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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之殇-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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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媚锏摹!

  周洛忽然觉得这名女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便在此时,青衫女子回过身来,只见她面容白皙,俏目流转,清丽之中又带着几分妩媚,端的是明艳绝伦。

  那女子一回眸间,也瞧见了周洛,却忽然惊叫一声,大声说道:“周相公,是周相公么?”

  周洛定睛看时,不禁又惊又喜,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自己这三年来时常忆起的何宁儿。相比往昔,此时她气色好了许多,眉目间也全然没了些风尘之色。那身旁的丫头是她的贴身侍女秋儿,当年还为了宁儿暗暗追查过周洛行踪。 

  当下周洛走上前去,作了一揖道:“三年不见,姑娘一向可好。”

  宁儿颤声道:“好,好,周相公你瘦多了。”

  秋儿忽然笑道:“姑娘,你不是时常盼着周相公回来么,今日终于给你盼到了。”

  宁儿羞红了脸,道:“你这丫头,又来多嘴。”

  秋儿扮了个鬼脸道:“既然姑娘望穿秋水的人来了,我自不方便在这碍眼,姑娘,你们慢慢叙旧,我自去前面看看莲花,一会儿再回来找你。”说罢蹦跳着出亭去了。

  周洛听秋儿这般说,也是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半晌,宁儿道:“周相公,此时你为何会来临安,襄阳情势如何?我……我那兄长可有消息?”

  原来当时襄阳陷落虽已传到朝廷,临安的市坊间却还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周洛想起旧事,眼圈不由红了,当下噙着泪,将襄樊大战的始末一一道来。

  他话未尽时,宁儿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周洛取出锦囊,递给宁儿,黯然道:“这便是张二哥临终时托我交付与姑娘的。”

  宁儿打开锦囊,倒出黑白两枚珠戒,睹物思人,想到自己自幼蒙难,沦落风尘,又与唯一的兄长分离,后来好容易盼到消息,不料三载之间,战火无情,从此却是永难相见,思及此处,不由越想越悲,放声大哭起来。

  周洛见她这般悲切,自己也是泪水潸然,柔声道:“妹子,张二哥为国捐躯,骨肉虽亡,忠魂不灭,我与他情同手足,从今日起,你便也是我的妹子。”

  宁儿抬起头来,泪眼中忽然有些羞怯,喃喃道:“周相公,我……我。”

  周洛道:“我这便给你赎身,再不要做那般勾当,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之人,荇儿也自会好生照料些你。”

  宁儿犹疑道:“荇儿……却是何人?”

  周洛红了面颊,低声道:“荇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嫂子。”

  刹那间,宁儿的身子颤了一颤,面色也变得异常苍白。只见她用玉指拭了拭泪痕,咬牙道:“多蒙相公废心了,其实这许多年来,奴家自是有些积蓄,去岁中已然赎身,改做良人。”

  周洛大喜道:“如此最好,待我奏过朝廷,安顿下来,你便可搬过来同住,也好有个照应。”

  宁儿正色道:“奴家在中瓦子买了处小小宅院,现在刺绣为生,虽然未有什么盈余,却自是过得去,不劳相公费心,更不需人照料。”

  周洛隐隐觉察到宁儿态度突变,话语间已不似方才那般温柔,陡然有些生涩起来,自己心中却是不知为何。。 最好的txt下载网

重返京华(二)
初夏气候无常,刚才还颇为晴朗的天空此刻密布阴云,又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那湖面上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十分热闹。

  便在此时,秋儿正疯跑进来,边跑边道:“今日却不知是什么天气,刚才好端端的,现在竟然又下起这般大雨。”

  宁儿对周洛道:“天降大雨,于路不便,奴家这便回去了,相公自己少歇。”说完直起身,也不顾风急雨骤,竟一个人冲出亭去,头也不回的跑了。秋儿茫然不解,只得大叫声“姑娘”,随后急急追了出去,只剩周洛一人在亭中怔怔发呆,手足无措。

  待到雨点小了,周洛走将出来,慢慢回到客栈。

  荇儿见周洛浑身湿透,表情却又茫然若失,不由笑道:“相公不过出去一遭,回来却如何这般模样。”

  周洛心中烦闷,当下再也忍耐不住,便将三年前怎样遇见宁儿,又怎样受了张在岳临终的托付,以及今日之事都原原本本的说了。

  荇儿略一思量,心中已是明白大半,便道:“这位宁儿姑娘生气,决不是因为相公,却只是为了奴家。”

  周洛心慌意乱,忙道:“在吾心中,宁儿姑娘只如妹子一般,我与张二哥既有金兰之谊,当日他又力战殉国,临终前将妹子托付于我,我岂能不理。”

  荇儿道:“我却从相公的言语里,觉得宁儿姑娘是位至情至性的好女子,若有机会,倒真想一见。”

  周洛以为荇儿吃了飞醋,便大声道:“荇儿,你当日与我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我又怎会朝三暮四,有负于你,现下既已来到江南,暂离了那兵祸之地,我们便尽快完婚。”

  荇儿脸上一红,径自回屋去了,心中却极是甜蜜。

  第二日雨过天晴,周洛去南瓦子喝了几杯酒,忆起昨日的种种情状,心中柔情忽生,难以自己。

  出了酒楼,周洛心乱如麻,又不敢去中瓦子寻找宁儿,胸中烦闷之际,便四处乱逛,不经意间竟又到了葛岭,但见那烟波亭里倒有几个赏景题诗的书生,却全然不见宁儿的倩影。

  一时间,国事情仇全部涌上周洛心头,他想起自己昔日高中武举,意气风发,想起初到襄阳时与童明、张在岳、王仙义结金兰,想起阿术与刘整率军进犯,想起安阳滩、鹿门山、白河口等大大小小的争战,想起张顺、张贵的奋斗,想起樊城失守,全城被屠,想起童明和张在岳的牺牲,想起范天顺的自尽,想起吕文焕投降时那无奈又无耻的眼神。

  望着眼前宁谧秀丽的湖光山色,这一切竟如此的遥远,仿佛从未曾经历发生,只是在梦中盘亘了一夜而已。

  周洛触景生情,胸中澎湃,便向身旁的书生借了笔墨,由感而发,纵笔在亭柱上题了一首《诉衷情》词:

  荆山汉水三千里,清角彻谯楼。几番干戈如梦,铁马鸣沙洲。

  弦惊处,劲风啾,故城头。曾经意气,当年剑影,犹自难收。

  写罢还了笔墨,飘然离去。

  说来也巧,正在周洛题诗之际,贾似道正好下了早朝回府,因天气有些闷热,便时时挑开轿帘透气,却正好远远瞧见了在烟波亭中题词的周洛。 txt小说上传分享

重返京华(三)
似道一见周洛,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本希望周洛在襄阳战死,方好叫自己当年以刘四冒充对方,设计害死江婕妤,逼走江万里一事不至败露,却未料到周洛这么快便能全身来到京师。

  回府后,贾似道立即将宋京、廖莹中及翁应龙一干党羽唤来,作了许多交待。

  却说周洛回到客栈之后,心中怅然,蒙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到晌午时,王仙上街打了一斤好酒,又买些牛肉、炒豆回来,与周洛一同吃喝。

  正吃间,王仙忽然说道:“今日有些邪门,我上街时总觉得有身后有人跟随,待回头一看,却是一帮贼头鼠脑的家伙。”

  周洛道:“怕不是些小贼,竟盯上四弟你,却不是太岁头上动土。”

  王仙道:“我原本也不以为意,回到驿馆后却又见有人鬼鬼祟祟盯着我瞧,难道是嫌咱这乡巴佬太土气了么?”

  周洛道:“四弟莫要生疑,时下北虏犯境,攻略州郡,似我们这般流落到京师的地方文武多不胜数,又有谁会在意。”

  王仙道:“三哥说的也是,看来咱们这两天得寻个时候,去趟吏部,且看朝廷怎生安排。”

  周洛亦道:“如此甚好,到时你随我一起去拜望拜望陈文龙大人,他是个忠臣,定能帮上些忙。”

  当晚,荇儿正在周洛房中说话,忽然有人敲门,并低声问道:“里面是周相公吗?”

  周洛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位中年儒士,身材不高,满面精明之色。

  周洛道:“在下正是周洛,阁下是谁,深夜前来有何见教?”

  那人并不回答,忽向左右张望,见廊中无人,便突然挤进房中,沉声道:“借一步说话。”

  周洛见他举止古怪,不禁心中生疑,便正色道:“阁下是谁,请快些通报姓名。”

  那人一眼瞧见荇儿在房内,忽然一愣,忙作揖道:“恕罪恕罪,在下不知相公房中有女眷。”

  荇儿害羞,低下了头去,周洛道:“不妨事,这位正是在下浑家,阁下到底有什么事?”

  那人深施一礼道:“小人曹瑾,乃是秀王府中管家,现下贾太师已派了不少耳目在这里,恐怕欲对相公不利,千岁已为相公重新安排了去处,请相公即刻启程,车马就在门外。”

  周洛有些吃惊,道:“在下与贾太师虽有些龌龊,却非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曹瑾见周洛尚有犹疑,便急忙取出腰间银牌,却正刻着秀王府的字样。

  周洛忙道:“在下非是对曹管家见疑,只是此事仓促,却不知有何原委。”

  曹瑾道:“日后相公自会明白,现下时机紧迫,秀王已派人盯住了贾太师的眼目,却不知能撑到几时,相公还是快随在下去吧。”

  周洛见他言辞恳切,自己又深知秀王为人,当下不再犹豫,便唤荇儿收拾东西,又道:“襄阳城中来临安者非我一人,其余都在隔壁房中,可否一同前往。”

  曹瑾道:“这个自然。”当下周洛喊了王仙等人,一同进了曹瑾准备的大车,那马夫皮鞭连扬,马儿吃痛,即刻拉起车子便狂奔起来。

  奔出不远,周洛忽然听见远远有人叫喊,似乎是‘跑了’、‘快追’之类,但很快又被几声惨呼代替,之后便寂然无声。

  二更十分,那马车停在一处深宅大院的朱门前,众人下车,见四围都是山岭,似乎人迹罕至,都不禁有些惊讶。

  这时门内出来几个仆厮,各提着灯笼,衣着虽谈不上华丽,却都是干净整洁,实在不是一般下人的模样。曹瑾道:“房间自会有人安排,诸位先请进去歇息,待明日王爷过来,那时再可详谈。”

  王仙等虽然好奇,却又不便多问,便都进房去了。周洛却见府中仆役只给自己和荇儿安排了一间房,不禁脸色泛红,只好找到曹瑾,嚅嗫道:“在下虽有妻室,却因前方战事紧急,一直尚未完婚,只住一间房恐有怕……恐有不便。” 

  曹瑾见他如此惊惶,也不禁失笑,连忙告罪道:“是小人一时失察,相公恕罪。”便找来几名女侍替荇儿单独备房。

重返京华(四)
当下各人安歇,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周洛醒来,却发现屋中内饰极为华丽,床榻桌椅俱为上好红木所制,上面雕花精细,墙上又挂着苏东坡与蔡襄手迹,室内还立着一面精致无比的白玉屏风。未几,有仆人送洗脸水进来,又端上各色糕饼粥点,俱是美味,伺候也极是周到。

  周洛吃饱喝足,便欲去屋外走走,一出房门,正看见秀王赵与檡陪着一位衣着华丽,气宇不凡之人走入院内。

  那人头戴金色纱帽,身穿赭黄龙袍,五十左右的年纪,身材微微发福,面色红润,留着一部短须,此人虽是周身透着一股尊贵气度,神态倒颇为和蔼。

  周洛一见秀王,连忙跪下行礼道:“下官周洛参见秀王千岁。”

  秀王哈哈大笑道:“英华,三年不见,一向可好?” 

  周洛忙道:“承蒙千岁挂怀,下官身子虽然无恙,却未能守住城池,愧对国家社稷,更有负您赠剑之恩。”说到最后,已是由感而发,声音哽咽。

  秀王叹道:“英华,襄阳之败,非汝之责,这个咱们一会儿再谈,你先来见过福王千岁。” 

  周洛一听大惊,方知秀王身边的竟是大行皇帝的御弟,当今天子之生父,大名鼎鼎的福王赵与芮,与芮原先被理宗封为荣王,其亲子度宗即位后,又被进封福王。

  周洛赶忙叩头行礼,道:“下官见过千岁。”

  福王将周洛扶起,温言道:“早听秀王皇弟说过将军,今日一见,果是英雄了得,一表人才。”

  周洛忙道:“千岁过誉了,下官败军之将,正惶恐的很。”

  原来福王乃当年太祖长子德昭十一世孙,秀王乃太祖少子德芳十一世孙,两人祖先为亲兄弟,现下又都皇室贵胄,是以平日里便以皇兄弟相称。

  当下二王便邀周洛去前厅叙话,周洛又把王仙喊出,一并引荐。

  待宾主分坐已毕,周洛与王仙便把襄樊之战的始末娓娓详尽道来,并不曾漏过一分。

  秀王愈听愈怒,拍桌道:“范文虎与吕文焕这两个奸贼,真该杀。”

  福王虽未说话,神情也是越发难看,道:“吕六竟会投敌,真还不如牛富、范天顺。”

  秀王又道:“这一切事端皆由贾师宪而起,这个老贼误国之甚,简直拿我大宋江山当成儿戏。”

  福王长叹了口气,道:“我虽是天子亲父,可惜今上倒更愿意听贾似道的言语。”福王说这话时虽是轻描淡写,眼神中却流露出极深的怨憎之情,饶是周洛这样的百战骁将,见了都不禁心头一凛。

  其实度宗虽是福王亲子,可是自幼进宫,成日呆在伯父理宗身边,与生身父亲并不亲近,即位后虽对生父倍加荣宠,却多是做给天下所看,并非有什么深厚的亲情。

  前唐崔郊早有诗云“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度宗成了天子后,相见父亲的次数更少,成日里又只知享乐恣情,军国大事则通通依赖似道,也许在他真正心中,贾师宪的地位早比福王要高的多。

  除此之外,当年贾似道大行“公田法”,夺去不少权贵的土地产业,首当其冲的便是当时的御弟赵与芮,如此种种,福王与似道表面虽无不睦,私下里却是仇深似海。

  秀王深知福王心思,便安慰道:“皇兄勿要气恼,天子年纪尚轻,这才受了贾师宪的蛊惑,待到时日一久,那老贼自会露出马脚,何况吾等手中还有他欺君罔上的实据。”

  福王笑道:“没错没错,这实据正是周都监。”

  周洛一时摸不着头脑,眼中露出茫然神色。

  秀王笑道:“英华,你知我为何将你带至此处?”当下便把当年似道买通刘四,演了一出双簧欺骗天子、害死江婕妤之事说出。其实当初二王并未知情,却是由于度宗的近侍陈简深恨贾太师,无意中将当日情状告知福王,初衷无非是揭露似道如何狡诈。不想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后来福王与秀王论及此事,秀王因当日因曾与周洛等人宴饮,便一下听出猫腻。

  二王合计过后,已知此事实为似道阴谋,不仅为了掩盖襄樊战事的真相,还为借机害死江婕妤,打击江万里等一干朝廷忠臣。

  当时虽然愤怒,却因手中并无确凿实据,二王便权且隐忍下来,并暗中遣人监视太师府的动向。直至襄樊陷落的消息传来,秀王有手下发现贾太师手下正追踪周洛,于是便有了先前一幕。

  当时秀王暗中派人盯住似道的眼目,让曹瑾趁机办事,后来又命几个心腹高手除掉追踪而来的太师府死士,这才使周洛等安然到得此处。

  这里其实是临安西南文碧峰中的一处庄园别墅,藏于深山之中,环境清幽隐蔽。。 最好的txt下载网

重返京华(五)
周洛一听大怒,道:“老贼恁地狠毒,多亏两位千岁相救,卑将感恩不尽。”

  福王摆摆手道:“此乃小事一桩,英华勿需挂怀,可恨那老贼前几日竟在朝中大言不惭,只怪天子不让他出征,说是若早由他带兵,襄樊不至如此。”

  秀王道:“那范文虎如此失职,竟然只判个贬知安庆府,依然占据要地,手握重兵,却还不是贾太师护短,倒把李庭芝罢了官,现在又要天子在中书重开什么‘机速房’,老贼好大权独揽。”

  原来那机速房的前身便是南渡时的御营使司,一般以宰相掌控,手握天下军权。建炎四年,撤御营使司为机速房,绍兴二十九年废,开禧元年,韩侂胄死后再开,后又被裁撤。这次襄樊失陷后,宋廷第三次开机速房,以贾太师全权主事,自此天下兵权尽归似道。

  周密在《癸辛杂识》中记载:咸淳癸酉三月,御笔以师相固请行边不已,照张浚、趙鼎旧例,别置机速房,凡急切边事先行后奏,赏罚支用亦如之。

  机速房重建之后,贾似道提拔心腹两浙转运副使许自为属官,主管日常事务,那许自是闽人,平日颇以书画闻名,却哪里会处理政事,为人又偏狭量小,至此,国事更坏。

  福王道:“英华既已来此,吾等不妨联络朝中正臣,以欺君之名参贾似道一本,人证俱在,料他也无从狡辩。”

  秀王道:“如此大妙,正好叫官家看清贾师宪的真面目。”

  周洛忽然道:“两位千岁计划虽然周详,下官却有一言,不敢不说。”

  秀王道:“英华不必拘束,只管道来。”

  周洛道:“襄樊失陷,胡马不日便会窥江南来,现下边事紧急,大权又尽归贾似道一人之手,若此时与他争斗,恐易生变,纵然有成,亦难免内耗过甚,反于抗虏大计不利。下官斗胆请千岁们以大局为重,先将此事搁下。”

  便在此时,忽有一个声音道:“说得好。”众人望时,只见内堂走出一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一身儒服,头戴方巾,留着一撇八字胡,身材虽是不高,眼中却精芒四射。

  秀王笑道:“梦发,原来是你,快过来坐。”

  原来此人姓张名梦发,蜀中人氏,原为四川宣抚司参议官,曾在名帅余玠麾下作幕僚多年,虽然其貌不扬,却极为多智,才学过人。后来蜀地失陷,便辗转来了京师,投奔秀王,很快便被视为心腹智囊,并一直住在这座庄园之中。

  福王道:“梦发,你来说说看,目下该不该弹劾似道?”

  张梦发道:“方才这位将军所言有理,现下江汉失守,胡马南来只在顷刻。贾似道虽然无耻,却握着天下兵权,天子又对他荣宠无比,纵然千岁握其软肋,却也未必能立时将他扳倒,到时老贼若是狗急跳墙,却反而不美。须知边将之中,不少出于老贼私门,譬如那夏贵、孙虎臣之辈,何况范文虎那厮虽遭谪贬,却仍是手握重兵,控弦要地,甚至连殿前指挥使韩震亦是老贼的党羽,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也,纵便千岁成事,到时胡马南来,若是抵抗不利,又如之奈何,徒令天下归罪于千岁也。”

  福王怒道:“如此竟要放过老贼不成。”

  张梦发道:“非也非也,贾师宪能有什么智谋?不过为一终日吃喝玩乐的帮闲浪子,承平时或可一时蛊惑天下,兵乱时又岂会不露马脚,吾看老贼命数将终,千岁必不久等。”

  福王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深感周洛与张梦发二人言之有理,不禁心中矛盾,面色也是阴晴不定。

  秀王道:“梦发所言甚是,皇兄不必心急,只需静待时机。”

  福王叹口气道:“罢、罢,英华说的对,现下抗虏方为大计,且让贾老贼多活些时日。”

  当下不谈此事,因时近晌午,秀王命庖丁整治菜肴,款待众人。

  席间,秀王夸赞周洛武艺,周洛道:“下官其实武功低微,吾这位王四弟才是一等一的高手,去岁襄阳城下,王四弟以一敌二,连挫两员蒙古勇将。”

  福王一听大喜,便叫王仙施展手段,王仙自也乐意,当下便来到院中空地,将两口双刀使得如飞转一般,毫无破绽,瞧得二王与张梦发眼睛都花了。

  秀王不过瘾,又唤府中侍卫与他手搏,王仙正欲在二王面前逞些手段,便使出浑身解数,但见他拳脚身法时而轻灵飘逸,时而凝重如山,只一会儿,便连败好几位高手。

  福王大悦,赞道:“真壮士也。”当下赐给黄金五十两,秀王也赠玉璧一双。

  众人一时尽欢,席罢,二王各自回府。自此,周洛便暂时安顿在这庄园别墅之中,每日里不是与张梦发探讨些诗书策略,便是同王仙切磋些兵法武艺,倒也过的安逸。转眼又过了月余,周洛与荇儿便在此处终于完婚。 。 想看书来

勤政殿(一)
却说元军攻下襄阳后,虽然气势咄咄逼人,一时之间倒也无大的动作,贾似道紧张了一阵,便又开始促织玩乐,朝堂上自然恢复一派升平气象。

  度宗天子虽依旧整日嬉戏淫乐,心头却总是横生出一股悲凉之感,襄樊的沦陷终归似一道阴影,时常压抑在他的心头。

  到了六月,张梦发写了个折子,由秀王转呈朝廷,却是针对北虏南侵所提出的三策。

  一。封锁汉江口岸。二。 将荆门的军队驻扎于当阳界之玉泉山。三。 峡州宜都下游各地,联置堡寨以保聚流民,且守且耕。

  张梦发所献三策,正是当年余玠、孟珙经营蜀地的经验之谈,也可说是当前本朝所能应付元军的最好方略,无奈贾似道虽表面赞许有加,又把这份奏折发到京湖制置使司,却终归雷声大、雨点小,其实只是敷衍,最后更不了了之。

  到了岁末,兵部尚书、荆湖安抚制置使汪立信又上书道:

  “今天下之势,十去*,诚上下交修,以迓续天命之几,重惜分阴以趋事赴功之日也。而乃酣歌深宫,啸傲湖山,玩岁愒月,缓急倒施,卿士师师非度,百姓郁怨。欲上当天心,俯遂民物,拱揖指挥而折冲万里,不亦难乎?为今之计者,其策有三:夫内郡何事乎多兵,宜尽出之江干以实外御。算兵帐,见兵可七十余万人,老弱柔脆,十分汰二,为选兵五十余万。而沿江之守则不过七千里,若距百里而屯,屯有守将,十屯为府,府有总督,其有要害处,辄三倍以兵,无事则泛舟长淮,往来游徼;有事则东西齐奋,战守并用,刁斗相闻,馈饷不绝,互相应援,以为联络之固。选宗亲大臣忠良有干用者,立为统制,分莅东、西二府。此上策也。久拘聘使,无益于我,徒使敌得以为辞,请礼而归之,许输岁币,以缓师期。不二三年,边遽稍休,籓垣稍固,生兵日增,可战可守,此中策也。二策果不得行,则衔璧舆榇之礼,请备以俟!”

  汪立信乃理宗淳祐六年进士,虽然一目有疾,但博学多智,深通用兵之道,当时理宗便赞道:“此帅才也。”

  汪立信的此封上书在史籍中颇为有名,其中无外乎上中二策。上策便是聚集全国之兵,从中选出精锐,并设置屯府,或战或耕,或攻或守,往来游徼,互为接应,再立忠良的宗亲大臣为统制,分东西二府制之。这条方略颇似中世纪时拜占庭帝国的军区制度,当时拜占庭的希拉克略皇帝将此定为国策,经过不断发展完善后,帝国曾遏阻并击败过波斯、*、斯拉夫、保加利亚等一系列强敌,不仅在重重危机中使国祚得以延续,更是威震天下,几乎恢复古罗马时的无限荣光。

  中策便是暂向蒙元屈膝,效仿辽金西夏旧事,每年送给对方大量岁币以求安宁,等慢慢再做打算。

  汪立信直言除两策外,只有献出京师投降,这大概便是下策。

  贾似道一看书札中所言“酣歌深宫,啸傲湖山,玩岁愒月,缓急倒施,卿士师师非度,百姓郁怨”云云,知道说的是度宗天子和自己,不禁大怒,当即把奏折扔掷于地,并踏上两脚骂道:“瞎贼,狂言敢尔!”

  好容易又过去一岁光阴,已到了度宗即位后的第十个年头,这一载的伊始出奇平静,北边的元廷依旧没有任何攻势,临安还似以往那么的繁华安逸,仿佛太平盛世之中。

  贾似道执掌机速房,手握天下权柄,却更加耽于游乐,日日笙歌于西子湖,通宵达旦,又作诗一首曰:“寒食家家插柳枝,留春春亦不多时。人生有酒须当醉,青冢儿孙几个悲?”

  便在这大好时光之下,度宗更加杯酒消磨,贪色无度,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到了春夏交接之时,天子竟屡患风寒,一连数日辍朝不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勤政殿(二)
福王究竟父子情深,这一日便径直来到宫中探视,那黄门侍卫们一见是皇父驾到,哪里还敢阻拦,却一时来不及通报。

  福王一到御园之中,便看见天子正与一大群宫女太监们促织,正玩的尽兴。

  福王干咳两声,冷然道:“万岁好快活,这促织之道是贾太师教的么?”

  度宗一看是福王来了,心中老大没趣,却碍于父子情面,不便发作,只是唤身旁的宫女太监一齐散了。

  福王道:“如今天下情势不济,望万岁以国事为重。”

  度宗冷冷道:“外事有太师撑着,怎会不济,倒是父王下次入宫时应先通报一声,宫里毕竟不是王府。”

  福王见儿子话中有话,不禁心中又气又悲,竟然双膝跪地道:“老臣因思念万岁龙体,一时情急而来,不想干犯擅闯内宫之罪,万岁随意处置便是。”

  度宗方才被父亲搅了兴致,这才顶撞几句,此时见福王竟然向自己下跪,不由慌了手脚,连忙也跪下道:“孩儿方才言语冒犯了父王,真乃大不孝也,望父王恕罪。”

  福王忽然一把抱住度宗,大哭道:“孩儿,太祖皇帝打下这江山实属不易,况且咱家当年只是疏宗,万万不敢觊觎大宝,只是天命使然,机缘之下,才叫你伯父得了皇位,你万不可如此日日蹉跎,万一丢了社稷,我们父子君臣哪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度宗心中陡然火起,只见他挣扎着起身道:“父王实在言重了,孩儿只因连日卧床,这才偶尔玩乐一阵,父王何至如此失态妄言。”说罢整了整衣襟,又作色道:“近年天下虽不太平,却也并非全是朕之过失,父王可是听了外间的一些流言,便跟着那些刁民贼臣一并来侮蔑朕么?”

  他说最后一句之时,已是声色俱厉,双目暴突,面红耳赤,嗓音高亢中带着嘶哑。

  福王当时无言,半晌方才叹了口气,起身道:“孩儿,你是真的病了。”说罢缓缓回身,一步一步朝宫门走去,却早已老泪纵横。

  度宗见父亲神情凄楚,背影消瘦颤巍,心中也不禁一阵发酸,悲从中来,只得大声道:“父王保重,孩儿过几日就去探望。”

  福王走后,度宗一连数日忐忑不安,心中烦闷,这一日朝会后,天子用过膳,便匆匆带了几个内侍,悄然来到瑞石山下的太庙之中。

  那太庙乃绍兴年间所建,正殿七楹十三室,曾一度搬到建康,后又还杭,除供奉大宋一十四朝天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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