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交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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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来回家看望父母，面对乡亲们的热情问候，他只能按照周林的编排，说这两年读研究生去了，有可能在家乡政府部门工作，正在等待研究结果。乡人历来对有出息的人心怀敬仰，他们看重的只是“升官发财”的显赫，很少有人问及形成这一结果的过程。说到政府部门，他们知道的还真不少，甚至都能说上“形象工程”、“包二奶”、“没有不回扣的项目”、“一顿饭一头牛”、“这个世界没真事”等一些有关的人和事；谈起贪官污吏，他们恨得咬牙切齿，最终却又被“南里北里去做官，都是为了吃和穿”、“叫你当你也贪”、“不贪的受排挤当不上”“爹的英雄儿好汉”、“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等一些无可奈何的话所结尾，所安然宿命，自我否定了自己的思想和观点，一切又回到原来的出发点。

　　听说春来要当官，村人挨家挨户宴请送行，面对如此厚道而又无法回绝的乡亲，春来感慨万千。他无法表达此时复杂的心情，只在心里千百遍念叨，今天我欠你们的，以后我一定加倍偿还，绝不辜负乡亲们的希望。

　　就那一亩三分地，去种子去肥料去费用一年到头落不了几个钱，遇到红白喜事就拉账，一拉几年才还上。山地更不用说了，一亩地一年的收成还不抵政府公务员两个月的工资。差别这么大，农民不是没有怨言，而是不知怨言发在哪儿、朝谁发，看那些弃农经商衣锦还乡的本村人，更多的是怨自己没本事。春来每到一家，都要带上烟酒礼品，他心中有一杆称，买礼品花的钱大大超过宴请的费用，绝不能亏了乡亲们。喝了酒的乡亲们也是非常豪情的，拍拍桌子骂两声，骂先富的人为富不仁，借个三十五十的钱都不给；骂贪官污吏爹多娘多钱多女人多，恨不得拉过来一刀把他们捅了。乡人以骂聊以*，真叫他们去告官，却又没那个勇气和激情。也许压抑久了，便没了阳刚和弹性，用时间消磨了一些宝贵的东西，只剩下麻木和惰性了。

　　诸多的感触使春来更加增强了“为官”的信念，事在人为，只要我一心装着最底层劳动人民，做任何事都要向着他们，自己把自己看成为正义而“潜水”的地下工作者，身在官场心在民，宁为善死，不为恶苟，这也不正是一种英雄气概吗？自此，春来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英雄的意识突然间自觉自醒起来。自从把自己交给了“主”，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还怕那些黑暗中的魔鬼吗？不过，之前那种伤心透顶的无所畏惧是无奈的被动的，而今他却是从所未有的清醒和自觉，骨子里有一种坚硬的东西，任何力量都挫败不了他，他把英雄的气概纳入到骨髓里了。

　　一个电话打来，让他到市委办公楼报到。春来想问点什么，对方只简单说，跟着市委书记当秘书。春来知道那封介绍信起作用了。当初大学毕业如果有这样一份介绍信，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呢？

　　郑书记还是当年的老样子，四四方方的国字大脸，慈眉善目的。他一眼认出春来，笑呵呵地说，那年你为何突然从医院里失踪了呢？我本打算在你痊愈后在政府部门安排一个合适工作的。按照周林提前交代的，春来说，我被小报记者采访怕了，他们不顾我个人的感受，妄加评论和猜测，都搞出我和那个女人的花边新闻了，我只好来个“人间蒸发”，离开这个城市，边打工边学习，好在天道酬勤，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拿下了研究生学历。

　　郑书记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幽默地说，花边新闻好啊，没花边新闻还没有你这个高才生呢。关系过来后，他们争取我的意见，我让办公室主任一调查，才知就是当年见义勇为受伤的你。你如果直接来找我，即使没有上边领导的介绍信，我也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工作的，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就能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安排在我身边。你要知道，这个秘书空缺有三五个人争，都是老关系的孩子，给谁不给谁，我正犯愁呢，你来了正好，正好解决了我的难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春来说，谢谢郑书记的栽培，信只是信，人却是人，信左右不了今后，信也不会在我以后的工作中发挥作用，今后的工作全靠郑书记扶掖，你推心置腹的话表明你万分地信任我，我内心百万分的感激，士为知己者死，贤为举己者瘁，我定当不辜负郑书记对我的信任，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郑书记连连说，好，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豪爽的性格。

　　郑书记待人诚恳，和蔼可亲，与他交谈是最易动真情的。他对春来呵护有加，不厌其烦地教其入道，春来翻阅了大量的文件资料，很快掌握了秘书该干的那一套。

　　郑书记没想到春来转得这么快，有些事情很放心地让春来去办理了。

NO。38　　记账密码
如火如荼的高考如期而至。考生家长因多了些许担心和期盼，脸上挂着比往常略微深刻的内容，苍凉、无奈、哀伤诸如情绪低落的复合体。一般百姓任命运捉弄摆布，也无所谓痛苦和抗争，考上与否全凭孩子的一支笔，至于旁门左道，他们的脑壳还没有那根筋。有钱有势的总想好上加好，挖空心思扫清通往金光彼岸的硬性规则障碍，干普通老百姓想都想不到的事。

　　郑书记有个宝贝儿子叫郑世昌，在市一中读高三，学习成绩很差，考大学毫无希望。即便如此，全校师生没有不知道他的，他的大名和那几位学习尖子明星不分上下。个中的原因不说大家也明白，他油头粉面、衣着考究、车朋酒友、单厢思恋，标准的官家公子哥派头。

　　高考前学校总要开一次家长动员大会。郑世昌口气蛮横地往办公室打来电话，郑书记不在，春来接的。郑书记正在小会议召开廉政建设方面的会议，这个时间不便打扰。春来找办公室主任商量，办公室主任干脆利索地说，你去。春来犹豫道，既是家长，没跟郑书记说恐怕不妥吧？办公室主任讥笑春来的无知，说，市委书记的时间宝贵，几乎分分秒秒来计，何时参加过孩子的家长会？他去了坐在台上还是坐在台下，这不是为难人家学校吗？春来的确没想到这点，他认为在孩子面前郑书记既是个父亲，更是个学校意义上的家长，没想到“官本位”的思想竟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乎平等乎*乎？

　　春来欲走，办公室主任把春来喊住，说，顺便告诉校长，那两千万校建资金郑书记正在与市长协商，这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反腐倡廉，开源节流，我们有点官职的都得注意啊。另外，郑书记一再告诫我们，在老师面前要谦逊，那都是有知识要面子的人，开完会请老师们到东方大酒店坐坐，沟通一下感情。他掏笔写下一行数字3526972，递给春来说，这是记账密码，郑书记的专号，这个号码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千万不要让外人知道。

　　关于记账密码，春来并不觉得奇怪，市委市政府各部门头头都有这个特权，何况本市最高长官郑书记呢？

　　家长会本是一个教育教学方法的辅助手段，一般在期中期末考试以后，由任课老师总结一下全班同学的学习情况，然后个别交流，以便家长了解孩子的在校学习状态、老师了解孩子在家的课外学习情况，有的放矢查缺补漏，双方配合把学生的成绩提高上去。如今的家长会似乎又有了新概念，几乎成了校长的汇报总结大会了，有过多的宣传成分。

　　郑世昌的班主任，正是春来当年高一高二的班主任王广来老师。老师个别谈的时候，王老师一眼认出了春来，惊讶地问春来替谁开的家长会。春来说替郑书记来的。王老师有些失态地搡了春来一把，兴奋异常地说，行啊你，青出蓝而胜于蓝，将来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你这个没本事的穷老师哟。春来虽然有些反感王老师这种谈话方式，但他从心里还是比较敬重王老师的。王老师工作认真，刚直不阿，师德高尚，为保护一名女学生和三个歹徒搏斗，被学生传为佳话，外号侠肝义胆，曾给春来深刻的人格影响。

　　春来向王老师询问郑世昌的学习情况。王老师说，校长一再交代老师多照顾，课上课下也没少给他开小灶，可他就是不把心事用在学习上。这公子哥的毛病很多，碍于他父亲的职位，管深了不是管浅了也不是，老师们都很为难。这个学期，我这个班主任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围着他转的。校长给我下了死命令，没有办法，只有另辟蹊径。春来说，怎么个另辟蹊径？王老师说，这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你把校长的意思向郑书记汇报就是，他自然会明白的。

　　会后，春来要车把郑世昌所有任课老师拉到东方大酒店。这是本城最高级别的大酒店，起价最低两千，有乐队的三千，有女陪的五千，据说是全陪，也不知陪些什么。老师们想乐也乐不起来，都小心翼翼的，吃县太爷的请并不那么轻松，那官派公子哥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谁知这是“敬酒”还是“罚酒”呢？不管真假，那国酒茅台大家还是不由自主地多贪了几杯。

　　最后结账，一桌酒席整整花掉四千八百元。春来吃了一惊，输记账密码的时候，他的手指哆嗦个不停。过后他去洗手间，不知为什么，奔涌而出的眼泪伴着他的尿液往下流，一股彻骨的凉气从脚底往上慢慢爬，爬到心脏的位置迅速在全身蔓延开来，他一连打了几个寒噤，浑身筛糠似的发冷。王老师看到了，不动声色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身在官场心不由己，慢慢适应吧。你有侠骨义肠，以你的性格很不适合官场，既然入了道就没有回头路，许多人羡慕还来不及呢，你应该高兴才是。有些事情潜在水下，老师也没办法，也不便明说，只能随波逐流，别看郑世昌学习不好，将来的前途和命运，也许比班里任何一个学生都好。春来和王老师默默对视了一会，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出洗手间，春来要车把老师们送走。

　　司机回来接他，他让司机先走。他漫步街头，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小时听说城里的日子过得比较好，那时他理解的好是顿顿吃白馍，顿顿有菜吃。从小学到初中，一个星期标准的三十二个芋头煎饼，八年的咸菜他吃够了。他刻苦努力，幻想着有一天也能挤进城里，建起幸福美满的一个家。家庭贫寒，他知道四千八百元对农村一个家意味着什么，真是不敢想像，想起来就让人痛心啊。　。。

NO。39　妓女与公安局长
多年前，街上忽然打出“专业理发店”的招牌。那时春来正上高中，按他当时的理解，专业理发店好比医院的专家门诊，比非专家的花费要高。头发长了，为了省钱，他专门找了一家没有“专业理发店”招牌的小店。小店里理发工具齐全，三五个漂亮小姐红唇粉面，向他投来*摄魄的火辣目光。春来年少懵懂，自然不明白那几位小姐目光焦灼的含义，泰然自若地坐在一张低矮的转椅上。一位袒胸*的小姐裹着一股浓烈的劣质香水气味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指甲血红的小手笨拙地拿着剪子就是不动。春来认为理发小姐没有选好角度，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耐心等待，理发小姐的贴身运动愈来愈有恃无恐，竟然面对面用膝盖顶到春来耻处，那双高耸的半遮半掩的*颤颤悠悠在春来脸前搔来挠去，春来心怦怦一阵猛跳，本能而又诧异地推开那位小姐。小姐看出春来不是吃色纳税的那路人，戏谑道，你真理发就去专业理发店，别进我们这样的小店，我们只会照镜子梳头不会理发。懵懵懂懂，春来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逃之夭夭。

　　现如今，干这一行的不像当初那么含蓄了，还是打着美容理发的招牌，坐在门口直截了当向行人招手，口里喊着，来也，来也，三十元一次，来也。她们往往集中在一条街上，被市民称作“红灯区”，品位不高，据说光顾者小工头小老板较多。品位高的不打美容美发招牌，她们出入高级宾馆和酒店，甚至有固定的居所，有“线人”联系。

　　春来上任不久，市公安局对部分干警传达了上级有关严查严惩卖淫嫖娼扫黄打黑之决定，秘密布控，决定在子夜时分统一行动。这是公安机关绝密的统一布署，局长王干在动员大会上强调说，谁泄密就开除谁的公职和党籍。结果出乎意料，别说扫黄，连个黄毛都没找到。后来才知，一个街道办事处的派出所所长，一个“美容美发”的常户，醉醺醺开着红灯闪烁的警车，在华灯初放的时候，就把他管辖的区片给“关照”了。市民笑谈，信息时代，网络时代，*的消息比警车跑得还快。

　　过后接到举报，在凤凰山路金地小区住宅倒也抓了个胆大妄为的，她属于品位较高的那种，当时正与一个公司老总在床上戏耍，面对警察扬扬不采。她说她与那些“无名小妓”是不同的，专供大茬，最不济也是正科级以上或私营企业的老总，那些无权无钱的小官僚连理都不理。审讯时，她从容不迫，一脸傲气。一位年轻的女公安干警气愤不过，说，你不就是凭着一张说是漂亮其实很厚的脸皮在这个世界混碗饭吃吗？她哈哈一阵狂笑，说，漂亮的脸蛋多了，都行吗，滋味不一样，滋味不一样你懂吗？

　　女警察急赤白脸，无以言对。那女人更加恃无忌惮，她一连串说出市委市政府几个重要官员的姓名，扬言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都爱吃她这一口，经常以正当的名义带她去外地游山玩水，有头有脸的车牌号她能背一大堆。不能再审了，办案人员把情况反映到市纪委，市纪委书记连夜反映给郑书记。郑书记第一次在春来面前表现如此冰冷的面孔，看上去似乎有些狰狞。他派春来秘密调查，再三叮嘱春来，如果受阻拿出“郑书记”这个尚方宝剑，真不行给他打电话，排除一切障碍，坚决一查到底。

　　此案没有公开审理，由纪委和法院商量着办的。程序还是正常的程序，不良女人自然有不良的结果，法律绝不会为一个*网开一面，牵扯的官员有群众影响和政府形象问题，能不了了之尽量不了了之。这话郑书记虽然没说，但他还是绕过春来调查的事实，默许了一些人的做法。有些觉悟较高的老百姓，自然能看清这里面的门道，说的话很是深刻，不能再审了，再审就审到书记市长头上了。

　　高楼摩天霓虹灯下，衣冠楚楚者大有人在。观其言行，个个彬彬有礼，慈眉善目，可背地里干着什么勾当，你无法从现实纷乱的迷彩中读懂他们的良知和人性。

　　春来正在上班的路上，郑书记打来电话。春来听到郑书记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快，赶快去公安局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找个能够俯瞰全局的观察点。

　　春来立马掉转车头，很来到公安局门口的大街上，他没有下车。外边的两个门卫正在闲谈，大院里车静无人，哪有什么异常情况？春来找个僻静处给郑书记打电话，郑书记在电话里说，不要着急，二十分钟后肯定有戏。郑书记显然有些得意忘形，话音竟然流露出激动不已的兴奋。

　　春来就近找到一个可以观其形闻其声的俯瞰点，果然，二十分钟后，公安局大院警笛骤响，刑警大队正在值班的干警快步跑进，在戴顶庄严的国徽门厅前列队待命。各科室领导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他们好像也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上级的命令，必须如此执行。副局和各科室领导都到齐了，单单缺了正局长王干，在场的公安干警都在猜测即将发生的事情，猜测正局王干到哪里去了。这时，一个副局收到省公安厅打来的电话，王干出事了，公安局全体干警都得在国徽门厅前待命，至于王干出什么事，上边根本没有说清，或者有意不想说清。

　　众说纷纭的猜测：遭坏人暗算、执行任务负伤、意外事故身亡，这样的气氛很难让人往好上想。也是多年前福利分房、集资建房的弊病，公安局几座旧家属楼与办公楼仅有一墙之隔，还开通了一个出入方便的小铁门。平日里，两院大大小小的公事私事从不隔墙。闻讯而来的家属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态挤在两院门口或门前的大街上东张西望，没有人说话，但可以看出他们都很紧张。王干局长的妻子和女儿也来了，胆战心惊地立在一旁。

　　半小时以后，几辆警车一路呼啸着急速开来。人们终于看清，这是异地的专用警车。正疑惑不解，打头的一辆警车走出低头缩目穿红色睡衣的正局王干。大家立即瞪大了双眼，还没明白过来，后面的警车走出一位带着手铐穿着很露的漂亮女人。局长的妻子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向前几步，举着手，好像要打人的样子，还没走到正局王干跟前，突然转身拉着女儿回家了。

　　王干看着妻子和女儿远去的身影，歇斯底里地大喊，这是报复，这是地区与地区之间的矛盾和斗争。一位押送他的异地年轻干警说，你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中国公安是一家，同是人民公仆，何谈矛盾和斗争？当着你的手下，我现在可以实话告诉你，打举报电话的就是你们市里的人，口音带着老成的官腔，他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举报者一再要求把你“原形毕露”地送到你的手下和家属面前，这说明了什么？是斗争也是你们内部斗争，有些话大家都明白，还是不要再说了吧？考虑到你的身份和影响，我们打电话争取了省公安厅的意见，看来省公安厅也知道你的事了，说就按举报者的意愿办。

　　外地公安走了。在场的所有公安干警和家属忽然明白了什么，呼啦一下鸟兽散。

　　郑书记肯定知情，也许那个举报电话就是他打的。春来站在临近的三层家属楼道，把这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待王干灰溜溜离去，他掏出手机向郑书记如实汇报，郑书记冷冷地说，该让他挪挪地方了。

　　周林突然打来电话说，王干是我们的死对头，今天我们打了个大胜仗。春来倍感意外，说，那郑书记也是我们的人了。周林深沉地说，暂时还不是，将来也不好说，你千万记住，我们的敌人反对的也不一定是我们的朋友，你要充分利用他，争取他的信任，争取一两年谋个实职。春来问，郑书记与王干有什么过节儿？周林哈哈大笑了几声，说，官场上的事我搞不清，对你来说这是很好的一个实践课，你慢慢体会吧。。　最好的txt下载网

NO。40　　商代陶器双连壶
周林打电话让春来去小龙山山顶无梁殿取一样东西。春来按约好的时间登上小龙山。小龙山高约二三百米，无梁殿建在山项最高处，全石扣拱建筑，从地基到房顶全部用磨合好的榫石联拱密合而成。据说建于明朝时期，不知当初有没有用灰浆处理石缝，现在石缝已经粘合在一起，整个殿宇好像是用一块大石挖凿而成，最突出的特点，殿内没有一根站柱没有一道横梁，无梁殿之名大概由此得来。石殿顶部长了一棵长青藤，根部扎入石缝，没有土分的滋养竟然能存活下来，不知有多少年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春来寻遍无梁殿内外，除了一些迷信的人烧过的香灰纸箔，什么也没有。正疑惑间，他突然看到无梁殿不远处两块大石的隐蔽处有人刚用粉笔写过：

　　无梁殿里殿无梁，栋梁何须寻殿主，是金子埋在野草丛里都发光。

　　春来断定周林的笔迹，四下察看，终于在一块大石后发现有人刚放过的一堆青草，扒开一看，里面有一个黑包，黑包里有两个连在一起镂纹花雕的钫锤体小壶，食指粗细的壶嘴里塞有纸条一张：拿着商代陶器双连壶去省城找汪副省长，他喜欢这玩艺儿。小心有贼，这是新出土的商代文物，孤品，价值连城，弟兄们用生命换来的，原公安局局长王干就是在这上面栽的跟头。

　　春来心想，直接给我不完了，为什么还要选择这种方式，看来还是对我不信任啊。周林的一贯作风，即使面对面给春来工资，都带着口罩和手套，能不说话的尽量不说话，他很可能怕录音或者摄像。日光下，双连壶发出冰冷的青光，一股寒气没来由袭击春来全身，那一刻他几乎有勇士一样的冷峻和清醒了。春来下到半山腰，看到山脚下有一辆红色的小车开走了。春来纳闷，车里都是有谁，他们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地方，看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到了省城，春来按周林的交代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对方接听不到三秒，挂了。半个小时后，对方又打过来，说话声显然经过了处理，听不出是男是女，让春来先去香格里拉宾馆，晚上自有人接他。

　　春来听人说，香格里拉宾馆美女如云，天堂一般。他踏上香格里拉红色地毯，有一位身着艳装的漂亮小姐上前询问，春来报了姓名，小姐笑容满面地说，请跟我来。小姐引春来来到一处豪华套房，集休息、健身、餐饮、娱乐为一体，各种豪华奢侈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十分独特的是，小会客厅有一个小型书橱，里面摆着几本中外名著和纯文学期刊，书橱旁边是一组漆红低柜，两层，摆着五粮液、茅台、XO等中外名酒。

　　春来洗漱完毕，两位小姐和一位小伙推餐而至，不出房间，用罢晚餐。八点钟有人打来电话，还是那个电话号码，但已不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中年男子，声音有些沙哑，问春来找汪副省长有什么事？春来迅速做出巧妙的回应，说，向汪省长递交一份材料。对方深沉地问，关于什么方面的。春来随机应变说，是关于我市博物馆建设方面的。对方说，这样的小事也要找汪副省长，找文物管理部门就行了。春来索性来个弥天大谎，说，这个项目是汪副省长去我市视察时亲自提议的，理应找他汇报一下。对方沉吟片刻，说，那好吧，半个小时后有一辆车接你，请记住车牌号……

　　约定时间一到，小车准时开来，行没多久，司机便说到了。春来下车一看，才发现被带到一个偌大的地下停车场。司机领着他左拐右闪，把他领到一个类似仓库的房间。春来一愣神，司机突然不见了。春来预感不妙，正想脱身而走，突然有人从背后卡住了他的脖子。春来急中生智，猛地往下一蹲，双手抓住偷袭者的小臂往前一带，那人重心失去平衡，从春来头顶翻了过去，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春来立足未稳，背后又有一人朝他猛踢一脚，他踉跄几下倒下了。

　　待春来看清偷袭着的面孔，他已动不得。一个戴墨镜的高个子男人揪着春来的头发问干什么的？春来说是给省领导送材料的。高个男人问，材料呢？春来冷笑一声说，江湖中人竟然不懂江湖规矩，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主人不开口。高个子男人说，我就是主人。春来说，我没有得到你是主人的指令，你不是我要找的主人。高个子男人嗖的亮出雪白的匕首，在春来脸上轻轻地蹭了两下说，刀子可没你这么聪明啊。春来说，承蒙夸奖，找主人靠忠诚，与聪明无关。高个子呸的一声把一口浓痰吐到春来脸上，把刀子架在春来的脖子上，不耐烦地说，少费话，不把东西拿出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春来哼笑了一声说，看来你们的道业并不深，真不懂道上“物人合一”的规矩、唯利是图的原则？我死了，只能给你们带来麻烦，不能给你们带来任何好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何在一时？

　　高个子男人不言语了，手慢慢放松下来，忽一声奶奶的，今天先便宜了这小子，率众匆忙而去。

　　春来刚刚站直了身子，周林打来了电话，从未如此开心的样子，他在电话里哈哈大笑着，说，怎么样，那几个小子演得还可以吧？春来早已看出其中的破绽，故意装着无知的样子，问，哪几个小子，你什么意思？周林并不理会春来的懵懂，说，没什么意思，这是我们的“主”让你干大事的最后一次考验，请你不要介意，干我们这一行是螺丝壳里做道场，在刀尖上滚打摸爬，在钢丝上走人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们不得不小心。春来装着恍然大悟地说，你是说那几个人是“主”安排考我的，我可没看出来，一心想着把自己的命丢了也不能丢宝贝，你不知那刀子都在我脖子上划出血印来了。周林说，我知道，你比我当年坚强多了，你就是那样一个人，魔鬼也拿你没办法。我有一点不明白的是，你把那个东西放哪里了？春来笑道，你派人看过我住的房间了？周林说，能告诉我放在哪里了吗？春来说，在没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你。周林在那边笑得更厉害了，说，“主”真没看错你，这是考验的最后一关，OK，得了个满分，不管你放在哪里，那东西是假的，一文不值，回来的时候把它扔了就行了。春来说，总得完璧归赵嘛。周林说，虽然是个赝品但也值个千儿八百的，你自己留着用吧。春来有自己的想法，他留着哪是自己用呢？他说，为了不找麻烦我还是让它销声匿迹吧。周林说，这样最好。　。。

NO。41　丑女快餐部
市委大院门前是人民广场，人民广场往南有一家全城皆知的快餐部，快餐部从经理到员工一律为女性，个个奇丑无比，生意却十分红火。丑女美食，相得益彰，对比衬托说不定就是生意红火的原因，或者人的本能猎奇所致。

　　春来走进丑女快餐部的时候，奇丑无比的女老板先是瞪大了双眼，后又给他一个背影。春来只顾东瞧西看，始终没有注意丑女老板大惊失色的恐慌表情。春来观察，这里的丑女招待虽丑，但给人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冷傲不凡，自信、大度、气质、涵养、高雅等等内在的美丽，远远高出一般的女子，是那些外表好看瓷美的花瓶所不能比的。加之性情温柔语音亲切甜韵，让客人倍感温馨，有回到家的感觉。

　　餐桌空位不多，春来再晚来一会就没有了。他要了一盘海鲜水饺，味道出奇的香异，价格却十分便宜。有些餐馆专招妙龄美女作招待，只有“秀色可餐”而“食不果腹”。

　　结账时，一偏肩踮脚之女上前招呼说，先生慢走，凡初次来我们餐馆的顾客，我们老板都要送一份纪念品。春来正说不要，她已把一把纸扇递了过来。春来接过纸扇，缕缕清香沁入心脾，仿佛纸扇上画着的梅花送来的。扇面画有岁寒三友梅松竹，旁有诗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

　　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

　　人间万姓仰头看

　　春来心里一惊，此诗出自《红楼梦》，诗中“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用典“飞腾之兆已见”，甚为精髓，为一般人所不能达。春来展开小扇，神思漂游得很远，这不免让他想起田雪，田雪曾多次吟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