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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街五十一号-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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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怒气未消,仍旧狠狠地骂道,我写的材料就是我的一颗红心,是呈给党的负责同志看的。你是一流的下三烂,连做共青团员都不够格,居然敢私拆、偷看一个曾当过共青团书记的**员的密封的材料,破坏公民的通信自由,你真是癞子打伞——无法无天!
听说赖昌破坏别人的通信自由,与会的人瞟着他那副令人厌恶的样子,都按着肚皮窃笑说:如今,赖昌气得掀掉了臭帽子,一颗光头就像电灯泡,岂不是无发?平日,一顶又脏又臭的帽子,严严实实捂着头,岂不是无天?无法无天这顶帽子戴在他的头上,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永远,私拆了别人的信件当然不对,但是,你是右派,没有通信自由。我们要清除你放的毒啊!有什么不对?要怪,我看,我看,你首先的怪你自己。劳昆见赖昌被永远斥得哑口无言,被群众羞得无地自容,即刻出来替赖昌解围。
我放毒?我在会上发了言?是我写了大字报?还是我在私下里向你说了这些话?劳昆,你说,你说!永远放开了赖昌,一把抓住劳昆,严词厉色地质问。
没,没有,没有。你一没有在会上发言,二没有写大字报,私下里也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是,只是你在材料上还是写了啊!我可没胡说白道。劳昆知道自己说走了嘴,理亏,只好低下头,吞吞吐吐地如实承认。
我写的材料是不是有毒,历史将会有公正的裁决。现在就假定它有毒吧。我已将它密封起来,呈送给昆阳县党的高层领导,这正如密封在钢瓶里的毒气,是不会泄露出来那样。至于领导同志,他们水平高,戴上了防毒面具,即使开启钢瓶,也不会中毒。既然这样,又怎么能说我放了毒?现在看来,确确实实是你们在公开藐视法纪,制造种种谬论,放毒毒害人民,怎么反诬赖我?你们贼喊捉贼,何等恶毒!永远越说越激动,恰如坚持正义的律师,在法庭上为备受冤屈的被告慷慨陈辞。大家慑于反右的声威,不敢附和永远,但心里却在不断地暗暗嘀咕:这些人闭着眼睛说瞎话,白日见鬼,诬赖好人,哪里还有天理良心!欧晴原先想挺身出来,为永远辩护,但一想到劳昆说她已处在右派的边缘、推一下就会坠入右派深渊的话,心里就凉了半截。只好退到人群后面,暗自流泪。
永远,这些话,你从前虽然没有说,可是现在还是说了,总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责任。劳昆自知辩论他不是永远的敌手,可困兽犹斗,他怎么能当着欧晴的面,彻底败退下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辩解。
老棍子,你的话又让我记起了古代庄子说的一个故事。永远见劳昆的谈话还能说点实际情况,也就心平气和地说,庄子走进一座大山,看见伐木的人停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不愿意砍它。问它的原因,伐木的人回答:';这树的树干不直,有用的木材不多,砍下来没有什么用。';庄子就对学生说:';记住,这棵树因为没有多少有用的木材,而能活到老死。';庄子从这座山里出来,住在一个朋友家里,朋友要仆人烹杀一只雁来招待客人。仆人问:';两只雁,一只会打鸣,一只不会打鸣,杀哪一只?';主人说,';杀不会打鸣的那只。';庄子又要弟子记住,这只雁因为不会打鸣的才能被杀掉。第二天,学生问庄子:';昨天山中的树,因为没有可用之材,而能活到老死;昨晚的雁,因为不会打鸣,无才,而被杀死。先生,在有才与无才之间,您将要处在什么位置?';庄子笑着说:';我庄周将处在才与不才之间。';这次参加整风,我也这么想,解决人民内部矛盾,只有和风提神,细雨润物,才能化解矛盾,增强团结。当面指责,大字报攻击,只会增加误解,产生怨怼,使大家离心离德。鸣放期间,我决定不置一喙,不写一字。但是对党领导的整风运动,作为一个党员,我不能无动于衷。因此不管对与不对,我就把自己的认识,全都写成材料,供党参考。我仿效庄子,不走极端。庄子因让自己处在';才与不才之间';,符合中庸之道,得以善终。我东施效颦,让自己处在';鸣';与';不鸣';之间,也符合中庸之道,可不知为什么,却罪不可赦。缄口锁舌,不说,有罪;和风细雨,说了,也有罪。诚如此,在辽阔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祖国大地上,我真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
以前,我什么也不懂,只知道三担牛屎六箢箕,跟着党搞退租减押,反匪反霸,土地改革,我是贫雇农,无产阶级,是党坚定依靠的对象。后来,我听从党的教导,三更寒窗五更鸡,拼命学知识,成了半瓶子醋的知识分子,却因此由农民变成了资产阶级,成了改造打击的对象。难道知识真是罪恶的渊薮,是一个黑糊糊的大染缸,人们红彤彤地进去,就一定黑糊糊地出来吗?
是的,知识就是罪恶。一个人没有知识,老老实实;一旦有了知识,就翘尾巴。知识越多,尾巴翘得越高,就瞧不起人,瞧不起领导,甚至瞧不起党,进而篡夺党的权力。知识是万恶之源,知识分子中的右派,就是最危险的敌人。而你,学了一点点知识,尾巴就翘到了天上去了,你是右派中最狡猾的最野心勃勃的一个,这点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赖昌将那顶放在桌上的、又脏又臭的鸭舌帽,扣在自己的头上,正了正,以法官训斥犯人的口吻训斥永远。接着扬起头注视全场,大声煽动说,永远这家伙,花花肠子长,鬼点子多。与他驳口舌没有用,用拳脚教训他,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说时迟,手脚快,他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向下往死里按。左派们或者急于想做左派的人们,都义正词严地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用最无情的拳头狠狠地教训他。立竿见影,永远鼻青脸肿、膝盖酸麻腰疼痛,左派门的批判的拳脚胜利了,可是理论的批判始终上不去,黔驴吼叫,满塘蛙噪,永远却屹立如山。从此他们改变了策略,大会批斗,大轰大擂,永远只有挨打挨骂的命,没有据事说理的分。经过五六天,批斗八九场,他们认为永远被斗垮批臭了,革命航道中的暗礁被炸碎了,他们战斗的矛头又指向新的对象了。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21绝尘网永远归故里,怕蛮棍赖昌夹尾逃 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33 本章(。dushuhun。)字数:3043
结论材料送上去了,批斗的情况,姚令闻还向五人小组作了专题汇报,说永远是隐藏得最深、最狡猾、态度最顽固的右派,斗争了一个星期,他始终没有在结论材料上签字。五人小组组长认为,不签字就说明没有斗垮,必须重斗。池中伟向小组成员说明了永远在鸣放中没有发言,没有写大字报、只在勒令反省时,写了一份呈送党组的材料,下面就根据这份材料,定他作右派。说他并没有在群众中放毒,再斗,他也一定不会签字。小组成员听说,顿时陷入了二难境地。还是当组长的县委副书记的水平高,当机立断作出了决定。书记说,党的领导是正确的,我们党组也不会有错,既然经领导小组批准了,那就上了不能更改的铜版册。他的思想有毒不曾放,窝在肚里,那是颗定时炸弹。迟爆不如早爆,划他作右派,理所应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签名认罪,减轻处分,死不认罪,处分从重。他出身少数民族,过去工作中还表现不错,我们要对他做到仁至义尽。于是,书记就责成池中伟找他谈话,交代党的政策。
池中伟从反省室里把永远叫出来,别处人来人往,不便谈话,就把他拉到院落后的空阔的篮球场上。操场周围的白杨树,早褪尽了绿装,瘦长的枝条,在朔风中瑟瑟哀鸣。池中伟向他转达了组织的意见,永远非常气愤地说:
处分再重,我签字;说我反党,我至死不能认同。我是个苦难深重的农民,是党引导我走上革命的道路,我为什么要反党?我不读书,当农民,说错了话,领导教育帮助,我学到了一些知识,就是没有说错,也是犯罪。难道知识是魔鬼,专门领人走上邪恶的道路?池县长,当年,是您要我去学习的。您当时说,我们的能力,如果装上了知识的翅膀,就由山鸡变成了雄鹰,能在万里长空翱翔。而现在,我才初试羽翮,远未搏击长空,却被诬为令人厌恶的猫头鹰。请你明确地告诉我,我到底错在哪里?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池中伟不也是因为是知识分子,在县里备受排斥么?池中伟忧郁的眼睛望着鼻青脸肿、满腔怨愤的永远,心里真不是滋味。永远是他当年搞土改时扎的根子之一,他觉得永远是根好苗子,亲自介绍他入了党,亲手提拔他当了村长。与他同时被提拔而能力比他差得多的农会主席,芝麻开花节节高,如今早已当上了乡长,而他悬梁刺股几年,连当教师的资格,都将会被取消。社会进步到今天,知识的罪恶还是如此惨烈,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这错,不在他,也不能怪他,要承受这错和怪的,应该是自己。是他错误地把他引上了错误的道路。如果他不上学,今天他至少当了乡党总支书记,成为乡里人瞩目的偶像,句句话在乡间被人们捧为圣旨,怎么会落到今天受批挨斗、蒙羞忍辱、遍体鳞伤这步田地?今天,他是冤魂,而自己是制造冤案的索命的无常。对他,除了万般的愧疚,而能有什么话可说?不过,既然受组织委托,找他谈话,又不能不说。他凄伤地默视了永远良久,才支支梧梧地说:
小永啊!是我不好,把你引上了这条艰涩的求知之路。事已至此,为了免遭皮肉之苦,少受精神的折磨,你就糊里糊涂地违心签字认';错';吧!要知道,辩错,那是落雨背稻草,越背越重;认错,才能逐步卸下沉重的包袱。世上糊里糊涂的事多得很,脆弱的血肉,岂能抵抗锋利的指挥刀?要知道,历史上的岳飞屈死风波亭时,当时朝野上下谁敢说他冤?日子长了,时间老人会拂去历史厚积的灰尘,将坎坷的世道抹平的,你就签字吧!
永远望着曾给自己二次生命的恩人的含泪欲滴的凄伤的眼睛,听着他那如冰下流泉般的如怨如泣的话语,知道他的心也在滴血,他也痛苦地低下了头。经过片刻迟疑之后,他深深向池中伟鞠了一躬,然后又昂起头来,说:
权力如山,圣命难违,接受宰割,还得谢主隆恩。在权力支配一切、没有民主的国度里,这大概是条亘古不变的规则。首长,老师!是您手把手领我走上革命路,是您千叮万嘱送我走进知识的殿堂,您在我的心田里播下了真理的种子,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您不单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再生父母,为了实现您的意愿,即使要我赴汤蹈火,也理所当然,何况眼下您是为了让我摆脱目前的困境才这么说的。我感谢您还来不及,怎么还能违抗?只是此刻我记起了亚里斯多德的一句话:';我爱老师,但我更爱真理。';孟子也曾说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布鲁诺在鲜花广场的熊熊烈火中还在高呼:';火不能征服我。';我怎么为了能一己之私,屈服于权力的重压,而违心地亵渎真理呢?我承认所谓反省材料中说过的话,表达了我的思想,但我不认为那是毒箭,而是真理,或者至少可以说,大部分是真理。为了保卫她,即使要我献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何况我没有杀人放火,后果远远没有那么严重,处分重一点又算得了什么?陶渊明曾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又说';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于是他决心';归田园';,去守住他的';后檐';';榆';、';堂前';';柳';。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我的心情与陶渊明的相同。所不同的,是他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而我则不计荣辱,不计报酬,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党和人民,做个真正**员。可是如今竟被';乡里小儿';所迫,我视为第二生命的**员,也会被开除,使我成为了行尸走肉,我还留在这不能战斗的岗位上干什么。因此,如果组织上开除我的公职更好,因为我本来就是农民的儿子,与他们一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就如鱼得水;而与知识分子,特别是陶渊明斥为';乡里小儿';的人渣,虚与委蛇,我格格不入。我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才是最佳的选择。如果组织上还要保留我的工职,继续当老师,那就请你务必向组织转达我的这层意思,千万别让我留在教师岗位上。
永远,我答应你。可我只能力争,不能说保证。因为在目前的中国,胳膊拗不过大腿,权力可以扭曲真理。一把手的意志重于泰山,他即使信口雌黄,你也得把它当成圣旨,认定它是真理,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今天,面对你的铮铮铁骨,虎虎生气,我汗颜锥心,无地自容。你是我的真正的老师,我才是你的学生。在关键时刻,在迷茫的十字路口,是你为我指明了正确的道路。此时,池中伟久久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用手连连轻轻地拍着永远的肩膀,无限深情地说,永远,要坚持真理,但也要保重自己!我们就此分别,但愿不是永别!
池中伟说完,转身就走。永远面对朔风,望着萧萧哀鸣的白杨,望着身材单薄、步履艰难的老师,热泪盈眶,浑身颤栗……
整风结束,永远受到劳动察看的处分,被开除党籍,撤消教导主任职务,戴上右派分子帽子,回校教书。回校的那天,已是三月末尾,萧索的田野,渐次新绿。下午到家,他的矮小却不失精悍的妻子,早已将简单的行李打成了包。一只笼箱里装着他们的衣物,上面搁了个袋子,装着未吃完的米;一只板篾箩筐里满装着尹远的书,上面搁着一根黑漆栗木短棍。床上放着两个被包,被包上搁着条新削的竹扁担,蒸钵、碗碟已砸得稀巴烂,陶瓷片撒满了一地。垂头丧气的永远刚进门,屁股未沾凳,水没喝一口,裤腿已扎好的妻子,就急忙催他说:
永远,时间还早,我们赶快走!离开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21绝尘网永远归故里,怕蛮棍赖昌夹尾逃 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35 本章(。dushuhun。)字数:3290
同道回来的老师知道永远妻子的风风火火的性格,连忙过来拦劝:
嫂子,永远还是过虎岗学校的教师,怎么能跟你回家?
什么过虎岗,分明是口茅屎缸。你干干净净走进来,就得臭气熏天走出去。永远中了邪,走错了路,掉进了这个茅屎缸。如今我要带他回家去,用家乡最干净的泉水,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洗去他身上的粪泥污水。你们,你们劝什么?永远的妻子怒气冲冲地说。
见此情状,早有人去飞报分别升任校长、教导主任的赖昌、劳昆。此时,赖昌正用姚令闻交给他的钥匙,开了办公室的门,打开窗户,坐在姚令闻惯常坐的的转椅上,望着窗外漫天的落日余辉,自我陶醉。他清楚地记得姚令闻交钥匙时,洋洋得意地对他说的话: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奴才要得志,全靠主子栽陪。只要主子有肉吃,奴才免不了有汤喝。如今这校长宝座属你了。今后,只要你像忠实的奴仆看家的狗,死心塌地地跟定我,我能步步升迁,你也会紧紧跟随,当科长、局长,那是坛子里捉乌龟、顺理成章(。dushuhun。)的事。你回学校,替我看好学校的门,管好学校的人,这学校就是你的了。他想起那天姚令闻以主子自居、把他当狗当奴才的的狂傲神态,也觉得遭受了奇耻大辱。不过,他能坐上校长宝座,又使他孤芳自赏起来。他幽幽寻思:我是他的奴才,他的狗,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当上了学校的龙头老大,才是最有价值的事。今后,学校的老师,不就是我的奴才,我的狗?作别人的一条狗,换来自己拥有几十条狗,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从今往后,我想要谁,谁还敢说';不';?欧晴,她是唐僧肉,姚令闻想吃,我不敢与他争,劳昆想吃,那就让他们去龙虎斗。至于彭芳嘛,肥肉虽然被那该死的黎疾吃去了,可剩下的让人垂涎三尺的香甜可口的汤。我一定要喝,我看还有哪个不怕死的还敢与我争?赖昌将脚搁在办公桌上,让身子在转椅里来回悠悠地左右摆动,眯缝着的微笑的双眼,定定地看着袅袅升腾的烟卷的青烟,仿佛自己的灵魂也似一缕袅袅的青烟,升腾到了天河旁边,正与浅笑的织女地惬意地调情呢。
劳昆坐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旁,丝丝笑意挂在眉梢,浮在脸上,他头脑里也呈现出种种梦幻:过去,欧晴一心想缠绕着永远这座大树,如今雷霆风暴,大树摧折倒了,藤萝委地,他乘虚而入,欧晴这根青藤定会紧紧地攀附着他,他就成为唯一支撑这可爱的青藤的大树。
来人的报告,如渔阳传来的一声动地鼙鼓,惊破了他们的霓裳羽衣曲般的美梦。他们火急赶来,正听到永远的妻子在破口大骂,他们的怒火顿时从心里升起:一个右派分子的婆娘,居然还这般猖狂,那么今后他们还怎么能牢牢控制这个学校!赖昌怒目横睁,分开围观的人群,走上前,双手叉腰,厉声喝道:
你这恶婆娘,竟敢在我们学校撒野,那还了得。老师们,把她轰出去!
赖昌,你这只癞皮狗!你来得正好。你丧尽天良,干尽坏事。姑奶奶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她从行李担上掣起短棍,让它转得忽忽作响,好狗不挡道。你再胡来,老娘一棍打断你的脊梁骨,看你还怎么猖狂?说完,她怒不可遏,掣出棍拦腰打去。
劳昆见事不妙,急忙从旁抓住她的短棍,赖昌才免遭此劫。此时,赖昌也醒悟过来,这婆娘是从武术之乡来的,她在学校文艺晚会上的精湛的武术表演,曾让人倾倒。莫说是赖昌,就是两三个威武小伙子,也不一定不是她的对手。过去,她连丈夫都敢打,她怎么会把他赖昌放在眼里?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见大家拉住了她,赖昌这才频频反顾,且骂且退,像只落水狗,夹着尾巴逃走了。围观的人讪笑着,心里暗暗地说:
恶狗怕蛮棍,一点也不错。对于这种恶狗,只有打断脊梁骨,才不会乱咬人!
劳昆见她如此凶狠,也吓得屁滚尿流,心里想好的恐吓她的话,早已不见了踪影。顷刻间,张牙舞爪的恶狼也变成了摇尾乞怜的狗,他涎皮嘻脸地劝她说:
嫂子,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你是家属,天管不着,地拉不住。可是,可是,永老师还有个工作,是教师,他又怎么能跟你回去?
老棍子,永远在家是土改根子,贫农爹爹。你想欺侮他,也不洒泡尿照照,你算什么东西!
嫂子,我的确不是什么东西,哪里敢欺侮大哥?可如今大哥他,他,他是右派,是资产阶级右派,是阶级敌人,你懂吗?大家管你不着,可管住他绰绰有余啊!劳昆话里藏骨头,阴阳怪气地说。
这么说知识分子属资产阶级,对吗?还在参加县里整风以前,他曾听丈夫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她还曾反驳过他,说他昨天还是农民,讨米的叫花子,到现在还穷得叮当响,今天竟变成了资产阶级,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她真没有想到这个笑话,竟成了铁一般的事实。因此她就这么质问劳昆,不过,你是教师,也是知识分子,不也是资产阶级吗?怎么竟像疯狗一样凶恶呢?
是的。嫂子,我虽然是知识分子,不过,我是左派。劳昆只好老老实实承认,却又没有忘记夸耀自己。
左派?不也是资产阶级么?资产阶级的左派、中间派、右派,一只狗婆子下的三只狗崽子,大小好坏差不多。你又何必老鼠子悬秤钩,胡吹自己是只骚水牯。
她这一骂,引得大家哈哈哈哈地笑炸了。劳昆的脸,羞红得像猴子的屁股,气急败坏,如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赖昌碰上蛮棍,有他解围,可他如今是四面楚歌,怎么办?没办法,只好向永远求饶:
永老师,你看你看,嫂子把我说成是什么人了。我就是狗崽子,也不敢说大哥的不是。你就向嫂子为我求个饶吧!
劳主任,你不是东西,我更不是什么东西了!如今,你是左派,教导主任,我是右派,哪里还是什么教师。你是大狗崽子,我是小狗崽子。既然你没有资格,不敢向她求饶,那么,我就更没有这种资格,没有这份胆量喽!不过,她曾经是我的妻子,我就勉为其难地试试。永远怪模怪样、怪声怪气地向老棍子说过之后,转过身来,似乎诚惶诚恐地对妻子说:
尊敬的贫农爹爹,中国革命的铁拳头。求您饶了我们这些资产阶级的狗崽子吧!如果我们真的罪不可恕,那么,我的脊梁骨可以打断,可赖校长、劳主任的脊梁骨,千万不能打折。因为他们的脊梁骨打折了,他们怎么还能在校长、教导主任的宝座上挺直腰板呢,怎么还能向尊敬的领导、首长鞠躬?我求求您,求求您,你就只打折他们的两条狗腿,以示惩戒吧。
哈哈哈哈,山崩地裂,人群中笑的地雷又一次爆炸了。劳昆的面皮经过多次羞辱的磨练,已经成了厚厚的牛皮了,讥讽的钝刺刀又怎么能刺破它?他狼性原形毕露,板起面孔嗷嗷嗥叫嚷道:
右派分子如此不老实,你们还这么笑!是不是也要同他穿一条裤子?这一招确实奏效,讪笑的人即刻噤若寒蝉,尴尬地溜走了。然后他转身训斥永远:
永远,你如果这样始终与人民为敌,顽固到底,那么,你那活命的工资,恐怕就会泡汤!何去何从,你要三思!说完,即刻转身快走,好像胆小如鼠的夜行人,深怕哪里蹦出什么魔鬼、虎狼,来要他的命!
劳主任,你走好,千万别跌倒!就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想见?永远望着劳昆远去的背影,笑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用为**心。中国六亿人口,有五亿农民没有工资,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你又何必杞人忧天,陪着不掉眼泪的众人掉眼泪呢?
永远,时间还早,我们走!永远的妻子挑起行李就走,永远紧紧跟上,风趣地说:
跟着夫人,我可爱的贫农爹爹,我永远就不怕疯狗咬!
他们沐浴着落日的霞光,昂起骄傲的头,迈着坚实的步伐,向前走。老师们不见了劳昆的影子,又麇集到校门口看。他们目送着两个愈走愈远、愈远愈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金灿灿的红霞里,他们听到了天末传来永远高吟的声音:
……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第四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中) 22姚令闻义愤填膺斥右派,柳沛云欣喜采烈做罪人 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35 本章(。dushuhun。)字数:2257
另一个带有童话色彩的右派分子,是校长姚令闻的原配夫人柳沛云。
这次整风学习,癞蛤蟆吃天鹅、凤凰成山鸡的怪事多得很,但是没有那一桩,那一件,比柳沛云被划为右派分子这事,更让人觉得天旋地转,胆颤心寒,不可思议。
前面已经说过,姚令闻不择手段地追逐女性十分挑剔,这山见到那山高,才爱这个又爱那个。后来却突然宣布,与柳沛云结婚,并称尚文做大舅,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时隔不久,人们又发现,他们这对夫妻,牛头根本对不上马嘴。长期两地分居,姚令闻将她当成烂草鞋,丢在洪家垸完小,眼睛从不向那个方向瞧,名为夫妻,实则还不如路人。开会时偶然照面,姚令闻刚才与别的漂亮的女人调情的笑吟吟的春风面,顷刻翻作黄沙滚滚大沙漠。大家又不知姚令闻的葫芦里冒的什么烟。
这次整风学习开始,又不知是什么原因,峰回路转,姚令闻每见到她,脸上尴尬的黄沙消逝了,一片茵茵绿洲展现在她面前。学习期间,男女分居,宿舍相隔也不近,可他们迥乎寻常,穿梭来往,邀伴同行,电影院,饺面馆,不时能见到他们牵手比翼的倩影,能听到他们银铃般的妖冶的笑声,似乎还是新婚燕尔,周末还悄悄双双回家度蜜夜。人们都用惊异的眼神瞟着他们,惊奇地嘀咕:怎么,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昔日的冤家对头变亲家!冒烟的葫芦又喷出忽忽笑的火。日子稍久一点,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一些爱操闲心、爱管闲事的人,还作出了似乎合理的解释:这次整风学习,大家对姚令闻的作风,特别是男女作风问题,炸芝麻般地提出许多尖锐的意见,使他陷入了大鸣大放大字报的汪洋大海中。车到山前无路必回头,船到江心自然直,他只好改恶从善,弃旧图新。大家都为柳沛云庆幸,说他枯死的爱情之树,骤然发新芽。
可是,接下来,葫芦里喷出的火又变作了冒出的烟。这蜜夜才过三五遭,苦涩的黄连又逼着柳沛云尝。反右开始后,姚令闻原来对柳沛云的春风面,又骤然变作了卖牛肉的脸,每次照面,姚令闻不瞧一眼就掉头。柳沛云虽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依旧满面春风,似乎没事的人一样。大家顿时觉得,如今柳沛云也像姚令闻一样,乖情悖理,也不知她的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
可是,更怪异的事还在后头。反右接近尾声的时候,风云突变,好端端的坦途凸起了悬崖峭壁,脸上和煦的春风化作了漫天冰雪。每见到她,姚令闻阿拉伯半岛似的下巴承起的大沙漠的脸上,好似风暴骤起前的平静的海面,死一般的铁青。那根根坚硬挺立的胡茬,犹如支支待发的箭,唬得柳沛云心里发怵。偶尔遭遇,柳沛云如老鼠见了凶暴的猫,不敢正视,避之惟恐不及。更让人奇怪的是,没几天,出人意外,她居然也进了反省室,成了待人宰割的羔羊。
斗争右派分子柳沛云的大会开始了。会上,姚令闻义愤填膺、怒不可遏,揭发了柳沛云在枕边向他说过的种种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的谬论。他还捶着胸脯,痛哭流涕地说:
这些年来,他没有揭发她这只披着人皮的恶狼,反而与狼共枕,如胶似漆。一个**员,敌我不分,我罪不可赦,罪不可赦呀!他怒气冲天,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劈劈拍拍,打了她好几个耳光,你这臭婆娘,今天就是打死你,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柳沛云对他揭发的自己的种种罪行,一一点头认罪。并且还极度伤心地说:
姚校长立场坚定,每当我在枕间说这些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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