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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贞]太后难为-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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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青河

【,】

☆、第1章重生上

娄昭君从睡梦中幽幽转醒之时,是子夜。

窗台上堆叠出皑皑白雪的痕迹,重重纱帐之外透进来几缕轻烟,青铜香炉里不知是焚了什么香,教人闻着浑身舒畅。

这是死了吗?唔,的确是死了吧。她可是记得是自己亲手用那把剑将自己抹了脖子的,她也还记得在她倒地之时,高湛嘴角的那一丝满意的笑容,以及那一声盖过一声的欢呼声。是了,她死了,所有人都满足了。

娄昭君双手覆上眼睛,眼泪缓缓的顺着她的指缝流了下来。

这多么像是一场噩梦啊。在这场噩梦之中,她的夫君背叛了她,她的儿子也背叛了她,哦,对了,她的儿子死了。她多么想要扼住那个儿子的喉咙朝着他大喊,朝着他咆哮:“当年若不是我们娄家,你父王怎么可能当上这个皇帝!他答应我的!他答应我这个皇位会传给你的!只要皇位是你的!纵使他逼我让出正宫之位,我也不在乎啊!”

这些话她有说过吗?

肯定是说过了的啊!他每次过来兴师问罪,质问她为何三番四次的对高湛下毒手的时候,她都要跟他解释,而解释的话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么几句。她盼着他懂,她盼着这个从小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儿子能够懂她内心里的苦。

可是他不懂,他一直都不懂她的苦。在他眼里,这个娘亲不过是个蛇蝎毒妇罢了,这个蛇蝎毒妇要害他的弟弟,要害他心爱的女人,还天天叫嚷着她自己的无辜。

所以,到了最后,她竭力拽着他的衣袖,几近乞求的模样求他不要抛弃自己的时候,他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甚至于,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她的心,大抵在那一刻便彻底的死了吧。

娄昭君时常会问自己,难道我真的是个蛇蝎毒妇吗?不!不是!若是没有郁久闾氏,若是没有那个贱人她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彼时的娄昭君不过双八年华,温良娴静,貌美如花,上门提亲的豪族都能将她家的门槛踩平了去。可是她却愣是咬了牙关不肯点头。那个时候的赠司徒娄内干之女是多么的风光和骄傲,那些上门提亲的男子落在她眼里皆是些王孙家的纨绔公子,提不起半丝男子气概。

可这世间事事皆是如此,何其骄傲的她遇到了命定的劫难。娄昭君遇见了高欢,赠司徒娄内干的心肝儿女儿遇上了城门看守的一个小将。

犹如一场无法挽回的狂澜之灾。

昭君至今仍记得初遇的那个情景——这是她在后宫之中茫然几十年里唯一一份可以聊以慰藉的回忆。

那时,娄昭君出城礼佛,回城之时已然天色见晚,城门早已落了锁。若是换成往日,自然只需昭君随身官婢亮一亮腰牌便能通行,可是这一日不大巧的是她们回城之时守城的小兵们都去吃晚饭了,只留了两个人下来看守城门。

高欢便是其中一人。

昭君的随身官婢亮了腰牌,却被那木头楞子似地高欢给驳了回来,半分面子不留。官婢气不过,回来拉救兵,添油加醋的同昭君这般一说,只盼望昭君能出了马车去训一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守门小将。

可那时,昭君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且还是个有点叛逆心思的小姑娘。往日里在自家爹爹面前之时,爹爹若是说不许她出门,她便定定的要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出去的。娄家老爹也便是喜欢她的这一点小逆反心思,最是疼爱于她。

是以,昭君听随身官婢这般一说,顿时便来了兴趣。

她挑起马车帘子抬头望去,隔了些许距离的城墙之上,黄昏橘黄色的余晖落在那守城小将的身上,好似给他镀了一层金边似地。可那守城小将现下却是直挺挺的站在城墙上,一脸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昭君忽的就想起了方才那官婢说的话来,真是像极了一根木头桩子!

且还是一根不通情达理的木头桩子!娄昭君不觉得生气,反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绚丽笑脸映衬着她那张美丽容颜。

城墙之上的高欢恰恰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视线便迎上了那一脸笑容的娄昭君,他愣了一愣。

这便是他们初遇的情景,背景是一览无遗的万顷金灿麦地,累累麦硕在晚风中曳动不已,就连空气之中似乎也飘荡着几丝熟麦的气息。那是个黄昏。

再后来,她打听来了那人的姓名,费尽心思将自己的体己给他悄悄送去,千辛万苦的同他成了亲。成亲那一日,她躺在他的身下,痛的直哭闹。他强而有力的臂膀捞起她的腰来,将她整个人都贴到他的身上去,在她耳畔温言道:“你如此待我,我此生必定不会负你!”

是了,他没有负她,一直到他坐上那至高的皇位为止,他都没有负她。

甚至于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刻,他还在同她说:“朕的皇位只会传给我们的孩儿,你将会是我永远的皇后。”

那时,她早已怀孕三月有余。她站在百阶白玉梯下,望着他一步一步的踏上那条路,路的尽头便是那至高无上的王座。她缓缓拂过自己尚且平坦的肚皮,同自己说,你瞧,你的眼光多好,你挑中了这世间最好的夫君。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开始突然间转了个弯,然后一切的幸福就快速的流走了,让她抓也抓不住呢?是郁久闾氏!

是那个蠕蠕公主!

为了固兵固国,他们向柔然求亲,可是那个可汗阿那瑰却点了名要让高欢来娶蠕蠕公主!且还得寸进尺的要扶蠕蠕公主登上后位!

娄昭君如今也记不大清楚当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光景了,只是依稀记得,倘若她真的是个蛇蝎毒妇,也应当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转变的吧。她记得群臣的劝说,她记得他国的虎视眈眈,也记得高欢倔强的不肯迎娶那个蠕蠕公主的脸。

那时候的她躲在自己的寝宫里,抱着肚子流了一整晚的泪。高欢一路赶来,脚步在空旷的地面上回响,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高欢墨色龙袍的衣袖从她眼前拂过,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他说:“朕不会娶那个蠕蠕公主,更不会让她做朕的皇后!昭君,你才是朕唯一的皇后!朕不需要柔然的兵力,朕的天下要由朕自己来打!”

他说的那样信誓旦旦,所以她便信了。

她同自己说,你瞧,你的夫君不会背叛你,你的孩子还能登上王位,你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如今看来,当年的娄昭君是个傻姑娘。这个傻姑娘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她推着自己的夫君去娶了另外一个姑娘。从皇后之位落到了贵妃,她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至少她的夫君还是她的。

再后来呢?

昭君已然记不清后来的事情了,那些事情一幕一幕的发生了,却一幕一幕的消失在了记忆里,她从来都不愿意去回忆那段时光,那是一段只要思及一点就会牵动全身疼痛不已的时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蠕蠕公主嫁过来之后的头三天,高欢夜夜留宿于昭君寝宫。后来的两个月,高欢隔几日便会去留宿那蠕蠕公主寝宫之中,再后来的半年里,他便日日留宿于蠕蠕公主寝宫之中。只可惜那时的昭君还一心想着她的梦。

她的那场关于牺牲忍辱之后能换取儿子光明人生的梦。

而后,娄昭君生下高演,过了没多久,郁氏生下了高湛。

亦是不知过了多久,昭君恍惚的记得,那依旧是一个黄昏,她搂着高演坐在一棵高大的桂树下小寐,摇椅吱呀吱呀的作响,是个十分惬意的时光。

将睡未睡之间,她听见了高欢的声音。那温柔的一如往昔的声音跌跌撞撞的落入她的耳朵里,引发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躁动。

“湛儿同柔儿你最是相像,日后必定能胜任一国之主的位置。朕打算册封他为太子,你意下如何?”

☆、第2章重生下

尔后很多年里,昭君时常会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将自己的夫君一步一步的推向了另一个女人。

娄青蔷初初进宫之时,并未掌权,不过是她娄贵妃身旁的一个小宫女罢了。娄青蔷是个咋呼的性子,大约也是怕她的这个姑妈受委屈,只要在外头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便要气呼呼的跑到昭君面前,指天指地的骂上一通。

而这些个闲言碎语也不过便是“今儿皇上夸了皇后娘娘温柔贤淑,治理后宫有方。”“皇上赏了二皇子一面红珊瑚屏风!可是二皇子随手就打破了,可皇上非但不怪罪二皇子还褒奖二皇子说他是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之类的一些话语。

昭君初听见这些话之时,也会气上半日,可日子渐久,她便也习惯了。

就如同她让出后位的那一日宫里的一位老姑姑同她说的那样,在这后宫之中,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岁月如梭,而是那回不去的心境。

那话说的真是好,她现下就是那般,总是忍不住的怀念起从前的日子来,那些明媚的,爽朗的,在马背之上随风奔腾的明艳笑脸。

那个时候的娄昭君也只是觉得绝望罢了,只是觉得后宫的寂寞岁月怕是就要这样子过下去了。可是她却在那样的一个午后,听见了高欢那样温柔却浸出丝丝恶意的话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抱着高演在温煦落日余晖之中瑟瑟发抖的,亦不知道郁氏同高欢是何时离开的。她只觉得,好像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眼前的一切蓦然之间变得异常明亮。

她晃了晃,便一头晕厥了过去。

醒来之时,已是入夜,她躺在自己寝宫的床上,娄青蔷趴在床边的矮桌之上睡的正深,高演不知到哪里去了。半敞开的窗扉映叠出憧憧山峦秀峰的模样来,高欢的那一句话忽的之间又在她脑海之中炸了开来。

他想立高湛为太子!

他居然想立高湛为太子!

昭君紧紧的攥着缎被,咬紧的牙关之中迸发出怨毒来。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了他的皇位,她倾尽了全族之力;为了他的江山,她的几位至亲叔伯现下还在边疆苦寒之地苦守着!为了他的江山,她主动让出了皇后之位!可他却,却将这一切都忘了!一转头就要立郁氏的孩子为太子!

她空张着嘴,发了疯似的想要将这一切的委屈喊出来,可无论如何努力,她都只能空洞的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怒到了极致,便是沉默,哀到了极致,便是寂静。

眼泪从她眼角静静滑落,她攥着被子,心想,高欢你背信弃义,便不能再怪我!

记忆之中,此后的时光便是簌簌而过的片影。

梁国送来了永世公主作为人质,小公主生的貌美,小小年纪便已能瞧得出来她日后的倾城容貌。只不过那永世公主整日郁郁寡欢,呆坐在花园之中望着宫墙出神。也罢,她小小年纪被送到这么个陌生的环境之中,难免会害怕。

昭君怜惜她,又加之那永世公主身后所站着的梁国皇室一族,便对她越发疼爱了起来,只是那永世公主日日都在自怜自伤,从来都不曾留意过昭君对她的照顾。

再后来的一日,娄青蔷匆匆忙忙的赶回来,同昭君噼里啪啦的一通说。她说的很是急促,昭君听了两次才大约听明白了些,不过便是演儿同高湛两个孩子调皮捣蛋,爬过宫墙去偷看那永世公主,后来又不小心的跌了下去,吓着了那位永世公主。

昭君担心着儿子的身子,怕他磕着碰着伤到哪儿了,便急急忙忙的拉着娄青蔷朝着永世公主那头儿去了。到了那儿,却只瞧见了郁氏与几个孩子其乐融融的画面。

这事儿若是搁在从前,她兴许也就觉得没什么。但是自从她心里头扎了那根刺之后,便开始觉得郁氏怕是没有表面上的那般简单了。

但这也只是她的一点感觉罢了。

直到那一日,高欢留宿在她这里,她为高欢脱去外衣之时,高欢无心的提了一句:“今日湛儿向朕求了个恩典,想带着永世公主出宫走走。我瞧着他们俩那样子,着实是挺般配的。哎,孩子们都长大了,你我都已经老了啊……”

昭君只觉得好似一个天大的雷忽的在头顶炸了开来,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忽然间就清明起来了。永世公主身后的势力可见一斑,郁氏如何不知晓?她往后退了一步,脑袋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来——怕是高欢也是这个意思。

他想立高湛为太子,却忌惮娄家的势力不敢轻易为之,现在自然是要把主意打到那永世公主身上去的!只怕是高湛同永世公主结了亲,皇位便尘埃落定。

那么,高演要怎么办!一个妃嫔所出的庶生皇子!身后还站着娄家的大军!高湛势必不会容下他们母子了!到时候高湛坐上了皇位,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怕是要将娄家势力整个连根拔起!

昭君心下骇然,这些揣测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欢犹不自觉,顾自取笑了那对年轻鸳鸯几句,一转头便瞧了见面色惨白的昭君,便携了她的手,温言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手心这么凉?莫不是吹了风着凉了?”

昭君怔怔的望着他,望着这个另自己觉得异常陌生的夫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笑两声。

此后的日子便一直这么过下去。高演望着那永世公主的眼神越发的炙热,可那永世公主的眼中却始终瞧不见高演。

记忆之中,那些日子里便只能重复着那些温柔缱绻的画面,郁氏是如何温柔体贴,高湛是如何意气风发,那梁国公主又是如何的一点一点长成了一个倾国美人。但是在这一切之外,是她娄昭君同她那个体弱多病的儿子的痴望!

她究竟是何时对郁氏存了杀心的?

这个问题她完全回答不出。仔细的想一想,她好像从未恨郁氏恨到想要她去死一般,可是再一想,她却有着万分强烈的念头,想要让郁氏从她的人生之中彻底消失。

后来,她在郁氏的饭菜之中一点一点的下毒,毒药积累的速度很慢,她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将郁氏毒病了。起初的时候,她还有些惴惴不安,她爹爹是个礼佛之人,时常同她说因果因果便是种的什么因就得了什么果。昭君惴惴的问自己,郁氏是不是真的该死?有好些次,她命青蔷断了给郁氏送去的毒药,可最后还是被她自己的理智所控制。

郁氏不死,死的便是他们母子。

这样子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郁氏大病,那个时候的昭君想的便只有一个——郁氏怎么还不死?

人心被这后宫消磨的何其冷漠,就连咋咋呼呼的娄青蔷也开始沉静起来了,她日复一日的在郁氏的饭菜之中下着毒,连最基本的表情都欠奉。

再后来,郁氏终于死了。

梁国使节找上门来,同她做了个笔交易。她用一块冷冰冰的地跟梁国换来了他们的永世公主。其实她并不喜欢那个永世公主,那么高傲的性子如何能照顾的好她的演儿?可她的演儿喜欢,那就足够了。

她以为演儿会高兴,以为他会感激她。可事实却是高演执剑而至,那是第一次,这个往日里连重话都不敢说的儿子拿着剑指着她,质问她为什么要做那些龌龊交易,为什么要逼的唤云嫁给他?

啊,对了,那个梁国公主名叫唤云。好一个狐狸精儿的名字!

她无奈,只能对儿子做了妥协。

再后来,高欢也死了,他死在她的怀中,临死之前只同她说了一句话:“郁氏无辜,放过湛儿……。”

那九五之尊的皇帝往日里何其风光,临死之时却只能这般央求着她。

昭君不由的冷笑起来。

再后来呢?

高演继了位,却一次一次的为了萧唤云顶撞她,为了高湛一次一次的质问她!甚至于最后,她的儿子竟然让人封了她的穴道,让她口不能言!还要将她幽禁起来!最后,她被逼自刎于祭天台之上,被焚烧于茫茫大火之中。

昭君想,大抵这一辈子,她都欠了郁氏的吧。

窗外夜色正浓,大约是隆冬的时节,鼻尖隐约掠过一丝泠泠梅花香。

娄昭君缓缓的下了床,打量了一番四周,不由的一怔——这样子的陈设习惯,明明就是当年高欢在位之时,她的寝宫!

难道……。难道人死了,阴曹地府的模样便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模样吗?

昭君难掩心头的惊讶,撩起床幔往外走了一步,却感觉脚下一软,直扑倒在了软地毯之上,衣摆拂过一旁矮桌之上的茶盏,顺带拂落了一只瓷杯,“啪啦”一声砸在地上,碎了。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夜风夹雪呼呼的灌了进来。昭君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冻得瑟缩了一下,忙的卷了衣襟。门外便匆匆的奔进来一个人影,一把搀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还絮絮叨叨的念着:“姑妈你久病初愈,怎么就下了床呢!有什么事情可以找青蔷啊!青蔷就侯在门外的!”

昭君本是被那人搀着往床边走去的,听见那人的声音之后便蓦地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望着那人的脸——确实是娄青蔷的脸。

她怔了半晌,猛地一把将娄青蔷推了开,怒道:“你不是死了吗!”

☆、第3章顿觉

娄昭君本是跌坐在地上的,好不容易被赶进来的娄青蔷搀扶起来一些,现下被她这么使劲儿的一推,两人便被这股力道互相推着往后倒了去。

青蔷并未曾挺清楚她方才说的那句话,只是被她这般推了一把倒在了地上之后眼风里头瞥见了倒在地上的昭君,便又急忙爬了起来要去扶她。

昭君却是一副见了鬼一般的模样,往后退了两步。

青蔷去扶她的一双手登时停在了半空中,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呐呐道:“姑妈,我是青蔷啊,你怎么了?认不得我了吗?”

昭君只觉得自己胸口鼓噪不已,耳蜗里头都在嗡嗡作响。但是她毕竟是娄太后,是陪同着高欢一起在马背之上打下半壁江山的娄太后!若是说后宫之中数十年的生活不好之处是教她的心境被磨的凄凉,那么好处便是教会了她无论是怕到何种境界,都要强装出淡定的英雄本色来的能力。极快的,她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娄青蔷已经死了,她的尸首在午门悬挂了足足三日才取了下来,面前的这个青衫姑娘她不可能是个活人。

如此一想,昭君便释然了,大抵是因为她死了,所以才在这里见到了青蔷的鬼魂。纵使是青蔷埋怨她在关键时刻抛弃了她,害死了她所以回来报仇了又能如何?那丫头活着的时候没能力将她怎么样,死了之后又能做出什么风浪来?

娄青蔷有些不知所以,但瞧着自家姑妈的那副模样,大约是梦魇了。时下正值春寒料峭之际,入夜时分又下了一场鹅毛般的大雪,虽说屋里生了炭火,却也挨不住这逼人的寒气。青蔷顾不得姑妈是多么的抵触她,忙的上前两步搀住她的手要将她扶起来。

这一次,昭君是万分柔顺的被她扶了起来。

昭君被娄青蔷搀扶着坐回到了床沿儿上,捂着心口缓了缓,便觉得手心里一暖,抬头一看,是娄青蔷倒了杯暖茶塞到了她的手里来。昭君望着那杯茶水,默了一默,方才那一顿惊吓之后果真还是有些渴了的。

娄青蔷将茶水塞到了她手中之后并未做任何的顿留,又是提着裙角跑到屋侧去了,过不了半晌就听见她阖窗的声音,似乎还有几声训斥之声。

因隔得有些远了,昭君未曾挺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只是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大抵意思是在责怪底下的宫婢没有关好门窗之类的。

昭君将手中的茶盏递到嘴边,抿了一口里头的茶水,雪顶含翠,是她往日里最是喜爱的茶。方才她刚从睡梦之中醒来,且还是一场冗长乏味的深梦,神智还并不算太过于清醒。而现下经过这么一闹腾,整个人便开始清明起来了。

她倚在床边,缓缓的将一杯茶水饮完,一抬头,便瞧见娄青蔷已经从门外的宫婢手中端了只瓷碗过来,远远的瞧过去,只看见了一碗漆黑的汤水,大老远的便飘过来一阵浓郁的药味。

昭君不由的便想起了许多年的一件旧事来。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旧事,不过是姐妹之间的闺房密语罢了。那个时候的她还未曾嫁于高欢,还只是个寄养在深闺之中的天真小姑娘。府中庶出的姑娘有许多,可那些统统都是说不上话的,每次见了她不是磕头的便是行礼的,好似嫡庶之间的差异大到天上去了似的。唔,自然这个嫡庶的差异确实很大。

但那个时候的娄昭君并不在乎这些。

府里头的姐妹同她不亲热,但是却有个外祖家的小妹妹同她十分亲厚。那时两人还小,那个小妹妹寄住在娄家,似乎是养病的模样,整日整日的要喝一些漆黑的汤药才能续命。因是闺中无密友,昭君便将那位外祖家的妹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妹妹一般的疼爱。日子久了,两人便一同吃住起来,出入都是一起的,就连一根簪子都要轮流来戴。

昭君有个嫡出的弟弟,皮相生的甚好,唇红齿白的。可昭君瞧在眼里头却始终不是那么回事儿,她瞧着这个弟弟万分的不顺眼,那么个长相活脱脱的就是个女孩子嘛!一个男人要一副好看的皮相来做什么?还不如又一双好看的拳头来的靠谱!

但是她的这个弟弟却有着一副火爆的脾气,大约是因为他是家中的嫡子,便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了,堪称是家中的一位小霸主。

而昭君素来仰慕那些风流英雄,又出生在娄家这样的兵将之家,她便素来皆以侠女自居,很是瞧不上这个弟弟。是以,两人为时不多的相处时光里,几乎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法子折腾对方,好教对方给自己低头!

只可惜那时候的昭君是个姑娘,还是个面皮挺薄儿的小姑娘,做起混账事来比不过那个弟弟豁的出去,以至于两军交锋,她屡次败于阵下。

这种一边倒戈的场面终于在那位外祖家的小妹妹的加入之后得到了改善。

昭君至今犹记得,那大约也是个隆冬时分,外头还下着雪,院子里的红梅开的一簇又一簇堆满了枝头,看着很是喜人。她同那个小妹妹一起抱着个暖炉蹲在后院里头商量着该如何让那个弟弟败下阵去,因为前些日子她们两人一时不察失了手,已经教那个混世小魔王得意了好几个月了。

昭君思忖半晌,一拍手同那个妹妹道:“我决定这次来点大的。”

那个小妹妹嘴里呼出白花花的气来,平日里就苍白异常的脸在雪地里被冻得更加的白皙起来。她巴巴的眨了眨眼睛,讶然道:“姐…姐姐,你想怎么做?”

昭君咧嘴一笑,一副凛然非常的模样同她道:“我房里存了八两润肠散,若是让他吃下去,必定能让他在茅房里蹲上好几日。”

说完,她还甚是得意的笑了一笑,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很是满意。

那小妹妹眼里闪过几丝崇拜,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便直直的望着昭君,感叹道:“还是姐姐主意好。”顿了顿,似乎又忽的想到了些什么,问道:“可,可是要怎么才能让他吃下去呢?”

“哎呀!”昭君惊叫一声,顿时又犯了难。自从她在给弟弟送去的桂花糕之中添了一条小青虫之后,弟弟便再也不吃她送过去的东西了。难不成要在他的饭菜里头动手脚?可大家都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下在饭菜之中的药大家伙都要吃下去的,总不能一家人一起蹲茅房去吧?

思来想去,都未曾想到什么样子的好法子能将这八两润肠散让他给吃下去。

最后倒是那个小妹妹给她出了个主意。她说:“昭哥哥他最近有些伤寒了,都在喝药,咱们可以在他的药里头放点润肠散。反正那个汤药黑漆漆的,他也瞧不太出来。”

昭君双手一合,道:“好主意!”

那时府中的大夫开的药大多都十分复杂,熬出来的汤药一次黑过一次,一次难喝过一次。昭君觉得这些大夫大约是觉得若不能将这个药方开的令人难以入口,便无法体现出他们高超的医术。所谓良药苦口,大抵便是从这些甚愁人的大夫开始说起的罢。

不过最后她那弟弟并未曾喝下那碗汤药,这让昭君惋惜了好几日。后来她出嫁高欢的那一日,弟弟来送她,她忍不住的问了一句:“我把药下的那般神不知鬼不觉,你是如何知道里头有药的?”

娄昭已然长成了一个翩翩公子,眉目好看,他听了她的话只是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你下的药太多了,一碗伤寒药足足给你折腾成了伤寒羹。”

昭君:“……”

陈年的旧事一回忆起来便是个没完没了,昭君理智的将回忆掐断在此处,若再往下思去,怕是就要想起娄昭被关入大牢那日的模样了。

昭君揉了揉额头,再抬头之时,娄青蔷已经端着那碗汤药到了她的身旁来。昭君想,那碗汤药之中不知又藏了什么东西,就如同那一日那个妹妹说的那般,古往今来最容易下毒的东西便是汤药了,它颜色那般漆黑,气味又是那般浓郁,等闲之人绝对尝不出来里头的毒物。

娄青蔷将托盘放到一旁的矮桌之上,端起那晚汤药来吹了吹,又用手摸了摸碗壁,拭了拭温度,才递到昭君面前来:“姑妈且喝点安神汤吧。”

昭君默默的望着那黑漆漆的汤药。

娄青蔷继续温言道:“姑妈别怕,喝点安神汤再睡,就不怕梦魇了。”顿了一顿,面色又沉了些许下去,续道:“姑妈请放心,皇上那边青蔷一直在看着,太医的药量下的很准,皇上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皇上?

昭君蹙了蹙眉,她的演儿已经死了,为了救萧唤云那个贱人被流箭射死了!如今哪儿来的皇帝?难不成是高湛?

不!

这一切不会那么快!

昭君整个人僵了一僵,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念头来,只觉得眼前的东西晃了晃,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了过去。娄青蔷连忙将她扶住,急道:“姑妈,姑妈你怎么了?”

昭君一双手颤了起来,颤了半天才搭上了娄青蔷的肩膀,她用力的抓着她的肩膀,似乎要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娄青蔷疼的直吸气,但是也不敢轻易的挣扎开。

良久,才听见昭君颤抖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大殿里响了起来:“今儿……。是什么日子?”

☆、第4章还魂

娄青蔷有些不明所以,只觉得她的这位姑妈今日同往日有些不大相同,但是转念一想,皇上此刻还在昏迷未醒,姑妈怕是心里头也憋闷的慌,方才又是一场梦魇,此刻有些不正常也是极为正常的。于是,她便从一旁的屏风之上取了件狐裘披风下来仔仔细细的将她姑妈给裹的严实了,一边裹着一边道:“时下已经过了冬节,再过些日子便要到了上元节了。”

这话才将将说完,昭君便忙的一把拽住她的手,道:“你方才说皇上,是哪个皇上?”

娄青蔷怔一怔,半晌才道:“姑妈你今儿究竟是怎么了?当今皇上自然是您的夫君,大齐的国君了。”

昭君蹙了蹙眉,道:“文宣帝?”顿了一顿,略扬了声调道:“高欢?”

被娄青蔷急急忙忙的捂了嘴,良久才松开,左右瞅了瞅,才压低了嗓子道:“姑妈素来小心翼翼的紧,今儿怎么敢直呼起皇上的名讳来了?虽说如今皇上已然昏迷不醒,可他毕竟还没有……。”后头的话似乎是个极大的忌讳,她适时的顿了一顿,朝着昭君望了过来。

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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