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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街五十一号-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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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大反西天。接着,他集合他管理的一百多人,不打招呼,忿忿地离开了一中队。
仍然朔风冷冽,皓月如银,严霜铺地;广阔的湖面上的如绸缎般的涟漪,仍然跳金跃银;远处连山,仍然如如万马竞奔。无一丝云影的蓝天,昭示了我们的清白,天真的星星,像孩子一样,快乐地向我们眨眼。此刻,我们只觉得觉得祖国河山的无比壮丽,丝毫也没有感到严寒的威协。都觉得,只要地下的火种不灭,人间就不会永远是冰雪覆盖的冬天……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12声声泪,“梁祝楼”生人话死别;切切啼,苦命人夜半叹命苦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1:25 本章(。dushuhun。)字数:2212
“竹海啊,你这里说的哪里是什么‘柳暗花明’的热恋,简直全是走投无路的哀鸣,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尤瑜站起来望着对岸北塔模糊的影子,十分不满地说,“你将一切事物置于暗夜里,即使是庞然大物,就像对岸的北塔,也会模模糊糊,让人觉得江山不可复识。竹海,不要卖关子,你就直来直去,痛痛快快,把你与新荷最激动人心的热恋的情节说出来。”
“水有源头树有根。不说出这源与根,又怎么能全面认识水与树?天下黄河十八弯,事物发展,曲曲折折,一时怎么能看到它的源头与终结?你要想真正了解它,你就只有静下心来,慢慢听我说。”竹海见尤瑜急切想了解事情的原委,又故意卖关子。然后痛苦地对尤瑜说了黎疾与彭芳离婚的事——
这次斗争会,虽然我们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与侮辱,但是我们也有不少的收获。首先,焦礼达发现我们并不是一团柔软的面,可以任意搓圆或捏扁,而是一只只刺猬,抓住它就会扎伤手。于是,他们就向上级汇报,要求法办其中为首的闹事者。上面派人来调查,梁大胆为他们奔走呼告,说这不是右派闹事,而是焦礼达他们处事不当。他对来调查的人说,过去,这些人在言论上反党反社会主义,已被戴上右派帽子,开除了工职,被监督劳动。如今他们又没有触犯刑律,就因为他们说了几句干部不参加劳动的话,难道就判他们的劳改、杀他们的头?他们已经戴上了一顶帽子,就凭这事,我们还能给他们再戴上几顶什么帽子?来人觉得梁大胆说的很有道理,严肃批评了焦礼达不做思想教育工作,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力量,反而滥用斗争,激化了矛盾。并告诫他们:
“我们与右派的矛盾,是敌我矛盾,但在特殊的形势下,我们当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并没有判他们的徒刑。他们如果老老实实,我们应该给他们自由。你们自己也应该检点这的行为,不参加劳动,专门吃喝玩乐,这怎么是**,这怎么算是建设社会主义?”
来人给他们狂热的斗争的头,泼了一瓢冰水,他们的头脑大概清醒些了,以后就只像鬼魅一样,暗地里害人,公开的斗争会就开得很少,即使召开,也不敢随意打人。此后,右派们自由来往,他们也不视为非法。我更因为这次斗争会,得知这近在咫尺的湖洲上,还有与自己交往密切的黎疾、尚文的存在。此后,劳动之余,我们频频相聚,纵谈古今,不觉孤寂。
我们在这封闭的“孤岛”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知道春夏秋冬的递禅,久违了星期假日,亲情、友情、思想,似乎与汗水一并渗入了地底,自己纯乎成了一架劳动的机器。可一个突然事件的出现,又使我们又记起了寒假的来临。
一天,我也不知道是初一还是十五,恰好场里移栽萝卜的任务完成了,风雪很大,农场就破例放了半天假。被克扣了三分之一的不足三两米的如粥的饭,刚下肚,暂时阻挡了饥饿的凶猛的攻击,可一会儿,饥饿与寒冷又卷土重来,大家只好赶快钻进了被窝。我惦记着日前黎疾的被打伤了的腿。我知道他的性子很倔,担心他的心情很糟,破罐子破摔,不去治疗,将来会落得终身残疾。工作被开除了,我们虽有脑,可这脑力无处使力,今后全靠发达肌肉与健全的四肢讨饭吃。无论如何,我也要开导他珍惜自己的身体。于是想利用这个难得的空闲,去看看他,看有什么地方能帮点忙。
以往在工作岗位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么就怎么着,觉得自由如地里的泥土,恒河的沙粒,太多太多,并不觉得怎么珍贵。可是,这两年多来,被关在笼子里,还用根绳子牢牢拴住,一刻也不许动弹。有了这种长期失去自由的切肤之痛以后,才真正认识到自由如空气和水一样,人们须臾也不能离开它。难怪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要发出“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千古慨叹。今天,能够在广阔无边的天宇下,这么独来独往地自由自行走,那简直是沧海变桑田,是件多么富有有意义、令人高兴的事!我真不知如何感激梁大胆才好。
我昂首快步走在空旷的湖洲上,朔风似泠泠的凉水沃面,雪片如漫天白鹭翻飞,地下铺了层厚厚的棉絮,湖面波动着腻滑锦绣。我未觉察到一丝一毫的奇寒,倒觉得心里的温暖如无边的春天。以往这三里路,犹如分隔北国南疆黄河楚界,即使近在咫尺的“比邻”,旷若“天涯”,天各一方,彼此可望而不可企及。没想到今天竟似径庭相连,可以自由来往。走着走着,顷刻蘑菇状的牛棚就显现在我的面前。对阔别多年的兄弟,我确实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我即刻像鸟儿一样飞过去。
近了,近了,我见到了他们的茅棚上升腾起的袅袅青烟;近了,近了,我听到了人们的笑语如浅滩的溅溅流水,这是一幅多么柔和、生动的社会画图。可是,就在此刻,我却听到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嘤嘤的哭声。怎么?这里又在开斗争会!不对,这个大队的右派都是男的,而这哭诉的分明是女的。我快步走向牛棚,突然从旁侧的‘梁祝楼’里走出来一个人,紧紧抱住我,惶急地说:
“竹海,竹海,你来得正好!别人的爱人来了,‘梁祝楼’里总会传出几声欢歌笑语,可黎疾的爱人来了,他们哭了一晚,如今还在抱头伤心痛哭。我左劝右劝苦苦劝都他无用,你是他们最要好的同学,快去为劝劝他们。”抱住我的人是尚文。艰难的生活,使他瘦了一圈,身子像根竹竿,显得更长了。他泪眼汪汪,说过这几句后,嘴唇还嗫嚅着,看来他还有许多话要说,可就是说不出来。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12声声泪,“梁祝楼”生人话死别;切切啼,苦命人夜半叹命苦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1:25 本章(。dushuhun。)字数:3884
原来自上次斗争大会以后,一中队出了许多事,右派们虽然不敢放屁,可有些右派的老子不是右派,也不是地主**,他们囿于亲情,就站不稳阶级立场,要为右派儿子说几句话。特别是匡郎的父亲,性子火暴,还是个干部,他见儿子遭了毒打,他就替儿子告了长假,把儿子带回了家,还告发到了县里。他说他要儿子不要官,大不了再回家当农民。县里的领导虽然觉得他的立场问题很严重,但他毕竟贫农出身,只撤了他的不入品的官。不过,县里有些领导也认为,右派虽然是阶级敌人,但他们毕竟是人啊,不是野兽和畜生。党中央的政策宽大为怀,将敌我矛盾当作人民内部矛盾来处理,将人往死里打,比对待畜生还过分,这不符合党的政策。于是也派人到农场里去处理这事,一方面夸农场干部职工警惕性高,立场坚定,另一方面也不疼不痒,对他们进行了“严肃”的批评,说弦绷紧了会断,老是下暴雨,河水就会泛滥成灾。焦礼达从上级的话里意识到,他自以为“功”的,反而变成了“过”,做了好事反挨批,受了委屈心理不平衡,更害怕诱发黎疾等一干右派戳他的脊梁,进一步揭他的老底,从此住进了场里干部宿舍的自己的房间,再也不过问这里的事。此后虢栋臣也像敲掉了牙齿的老虎,烧掉了须的猫,心里惴惴,行为怯怯,认识到自己过去鸣放时言语不慎,早就害了冷病,今后哪里还敢吃西瓜。为了迎合右派们的心理,也效梁大胆的做法,在右派住的牛棚外搭建了一间草房,给久已乖隔、来场探问的旷夫怨女住,不过,为了不使人觉得他在舔梁大胆吐出的痰,吃他拉出的屎,他建的草房不叫“鹊桥居”,他搜尽枯肠,反复斟酌,美其名曰“梁祝楼”。
大家听了都笑着说,仅一层的草房也称“楼”,那么,这房子的下一层岂不在地下?那么,住进这房子的人,岂不魂已归地府?梁祝有情却无缘,这不明明在咒人入地化蝶快点死?不过,怨归怨,做归做,如今右派分子的因缘的脆弱胜梁祝,只要能有鹊桥相会,就是相逢在十八层地狱也高兴,因此,这个“梁祝楼”啊,仍然给这些在苦难中煎熬可怜人,带来些须的欢乐。不过,这“梁祝楼”啊,却没有带给黎疾和彭芳一丝一毫的慰藉,他们哭哭啼啼,唱了一夜的“楼台会”,如今还呜呜咽咽,还要继续唱下去。他们又不是林黛玉,哪里有这么多眼泪,禁得住春流到夏来秋流到冬?
我听到尚文这么说,想起他们过去走过的荆棘丛生的坎坷路,不禁鼻子一酸,慨叹这对苦命的人儿,真的命比黄连苦。我快步掀开草帘,快步闯进了一丈见方的“梁祝楼”。唤了声黎疾,黎疾还没反应过来,像触电一般,披头散发的彭芳,即刻松开了抓住的黎疾的手,扑过身来,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红肿如桃的泪眼痴痴地望着我,声泪俱下地说:
“竹大哥,怎么我们的命这般苦!解放了,才从狼窝里走出来,没过上几天的好日子,又掉进了虎口里。如今天容不我地不收,今后哪里还有我们走的路?竹大哥,你说,你说!我们究竟有什么错?”
我听她说,也不禁泪如雨下。如今她是人民,我是右派,她不过是霜,我才是雪,她这个比我自由的明眼人,竟然问道于盲,这是何等的悲哀啊!对她提出的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也找不出能安慰她的话。我视线只好越过她的头顶,看着踞坐在床上、潸潸落泪的黎疾,别开话题,焦急地问:
“黎疾,黎疾,你的伤究竟要不要紧?”
“人活到这分上,多活几天,就多受一些苦,这日子真的生不如死,缺只胳膊少条腿又何妨?可是,我,我还有老母在受煎熬,还有彭妹妹在为我流眼泪,我怎么就能撒手别人间?竹海啊,这往后的日子,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黎疾捶着搭草房的柱子,痛不欲生地说。
“黎疾,黎疾,蝼蚁尚且偷生,生为万物灵长的人,怎么能说这种丧气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绝处逢生的奇迹不也常有?何况我们还远远没有到绝处。现在重要的是要养好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上前一步,缓缓掀开他那很久没洗的破被子,只见左脚的脚踝红肿隆起似面包,脚背上张开大口流血水。我轻轻地按了下,伤处冰凉冰凉。他痛得眼泪簌簌地下,我不由得泪下如涌泉,无限伤心地说,“黎疾啊,看来这伤很不轻,你的抓紧治疗莫延误。如今我们已被开除了教师职务,往后全仗体力劳动谋生,你如果耽搁了最佳治疗时机,落得个半身不遂,后半辈子就无法过!”
“怎么治疗?我被打伤后,送到农场刚刚成立的卫生所。医生说是脚踝扭了一下,养几天就会好,不需要用什么药。我告诉医生,脚掌上有块骨头凸起,是不是骨折或脱臼,请他仔细瞧一瞧。医生此时就横瞪眼睛破口骂,‘你污蔑左派,挑动右派攻击党,你死有余辜,打跛一只脚,算是便宜了你。哼!还想别人把你当作受伤的英雄来治疗,别做你的春秋梦!我这里从人道主义出发,给你一点药,算是医治一条受伤的咬人的狗!’说完,包了几粒消炎丸子,丢给我指头大一瓶碘酒,小半瓶红汞水,就变把我推出了门。竹大哥,如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我当了右派,被赶出了人民的队伍,就猪狗都不如,到哪个医院治疗都一样。我又怎么还能抓住最佳治疗时机,治好自己的伤?但愿没有毛的鸟儿天照应,能留下这条命,至于跛了一条腿不要紧。”黎疾十分沮丧,忿忿地说。
“人上一百,五艺周全,我想我们中间定有能治病的人。黎疾,你不要过于悲观。我们分头去找找,定能找到能治好你腿伤的人。”此刻,我虽然不是高个子,对这事心中无底,但也只好这么宽慰矮子的心。
“竹大哥,你能力强,人缘广,有了你这句话,黎疾治伤的事,我就放心了。”听我这么说,彭芳抹掉了眼泪,凄楚地说,“不过,屋漏更遭连夜雨,行船偏遇打头风,这边迫得紧,那边也逼得急。他们说,上面有政策,凡是国家工作人员,所有右派的配偶都得划清阶级界线,与右派分子离婚,否则,一律开除工职。我被开除不要紧,可是,可是黎疾家还有老母要赡养,我腹内有儿子要出世,没有这几块钱的工资,叫我怎么去养活他们?昨晚我与黎疾商量了一整晚,黎疾决定与我离婚。我们才恩恩爱爱生活了两年,就这么劳燕分飞,我,我实在不甘心!”说着说着,又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上面明明规定,是**员的,一定得与右派配偶离婚,否则开除党籍。对非党员,没有明文规定,怎么也这么执行?何况即使是党员违反这一规定,也没有说要开除工作。这不明明违反党的政策?”
“竹海啊,执行政策,历来是‘宁左勿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认为,‘左’是态度问题,即使过‘左’,造成重大损失,也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批评几句;‘右’是立场问题,屁股坐歪了,就是与阶级敌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此后就可能被抛入**营垒。我们在整风中并没有‘右’,只是由于没有‘左’,就陷入了不可自拔的阶级敌人的泥坑,这就是有力的证明。现在的那些所谓左派,以昧着良心整人为立功,他们什么事的干得出来。听彭芳说说他们学校的做的事,你就会觉得如今是哈哈镜里看世界,什么人的脸谱都变歪变扁了。你还想他们执行政策,后半辈子能凭借自己的辛勤劳动平安过下去,真是缘木求鱼做美梦!”黎疾咬牙切齿忿忿地说。
“竹大哥,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过去如此,如今何尝不一样。姚令闻踏着所谓右派尸骸垒就的台阶,青云直上,当上了区长,尔后,水涨船高,他们那一伙都当了官。赖昌先当校长后当乡长,劳昆始任教导主任再任校长。如今他们的头脑膨胀得如笆斗,他们云里雾里,不认得别人,也忘了自己祖宗究竟是谁,他们什么坏事都敢干,还顾及什么政策不政策。他们是靠斗争别人起家的,他们的看家本领就是立起良心、挖空心思害别人。你们这些右派离开了学校,他们觉得碍眼的另一批人,就填补了这个空缺,成了他们操刀待宰的牛羊。我是右派的妻子,攻击的矛头当然首先指向我。县里的整风会结束回到学校,他们就大会小会,大轰大擂,批我严重丧失阶级立场,与右派分子同穿一条裤子,同一鼻孔出气。如今他们又根据上面的所谓政策,逼着我马上与黎疾离婚,否则,就开除工职。我极力辩解,说我不是党员,不符合这一政策,他们无权开除我。可是越辩越冤,越辩,他们越说我反动。他们说到做到,停止了我的教学工作,逼我做勤杂工,扫地养猪,每月只发十五元的生活费。我不服,到县里反映,接待的干部反而斥责我说,‘你如今没有儿女,没有牵挂,要求你与阶级敌人划清界线,这是组织对你的最大的关心,你怎么竟这么执迷不悟?’而对学校领导的胡作非为,不置可否。看来,等待我的,只能是被开除,今后的日子我真的没法过?”彭芳哽哽咽咽地诉说着近一年多来她的痛苦经历。这些不可思议的咄咄怪事,如五雷轰顶,使我气得浑身颤抖,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般畜生!根本没有一点人性,真该千刀万剐!”但是继而我又想起,压在顽石下的竹笋,是无力掀翻石头,见到天日的,该千刀万剐的不是竹笋,而是石头,可如今你一刀也割它不着。于是,我也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三个人泪眼相望,泣涕涟涟。最后,还是我打破语噎僵持的局面,劝导她说,“彭芳,结婚不过是爱情的一种公开的形式,并不是它的实质。这种形式限制不了爱情的实际内容。你们俩的感情经过了风风雨雨的考验,就是海枯石烂你们也不会变心。无论如何,你们也不会因为被逼离婚,这种感情就消失。为了度过这一难关,你们就暂时办个手续,骗骗他们。只要心在一起,任何人也无法分开你们,事过境迁,你们又可以重新结婚。黎疾,你认为怎么样?”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12声声泪,“梁祝楼”生人话死别;切切啼,苦命人夜半叹命苦3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1:26 本章(。dushuhun。)字数:3592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彭芳就是想得太多,说这也不行,那也不当,哭哭啼啼,烦烦恼恼,商量了一个晚上,还没有想出个好办法。既然你也这么认为,事到如今,也就只有这条路可走。”
“黎疾,你真是猪脑子。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他们难道就只逼着我们离婚就了事?他们会上公开逼我离婚,会后又像毒蛇一样缠着我。这半年来劳昆找了我好几次,他说离了黎疾,不过是摔掉只烂草鞋,他会给我介绍个政治上可靠的好伴侣。赖昌也没少缠我,说他今后对我一定如何如何好,他什么下流的话都说了,什么卑鄙的事都想做。我怒斥了他,拒绝了他,就被他们停止了工作,今后我还有什么好结果。”说着说着,彭芳号啕大哭起来。草屋外北风怒吼,大雪纷纷扬扬,搅得整个世界没有一处宁静,她真正觉得到了世界的末日。不过,我总以为车到山前必有路。此时,我想起了尤瑜。他对任何人都愿意无私帮助,何况他们还有一段真挚的感情。于是,我就提醒她:
“彭芳,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去找尤瑜,凭他往日对你的感情,他会不遗余力帮助你,将你调出这个虎狼窝。但是,前提你得先与黎疾办好‘离婚’手续,因为只有你与‘阶级敌人’划清了界限,他才有理由好帮你。”
听我这么说,彭芳哭得伤心。她哽咽了好一阵,才断断续续地说:
“竹大哥,我对不起尤大哥,以前我们确实感情很融洽,可是他还有些情感纠葛没理清,当时我答应等他。可后来我妈说,既然尤瑜心里另有所属,就让我与黎疾结了婚。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没等他,现在,我怎么还有脸再求他?”
“尤瑜死心塌地地认准了池新荷,你与黎疾结婚没有错,你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应该说,从实际出发,他倒有几分对不起你。他如今当上了县委副书记,这事他一定会给你办好。”
听我这么一说,黎疾也记起那时尤瑜一直把她当亲妹妹对待,他忠心希望她与自己好。如果知道她目前的困难处境,肯定会设法帮助她。只是黎疾又觉得自己身陷不可自拔的污泥坑,帮他们会让他溅上一身污泥浊水,现在看来,除了离婚,再没有别的选择。他当即向彭芳表明了态度:
“芳妹呀,我们心心相印,只要人在,感情就会永存,滚滚滔滔的天河不能阻止牛郎织女来往,那么谁也就不能分开我们。竹兄的这番话,让我茅塞顿开,有了主心骨。‘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只要我们的‘青山’,没有被汹汹的浊浪吞噬,我们的情感的‘夕阳’还会‘红’起来的。倒是竹大哥的情感如理不清的乱麻、解不开的结,池新荷如今像坐在火炉上烤,反倒不好处理。”黎疾痛下了决心,心里畅快得多了,转而来开导我。
“我有什么理不清的乱麻、解不开的结?我与新荷没有结婚,她没有背上我这个沉重的千斤闸,她是个自由人。感情的旧苗死了,冬天过去,新芽定会再生。以她的才能与勇气,不倦地去追求,她的生活一定会灿如晓日,红霞满天的。”我为了宽慰他们,故作镇静,说了这番话。其实,我心里十分矛盾,我希望新荷忘却我,可是我知道她像我不能忘却她一样,她无论如何也抹不掉我在她头脑中的影子。我只想她还以为我去了西北,如朝露蒸发了一样,永远不知道我的消息,日子久了,时间会抹平旧的伤痕,开始新生活。
“唉!你说得倒轻巧。竹海呀,你以为她的灵魂就像块黑板,你闯入她的生活,只是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随便可以抹掉的。你可知道,你在她灵魂的镌刻的字,是那么清晰深刻,即使暴雨激浪,猛火冰雪,也无法剥蚀它。如今,外界的种种压力如一座座泰山压着她她内心的无边的痛苦似强酸腐蚀她,她目前她的处境,简直是被放在火上烤。”彭芳深深地叹息着,痛心疾首地说。
“怎么会这样呢?她虽然与我有些瓜葛,但她毕竟不像你彭芳,是右派的妻子,她的境况应该比你好。何况她还有个当县长的爸爸,别人整她,应该有所顾忌。”我大惑不解地说。
“顾忌?如今形势大变了,他们还顾忌什么?整风中,先是池县长曾为一些正直的人,说了些公道话,特别是他为洪鹢鸣冤叫屈,为永远打包票,引起五人小组的强烈不满,后来定为中右,撤消了县长,发还莲师教书;嗣后审干,又说他是三青团的分队长,他否认这事,组织就说他隐瞒历史问题,不老实,停职反省,交代问题。后来,据当年池县长的高中同学回忆,那是一次做完晨操以后,学校的三青团组织宣布,所有的在校学生集体加入青年团,还宣布了他任分队长。大家没有把这当回事,都以一笑付之,随后也就忘却了。而当时他回家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没有想到,如今居然把当年大家不当回事的事,重提起来,居然当作了天大的事。说他是漏划的右派,混进党内的**。从此他被搅在浑水里,怎么洗也洗不清。最后被遣送到北湖那个血吸虫猖獗的农场去改造。如今她爸不仅不能保护她,相反,倒成了她泰山一般重的包袱。他们还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老子反动透顶,儿女怎么会不反动?如今,我还有个右派老公,而右派是致人死命的高压电,又怕我是电的良导体,与我支支吾吾频繁套近乎,难免高压电要了他们的命,因此他们的咒骂虽然如炸雷,但怕接触遭雷电。你虽然也如黎疾一样是高压电,但新荷没有与你结婚,就算断绝了电源,他们就毫无顾忌,她的情况比我更糟糕,情势比我更危险。姚令闻经常来骚扰,瘌痢头、老棍子时刻盯着她,拉拉扯扯不停歇。不顺他们的意,恶语毒言千般侮辱还不够,更用牛马活镇日彻夜折磨她,她简直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她,她真是个苦命的人,她的命比我还要苦!”
彭芳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使我混浊的思想天空,骤然乌云滚滚。以往,我总以为断绝了对新荷的情思,割断了与新荷的联系,她就能获得安宁,久而久之,新荷忘却了我,进而能追求到自己应有的幸福。我向来凡事都往最坏处想,万万没有想到此次竟超乎我的预料之外,现实变得比我预想的还残酷百倍!漫天的风雪纷纷扬扬,卷起的一堆堆雪,散落在湖洲上,像一座座坟墓。人说生命是最宝贵的,因为她只要一次,因此,求生是人的天生的本性,甚至有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我如今像鼠疫霍乱病菌一样,接触了谁,谁就无法脱身。我害苦了与我曾有过友好接触的人,尤其害苦了自己最亲的人,我真恨自己比魔鬼还可恶。因此,我真觉得自己生下来,本身就是个极大的错误,要是我真的能钻进坟墓里去,岂不是一种彻底的解脱?岂不让这个世界干干净净?我发狂似的捶着胸脯号啕大哭,将自己的头向草房的房柱上撞过去,想即刻了却此生,向过去对我友好的人谢罪。
黎疾彭芳见如此,也慌了手脚,他们立即双双抱住我,苦苦相劝。原来我是来劝他们,现在反过来他们来劝我,于是我们三个就抱在一块,伤心地哭起来。还有什么办法呢?望门外,天,风雪肆虐;地,白茫茫一片。可怜的人啊,真渺小得不如一只蚂蚁,哪里还有出路?哪里还有归宿?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没有什么话可说,再没有什么话要说,我们就这么痴痴呆呆,泪眼久久地相望着。
这里的人的神经早麻木了,对哭泣与眼泪,早已司空见惯。开始,我们的喁喁的哭声,大家置若罔闻,及至号哭震天,雨泪滂沱,尚文和大家忙赶过来劝说,可他们也只是感喟连连,觉得无话可说,只好陪着我们坠泪。
以往,人们常说的家常便饭,虽说它不那么丰盛,可是到处有吃,常常有吃。可是那个年代,每人每餐在定点的食堂只有那么一钵稀饭。吃饭过了此店,就没有那家,我不属这个食堂,当然没有吃的。黎疾说端来分食,就那么一点,进了他们的口,到不了他们的肚里,我怎么还能忍心去分食?于是就起身告别。我一再嘱咐,我在这个农场的消息,决不能让池新荷知道,使她还认定我在天山脚下,以牛羊做伴,与艾青为伍,让她心中仍然能浮起片幻梦的云,决不能让我的地狱生活,把她已不安宁生活,也搅成地狱。彭芳再三首肯了之后,我才走出没有楼的“梁祝楼”,钻进风雪里去。也不知是有了某种预感,似乎觉得这就是与他们生离死别,我走出了老远,屡屡回望,还见到他们在痴痴地流泪……
我缩颈弓背,踽踽地走在空旷的湖洲上。飕飕的朔风割面削骨,纷纷飘落的雪片,如绵绵送葬的人的飘动的白衣,地上层层叠叠的雪堆,似挤挤挨挨的坟冢,湖面涌动诡谲的如山的波涛,那是魔鬼的恣情纵意的狂舞。我只觉得周身震颤麻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奇寒。这短短的一坦平洋的三里路啊,平日如一墙之隔的邻居,投足便至,可今天犹如北国南疆,阻隔万水千山,似乎前路处处都有陷阱,越走越觉得没尽头。我像只冻僵了的蛤蟆,艰难地在雪地里无目的地一寸一寸地爬行,我真不知道我的如风中微弱烛光的有限生命,什么时候熄灭,更不知道这广阔无垠的天地里,哪个最偏远的山陬海曲才是我这蝼蚁般的生命的归宿……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13疏星傻眼,拟将玉体售知己;朗月作证,誓为情侣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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