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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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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消几句,伊贝琦就明了了老白的意思。只见她好笑道:“为周小村,你这可是第二次嘱咐我了。”
  “他还小,男女之事分不得那么清,但你是懂的,我可没听说谁家小子十六七了还和姐姐亲嘴。”
  老白的道貌岸然让伊贝琦嗤笑出声:“承认吃醋不就得了。”
  “他是我徒弟!”老白压低声音吼道。
  伊贝琦敛了笑容,神色复杂,沉默半晌忽然道:“老白,也许当年你就不该领这孩子回来。”
  老白狼狈的躲过女人的目光,赌气道:“要我说,你赶紧找个人嫁了算了。”
  伊贝琦的回应了一记粉拳,然后似笑非笑道:“死老白,你烦我了?”
  
                  第13章 桃花铺惊魂(一)
  二月二,龙抬头。
  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正慢慢逝去,山上的积雪也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变薄,安逸了一冬天的人们伸伸懒腰,准备开始新一年的耕耘。
  老白从来不是勤快人。这时候如果给他个枕头,他能继续睡到端午。可事实确是,他的枕头被人没收了。更令人发指的是那婆娘不光没收他的枕头,还以不给他做饭吃相要挟他立即下山弥补年前欠下的胭脂水粉。
  老白不能理解女人们恐怖的执着,却知晓一个简单的道理。听话,有饭吃,不听话,饿肚子。刹那间,老白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比悲凉。
  戴上惯用的面皮儿下山到了白家镇,老白有些意外。这里似乎早就热闹起来了,小商小贩们热火朝天的吆喝着,赶集的人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的精神头十足,果然一冬天不是白养的。
  胭脂铺的老板娘和老白认得,隔着好几丈远就在那儿吆喝:“小哥儿,又来给媳妇儿买胭脂啊,瞧你都来得多少回怎么还这不好意思啊,呵呵,快进来快进来呀……”
  老白有挠墙的冲动。他想说我这不好意思还不都是让你给吆喝的!规规矩矩坐堂里当你的老板娘不就结了,非穿得七露八露的搁大门口用眼神儿勾人,还有这店名儿,叫个什么吉祥啊悦来啊聚义啊再不济你叫个香粉铺,那迎来送往的也知道你是干啥的,非得叫脂粉楼,害得老白每次踏这门槛都有些心内纠结。
  老板娘可不知道老白的心思,一双眼睛在老白脸上流连忘返瞧够了本儿,才扭着水蛇腰进了柜台,轻笑道:“小哥儿,这次是要香粉还是要朱红?对了,我这前些日子还来了些绢花和铜镜,你要不要挑选几样?”
  老白刚想说不用,脑袋里忽然闪过临下山时伊贝琦温柔的凝视。不禁打了个寒蝉:“那麻烦老板娘,都拿过来瞧瞧吧。”
  老白进胭脂铺的时候两手空空,出来肩上就多了个细软。老板娘很贴心,帮着老白把东西包得干净利落。
  “嗯,这下回去我可有饭吃了。”老白自言自语着,忽然间觉得肩膀上扛的不是胭脂水粉,而是一袋子馒头。
  给伊贝琦买完东西,老白又寻么着给周小村捎点啥。街角有个江湖卖艺的在玩九连环,老白瞧了会儿,觉得挺有意思。看似无扣,却环环有解。周小村这个年纪,正是对这类东西感兴趣的时候,老白便和卖艺人磨了好久,才将人家吃饭的家伙买到了手。
  其实,老白对这个也很有兴趣。因此,一买到手就按照卖艺人的指导边走边鼓捣起来,玩得不亦乐乎。太过投入的后果就是与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实在对不住,我刚刚光顾着低头没……”
  “抱歉,在下心急一时不察,莽撞了……”
  双方同时出声道歉,老白有些意外。江湖上他难得遇见如此有礼的,果然还是这市井小镇最为朴实。思及此,老白微笑抬头,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僵住了神情。
  难怪觉得声音有些熟,与他相撞的居然是柏谨!
  男人的气色尚可,看起来那毒似已祛除干净,只是气息还有些弱,应是大病初愈尚需调理。
  柏谨见老白愣住,还以为他被自己撞得重了,关切道:“兄台是不是哪里被撞得不适?”
  “哦,没有。”老白下意识的摇摇头,接着微微侧身,绕开柏谨一言不发的走掉了。
  柏谨纳闷的蹙眉,却也在片刻后无谓的耸耸肩,继续前行。
  老白重重的皱起眉毛。不是他自吹,但凡来白家镇的江湖客,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冲着他老白来的,因为方圆百里,除了山上那一点点药,再没什么活物儿能和江湖扯上关系。而如果可那人进了白家茶铺,那这十成十是找他来了。
  老白从暗处看着柏谨踏进了茶铺,心中的郁结算是彻底坐实。人家是二月二龙抬头,抬头见喜,他倒好,抬头就是一闷棍。
  柏谨来白家镇做什么?终归不是找他老白喝茶唠嗑的。难道是为了那白山千翠芙蓉佩的事?可人家柏轩那庄主都板上钉钉了,他这时候找自己来又能如何?单纯为了泄愤?老白又觉得不大像,别的不说,就看柏谨那还没好利索的身子骨,如果撑着这副身子只是为了来找自己报仇,那老白豁出去了就为他这执着也可以让他捅上……额,打上一拳好了。
  说实话,老白不想再跟翠柏山庄扯上关系,他总觉得那潭水太浑,轻易就能把他搅和得头昏脑胀。可对柏谨,他却又真的带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如今人坐进了他的白家茶铺,老白很想袖手不管,可腿下却像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挪不动。
  叹口气,老白在路边找了个小孩儿,用一串糖葫芦换得小孩儿帮他给柏谨递了个字条。看着柏谨焦急的出来往郊外树林里走,老白立刻跟上。
  老白行走江湖一般只有三张脸,一是六十左右老者脸,二是在破庙给温浅看手相时的稳重敦厚脸,三则是在柏家白事宴上的年少俊俏脸。第一张脸老白通常用来接生意,这也就是为何江湖人都以为老白年事高的原因,第二张脸老白通常用来行走江湖,没特点,够大众,不容易引起注意,见过的人多,记住的人却少之又少。第三张脸老白一般是不用的,除非是为谨慎起见,怕第二张脸用得太久旁人注意到,才会用这第三张脸。易容之术并不如旁人想得如此简单,似乎随时随地皆可为之。随时随地可为是可为,可那定然粗糙,又怎比得易了数年闭着眼都能摸到神韵的面皮儿。所以这面皮儿不在多,在精。
  当然,老白自己那真的面皮儿,除了在山里,否则通常是不露的。按伊贝琦的说法,不露也好,因为那张真面皮儿薄得似乎吹弹可破,让人看都不敢太用力。
  这次下山老白没想着接生意,所以顶着的是那张敦厚老实的大众脸。怎奈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远远的,老白就看见柏谨在约定的地点来回踱步,眉宇间尽是愁容和心焦。隐隐的,还透了丝害怕。
  慢慢走近,老白轻咳一声,柏谨转过头来,满眼警惕。却在见到老白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是你?”
  老白苦笑:“嗯,咱俩也是缘分,不用你找,我俩就先撞上了。”
  “你就是老白?”柏谨试探的问。
  “怎么,不像?”老白笑着挑眉。
  柏谨犹豫道:“江湖都传老白是位年逾古稀的老者。”
  “你也说了,是传,总是有些没影儿的。”老白道,“要不回头我改叫小白,想那年龄就能降下了。”
  柏谨被逗得总算有了丝笑模样,淡淡的,让他整个人都有了些好看得精气神儿。
  “那么现在,是否可以告知在下,你千里迢迢到这白家镇找我,所欲为何?”老白总算问了心中所想,末了又加上句,“想来,不会是为寻仇吧?”
  柏谨缓缓摇头,幽幽叹道:“庄主一事……罢了,都是柏家人,谁做不一样。在下今日前来是有另外意一事相求。”
  老白点点头:“说来听听。”
  柏谨抱拳,恭敬道:“求白先生为我寻人。”
  老白挑眉:“何人?”
  柏谨一字一句道:“浅伤剑,温浅。”
  老白闻言仰天长舒一口气,确定自己与此生意无缘了。莫名其妙的,最近似乎总和那个人扯上关系,如果是普通人倒还好说,可杀手,还是曾经要取自己性命的杀手,老白敬谢不敏。
  似乎看出老白的心思,柏谨急忙道:“取先生性命那笔生意以九月初九为限,早就不作数了。温浅也再不会动手。这点先生可以放心。”
  老白在心里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对柏谨的承诺有放心,对温浅的生意德也放心,可他对神奇而又无常的命运不放心。所谓孽缘,糟就糟在这个孽上。而他,希望离得越远越好。
  “抱歉,这个生意我不接。”没有犹豫,老白拒绝的直截了当。
  柏谨的眸子忽然黯了下来,刚才好容易燃起的一丝精气神儿,瞬间没了踪影。老白忽然有些不安,对于他来讲不过是笔生意,可在柏谨这里却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白先生,算在下求你。”柏谨看着老白,眼中的光似乎有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老白心中一紧,不知怎么的,他从柏谨的眼里似乎看到了某些熟悉的东西。那么深沉,那么压抑,又那么痛楚,就像他在无数个夜里把被子蒙过头,深深压制住的某种情绪。
  蓦地,老白想起了年前的那支冻莲。温浅说是还人情,还谁的人情?那能解百毒的药,和此刻柏谨的康复是否有什么关联?柏谨现下如此焦急的想要寻到那男人,又是为何?如果他们真的交好,又怎会需要找他老白来寻人?
  乱,比伊贝琦煮得八宝粥还乱。
  这个生意,不能接。老白主意是打定的。可他担不住那个求字,柏谨的这一声求,让他没办法推开。
  “不是在下有意拒绝,实乃能力有限,”老白诚恳道,“寻人一事,通常是找言是非的,江湖有名的包打听,你应该也听过。”
  柏谨原本失望的表情在听见言是非的名字后亮了下,却又很快消逝:“听是听过,可他行踪不定,我的时间又有限……”
  “我知道他在哪儿。”老白说着,凑过去轻轻在柏谨耳边说了个地址,然后道,“你去那里,必定寻得到他。到时候就说我让你去的,这个生意,他准接。”
  柏谨迟迟没出声。老白以为他不信,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去找他,我不会砸自己招牌的。”
  柏谨苦笑着摇摇头:“不,我相信白先生。只是,希望我还来得及找到言是非。”
  老白觉得柏谨的话里有话,就像他时日无多了似的。想问,却又觉得多此一举,既然自己打定了主意不接,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目送柏谨略显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老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半晌,老白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罢了,回家。”
  把细软又往肩膀上掂了掂,老白转身欲走,却忽然听见一声深情呼唤。
  “老白大侠!终于让我寻到你了!”
  没等老白反应过来,一阵旋风似的黑影从远处席卷而来。尘土中,老白踉跄的后退好几步险些摔倒。待尘埃落定,他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乃一彪形大汉。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膀大腰圆五大三粗之类的词都是给此人预备的,开春儿的天,却只着了件单衫,腰间围着块虎皮,内力插了两把寒光熠熠的板斧。
  “这、这位壮士,你认错人了……”老白困难的咽了咽口水,内心盘算着报销自己恐怕一把斧子就够了。
  “大侠!你可一定要接我的生意!我都在茶馆里等了您半个月了!”彪形大汉一脸凄苦状,无奈老白对着他贲张的肌肉,实在燃不起半点儿同情。
  “都说了你认……”老白拔腿欲走,话到一半却被脚下的异样截断了。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正紧巴巴的抱着老白的大腿,老白一低头,正对上那孩子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
  一时,无声。
  良久。
  “叔叔,你家、你家……侠(茶)不好豁(喝)……”
  “……”
  二度,无声。
  片刻。
  “那个谁,叫什么来着,说说看找我要做什么……”
  老白,毫无抵抗地,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彪形大汉的成功事例可以推广到全江湖~
如何让老白接生意?
答曰:带着孩子组团儿忽悠… … 
                  第14章 桃花铺惊魂(二)
  一番交谈下来,老白方才得知彪形大汉竟然是镔天斧李锤,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一对寒铁斧使得虎虎生风,靠着父辈留下的祖产在十八里桃花铺安居乐业,闲来无事专好给人打抱不平,江湖上口碑甚好。
  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此人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娶了三房妻妾。三妻四妾这种事本来谁也说不得什么,但天天打夜夜闹家里家外鸡飞狗跳的就让人有了话头儿,尤其这李大侠,别看平时威风凛凛,据说一回家那就一受气包儿。甭管正房偏房都敢在他面前掐腰嚷嚷,而大侠呢,这第一不敢打大老婆,那是梅花镖的传人,第二不敢吼二老婆,那是当年名满江南骂遍青楼无敌手的花魁,第三不敢怠慢三老婆,那是江湖名门古家的千金。这三个女人中随便一个如若落到别人家,那都能算拔头筹的角儿。偏偏都给了这五大三粗的李锤,于是武林才俊们那些葡萄酸心理便在人家妻妾不宁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奇怪的是虽然有三房媳妇,那李锤也日夜辛勤播种,至今却只有大老婆给他生的一个儿子。便是抱住老白大腿的幼童,姓李名孝亲。
  出门儿都要把孩子随身带着,这表面上是李锤对这唯一儿子重视,可往深里挖掘,便对那混乱李家的危险局势略知一二。
  “也就是说你怀疑你的大老婆甄雪梅与人私通希望我帮忙调查?”老白把李锤啰嗦了半天的事情三下五除二的总结成一句话。
  李锤使劲点头:“我近一年来鲜少与她同房,有时事情多,竟几天也打不到个照面,更甭提说说话了。要是以前,她早同我闹起来了,这阵子却异常平静,所以我觉得……”
  “她外面有了人?”
  “对。”
  老白沉吟片刻,问道:“这事是你自己所猜测,还是旁人提点的?”
  “呃,先是心蓉和我说的,后来我左思右想,觉得确实奇怪。”李锤如实答道。
  “心蓉是……”老白只是略知李锤的三位媳妇儿,却对不上号。
  “哦,是我的第三房,古心蓉。”
  老白点点头,心中已有了些数,道:“这生意我接我,银子嘛……”
  “五百两,”李锤连忙道,“我都准备好了。”
  老白嘴角抽搐:“话说,是有人介绍你来的吧。”
  李锤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实不相瞒,那黑风寨二当家是在下的拜把兄弟,一听说我怀疑这事儿,马上说白大侠是行家,这事儿若是能把你请来,那就算成了一多半。”
  “行家?”老白哭笑不得。
  李锤却认真点头:“嗯,白大侠有所不知,你在这个行当里口碑可好了!”
  老白决定不去探讨究竟是什么行当了,以免听见诸如替人捉奸那种容易让自己吐血的回答。轻咳一声,老白道:“李大侠容我准备些时日,五天后咱们启程。”
  “这……”李锤面露难色。
  老白疑惑:“李大侠有何不便,但说无妨。”
  李锤道:“在下离家已一月有余,最近家里管事频频传来书信催我回府,言辞闪烁怕是有什么事端,所以我想尽快回去看看。”
  老白点点头:“李大侠可以先行回去,我随后就到。”
  “那多谢白大侠了。”李锤抱拳,恳切道。
  “你现在是我的主顾,这是我分内之事。”老白笑笑,然后低头,柔了眼神幽幽道,“小李公子看来挺喜欢在下。”
  李孝亲从抱住老白大腿开始,就再没撒过手。在老白和李锤谈生意的期间,那娃娃咿咿呀呀的,一会儿揪揪老白长长的衣襟,一会儿啃啃老白娇嫩的小腿,玩得不亦乐乎。最后索性坐在老白鞋面上认真数地上的小虫子。
  李锤连忙把自己儿子抱回来,有些窘道:“实在对不住,小孩子没规矩。”
  李孝亲倒是锲而不舍,都被自己爹抱过去了还在那咿咿呀呀着:“叔……脚脚……香香……”
  老白那心柔软得快化成一汪水,上前轻轻捏了捏娃娃的脸蛋儿,真心道:“娃儿估计也想娘了呢,李大侠,你且安心归家吧。”
  李锤点点头:“有劳白大侠,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归山后,老白把这桩生意告诉了山上的两人。周小村露出点不舍,嘟囔着我的画都没画好呢,伊贝琦倒挺开心,说今年这张开得早,是好兆头。
  老白倒很平静,因为他每一年都是这般过的,开春之后便是开张,接着便又是奔波的一年。不过每次出门在外,他只要一想到山上家里还有两个等着他的人,那心也就不孤单了。做起生意来也格外有劲儿。
  李锤这生意搁老白这儿应当算手到擒来,虽然不想承认,但老白实话实说,自己在捉奸一事上似乎真的有那么点天赋,从接生意伊始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捉奸生意无一失手。
  五天后,二月初七。
  老白把包袱收拾妥当,告别伊贝琦和周小村,下了山。
  老白行走江湖一般只带两大类东西,一是易容的必需品,二是伊贝琦的药。前者是生意成功的基础,后者则是身家性命的保障。两类,缺一不可。至于银子,老白是能省则省,十几个硬烧饼,他就能支撑一路。
  欲往十八里桃花铺,必先经过中原县。之前说过,中原县是北方各地区之间的枢纽,所以去往很多地方都要经过那里。如翠柏山庄是从中原县出来向西南,而桃花铺则是从那里出来往西北。从位置上讲,桃花铺是在翠柏山庄的北面。
  不过若说起这十八里桃花铺,可是比翠柏山庄还要出名。
  十八里桃花铺,顾名思义,以桃花闻名。每年三月,乍暖还寒之际,桃花铺便已进入一片花海,出处弥漫着淡而暖的花香,微风吹过还会飘下零落的花瓣,真犹如人间仙境般。正因如此,许多江湖大家武林名士都喜安家在那儿。小小的桃花铺,绵延十八里,却星罗棋布着众多武林世家江湖高手,真真成了天下名地。
  从白家镇到中原县老白用了十天,而从中原县到桃花铺,则又用了九天。原本桃花铺距离中原县并不算远,可中间横亘着连绵的群山,光是翻越那荒山野岭,就让老白吃了好些苦头。待总算翻过最后一个山头,一脚踏入了桃花铺,老白便真有种进了桃花源的感觉。
  豁然开朗,扑面清香。
  虽已傍晚,夕阳下的桃花却开得正盛。
  “老乡,麻烦问下李锤李大侠的府邸在何处?”老白拦住一个过路的挑担人,有礼道。
  挑担的中年人伸出胳膊遥遥一指:“顺着这条大路往前走到头,就是了。”
  “走到头?”老白擦汗,连忙进一步问,“那走到头……有多远?”
  “十八里桃花铺,你现在刚进来,走到头自然需要十八里了。”挑担人理所当然道。之后便挑着担离开了。
  老白呆在原地,愣愣的眨眨眼,又抬头看看黯下的天色,决定明早再去挑战那十八里路。毕竟这么晚打扰李锤总是不大妥当。思及此,老白遍沿路向前寻找起客栈来。
  桃花铺很热闹,大小店铺熙熙攘攘的点缀在街道两旁,很有种怡然自乐的乡间风光。老白在心底感慨,难怪江湖人都喜欢在这里买房子置地,山好花好风光好啊。
  走了没多久,天色便全暗下来了。一些卖吃食的小店开始打烊,而裁缝铺当铺等则挑起了灯笼。老白有些走累了,牵在手里的马缰绳似乎都有些握不住。再看那马儿,霍,比主人还疲惫。一个劲儿的蹬蹄子喘粗气,那眼睛瞪得跟铃铛似的,里面全是对压榨自己的主人的愤恨。
  这也是老白为什么牵马走的原因——不是他想适当运动运动,而是让人家给掀下来了。
  又走了一段路,老白终于看见了如沙漠中绿洲般的牌匾——悦来居。行走江湖的人对这悦来客栈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几乎处处都能看见这客栈的身影,没人晓得它是一个人开的还是各位客栈老板不约而同都喜欢这名字,反正现如今悦来是遍地开花,到哪里住宿首先想到的都是它。
  走近悦来居,老白才看见那大门是紧闭着的。屋檐下挑着两个素色的桃花儿灯笼,灯面上的桃花儿被里面的烛光映得栩栩如生,老白站在灯笼下,似乎都能嗅到阵阵花香。
  握住门环,老白轻扣两声,许久未见人应。他只要加大力气又扣了三四声,这一回,门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位老者,如果老白平日里易容的老者年逾古稀,那么眼前这位恐怕已有百岁高龄。只见他佝偻着背,手干枯的像树杈,脸上的皱纹就像被风常年侵蚀的山岗,皮肤松弛得没有一丝弹性,眼睛几乎有一半已经被耷拉下来的眼皮覆盖住,而那剩下的一半则用来打量老白。
  那个瞬间,老白忽然忘记要说什么了。最后,还是老人先开了口。
  “有事吗?”
  那是怎样的声音啊。就像山里最粗的沙砾在磨着树皮,绝对能让闻者吐血听者重伤,杀伤力直逼江湖闻名的狮子吼。老白发誓这声音他能记一辈子。
  “咳,”老白清清嗓子,道,“在下路经此地,天色已晚,所以想在这店里住一宿。”
  老人闻言微微挑眉,如果那种微弱的抖动算挑眉的话,道:“抱歉,这里没有你住的地方。”
  老白皱眉:“没有我住的地方?你们这客栈难道还挑选客人不成?”
  不料老者竟然点头:“正是。此处不是少侠久留之地,烦请少侠离开。”
  老白难得被挑起了脾气,凭着一股子力气硬是拉开了大门,大踏步往大堂里走去,边走还边道:“我还没听过天底下有客栈挑客人的!我今天还就要……”
  老白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在风中飘荡。
  “说了,没有少侠的位置。”随后跟上的老人,幽幽道。
  老白从嘴角抽搐到脸颊:“这个……不是没位置的问题吧……”
  幽暗的烛光里,十几口棺材整整齐齐码放在堂内。烛光随着晚风摇曳,那棺材便也影影绰绰动起来似的。
  “少侠,”老人缓缓道,“这里是义庄。”
  “现在不用你说,我也看出来了……”老白欲哭无泪。
  义庄就老老实实叫义庄不就得了,实在想取名字也可以叫安息庄祭奠庄逝者庄亡人庄啊,有叫悦来的吗!老白想揪住那个乱起名字的家伙抽打一万遍。
  
                  第15章 桃花铺惊魂(三)
  离开悦来居,老白到街角一口气买了好几个草药香包,丁玲当啷的连挂带塞,直到整个人都被药香熏得晕晕的,才多少压压惊。
  “唉,流年不利……”老白郁卒的叹息。悦来居彻底浇灭了他住店的热情,这会儿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李锤了,老白决定直奔李府。
  待老白终于行至桃花铺尽头的时候,明黄而皎洁的月亮已经高高的挂在了树梢。
  李府很好认,大大的烫金匾额就那么端端正正的嵌在屋瓴下。
  李府很难进,老白对着大门抽搐了有半柱香,却仍迟迟不敢扣响。
  “不会这么倒霉吧……”老白看着脑袋顶上的两个晃晃悠悠的灯笼,摇曳的烛光映衬着素白灯面大大的“奠”字。冰冷,而阴森。
  去年年底的送玉佩赶上的就是白事会,而今天开春第一桩买卖又碰上雇主家出丧,老白觉得自己命相之背能让他人叹为观止。
  忽来一阵冷风,从衣领窜了进去,老白从头凉到脚。再不敢拖沓,老白赶紧去扣门环。哪知手刚刚抬起,大门却开了。老白来不及细看,只知道一朵大大的白绫花扑面而来,结结实实的撞在他的脸上,刹那间,一股沁人心脾的桃花儿香钻进老白的鼻子。
  老白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云里雾里。
  “小哥儿,你堵在我们李府门前做什么?”
  忽然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老白眨眨眼,这才看清那花儿不是自己飘出来的,而是让眼前这位下人模样的人吃力的捧出来的。
  “麻烦通报你家主人,就和他说,老白到了。”
  “哦,那麻烦白大侠稍等,我把这花系好就去。”
  中年人说完,便开始了手上的活计。老白这才明白,合着那白绫缝的大花儿是丧事家必备的灵花,要挂在灵堂和大门口的那种。一想到自己刚才还闻了好几下,老白恨不得把鼻子揪掉。背过身,老白悄悄的连呸了三下,之后在心里把各路神仙都拜了一遍。
  中年人很快完工,随后马上进去通报。老白则在原地抬头欣赏。此刻的李府大门比之刚刚,其阴森之意境更上一层。灵花在灯笼的烘托下,展露着它诡异的风华。
  很快,老白就听见了脚步声,竟然是李锤亲自前来迎接。男人一身素衣,没什么精神,但在见了老白之后还是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之后不等老白问,男人苦笑着直截了当道:“恐怕让大侠白跑一趟了,就是昨夜的事,梅清她……”
  老白一听便清楚了一二。梅清就是李锤的大老婆,现在显然是查不成了:“李大侠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老白只能说些客套话。
  李锤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老白微微纳闷,却也不好多言,只好道:“在下也想祭拜下李夫人,不知方便不方便。”
  “当然可以。白大侠随我来。”李锤说罢,带着老白进了灵堂。
  灵堂设在李家正堂大厅,此刻,平日里待客议事的桌椅全部被清空,柱子上房梁上都绕上了素白的绫幔,堂内正中间的前方支起灵台,灵牌置于正中,爱妻梅清几个字此刻颇具些讽刺意味。灵牌两端立着两根粗且长的点燃的白蜡,熊熊的火光照着三碗盛得高高的米饭,竖直插在其间的筷子被拖出长长的影子。
  灵堂两侧分别跪着六个人,左侧三个年轻男人和李锤一样一身素衣,右侧三个女人则披麻戴孝。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姑娘正低泣着往火盆里丢纸钱,高高的火焰瞬间把麻黄色的纸钱吞没,只剩下一片片焦黑。
  老白无声的走过去,取过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了,之后诚心的拜了拜,把香插好。整个过程,老白没敢喘气,出了一手的汗,心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来。打从进这灵堂,他就浑身发冷行动僵硬,以往看过的怪力乱神这会儿跟商量好似的通通涌进他的脑袋,开起了阴曹地府的群英会。
  “夫人!你死得好惨啊——”
  忽来的凄惨嚎叫让老白狠狠打了个激灵,循声望去,原来是刚刚烧纸的小姑娘。这会儿从低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声音之凄厉让人心头发冷。
  “鬼叫什么!来人啊,把她带下去!”斥责的是三个女人中间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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