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河套人家-第2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真不如在大渠里耍水放心。

她也闹不清,这种戒备是咋产生的。也许,即使把裸体暴露在父母面前,也令人害羞吧。

月光亲吻着白白丰润紧凑的身体,她轻轻地撩水,款款地擦拭。

当双手触摸到坚挺的乳房时,白白连忙紧紧抱住,怕让谁看见似的。

白白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友海在跟前,他会……

姑娘把脸捂住,两只手被发烧的脸烫了一下。

自从友海回来,她还没见到他,心里急的六神无主。那天,她刚要去找他,正好月果来了,说友海让她帮忙整理书。白白心领神会,同时感到甜蜜,帮忙纯属借口,想见她才是真实意图。

白白还不想在月果面前表现出急不可待的神情,故意淡淡地说:“我还没熬下猪食,等一阵吧! ”

月果哧的一声笑了:“心上早插了翅翅,你当我不知道? ”

白白红着脸呸她一口:“你早有体会了? ”

两个人格格地笑。

白白这才和她相跟着走,路过丕丕家山药地,只见铁锹不见人,月果情不自禁地说:“人呢? 刚才还在呀? ”

“噢! ”白白恍然大悟,“你们早就好上了啊? ”

月果自知失言,后悔也来不及了,就搂住她说:“还得感谢你呀! ”

白白说:“你看,我是自家坟上不烧纸,别人坟上哭个死! 操得哪份心啊? ”

月果笑着说:“再次感谢,行了吧? 白白,你也不要装腔作势,不识抬举,小心我在海海面前扎你的黑枪! ”

白白在她嘴上拧了一下。

“你们是商量好到这闹‘天仙配’的哇! ”她笑着说。

“真冤枉人! ”月果假装生气的样子,“我可又是替瞎毛驴挽草了! 海海叫我来请你,我路过这儿,碰上的! ”

“真会碰呀! ”白白仍然挖苦她,“不迟不早,不偏不倚,正好碰上? ”

月果把她按在草地上,胳肢她,笑得白白喘不过气来,连连求饶。

月果放开她,两个人互相梳理着头发。

白白知道海海在家,心里踏实了,就说:“善有善报,月果,咱们一块起山药,干完了我再过去。”

月果推她:“这会儿又沉住气了? 见不上坑个死,见到了又亲个死,你道我不知道? ”

白白说:“看你经验丰富的,几天不见,成了专家了。哎! ”她对住月果的耳朵嘀咕,“老实交待,他亲过你没,甚滋味? ”

月果揪她的耳朵,笑得脸红红的。

白白一本正经地说:“真格的干过没有? ”

月果趴在她耳畔悄悄地说,白白又羞又爱又想,哧哧地笑。

“白白,要想知道梨子是什么滋味,你就去亲口尝一尝! ”月果这样结束她的“交待”。

月果不让她起山药,白白也不坚持,就向友海家走。

成波女人出了事,她没碰上海海。

大青哥的媳妇进了家,人来人往乱哄哄的,白白心烦意乱。

近在咫尺,远若天涯巴掌大的芨芨滩,说碰不上就碰不上了。

二青和海海一回来,白白就准备开个预备会,赶紧把文化科技站办成。田直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告诉她,水书记一再叮咛,这是个新苗苗,必须长好不许长坏,将来结合农村扫三盲——文盲、科盲、法盲,发挥大作用。

白白按刘改兴的吩咐,先一个一个地找后生闺女们谈话,把底摸清楚,也如同在作安民告示,作下宣传。

她发现,事情并不像她设想的那么轻而易举,那么一帆风顺,恰恰相反,障碍还不少哩!

忙于务艺庄禾,不想叫闺女后生们去“闲磕牙”是一种说法。

更使白白恼火的是,尤其是有点岁数的人一再表态,引弟要是也去,他们家的娃娃就不去。

“跟上点东西可不得了! ”人家心有余悸地说。

白白也再三向人家解释,世界上哪有鬼怪? 人家反唇相讥:“你二爹就是阴阳,引弟还是他请的神哩! ”

白白被噎得泛不上话。

“引弟身上没鬼,她咋去了成波家,那女人就死了! ”振振有词。

这件事,白白听父亲讲过,刘改兴有言在先,不准把女人喝乐果的事到处张扬。反正是她自己喝的,闹出去,对成波的名声有影响。

她不能直说,只绕弯子:“水老师女人病了十几年,治不好,死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跟引弟又没关系。”

但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

引弟的处境更困窘了。

白白今天后晌去看她,引弟一见面,搂住她哽咽难语。

白白安慰她,引弟悲愤地说:“白白,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说这种话,可不说不行,心里头难活,这都是你二爹闹成的。”

白白深感羞愧:“引弟,看你说的,我连个是非曲直也分不清了吗? ”

引弟说:“我就怕你多心。”

白白说:“引弟姐,水老师教的办法,咱们得用用。”

“你是说……”

“以毒攻毒,以‘妖’治妖呗! ”白白说。

引弟破涕为笑,把手绢失而复得的事告诉了白白。

“那更好,有我哥导演,戏一定能唱好。”白白真挚地说,“引弟姐,最近这些天,我大哥办喜事,我二爹不出门,正好动手,应该这样干……”

引弟直点头:“好妹子,听你的! ”

白白偶然向正房瞅一眼,发现她二爹正跟李虎仁神秘兮兮地说话。

“咦,我二爹又到这儿干甚来了? ”她向引弟看着。

引弟未说话脸先红了,躲开她的视线,扭转脸,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引弟,你咋啦?”白自感到诧异。她想不出,引弟这种吞吞吐吐,躲躲闪闪的神情,跟她二爹在场有什么联系。

这时,李虎仁恭恭敬敬地把苏凤池送了出来,还一迭连声说:“兄弟多费心哇。我不会叫你白忙。”

苏凤池大大咧咧地说:“李队长,咱们弟兄还分什么彼此,等大青的婚事一完,我就过来请神。”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胳膊下面还夹着一条纸烟。

李虎仁满脸病容,憔悴不堪,精神委顿,一扫平时人精的风度,他叫了声“引弟”,没听见回答,就心事重重地回到正房去了。

白白对引弟说:“请神? 给你? ”

引弟摇摇头。

“那给谁? ”白白更加迷惘了。

“给我爹。”引弟的声音很低。

“你爹咋啦? 我二爹看来还不会失业哩! ”

“病了。”引弟故作镇定,耳语似的说。

“甚病? ”

“……”

“又是跟上鬼了? ”白白猜测着说,“这鬼……”

引弟举起右手,捂住她的嘴。

“白白! ”

“咋? ”

“唉,叫我咋说呀? ”

“引弟,告诉我,你爹的病,跟你有什么瓜葛? ”

引弟脱口说出:“问你二哥去哇! ”

连忙把脸埋在炕上的被子中。

白白心里若明若暗,但她不往下问了。引弟把二青都说出来了,下面的话,她就不便听了。

“你们……”她感到脸上滚烫,摇下头,代替了后面的话。

引弟抬起头,脸上洋溢着动人的风采,内心的甜蜜,毫无保留地反射到脸庞上,白白虽然没有经验但也可以推测,连忙把脸转向窗户。

男人女人们之间的奥秘,白白到目前为止,仅仅停留在理论上。

她从引弟家出来,还安顿她:“引弟姐,你自己先要挺起腰杆! ”

引弟点点头。

白白从李家出来,心绪很乱,她感到当初答应刘改兴搞文化科技站,也许是一种轻率的行为。

芨芨滩的人,说来在当地时间并不长,听老人们讲,也就四五代人,她爹说过,苏家在这儿还算早落户的呢! 从前,这里是名符其实的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红柳、芨芨滩,清朝那会儿,四面八方的人,为生计所迫,到了这里,发现地处河套西端的这块风水宝地,是养活穷人的地方。

土地肥沃,灌溉便利,有黄河水,旱涝保收。

“锅台上插根擀面杖都能活! ”老人们这样形容当时的情景。

烧红柳,吃白面。这就是当时的写照。

食能果腹,仅此而已,其他的享受就无从谈起,过的是一种饿不死的“富日子”。

山药圪旦烩白菜

少穿没戴穷不坏

山曲儿是这样抖的,生活实际也是这个样子。

解放以后,其他地方越发展,相比之下,芨芨滩也越落后了。地处偏僻的阴山南面,交通闭塞,没路没电,又远离城镇,消息贫乏,视听堵塞。“一大二公”那会儿,芨芨滩分红虽说不高,但保证口粮是没问题的,所以,在红烽乡,它还算个“世外桃源”,想到它这儿落个农村户口,也不那么容易。

凭这一条,田耿和李虎仁就值得傲视其他大队的同僚。

芨芨滩人既妄自尊大又十分自卑。

“环境决定意识,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决定意识。”

白白记得水成波这样给他们讲过最为粗浅的“唯物论”。

芨芨滩人有他们自己的思维方法和观念意识。

进入八十年代,芨芨滩人才慢慢发现,他们从前引以为荣,引以为乐的那些所谓优势,正在消失或者变成相反的东西了。

大排干从村子北面穿越,使两岸的田地迅速盐咸化,芨芨滩像患了重病的人,地表植物逐年稀疏,完全失去了昔日草木繁盛的风光。放几只羊,都难以满足他们的口粮了。

在其他地方早已不再为温饱发愁,大踏步迈向现代农业的时候,芨芨滩“以粮为纲”多少年一贯制的经济结构,使它远远被抛在了时代后面。

没有电,就无从谈现代化。

芨芨滩人没见过电灯,没乘过汽车的人,还为数不少呢。

像死鬼赵六子,还在“四清”初期,去城里开过一次贫协大会,住过招待所,电灯电话,没用过也见过。村子里有些老汉,老太婆,几十年足不出村,记忆还停留在民国年间。

相形之下,到城里念过书或者当过兵的新一茬儿,耳闻目睹,对比分析,对芨芨滩的落后与贫穷,就有切肤之痛了。

全村的文化中心,就是学校,中心的中心,就是水成波。

水成波是芨芨滩精神上的权威。

白白一路走,一路想,她人生的路,真是像这条田间小路,磕磕绊绊,很不平坦,人家方辰的高跟鞋,能在这儿一显身手吗? 非把后跟崴掉不可。

人比人活不成,毛驴比马骑不成,真是不能相提并论。

这样一思谋,白白感到灰心,沮丧。芨芨滩人,不仅贫困,还十分固执,守旧的劲头比接受新事物的劲头大。

什么朝代了,还相信她二爹的胡说八道。

白白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就来到了小学校,娃娃们正放学,水成波往他的办公室走着,他身边跟着从从。

她向水成波说着什么,满面春风,水成波不答话,只管走路。

他一抬头看见苏白白,仿佛得到了救星,立刻喊她:“白白过来。”

从从向白白看一下,笑一下,往别处去了。

白白走到他跟前说:“水老师,你回家不? ”

问过了,才后悔问得不妥,他哪里还有什么家啊。

水成波不在乎,笑着说:“回办公室说话! ”

两个人找地方坐下,白白说:“水老师,事情可真扎手。”

水成波点下头,并不意外:“像吃烙饼那么简单,还要苏白白干什么呀! ”

白白不好意思地笑了:“有鸡天也亮没鸡也亮天。”

“鸡跟鸡就不一样了。”水成波依然在难得地微笑。

白白说了引弟的事,水成波说,还得叫她二爹现身说法才能去除芨芨滩人心头的妖雾。

白白说了她们的设想,成波表示赞同。

“我这个顾问,有时顾不上问,你就自己多动动脑筋,找二青海海他们商量,总有办法! ”成波这样叮咛,听到海海的名字,她的心狂跳不止。白白点头说:“水老师,去我家吃饭吧! ”

水成波说:“不了,我去海海家,他有话跟我说。”

白白告辞出来,又想转回去,叫水成波捎个话给友海,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那个勇气。

从从看见她出来了,就拉上她回家,留她在那里吃晚饭。

白白路上对自己生气:去找成波,还不是想在那儿能碰见海海吗? 不如人家从从,也不如月果。

白白这时一边擦身子,一边还在谴责自己。

月亮挪到西边,她的屋子正好埋在了树阴的影子里面。

她刚擦光身子,正要躺到那半截炕上去,忽然发现窗户上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白白正想叫一声,窗棂上响起了敲击。

咚咚!

白白压低嗓音,带着惊疑问:“你是谁? ”

夏天,窗户关得并不严实,从缝隙中挤过来两个字:海海。

白白喜出望外,一时说不出话,赶忙把衣裳穿上,站到窗户跟前。

“出来,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外面的后生在下指示。

里面的姑娘迟迟疑疑,没做出反应。

“快走,一会儿更晚了! ”外面催促。

“……”白白惴惴不安,悄悄开了门,闪出身子,向父母的屋子看一下,静悄悄的。不等她思索什么,海海拉住她的手,很快出了院子。

白白又惊又喜又怕,心跳得咚咚的,像一匹狂奔的马驹子……

4

红烽一带,尤其在芨芨滩,凡有红白事业,一家主办,全村出动。

这种群体性,不知从哪会儿形成的。

苏凤河给大青娶媳妇,在芨芨滩,在苏家都算一件大事,村民们参与的热情和诚挚就更是空前的。

女方因为家不在跟前,还省下了迎娶的诸多程序。头天晚上,让四川女子住在从从家,第二天清晨,再从田家迎娶到苏家。

第一顿饭是几乎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吃汤糕,软精软精的油糕,苏凤池熬的羊肉豆腐粉汤。

满村都是香喷喷的气味。

就连刘改兴也不能免俗,也搭了礼,吃了汤糕。

整个苏家大院,摆满了苏家的或借来的高高低低的各级档次的桌子。海海、二青、宝弟和丕丕十几个后生马不停蹄地上汤上糕,个个满头大汗,笑逐颜开。

早点过后,新媳妇也回来了,就在苏凤河屋子前摆了张办公桌,蒙了一块毛毯,就算是“主席台”。

招弟特意赶来参加婚礼,满身珠光宝气,耳朵垂子下头晃着金灿灿的耳环,描眉画眼,神采飞扬。

她是毛遂自荐的证婚人即介绍人。刘改兴代表村干部们也讲了几句祝福的话,留下的红火,就让后生们去闹了。

这天天气十分赏脸,蓝蓝的天空,微微的清风,正适合办喜事。

地里的营生,忙过了紧张阶段,人们也可以松弛一下了。

借此机会,刘改兴和几个村干部还有水成波,对以后的工作又安排了一下。这时,苏凤池红光满面地走过来,挨个给人们递烟。

刘改兴说:“苏老哥,咱们村的头号光棍是你。哪天我们吃上你的喜酒,芨芨滩的改革开放才算是打了大胜仗。”

苏凤池笑着说:“刘村长,姻缘姻缘,我这会儿还没碰上有缘的女人,老外父在后山放骆驼呢! ”

人们说笑了一阵,陆续散了,等半后晌吃那顿主餐。

海海几个后生忙着烧火,炖肉。

苏凤池忙中偷闲,在苏凤河屋里打盹。村子里办事业,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不光混个油嘴头子,还是他抛头露面的机会,体现他自我价值的机会。

苏凤池有一手好技术:熬得好粉汤,而这又是红白事业上必不可少,有“序幕”作用的食物,所以,苏凤池就可以大显身手了。

今天,刘改兴夸他的粉汤有水平,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苏阴阳心花怒放,对他的过失,不操办赵六子的丧事,也就予以宽恕了。

大青的女人,是他从中搭线才成的,苏凤池不免以功臣自居,这会儿,屋里没有别人,他躺在炕上,两条腿架起来,不住地摇晃,还哼着山曲儿:

远远看见是个你

肚里头生铁化成水

人说神仙百样样灵

我看治不了人想人

在外面干活的宝弟正从窗台下面过,听到耳朵里,就大喊一声:“唱得真好,芨芨滩出了蒋大为! ”

苏凤池吃了一惊,一骨碌爬了起来。

宝弟哈哈笑着走过去。

苏凤池点上一根烟,吧吧地抽,兴致被宝弟冲淡了,从宝弟想到引弟,从引弟又想到李虎仁。

那天李虎仁把他请去,鬼鬼祟祟地把自己的遭遇说给他,求他给“破一破”。

“我看得真真的,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李虎仁心有余悸地回忆,“是不是……”

苏凤池对他的潜台词心照不宣,口吻严重地说:“老李,我看是那个女人阴魂不散,找个合适日子,破一破。”

李虎仁连忙说:“花用什么,你尽管说,唉,也怨我那会儿一时糊涂。就种下祸根了。”

苏凤池说:“人也死了,还提她干甚? 只要请个神镇住她,就平安无事了。”

李虎仁塞给他五十块钱,一条烟,让他千万收下。

苏凤池借水行船,就收下了,他明白,成波女人死了,以后,死口无对,他在李虎仁心目中,也失去威慑力。这也是他李虎仁心怀鬼眙,自作自受,不要白不要,以后给他财物的机会恐怕也不多了。

但是,也有美中不足,使他心神不安,又不便对人明言的事。

苏凤池那天一觉醒来,发现脸上的手绢不知去向,找遍了角角落落,也没发现踪影,这使苏神官心惊胆战,汗毛直炸。

这可真是阎王叫鬼捉了。

这块手绢来的蹊跷,去得奇怪,难道它真是什么鬼怪的东西吗?

苏凤池被它搞糊涂了,也碰上自从他当阴阳以来,最神秘的事件。

他没法对别人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否则他就不攻自破,成了芨芨滩上的一个笑料,从此,饭碗也就彻底砸了。

花手绢带给他许多遐思远想,他甚至把村子里几个年龄相当的寡妇过了一遍,企图从中筛选出个可以把手绢留给他的人,但数来数去,不是不够风流,就是有贼心没贼胆,不大像。

早年也打过个把伙计,那都是遥远的记忆了,不是儿孙成行,就是已成故人,她们绝不会同他共温旧情的。

苏凤池对手绢很费了几番脑筋,仍然莫名其妙。

可以肯定的一点,他认为,手绢绝非幻影,他还用它包过哥哥的钱,在枕头上,脸上,放了好几天呢!

但他难以理解的是,它怎么忽然又失踪了? 明明在自己脸上盖着嘛,他爱闻那上头女人的气味。

一觉醒来,手绢无影无踪。

刚才,刘村长一句玩笑,又勾起了他的思绪。

他决定,这几天有意识地晚点回家,也许,那个对他情有独钟的精灵,还会光顾他那破家的。

苏凤池的思绪,被苏凤河几个人的到来打断了。

他们是商量盖学校的事,一忙罢秋,就该动手了。基础放好就出去揽营生,旗里已经给他们打开了点局面。

苏凤池说:“大哥,学校盖在哪儿? ”

他是出于职业敏感才这样问的。不论谁家动土,都少不下他这个阴阳,把地脉,看风水,定方位。

苏凤河说:“就在原先大队部跟前。”

“那可不行。”苏凤池弹掉烟灰,阴沉着脸说:“离白茨圪旦太近,阴气逼人,对大人娃娃不利。那儿又有坟滩,来来往往,难免撞上什么,前几天,成波女人死的时候,李虎仁路过那儿,就碰上了鬼,鸳鸯鬼——一对对! ”

“李虎仁,他咋碰上了? ”

苏凤河没吱声,别人七嘴八舌头议论开了。

苏凤池的精神来了:“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碰上一回就管够了。老李他人模样都变了,过几天,我给他请神,破一破。”

人们一想,真的发现,今天李虎仁没有来吃汤糕,可见苏阴阳并非空穴来风,信口开河。

人们沉默了。

苏凤池又说:“不看风水就动土,犯了土地神,就要出乱子。”

“我看,成波女人的方向埋得就不对头,才叫李虎仁碰上了。”苏凤池振振有词。

苏凤河听不下去了,皱皱眉头说:“凤池,地点是村委会选定的,你这不是拆大家的台吗? 甚时代了,还鬼呀怪呀! ”

苏凤池满不在乎:“哥,我这可是为了大家好。”

苏凤河朝他一摆手:“你去看看,饭闹得行不行……”

苏凤池怏怏地出去了。

他来到春灶跟前,海海他们和白白、从从、月果,都手忙脚乱,蒸馒头,熬烩菜。苏凤池指手画脚,吹毛求疵一通,年轻人们故意跟他抬杠,他吹胡子瞪眼,一会儿说馒头碱大了:“你们闻闻,像尿上了一样! ”一会儿又说,“锅底的肉巴住了。”

年轻人笑得前俯后仰,他气得没办法。

赵友海说:“苏大爷,你乖乖地歇缓着去吧,我们又用不着阴阳! ”

苏凤池眼一瞪,呵叱他:“阴阳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

友海笑着说:“哎呀,大爷,我不是口口声声叫大爷吗? 阴阳是个职称,眼下时兴叫职称,我想闹还闹不上呢! ”

人们哄笑起来。

二青和宝弟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俩明白的眼色,被丕丕看见了,就说:“苏大爷,不要理他们,他们不知道尊重人才,我说,你老回家去,说不定,能碰上个美人呢? ”

苏凤池一愣,被人说到了心虚处,不免老羞成怒:“放屁,简直没了王法了。”

大家又说又笑又劝,总算把他推到树荫凉下去了。

这个下午,苏凤池很沉闷,他感到,自己在芨芨滩的地位岌岌可危了,刘改兴不比田耿和李虎仁,后两个领导,嘴上说不信不信,可心里头对神鬼还是敬畏的。刘改兴是表里如一,并且言行一致,这就从“政治上”动摇了他的威望,一连几件重大事件,刘改兴根本不把他这个神官放在眼里。

这茬子年轻人,虽说有老人们在影响他们左右他们,但毕竟念过书,有文化,有头脑,对他那一套不完全热衷,有时为了顾全父母的面子,敷衍一下,也是“有奈出于无奈,瓜皮当了咸菜”。

苏凤池心头漫过了一阵日暮途穷的悲凉。

他就这样度过了晌午,等到了大会餐的时刻。

几盅烧酒下去,他叉陕活起来。

人们放开吃喝,划拳打杠子,喧哗声、碰盅声响成一片。

苏凤池和刘改兴打了一次通关,口齿不清地说:“刘、刘改兴,不,刘村长,你老、老弟,手下留情呀! ”

刘改兴也不去认真听,拧住他的耳朵,灌了他一大盅,苏凤池呵呵笑,几乎栽倒。

酒宴一直进行到午夜才散,年轻人们仍然不走,要闹大青的洞房,上点年纪的男人和女人们都陆陆续续走了。

真是家家扶得醉人旧,满村飘着酒肉香。

只有这种时候,才使芨芨滩又沉人甜美丰足的“吃白面烧红柳”

的昔日富裕中。

苏凤池跌跌撞撞走着,山曲儿也跑了调,他像从烧酒瓶子里头拽出来似的,东倒西歪。

人家红火满家家人

我好比孤雁入不了群

他人醉心可不醉,对兄嫂办的事很满意,长了苏家的志气,欠下点债也不怕。芨芨滩人很有点“借上娃娃过满月”的豪壮气概。

来到家门口,苏凤池突然又想起了白天的心思,就扶住墙站下,他希望奇迹再次出现。

为了稳住神,他抽上一支烟,听着赴宴的人,在这儿在那儿,长一句短一句地抖着不成调的山曲儿。

烟抽完了,苏阴阳也完全清醒了,他推开吱吱嘎嘎响的门,还没点灯,就感觉到屋里不同往日。

那种呛鼻子的腐败味、耗子味变成了清清爽爽的气息,还飘荡着丝丝女人的气息。

苏凤池十分惊疑,连忙把煤油灯点上。

他的眼睛恐惧地睁大了,但随即又安定下来。

屋子里收拾得井然有序,打扫得干干净净,破则破矣,显得富有生气,绝不像“一个人饱了全饱了,拉下圪旦偷跑了”的光棍汉的住所。

尤其使他吃惊的是,他那只经常饱一顿饥一顿的铁锅,还冒着袅袅的热气,掀开锅盖,一碗烩菜,一块雪白的蒸饼,温在热水中。

“这……”

苏凤池目瞪口呆。

偶尔向炕上扫一眼,他的心就揪到了舌头下面:那块花手绢,赫然在目,盖在他那只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枕头上。

但他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这次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狼狈逃窜,而是先关上门,再点上烟,坐在炕头上,认真研究这件事了。

花手绢失而复得,这就肯定,事出有因,绝不是他的幻觉或者臆造。而且,这回更进一步发展了,拾掇了家,还留下了吃的,不论这是人于的或是鬼干的,都没有恶意,没有要害他的迹象。

“好心……”‘首先,苏阴阳十分肯定地确认了这一点。

其次,他想不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干。

他当了一辈子阴阳,还没碰到这样阴阳怪气的事。

               第十一章

一看见那个巨大的白茨圪旦,刘改芸心里就偷笑,多亏苏凤池装神弄鬼,信口开河,宣布白茨堆里有鬼怪,人们才对它敬而远之。

除特殊情况,比方走失了羊羔,到附近寻找,是没有什么人愿意到这儿来的。

改芸敢于斗胆地到这儿掏苦菜,那是父亲常常教她,世上哪有什么鬼神,都是人造的。别人家过年贴门神,她家从来不贴,父亲说过,“积善传家久,辛劳继世长”。

刘改芸耳濡目染,从小就胆大,黑夜敢去乱坟湾找羊找牛。

自从发现白茨堆里别有洞天,又自从有了她的小方哥哥,刘改芸就活得有滋有味,天也蓝了,地也宽了。她有成波哥当通讯员,又有这个白茨堆避开人们的视线,跟方力元幽会就越来越频繁了。心里有了喜悦,脸上就流露出来,雨后的花朵一样鲜活,艳丽。

生产队的大小会她去不成,气恨得活不出去,自从有了小方哥哥,她再也不羡慕乌烟瘴气的那些会了。

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和大学生说话,拥抱,亲热。刘改芸心花怒放,每寸光阴都那么滋润。她总感到自己的身体里鼓满了活力和渴望,一阵阵儿见不到方力元就心急如焚,秋水望穿,在家里只要闲下,就坐立不安,老想往外跑。

母亲似乎有所觉察。在一次她从白茨圪旦回到家里,身上还散发着方力元的气息,心中流淌着爱恋后的甜蜜,母亲拉过一旁,悄悄问她:“改芸,碰上甚高兴事了? ”

刘改芸吃了一惊,母亲的眼可真尖呀!

她连忙掩饰:“有甚高兴的,我找见一片苦菜挺稠的地方,掏起来冲手。”

“鬼嚼! ”做母亲的摇摇头,目光在女儿容光焕发的脸上审视。

“真的,妈! ”刘改芸努力做出一副坦坦荡荡的神情。

“真格? ”

“真格,妈! ”

“你哄我! ”

“我咋敢哄妈呀! ”改芸依在母亲怀里撒娇。

“你的眼窝告诉我的! ”母亲毕竟有阅历有经验。她虽不懂眼睛是心灵窗户的名言,眼睛能泄露真情倒是绝对的。

“眼窝? ”刘改芸承认自己不是母亲的对手,嘴里仍不认输。

母亲点点头:“眼窝里笑盈盈的,没高兴事,它会笑呀? 一片苦菜那算甚东西。”

刘改芸哑口无言了。

她和方力元的爱,一直不敢告诉父母,不是怕双亲阻拦,是怕他们担心受怕。她和大学生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真正门不当户不对,弄出乱子,他们咋担待。

“改芸啊,咱们成分不好,你可不敢惹是生非呀! ”母亲抚摸着女儿成熟的身体,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