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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之殇-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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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洲(二)
那贾似道回到府中后,心中一万个没奈何,越想越怕,竟然一连几日茶饭不思,既不上朝,更是不见准备出征事宜,惹得谢太后大怒,不时遣人催促,贾师宪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一拖再拖。

  几日后,陈宜中前来拜访,说是“探病”,贾似道将他请到半闲堂中,又命叶氏亲自端上茶果糕点。

  似道道:“此季正值严寒,无甚好茶,休要见怪。”

  宜中道:“太师客气了。”一双阴沉的眸子却暗暗盯着叶氏,其中竟也闪出些许异彩。

  那叶氏今日只是薄施粉黛,穿着一席白色棉服,甚是素雅,眼波流转之间又透着点点哀怨,实在别有一番风情。

  陈宜中平日以正儒自居,就算见到美貌女子也并不多看一眼,然而却不知怎的,竟常为叶氏魂不守舍,只是叶氏乃贾太师宠妾,宜中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怎样,只是偶然相见之时,格外般留意。

  似道见陈宜中与叶氏眉目留情,心中妒火升腾,便忽然干咳一声,叹道:“老夫近日身子越发不适,却因战事聚集,无法懈怠,现在想来,倒真有些羡慕江万里了。”

  宜中忙道:“太师老当益壮,虽廉颇、冯唐不能及也。昔日姜尚百岁高龄,尚能披坚执锐,辅佐文武二王成就八百年大业,太师才略不下此公,况且驱逐胡奴鞑虏,本为天下正道,定能马到功成。”

  似道听完宜中这番话,心中也有些是飘飘然,登时舒坦不少,便道:“与权,你说这一仗真能得胜么?”

  宜中道:“元军虽号称强势,当年那蒙哥虏酋还不是死在我钓鱼城下,忽必烈又曾为太师败于鄂州,后来连攻个襄樊都徒费六载工夫,可见其军名不副实,虚有其表罢了。”

  似道吞口茶,略一沉吟道:“话虽如此,可那刘整原本为我大宋宿将,深知我朝虚实底细,当日北虏侵攻襄汉,便是此贼所谋,老夫所患者,多及于此。”

  宜中道:“刘整反复小人耳,不见得真有什么谋略,不过在我朝日久,知晓些山川形势罢了,太师既率举国之兵,又何妨与他一战,到时便可叫他知道厉害。”

  似道点点头,不再言及此事,当下二人便叙谈些朝政施行,家常闲话,未几,陈宜中便请辞回府。

  宜中一走,似道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冷对叶氏道:“汝既不甘寂寞,老夫便将汝送与陈宜中好了。”

  叶氏一听大惊,立时哭的如梨花带雨一般,凄然道:“自太师将妾身接来府中,已近十载,妾身向来深感厚恩,又几时做出一件有损妇道之事来?太师竟不知在哪里听了些闲话,却来将妾身这般羞辱。”

  似道怒道:“你这贱人还敢抵赖!老夫问你,你平日不是最喜爱梳妆打扮么,为何今日陈宜中一来,竟穿的这般清素,分明是投其所好,刻意为之。”

  叶氏被贾太师说破心事,没奈何便放声大哭起来,口中不住道:“太师如此蔑侮妾身,妾身也不想活了,定然是妙静、妙春这两个贼尼见太师平日对我宠爱有加,却来做此教当。”

  那叶氏珠泪一落,倒是更显妩媚,贾似道一望之下,怜惜之情顿生,声气亦小了许多,道:“没有便好,老夫方才也不过有些情急罢了,倒不干妙静、妙春她们的事,其实汝也知道,老夫一向对你爱惜甚紧。”说罢便伸手要搂,叶氏噘着殷桃小口,一扭腰轻轻闪开,一脸委屈情状,抽泣着进后堂去了。

  似道正待要追去,却忽见翁应龙兴高采烈,正往堂上奔来,口中不断叫道:“恭喜太师,贺喜太师。”

  似道一脸疑惑,道:“何喜之有?”

  “太师,那刘整奸贼前几日已死了。”翁应龙说话时,兀自上气不接下气。

  “当真!”

  “千真万确,元营中已然发丧,消息刚至临安,小人便马上前来通报太师。”

  似道哈哈大笑,高声道:“此贼死得好,死得好啊,如此一来,老夫无忧矣。”

  当下似道重赏翁应龙,又命在府中大开筵席,邀得一般狐朋狗党夜观歌舞,斗促织,忙的不亦乐乎。

  次日,似道命廖莹中代笔上疏,自言疾恙已愈,又开始调集各路水陆军马。不久,已得精兵十三万,浩浩荡荡,直往芜湖一带而去,欲与淮西安抚制置使夏贵汇合一处。

  便在似道出师前几日,忽有消息传来,却是知安庆府范文虎已降于伯颜了,这一下朝野大哗,谁人都知道范文虎乃贾太师爱将,当年襄樊失陷时贪生怕死,屡失战机,又是靠着似道的偏袒庇护免罪,并举荐他留守安庆重镇,方才有了今日之事。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京师中便有许多太学生联名上疏,请治似道之罪,谢太后心中虽怒,此时却正要仰仗似道,是以压着这些奏折并未处置。

  似道闻讯又惊又怒,骂道:“范文虎这个奸贼,枉本太师对他如此器重,竟然如此背恩负义,且看我在阵前将他碎尸万段。”边说便掳了掳袖子,底下人见状无不窃笑。

  那大宋全军上下素知似道之能,本已已无士气,又闻范文虎投降,军心更加涣散。

丁家洲(三)
到得月末,大宋太师贾似道终于准备妥当。大军开拔之日,临安公卿臣僚俱赴港口相送,又有不少百姓围观,一时声势浩大,擂鼓喧天。

  似道自乘一艘两浙市舶司所造的三桅巨舰,舰高十丈,长三十六丈,宽十二丈,上有楼五层,舰上设二十四车四十八轮,一轮八桨,端的巨大无比。

  原来汉代以后水军多用楼船,当年西晋王睿便以楼船破吴,一统三国。楼船可有数层,高十数丈,大舰一艘便可载兵千人,但是重心过高,容易翻沉,不好控制。待到故宋之时,车船逐渐取而代之,此船种以“车”置动,一车二轮,一轮八桨,军士以脚旋斡,能够运转如飞,日行千里。

  南渡后,名匠王彦恢、高宣等所造车船广为水军所用,不止有一车、两车、四车、八车数种,更造出二十四车、四十车的庞然大物来。岳飞藉此平定洞庭湖水寇杨么,虞允文更是用来在采石矶大败金海陵王完颜亮,留下书生退敌的千古佳话。

  贾师宪所乘坐的巨舰集楼船、车船优势于一体,上面除有甲士、役夫等三千人外,另载有歌姬、僧道、仆厮、乐工、幕僚不少。

  似道出师后,便换上一身儒服,羽扇纶巾,日日与步军指挥使孙虎臣、参赞军事黄万石、心腹廖莹中、宋京等站在船头指点江山,踌躇满志。岂知大军方入安吉境内,贾太师所乘巨舰便因太过沉重而搁浅水中,环卫官刘师勇亲率千余军汉以巨缆拉拽半日,未果,似道虽然着恼,也只得另辟他舟。

  不几日,宋军由浙入皖,已至芜湖境内安营扎寨。

  不久,似道思忆起当年鄂州旧事,便唤来心腹宋京,道:“当日鄂州情势危急,犹甚今时,北虏原已志在必得,却仓促退军,全只为些财货,可见其本为贪利之辈,虽有虎狼凶性,又哪里有逐鹿天下之雄魄。”

  宋京不知其意,便只好连连点头称是。

  似道又道:“当日便是汝入虏营议和,今日便可再走一遭,若是说动那伯颜老匹夫,吾等早日回去临安,却不快活。”

  一闻此言,宋京便如五雷轰顶一般,要知此人素来无胆,当年入元营实属赶鸭上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今日听说还要再走一遭,当下话也讲不利索了,只结结巴巴道:“小人那时正值壮年,精力充盈,出使自是无妨,今日十数载已过,筋骨颇不如前,头脑又时时昏胀,只怕……误了太师的大事。”

  似道再是草包,也听出宋京在刻意推诿,不由怒道:“一路上见你处处谈笑风生,哪里有半点不适,现在却来诓骗本太师么?”

  宋京吓得跪倒在地,说道:“望太师念在小人多年跟随,鞍前马后,不如唤别人去做这趟差使。”

  似道脸色铁青,沉声道:“吾出师未久,先是大船搁浅,不得已而易舟,原已不祥,汝现在又来推三阻四,莫不怕军法从事吗?”

  宋京心中一寒,知道贾师宪计较已定,自己若是一推再推定然不妙,没奈何只得硬起头皮答应,却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贾似道又释放几名先前所俘的元军小校斥候,令他们与宋京一同前往伯颜大营,并带上荔枝干、柑橘等粤赣名产。

  到了安庆元营,宋京行礼已毕,呈上书信和土产,伯颜先不理他,却怒视那几名被放还的小校,厉声道:“自吾南征已来,多少将士为国殒命,汝等却贪生怕死,现在还有脸面回来吗,快与我推出去斩了。”

  那几名小校本来正为能回归本军窃喜不已,现下一见伯颜动了杀机,顿时面如土色,只呼天抢地叫起“饶命”来,伯颜却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几名蒙古卫士上前将小校们推出帐外,未几已将首级献上。

  宋京平日里在临安风花雪月,养尊处优,却哪里见过这一出儿,立时便骇得小腿直抖,汗流浃背,只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浑身颤动不止。

  伯颜面色渐转转和,温言对宋京道:“宋使快快起来,勿要惊惧。”

  宋京摇摇晃晃的站起,衣衫却已湿透。

  伯颜打开封皮,将议和书略略一观,忽然哈哈笑道:“此乃汝朝廷之意,还是贾太师之意?”

  宋京眼珠一转,忙道:“这当然是朝廷的意思,不过贾太师亦可全权处置。”

  伯颜道:“我军已拔下数城,渡过大江,汝现在前来,可否晚了些?”

  宋京心头发毛,只得硬着头皮道:“上官差遣,小可不得不为之。况且丞相若能归还城池,吾朝则愿奉贵国为上邦,岁岁遣使纳贡,绝不敢怠慢。”

  立于一旁的元将奥鲁赤颇通汉语,听罢便先叫嚷起来道:“汝吃下去的东西还能再吐出么,竟叫吾等归还城池,真好生可笑。”

  阿术亦道:“汝贾平章无信,扣留吾大元使者郝经先生数年,今日又怎敢前来议和。”

  宋京忙道:“今岁初时,贾太师已将郝先生放还,先前之事,却有一些误会。”

  奥鲁赤怒道:“那郝经在汝朝被困十数载,岂能如此算了,不如先将这厮斩了再说!”话一出口,便吓得宋京又开始哆嗦起来。

  原来那郝经乃北方名儒,自幼家学渊源,其祖父郝天挺乃金朝大学者元好问之师,郝经本人则为张弘范之师。

  当年鄂州之战后,贾似道瞒了朝廷,私自与忽必烈议和,许以称臣纳币,对外却谎称大捷。当忽必烈打败阿里不哥,继承汗位后,便以时任翰林侍读学士的郝经为国信使,出使宋朝,岂料似道深怕郝经一入朝廷,便会将其私自曲款议和之事抖露出来,便将其扣于真州大狱十五载,到了本年岁初,因畏惧伯颜大军,方才放还,又命总管段佑礼护送。 

  那郝经在真州狱中,已全然忘却自己血脉法统,每每以蒙元 “苏武”自居,后来其还于大都之日,还不忘带着一麻袋写给宋廷的信,以示自己尽心竭力,倒惹得忽必烈掉了几滴眼泪。

  当下伯颜做手势止住奥鲁赤,忽道:“纳贡能有金银几何?”

  宋京本来腿脚已软,脸色苍白至极,现下以为陡现转机,不由喜道:“这个好商量,保管叫丞相满意。”

  伯颜呵呵大笑不止,周围一众蒙将谋士亦纷纷大笑,宋京愣在其中,不明所以,也只得跟着干笑几声。

  伯颜止住笑曰:“汝江山已在吾手中,吾需多少金银,自取便是,何用这般麻烦。”

  宋京一时语塞,口中喃喃道:“这个……这个……”

  伯颜道:“本相亦尝读汉家经史,素知昔时汝朝太祖皇帝南征时,曾对南唐使者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今日吾薛禅皇帝便正是此意,方命本相出兵,并以汝朝曹彬勉之,宋使,汝可明白吗?” 

  宋京忙道:“小人明白,明白,待小人回营之后,定将丞相之意转告贾太师。”

  伯颜道:“这个无妨,宋使可在吾营中多歇几日,正好见见大元军威。今夜本相自会修书一封,囊加歹,汝明日便去宋营走一遭,却要多守礼仪,不可粗鲁惹事。”

  囊加歹道:“末将遵命。”

丁家洲(四)
这边宋京见伯颜留他不走,心中惊惧,以为自己从此要被扣留,没准还得去塞北放马,却不是比郝经还惨,忙跪下不住叩首,涕泪直流道:“小人素知上邦军威,又一向久闻大丞相之名,知道大丞相最是深明大义。小人心虽仰慕圣朝,奈何家眷都在江南,别的不说,家中老母今岁已近八十,却是忍不得骨肉分离,望大丞相开恩。”

  伯颜听罢,已知宋京心思,又笑一阵,道:“吾营中都是草原上的雄鹰,顶天立地的勇士,又怎敢屈留着尊使这般人物,你自可放心,囊加歹归来之时,本相自会送你回去。”

  宋京一时不明其意,仍是磕头不止,张弘范上前扶起,笑道:“宋使莫慌,大丞相只是权且留你几日,之后自会送你回去,决无加害。”

  宋京听了却才放心,又见自伯颜以下诸将纷纷对己侧目而视,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想起自己方才确是丑态百出,不由也羞红了面皮。

  当下宋京出营歇息,伯颜命手下文士修书一封,内中写道:若欲吾军往返,便可将临安奉上,不然一战便是。第二日一早,便命武略将军囊加歹为使,同汉军千户阮思聪等前去芜湖宋营。

  贾似道接着元使,览信毕后已是面色如灰,那囊加歹虽得了伯颜吩咐,谈不上无礼,却神情倨傲,睥睨四方,惹得刘师勇大怒,几欲上前撕拼,幸亏为孙虎臣拦住。

  囊加歹等回营后,伯颜放回宋京,宋京回到本营,又来了神气,便大肆吹擂自己如何英勇,不卑不亢,却是无人相信。

  贾似道见议和无望,只得强打精神,命孙虎臣等加紧操练,又命淮西夏贵从合肥前来会师,待夏贵见了贾似道,却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以示,只见上书“宋历三百二十年”。

  那大宋自太祖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开国,至此际的德祐元年(公元1275年),正好三百一十五年,贾太师见了,心中虽怒,却也情知有理,又正要仰赖夏贵,因此不便发作,只得默默无言,长吁短叹。

  若换作平日,以夏贵这般老成持重之将,纵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如此,如今他见宋祚倾覆只在须臾,自己奋战无果,爱子徒然送命,不觉之间已生出异心,早把平日自比岳武穆、韩世忠的壮怀气概丢在一边。

  二月初,伯颜大军将至池州城下,那知府王起宗听闻此事,早已肝胆俱裂,便将官印挂在府衙大堂梁上,连夜率家眷遁走,不知所踪。

  王起宗一走,城中政事只得由通判赵卯代管,武备则有都统制张林布置,那张林虽是武将,胆气却不强似王起宗多少,又惧元军势大,心中始有降意。

  待伯颜围城,张林便至府衙找到赵卯,故作痛心状道:“虏军压境,吾等外无救兵,内无积粮,如此既不能为朝廷请命,又何必坐等送死,不如降了便罢。”

  赵卯义愤填膺,大怒道:“贾太师已率大军屯于芜湖,统制大人怎谓外无救兵?若我等坚守,必可减耗元军之势,再约芜湖王师前来夹攻,未必不可破敌。”

  张林不屑道:“那贾太师若能用兵,何至如是?我大宋三百年社稷都将为他断送,相公怎可信之,不若弃暗投明。”

  赵卯大怒,斥道:“若降也可以,汝便先斩吾首,自去伯颜处请功。”

  张林劝降不成,反碰一鼻子灰,不由手握刀柄,心生恶念,却见赵卯神态凛然,全无半点退让之色,不禁又恨又敬,便道:“相公自做张巡便是,吾却不是那雷万春,现下一州兵权尽在吾手,城中大小文武更不愿战,吾倒要看相公能有何为。”说罢恨恨而出,自己遣使往元营约降去了。

  赵卯回家后,前后思量已久,自忖无能为力,便对妻子雍氏道:“虏兵将至,知府潜逃,张林又欲通敌,如此城池将陷。吾既为一方命官,唯有忠死于社稷,汝可快快收拾行李,先于城中亲友处暂避。”

  雍氏流泪道:“夫君既为国死,妾又岂能负义偷生。”

  赵卯见爱妻如此刚烈,心如刀割,也流下泪道:“真是难为你了。”

  雍氏紧握夫君双手,泪眼里尽是刚毅坚持之色,夫妇俩当时默默相顾,一切却已尽在不言中。

  次日清晨,赵卯夫妇整理衣冠,便在家中大堂从容自缢,以身殉国,城下张林却大开城门,迎了元军进来。

  后来伯颜闻赵氏夫妇壮烈之事,亦是大为慨叹,命将二人厚葬,并亲祭其墓。

  池州失陷后,贾似道更加消沉,竟至夜不能寐,便在此时,江淮招讨使汪立信正去建康募兵,船泊芜湖,却正在江边碰上贾太师。

  立信一见似道,便摇摇头欲转身进舱,却早被对方瞧见,便唤声:“汪公慢走。”说罢下马登船而来。

  立信没奈何,只好行礼道:“下官见过平章大人。”

  似道执立信双手,竟似握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禁声泪俱下,边哭边道:“昔日不用公言,竟至如此。”

  立信又好气又好笑,冷冷地说:“平章大人,汝不是大骂瞎眼汪贼吗?”

  似道暂收眼泪,倒是一脸恳切,凄凄哀哀地道:“现下该当如何,还望汪公指点一二。”

  立信长叹一声,愤然道:“如何?吾亦不知如何,现下江南已无寸土干净,老夫只愿觅得尺寸之地,为赵官家而死便罢。”说罢深深一揖,径自回舱中了。

  贾似道见问之无果,只得悻悻回去,那廖莹中骂道:“这瞎眼老贼,竟敢如此无礼。”

  似道心中烦闷,只摆摆手,一言不发。

  又过几日,元军益发逼进,贾太师紧张万分,便日日与孙虎臣、黄万石,夏贵、宋京、廖莹中等商议。

  孙虎臣道:“近日末将探察地形,乃知铜官镇东北有一丁家洲,西接鹊头山,乃支流融汇之所,正为扼江要处,吾等可兵陈于此,依地势之利,截击虏军,再请夏制使遣舟师入江接应,一并破敌。” 

  夏贵道:“此处山势雄奇,诸水汇聚入江,确为兵家要地,老夫也曾去过,孙步帅言之有理,太师自可从之。”

  贾似道与宋京一干人等哪懂什么军略,当即应允,命孙虎臣领精锐七万,列阵与丁家洲口,再令夏贵率二千五百战舰横亘江中,贾太师自率剩余兵马于鲁港殿后,布置已毕,各将自去行事。

  那铜官镇便是今日安徽省铜陵市,以出产铜矿知名,丁家洲位在镇东北二十里处,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二十七中有言:丁家洲口,县东北二十里。发源县东南十五里之仪凤岭,引而东,会于栖凤湖、通凤心闸,合胡城、顺安之水,一自洲上口,一自洲下口,达于大江。可见端的乃战略要地,孙虎臣、夏贵等毕竟久战之将,眼光倒还不错。

丁家洲(五)
大宋德祐元年二月十六,元军抵达丁家洲,正与宋营隔江相望,伯颜见对方军容齐整,排布得当,倒也未敢小觑。

  宋军先锋官乃通州副都统制姜才,濠州人氏,幼时逢两淮战乱,曾被掳掠至河朔为奴,颇受折磨。姜才由此恨极鞑虏,长成后逃归故里从军,为人坚忍骁勇,忠烈异常。

  两军对垒后,姜才对孙虎臣进言道:“元军多北人,不习江淮气候,又久战疲敝,吾军可趁其立足未稳,出兵迎击。”

  孙虎臣纸上谈兵不错,胸中胆略却是不佳,只支吾道:“元军乃百战强兵,伯颜、阿术等贼虏又多奸诈,吾等不可轻出,且等等再说。” 

  姜才气得跳脚,怒道:“兵贵神速,如此一来,战机尽失矣。”孙虎臣只是不听。

  翌日,伯颜为探虚实,便唤千夫长拜罕领了几百军前来挑衅,宋军得了孙虎臣将令,任凭元兵叫骂,只是不出。

  姜才大怒道:“贼虏欺人太甚。”说罢急引十数亲兵,纵马出营。

  元将拜罕以为宋军胆怯,正骂的起劲,忽见姜才满脸杀气,一阵风般挺枪而来,不由大吃一惊,忙端起长矛,摆了个架势。

  待到近前,拜罕发现姜才身材矮小,身后兵马又少,不由大为轻视,竟狂笑道:“兀那蛮子,但凭你怎赢得过我,快些滚回去便是。”

  姜才久在北地,通晓蒙语,见拜罕如此嚣张,心中极怒,叫道:“狂贼,看枪!”说罢催马而来,举枪便刺。

  拜罕见姜才招数迅捷,当下不敢怠慢,忙举矛相迎,未料竟架了个空,只见姜才手腕一抖,枪尖已忽至拜罕小腹,又接连戳了两下。

  拜罕大叫一声,从马上跌下来,登时气绝。

  宋军们见将领得胜,一时气盛,纷纷杀将过来,那百余元兵抵挡不住,一哄而散。

  伯颜听闻拜罕丧命,颇为惊异,知道宋军并非不堪一击,便放弃强攻之策,转而造木筏数百只,上面堆满柴薪之物,来往游徼,声势颇大,惹得夏贵水师人心惶惶,日夜不得安枕。

  其实火攻乃是元军疑兵之策,只为牵制宋军水师不敢轻动,伯颜暗地里却摆下不少回回炮,忽然猛轰宋营,再集合步骑夹岸而进,并以水军策应,直扑孙虎臣大营。

  孙虎臣以为元军只欲水战,却早放松了防备,不想本营忽遭巨炮轰击,一时死伤无算,便连自己的帅帐也险被石弹轰塌。

  待宋军刚缓过神,元朝参知政事董文炳与张弘范早率步骑掩杀进来,幸好姜才骁勇,指挥人马奋战不息,自己更是挺枪立马,身先士卒,大大遏阻了元军攻势。

  这边夏贵见孙虎臣大营火起,知道不妙,阿术又统领水军舰船一齐杀来,情急间只得仓促接战,幸赖洪福勇武敢斗,加上宋船巨大,多优于元舰,倒是能够抵挡得住。

  这孙虎臣当年曾随贾太师守卫鄂州,多立战功,又于乱军中护送过似道前去黄州,由此深得信任,及至青云直上,位高权重。只可惜自古善始善终最难,孙虎臣志得意满后却愈发贪图享乐起来,行军时亦不忘莺歌燕舞,醉生梦死,早失去往昔气概,此刻见元军蜂拥而来,杀声震天,顿时丧胆,竟带着几个小妾登舟而逃。

  参赞军事黄万石一见孙虎臣跑了,哪甘落后,忙带着几个亲随也抢过条小船,紧随而去。

  宋军本来在姜才统领下兀自奋战,一见孙虎臣竟然先行逃跑,不禁气沮,纷纷叫道:“步帅跑了!步帅跑了!”由此阵型大溃,再无气势。

  姜才于乱军中左突右冲,来往披靡,周身却是被创几处,血流不止,陡然间忽见全军崩溃,兵败如山,心中已知必败,也只得叹口气,退走扬州投奔李庭芝去了。

  这边夏贵见岸上宋军溃散,便命收兵后退,洪福大怒,直闯上夏贵旗舰,朗声道:“如今步军虽败,我等却尽可抵挡得住,不如努力往击鞑子水师,再设法登岸奇袭伯颜大营,或可有一线生机。”

  夏贵怒道:“你懂什么,那孙步帅都退了,吾等再战何益。”说罢不停洪福之言,只命全军遁走。

  夏贵退走后,穿过鲁港水面,正好瞧见贾似道立于一艘大舰之首,来回踱步,似乎颇是惊惶。

  夏贵大叫道:“太师,元军势大,吾军兵寡不敌,不得已只好暂退,太师宜早做打算。”说罢匆匆而过,并不停留。

  贾师宪听了夏贵所言,惊得几乎晕厥,口中大叫道:“计将安出,计将安出?”

  这时有身边亲随道:“三十六计走为上,太师,吾等只可先退。”

  便在此刻,只见岸上无数溃兵奔来,慌不择路,远处杀声又近,似道彷徨无状,忙命鸣金收兵,自己却掉转船头,先行遁去。

  那宋军虽遭惨败,宋军尚存数万,此时若能一面抵挡元军,一面收聚溃兵游勇,水陆相济,坚守鲁港阵地,未必不可扭转颓势,至少也能搏个对峙之势,可惜贾似道却一味后退,自是再无胜算。

  剩余宋军一见贾太师也跑了,哪里还有气势,立时便乱作一团,只没头没脑的向后狂奔。阿术见状,领着水师一路追击,岸上张弘范、囊加歹等又率步骑不住追赶,那宋军散兵们怎是对手,一路被斩杀或溺毙无算。

  贾似道狂遁之后,总算甩脱追兵,便在一小港暂歇,正遇见已先行至此的夏贵,未几,孙虎臣亦至,他一入船舱便跪下泣道:“虎臣虽已用命,奈何三军无一人尽力,本当以死报国,却有感太师厚恩,便一路找寻,不想却在此处相见。”说罢嚎啕大哭。

  夏贵与孙虎臣本属一类,此刻见他如此狼狈,竟哭的似妇人一般,又出此无耻之言,却也忍俊不禁,笑道:“战事初起,步帅便不知所踪,也不知会一声,倒是害的老夫抵挡了好久。”

  孙虎臣见谎话已被揭穿,不由满面羞惭,不知所言。

  贾师宪垂泪道:“十万精锐,一朝尽丧若此,却叫老夫如何回朝廷复命。”

  夏贵却不甚伤悲,只道:“诸军早已丧胆,如何再战?唯今之计,太师与步帅可速去维扬,一则收聚溃兵,二则上疏朝廷,请圣驾暂避于海上,老夫自去淮西死守,以忠社稷。”

  似道还要再问计,夏贵笑而不答,自带了洪福等解舟去了。

  贾太师、孙步帅二人此际惶惶如丧家之犬,再无往昔威势,只得单舸赴扬州而去,一路中只见大江两岸溃兵无数,遮蔽四野,又饱受饿冻,更沿途抢掠,骚扰百姓。

  贾似道命人于舰上大喊:“贾平章在此,诸军可速速聚来。”话音一落,几名游勇大骂道:“那误国的贾太师便在此处,大家先料理了这厮再说。”又有人叫道:“贾似道与孙虎臣这两个贼子,临阵脱逃,却害苦了吾等,更不知送了多少弟兄性命,吾等不如便于此处报仇。”随着叫骂之声此起彼伏,一时飞石如雨,将方才那叫喊的小校打的满脸是血,没命逃回舱中,口中只叫道:“反了,反了,太师快走!”

  贾似道与孙虎臣早听见外面鼓噪,心中已是七上八下,如今见那小校如此光景,几乎魂飞魄散,忙下令速速开船,没命般赶往扬州去了。 

  不久,已由建康转戍高邮的汪立信闻宋军于芜湖惨败,贾师宪等遁逃,心知大势已去,不由万念俱灰,便召集家人幕僚,嘱以后事,之后慨然涕零道:“吾今日犹得死于宋土。”言罢竟扼吭而终,以死诀别。。 最好的txt下载网

止水亭(一)
话说在襄樊城将破之时,文天祥已归园田居两载有余,平日里虽是悠哉,却时刻挂怀国事,不免忧愤烦恼。

  文天祥先祖乃西汉蜀郡太守文翁,其后裔文时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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