不满地白妻子一眼道：“钱，你就知道钱！钱能换回陈舟的命吗？”

　　“难道偿命就能换回陈舟的命？”米兰针锋相对反驳道，她瞪着丈夫：“孩子说几句气话不打紧，你倒好，火上浇油！”

　　“好好好，我火上加油，我不对，你全对，行了吧。”陈立宪气呼呼地一挥手道：“你们娘俩先商量着吧，我得去招呼一下亲友们。”说罢便出了门，走下楼去。楼下空地处，已由殡葬礼仪公司搭建好灵堂，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已聚了不少。

　　“妈，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我想回屋里躺躺。”王媛说罢，走回自己和陈舟的房间，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她的目光，正对上壁上那幅婚纱照，照片上，英俊的丈夫笑眯眯地看着她，泪水忽地充盈了王媛的眼眶。

　　在王媛记忆深处，有一片月色朦胧的荷塘。那时Ｎ巿还没有如今的规模，出北门不远便是清河，清河边就是城郊。在清河南岸有条小街，路面全由青石板砌就，小街两旁全是砖木结构平房，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似乎是向人们述说着这里曾有过的辉煌，而斑驳陆离的油漆和倾斜的房梁又揭示着现实的颓败。驻足小街，很难使人相信这是在Ｎ巿，这里的一切更容易使人想起川西平原上的那些古镇。在小街的尽头，有一个被称为荷花池的大院，里面居住着几十户人家，荷花池的名称缘由这大院里有一个两亩地的荷塘，每当荷花盛开的季节，红白荷花，满池怒放，一院芬香。据说荷花池原为川西一军阀所有，解放后才分给了民众居住。荷塘上架有一拱背石桥，在石桥的两端，便分别是陈舟和王媛的家。

　　儿时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但王媛却清楚的记得，每天清晨，小陈舟上学经过她家门前时，总会扬扬手向她打招呼。他俩同一个班，在学校里彼此之间话很少，回到家却常和大院里的其他小孩子一起玩游戏。有时陈舟会用网罩捉蝌蚪，放进玻璃瓶子里送给她。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便不再一起玩游戏。再后来，小陈舟和小王媛之间的对话日益减少，好象年龄在两人之间竖起了一道墙。记不清是那一年了，大概是上初三吧，具体日子却记得很真切，是中秋节的第二天，因为前一天刚吃过月饼。那晚的月亮似乎比十五的月亮还要大还要圆，大院里仿佛镀了层银辉。小王媛在荷塘边练习舞蹈，国庆节学校晚会上她所在的班有一个节目，她是女主角。月色下小王媛翩翩起舞，月光把她的身影投放到地上，舞影很美，她边跳边看着自己的舞姿，全然没有注意自己已站在了荷塘边上。突然，小王媛踩上了一粒石子，脚下一滑，掉进了荷花池。于是在月色朦胧的荷花池里，在距岸边两三米处的荷叶之间，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挣扎着扑向岸边，这荷塘水深仅及腰部，但塘底淤泥之深却足可吞噬人。不会游泳的小王媛不挣扎还好，越挣扎越加剧了身体的下沉，不一会儿，小王媛的披肩长发已接触到水面，她惊慌地发出了“救命”的呼救声。

　　呼救声引来了正在对岸练功的陈舟，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石桥奔向对岸，边跑边解下腰间用帆布做成的练功带，只一瞬间，小陈舟已来到小王媛跌落处。此时小王媛的身体已下陷到胸部，看见陈舟，她停止了呼救，只把眼盯住了他，四目相对，小陈舟急得直跺脚。片刻，他嘱咐小王媛别再乱动。小陈舟把练功带的一头系在自己右手腕上，另一端卷成轴抛向小王媛。连抛三次小王媛才接住了。这时小陈舟左手抓住荷塘边的一株小桉树，系着练功带的右手猛用力，一下把小王媛拖到了岸边。当小陈舟拦腰抱起小王媛那因惊吓而颤抖不止的身体时，小王媛叫了声“陈舟哥”，与此同时，她感到小陈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