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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往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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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虎臣:哎!掌柜的,您过来了?

陈掌柜:街上怎么乱哄哄的?

庄虎臣:哦,是对面松竹斋。他们家让人要账要到门上来了,半天了,还没走呢。他们家最近是真走背字儿。说是库房给泡了,存的货都完蛋了,这不人家来要账了,可真够他们一呛的,看来松竹斋的气数要到头儿了。

陈掌柜呷了一口茶,不屑地瞟了一眼庄虎臣:你以为,松竹斋的库房是说漏就能漏吗?

庄虎臣一惊:掌柜的,您是说……

陈掌柜:那当然!我早就说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得让他万无一失才行!哼,我要这一次就让他松竹斋关门滚蛋,再也别想翻身!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让人去他家房上借了几块瓦……

秋月在街上边走边辨认着沿街商家的字号。

街道拐角处,一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左爷,琉璃厂一带的地痞恶霸——正色迷迷地盯着秋月,他身边还站着几个泼皮无赖形象的人。

黑三:左爷,我看出来了,您老人家瞧上这小娘儿们了,是不是?

左爷:瞧你说的,漂亮娘儿们谁不喜欢?

另一个心腹喽啰柴河,绰号柴禾的,笑道:那您还等什么?喜欢就说一声,兄弟我把这小娘儿们叫过来就是了。

左爷:你懂什么?对付这种娘儿们可不能霸王硬上弓,在大街上玩愣的,非捅大娄子不可。

黑三谄媚地:这好办,我把这娘儿们引到僻静处,剩下的事儿就看您老人家的啦。

几个泼皮无赖大笑起来。

黑三凑近左爷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左爷大笑着给了他一拳:你小子,真他妈的是个狗头军师。

黑三向秋月走去。

百年往事 七

松竹斋。

一位客人正要往里走,被林满江拦住。

林满江作揖:对不住您哪,今儿个盘货,您到别处看看吧。

一个官员打扮的人走到了松竹斋的门口。

林满江:哎哟,这不是刘大人吗?真对不住,您的砚台还没到货,要不这么着,您也别来回跑了,等货到了,我派人给您送到府上

刘光第:也好,那就拜托了。

林满江作揖:对不住了。

伙计甲:瞧瞧,这还像做买卖吗?客人来了推出去,要买东西没货,压着我们潘家的银子三番五次要不回来。

林满江给潘家的伙计鞠躬:我求您了,再宽限几日,再宽限几日……

茂源斋。

陈掌柜隔着窗户看着松竹斋:虎臣啊,潘家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庄虎臣兴奋地:终于谈成了,潘家答应把那批货给咱们,不过价格上还得抬点儿。庄虎臣看了一眼街对面的松竹斋:说实话,这也是沾了松竹斋不景气的光,潘家和松竹斋做了几辈子买卖,那交情不是一般人能拆台的,要不是因为张山林不争气,潘家说什么也不会出此下策。

陈掌柜不阴不阳地瞧着庄虎臣:虎臣啊,怕是没这么简单吧?进货的价儿抬点儿?抬多少?这涨出来的差额进了谁的腰包,恐怕是说不清楚吧?

庄虎臣涨红了脸:掌柜的,听您这意思,是信不过我庄虎臣,怀疑我从中拿好处?

陈掌柜不阴不阳的说:这你就多心了,我信不过谁还信不过你吗?

庄虎臣沉默了。

陈掌柜故意把算盘打得劈劈啪啪响。

秋月边走边看商家字号,在寻找着什么。

黑三举着一块手帕从后面追来:小姐,等一等……这手帕是你的吧?

秋月:您追错人了,这手帕不是我的。

黑三:不是你的?不对吧,我明明看见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秋月:真的不是,您可能看错人了。

黑三:噢,我还真是认错人了,小姐,你别客气,我们一家子都是吃斋念佛之人,行善助人是我的本分嘛,你这是找人吗?

秋月:不,我在找一家叫松竹斋的铺子。

黑三:嗨!松竹斋啊,我知道,离我们家不远,我带你去!

秋月:那真谢谢您了。

张李氏家院子。

林满江从影壁后面走进来。

张幼林正在东屋大声地背诵《应科目时与》:……然是物也,负其异于众也,且曰:“烂死于泥沙,吾宁乐之……”

私塾先生闭着眼睛跟着张幼林背诵的节拍摇头晃脑。

私塾先生睁开眼睛见张幼林扭头儿往窗户外头儿看,拿起桌子上的一块木板:“啪”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了震耳的响声。

张幼林吓了一跳,浑身一激灵

私塾先生:别东张西望的,我看你就是成心捣乱,这不是能背下来吗?给我好好背一遍,一会儿再背《系辞上传》。

张幼林背诵的速度又开始快起来: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无睹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

北屋,张李氏面对着丈夫张梦林的牌位,默默伫立。

林满江推门进来:夫人,您找我?

张李氏转过身来:林师傅,您来松竹斋有四十多年了吧?

林满江:嗯,到下个月就四十七年了。我七岁到松竹斋,跟老掌柜学徒,这一晃,已经五十多岁的人啦!

张李氏:那个时候,松竹斋兴盛吧?

林满江:那是!想当年,别说在琉璃厂,就是可着北京城,要说起南纸店,首屈一指就是咱松竹斋了……唉,那风光是不在啦!唉,这眼下,就更甭说了……让人是一想就心疼啊!

张李氏:这一阵子我晚上都睡不安生,林师傅,您说说,怎么就成这样了?

林满江站着,声音有些激动:掌柜的就不是个买卖人儿,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这我不说,您也知道;这儿还没挣来呢,他早早地就先花出去了,这么做买卖,能有个好儿吗?老掌柜在的时候,多少还是个震慑,现在可好,连幼林少爷也跟着……唉,我真没法说了!

张李氏:林师傅,您是这家里的老人儿了,比我都来得早,现在,我就得指着您了,咱们得商量个法子,救救松竹斋!

林满江想了想:当初大少爷过世的时候,孙少爷还小,松竹斋这才交到二少爷手里。我琢磨着……要是现在您再把铺子接回来,也不是不在理儿。

张李氏:接回来?可如今账上都支应不开了,我就算把铺子接回来也还是不行啊。再说了, 我一妇道人家,对柜上的事儿又不懂,怎么管啊?

林满江:夫人,您别着急,我这一辈子都在松竹斋,东家的事儿就是我的事……

黑三引着秋月走进街口。

黑三突然挽住秋月的胳膊,把脸凑上来:姑娘,让哥亲一个。

秋月大惊:你……你要干什么?

黑三一把抱住秋月:姑娘,你别怕,哥喜欢你。

秋月挣扎着:来人那……

左爷和柴禾窜过来: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调戏良家妇女?

左爷突然飞起一脚踢在黑三的小腹上,黑三惨叫一声扔掉了匕首,柴禾照着他又是一脚,黑三被踢出两米远,摔倒在地上……

左爷双手叉腰:起来!大爷我打起不打卧,省得别人说我欺负你。

黑三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左爷扶住惊魂未定的秋月:小姐,你没事儿吧?

秋月:大叔,谢谢您救了我!

张山林家小院。

张幼林正在逗笼子里的鸟儿。

张山林手里捧着个葫芦兴冲冲地从外边回来。

张山林:瞧瞧我新淘换的蝈蝈,好家伙,就这么一蝈蝈,加上一葫芦,你猜多少银子?

张幼林看了一眼:撑死了也就二两吧。

张山林:二两?这么着得了,我给您十两银子,您给我找这么一空葫芦就行,您要真能十两银子找来,我有多少要多少,告诉你,这蝈蝈加上葫芦,不多不少,四十两银子!

张幼林吃惊地:这么贵?

张山林:那是,你得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瞅瞅,这蝈蝈的颜色,色碧而嫩,跟顶花儿的嫩黄瓜似的,这叫豆绿蝈蝈,再瞅瞅这身形,须长翅阔,瞧见那画儿上的美人儿没有?那小腰儿,那身条儿,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这么说吧,这就是蝈蝈里的美人儿,真正的秋虫儿。

张幼林仔细看蝈蝈。

张山林:再说我这葫芦吧,之所以名贵,是因为摘下生葫芦得晾干一年,等着它变硬,然后入油温炸,等到色变得微黄再取出晾干,用丝帛抛光,这时您再瞧瞧,这葫芦是光润剔透,再配上象牙盖儿,上面刻上“五蝠捧寿”、“鱼跃龙门”什么的,这就齐活了,这葫芦,三十两纹银,少一两人家都不卖。

张幼林:叔儿,不是我夸您,像您这么会玩的,京城里还真不多,要玩就玩出个派来。嘿!这才是真正的爷。

张山林被恭维得浑身舒坦:幼林啊,你小子,就是和你叔对脾气,连玩都能玩到一块儿去,唉,你堂兄继林啊,没你有出息,除了会死读书,什么本事也没有。

百年往事 八

吓得花容失色的秋月紧紧抓住左爷的胳膊,心有余悸地:大叔,刚才那个人是坏人吗?太可怕了,我怎么会相信他,让他把我带到这儿来?

左爷:那小子当然是坏人,我要是晚到一步,不定出什么事呢。姑娘,我家离这儿不远,要不上我那儿歇歇再走?

秋月:不用了,我能走,谢谢大叔了。

左爷:姑娘,你可别叫我大叔,我有这么老么?刚三十出头啊,我看你还是叫我大哥吧。

柴禾赶着一辆带篷的马车出现在街拐角。

左爷:姑娘,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秋月信以为真,她走到马车边准备上车,突然,马车车厢的布帘猛地掀开,露出了黑三的脸,他一把抓住秋月的胳膊:上来吧!说着便把秋月往马车上拖。

秋月这时才明白自己落入了左爷的圈套,她拼命挣扎着,大声喊着:救命啊,有坏人……

左爷笑道:喊吧,大声喊,左爷我喜欢听你叫唤,比百灵叫还好听啊!

秋月的呼救声惊动了迎面过来的一顶绿呢官轿,官轿停住了,身穿官服的刘光第下轿拦在路中央喝道:住手!你们是何人?

左爷一见官员便有些心虚:大人,别误会,这是我内人,跟我吵了架跑出来,怎么劝也不回去……

秋月已是满脸泪水:大人救命,我不认识这些人……

刘光第心里全明白了,他沉声道:好呀,你们好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霸抢民女,活得不耐烦了吧?放开她!

黑三和柴禾无奈地松开手,秋月跑到刘光第身后。

张山林家客厅。

林满江匆匆走进来:掌柜的,事情总算是搞清楚了……考试用纸的事啊,咱不能稀里糊涂让人呛了行,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张山林还在继续听蝈蝈叫:谁干的?

林满江凑在张山林耳边耳语。

张山林:满江啊,茂源斋的掌柜的好像是姓陈吧?这庄虎臣是什么人?

林满江:哎哟,我说掌柜的,在琉璃厂哪儿有不知道庄虎臣的?虽说他表面上只是茂源斋的大伙计,可实际上茂源斋的经营全靠他了,这么说吧,没有庄虎臣撑着,十个茂源斋也垮了,这个陈掌柜,也就是个摆设。

张山林背着手在屋子走来走去:真邪了门啦,一幅书法帖子就把恭亲王给摆平了,你说是谁的字来着?

林满江:唐朝怀素的,叫《自叙帖》,不过不是真迹,是宋代的摹本,听说王爷就好这个,恭王府里的人说,王爷还说过,若是有怀素的真迹,他宁可用整座恭王府去换。

张山林眉开眼笑: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怀素的真迹咱有啊……

林满江惊呆了:真的?那……那太好了,松竹斋有救啦!

张山林:你的意思是……

林满江:咱们不会也进进贡?只要王爷发句话,考试用纸的买卖还得是咱们独家经营。

张山林笑道:我说满江啊,你这脑袋简直是榆木疙瘩,要是有座恭王府,那咱还要松竹斋干什么?

张山林朝门外喊:给我备车!

林满江:掌柜的,您要出去?

张山林:没大事儿,我和幼林说好了,中午去鸿兴楼吃饭。

鸿兴楼。

杨宪基和几个同僚在雅间用餐。

刘光第迈进了门槛。

杨宪基:刘大人,川西一别,几年没见了,本想一到京城就去府上拜访,可这两日实在是事务缠身呀。

刘光第一拱手:杨兄客气了,我今天听说是给你接风才特意来的。杨兄请。

二人相携向楼上走去。

厅堂里吵吵起来了,一位穿着镶金边长袍,油光满面的中年胖子——刑部书吏王金鹏把盘子一推,不满地说:这哪儿是鸭汤煨出来的,纯粹是蒙事儿!

饭店掌柜的在一旁忙不迭地赔着不是:鹏爷,您别着急,我这就让厨子给您重做,按您的口味,味儿浓着点儿……

王金鹏:送到我家,我不在家就直接送到衙门里。

掌柜谄媚:保证这道菜,让您吃到嘴里还是热乎的。

杨宪基盯着胖子不屑地:这人这么大派头啊?在座的至少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他一个小小的书吏竟敢如此放肆,难道他没看到咱们吗?

同僚乙:他又没有触犯刑律,我们奈何不得他。

杨宪基:这家伙怎么看着像个富商?与这书吏相比,我这刑部左侍郎倒真显得寒酸了。

厅堂的另一角,张山林和张幼林叔侄俩正在点菜。

张山林:嘿!幼林,你行啊,瞅你点菜这派头,有点儿爷的意思了,这就对了,什么是爷?会吃会玩才是爷。

张幼林:唉,这里面学问大了,您抽工夫得教教我,别的甭说,就说这点菜吧,这里的水可深了去啦。

张山林:那是,没个二三十年工夫,您想在京城称爷?门儿也没有!说到点菜,那可不光为了吃,还有一层表示身份的意思,跑堂儿的一看,哟,这位爷可是吃过见过的主儿,蒙不得,比方说吧,到了正阳楼,您得点小笼蒸蟹、蟹肉酥和;到了致美斋,您得张嘴就是四作鱼,什么是四作鱼?红烧鱼头、糖醋瓦块、酱汁中段、糟溜鱼片……

张幼林:到了厚德福,您得点铁锅蛋、厚块鱼、核桃腰……

张山林:嘿!侄子,你行啊,正经是上道儿啦。

张幼林谦虚地:不行,不行,比起叔儿您来,我还差得远呢……

胖子王金鹏有滋有味地吃着。

刘光第:杨兄可能还有所不知,这京城的小吏可非比寻常。

杨宪基:可——衙门里的小小书吏,靠什么来聚敛钱财呢?

刘光第:书吏虽小,但手中却握有实权,通常衙门里办案子,是堂官交给司官,司官交给书吏,由书吏检阅成案,回呈给司官,司官稍加润色再呈送给堂官,这时候,堂官如果不给驳回来,案子就算定了。

同僚乙:杨大人,大清律例多如牛毛,像“丢失东城门钥匙比照丢失印信处理”,这样的例文也有两千条。您说这么多谁全都能记住啊?那记不住不就得找这些吏官了吗?

杨宪基摇着头:所以书吏就执例以制官了,真是怪事!

刘光第摇摇头:唉!当今朝廷,岂止吏制腐败,不变法不足以治其根本!

百年往事 九

厅堂一角,庄虎臣在请几个客人吃饭。

庄虎臣举起酒杯:来,潘掌柜,今儿个我心里太高兴了,潘掌柜答应和茂源斋长期合作,实在是给小店脸呢,我代表我们陈掌柜,敬潘掌柜一杯,我先干啦!

潘掌柜潘永章,供货商,松竹斋南纸店的长期合作者。

庄虎臣一饮而尽,众人纷纷饮酒。

潘掌柜:庄先生,不瞒您说,今天我心里……还真有点堵得慌……

庄虎臣:那是,交情是交情,买卖是买卖,这是两码事,潘掌柜看在老辈子的交情已经够宽容的了,若是换个人,早几年就不干了,还等到现在?

潘掌柜:唉,话是这么说,可哪天真遇见张山林,我这脸……还真有点儿拉不下来,当年张仰山先生和我父亲可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谁知道我们这些后人走到今天这个份上?

庄虎臣叹道:潘掌柜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人,可生意场上的规矩是铁打的,谁也破不得,大家都无能为力啊!

潘掌柜:算啦,不提了,来,喝酒!喝酒!

张山林无意间看到了庄虎臣和潘掌柜,他阴沉着脸放下了酒杯。

张幼林:怎么啦?叔儿。

张山林:我说潘家最近怎么不对劲,原来和茂源斋穿上一条裤子了,行啊,有奶就是娘,看我们松竹斋最近走了背字,就改换门庭了。

张山林双手一使劲,将放满酒菜的桌子掀翻,“哗啦啦!”碟碗粉碎,汤汁四溅,整个饭庄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潘掌柜一桌,潘掌柜和庄虎臣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跑堂的紧张地跑过来:哎哟,这是怎么话说的?是谁招咱张爷不高兴了?

张山林站了起来,斜眼盯着潘掌柜和庄虎臣大声说:没事儿,大爷我今儿个高兴,就是想听个响儿,抖落抖落晦气,让那些不仁不义的人瞧瞧,大爷我活的滋润着呢,伙计,这些碟碗瓢盆的算在我账上,不就是几个银子嘛,幼林,咱们走!

叔侄俩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走出饭庄。

琉璃厂。

伊万来到了松竹斋门外,抬头仔细琢磨松竹斋门檐上高悬着的长方形黑底金字匾额,嘴里振振有词儿地念着:松、竹、斋。

一个年青伙计——松竹斋的学徒得子正在帮客人选毛笔。

林满江在整理货架子上的宣纸,看见伊万,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门口。

林满江:呦,伊万先生,今儿您怎么这么闲在呀?

伊万一身中式打扮:今儿我休息,瞧天儿不错,出来转悠转悠。

林满江:您里边请。

伊万:琉璃厂这些铺子的名字都挺有意思,什么“翰文斋”、“来薰阁”、“博古斋”……

林满江:伊万先生,那叫字号

伊万沉思了一下:字号?林先生,您给我讲讲,什么叫字号?赶明儿我请您去同和居吃饭。

林满江:这倒不用,您多带几位洋客人来就行了。林满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琉璃厂的铺子,卖文房四宝、卖字画、卖古玩,净跟文人、有身份的人打交道,所以这字号就得起的雅,还要朗朗上口,您听这松、竹、斋叫起来多响亮!

伊万:林先生,我一直没弄明白,明明是卖文具的,不叫文具店,干吗偏要叫南纸店?

林满江:因为宣纸、徽墨、湖笔、端砚都产在南方,所以大伙儿习惯上就把经营这类文房用品的铺子叫南纸店。

伊万:噢,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把字号叫松竹斋,有什么来历?

林满江:东家是南方人,喜欢南方的翠竹,来到京城以后,又对北方的松柏产生了兴趣,这么着一来二去,松竹斋就成了铺子的字号。

张幼林衣冠不整地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向松竹斋走来。

在门口的得子向他打招呼:幼林少爷,您这是刚起吧?

张幼林:可不是吗,昨儿晚上赵家为老爷子办了个堂会,我叔儿带我和继林去听戏,得子,你猜猜昨儿个演的什么戏?

得子:少爷,长这么大我就没听过戏,压根儿就不知道戏园子的大门朝哪边开。

张幼林:连戏都没听过?那你活个什么劲?我告诉你,饭可以不吃,可戏却不能不听。嘿!昨儿个谭鑫培、杨小楼合演的《连营寨》那叫地道,我叔儿叫好儿叫的嗓子都哑了,瞧见没有?今儿都起不来炕啦。

林满江站起来,迎上去:侄儿少爷,来啦!

伊万上下打量着张幼林。

张幼林也认出了伊万:哎哟,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伊万:随便瞧瞧,闹了半天松竹斋是你家开的?

张幼林:没错,是我家开的,你瞪这么大眼睛干吗?松竹斋又不是昨天才开张的,已经开了二百多年了。

林满江把元书纸递给张幼林:侄儿少爷,您拿好了。

张幼林接过纸,转身刚要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伊万先生……我秋月姐……她还好吗?

伊万:秋月?对不起,我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张幼林有些失望:她去哪儿了?

伊万耸了耸肩: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个银行家,不是侦探。

张幼林:银行家是干什么的?

林满江:少爷,银行是借给人钱的买卖,比方说你想开个铺子没本钱,银行可以先借给你,等你赚了钱再连本带利还给人家,是不是这样?伊万先生。

伊万:差不多吧。

林满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是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银行不就是借人银子的吗?

张李氏家。

张山林坐在一边期待地望着张李氏:嫂子,您可得想好了,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发财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儿啦。

张李氏:我不用想,王爷的宅子再好我也不惦记,那两幅书画是咱爸托付给我保管的,是张家的传家之物,别说是一处宅子,就是给我一座金山也不能换。

张山林:我说嫂子,您也忒死心眼了,那两幅书画是张家的传家之物,难道松竹斋就不是?二百多年了呀,如今眼瞅着就开不下去了,您就眼瞧着张家二百多年的家业毁在咱们手里?

张李氏:山林,松竹斋之所以走到今天,是因为我们经营得不好,怨不得别人,就算我们拿回了考试用纸的生意,松竹斋垮不垮也难说。

张山林气急败坏地:嫂子,我算明白了,就是我把嘴皮子都磨破了,您也是一句话,不行!要不这样得了,咱们现在就商量一下,把家分了得了,咱爸留下的两幅书画,我只要怀素和尚的字儿……

张李氏哭出了声:山林啊,你不能这样,这个家分不得,将来……我怎么有脸去见咱爸啊……

张山林:不分家也行,要么您把《西陵圣母帖》拿出来;要么您就想个办法不让松竹斋垮掉,嫂子,这两条道儿,您选一条,十天之内,给我个信儿。

张山林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百年往事 十

积水潭。

张幼林和张继林坐在一条带蓬的游船上,一个艄公在划船。

张继林站在船头欣赏湖面夜景,张幼林从怀里掏出装蛐蛐儿的葫芦,把它凑在耳边欣赏蛐蛐儿的叫声。

张继林:就这么个破虫儿居然值二十两银子?真令人匪夷所思,幼林,我看你也够荒唐的。我问你,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张幼林:我自己有十两,你爸又给了我十两,这才凑起来的。

张继林:你和我爸真是……玩到一块儿去了,要不怎么说是亲叔侄呢。

张幼林:我听出来了,你是话里有话呀,无非是说我们不务正业呗,古人云,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父叫子死,子不死不孝。你怎么这样谈论自己的父亲呢?我看你的圣贤书算是白读了。

张继林:幼林,你这纯粹是歪理……

此时远处湖面上传来一阵古筝声……

张幼林歪着脖子听了一下:是《春江花月夜》,弹筝人是个高手,这首曲子弹得简直出神入化,这是谁呀?

随风传来一个女人清丽的歌声: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张继林叹道:唱得真好,意境、韵味都有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张幼林浑身一震,仿佛遭到雷击:这声音耳熟,我好像认识她,走,过去看看!

张李氏家小院北屋。

林满江走进房间:夫人,您找我?

张李氏:唉,我也是没法子,他叔儿刚从这儿走,说是不拿出《西陵圣母帖》他就要分家,你说,就算是我把《西陵圣母帖》给了恭亲王,松竹斋就能保住吗?他叔儿就不是个做买卖的人;满江,你在松竹斋干了这么多年,眼下可就指着你帮我了。

林满江看着张李氏:您也别太着急,我琢磨了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咱们向银行借笔银子,先把松竹斋的日常开销支应下来。

张李氏:那你打算从哪儿借?

林满江:华俄道胜银行,是洋人开的。人家洋人做的都是大买卖,向铁路、矿山投资,收存关税、盐税,跟这些个相比,咱松竹斋借的这点银子就是这个了!

林满江伸出了小拇指比划了一下:再说了,也不是白借啊,不是还有利息吗,银行借给咱们也不吃亏啊!

张李氏:就这么办吧!借银子的事,我同意。还有,满江,从现在起,你就是松竹斋的掌柜的,他山林叔乐得把这摊子事推出来,以后,松竹斋就全靠你支应了。

林满江激动地:谢谢您瞧得起我,我林满江为了松竹斋,豁出去了!

张幼林、张继林的小船停靠在一艘灯火辉煌的画舫边。

秋月素妆淡抹地坐在船头,边弹边唱: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望相似……

张幼林惊讶地:是秋月姐!

画舫上的琴声戛然而止,传来秋月的声音:谁在小船上?

张幼林高叫:是我,张幼林,秋月姐还记得吗?

秋月起身走过来:怎么不记得?上船吧,幼林。

张继林:幼林,你去吧,我也该回去了,你早点儿回家!

张幼林答应着跳上画舫。

张幼林:秋月姐,好个《春江花月夜》,你唱得真好!秋月姐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家住何方,能和我说吗?

秋月:如果有缘,将来你自会知道。

张幼林:好,那我就不问,再弹一曲吧,秋月姐,我只想听你弹琴、唱歌。

秋月坐下,抚琴浅吟低唱: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张幼林听得痴了。

华俄道胜银行。

伊万:林掌柜,借银子的规矩你都懂吧?

林满江:都懂,都懂。

伊万:这最后一点你可看明白了,如果到期无力偿还,要以松竹斋的财产作为抵押。

林满江:知道。

伊万:那就签字吧,银票一周之内就可以拿到。

松竹斋。

张幼林走进来:林掌柜的,给我支点银子。

林满江:少爷,您不是前两天刚支过吗?

张幼林:嘿,大栅栏那家洋货铺新来了一个自鸣钟,零件就藏在红子的肚子里,上上发条走起来,红子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夜里还有亮光呢。不贵,才三十两银子。

林满江:才三十两银子?少爷,您怎么比开银行的气儿还粗,一个自鸣钟就三十两银子,还不贵?

张幼林:当然不贵,那可是英国货,买回家,往厅堂门口一挂,金灿灿的,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林满江:可眼下咱没有富裕银子。

张山林一手拎一个鸟笼子进来:给他,给他,不就是点儿银子吗?瞎吵吵什么?

林满江无奈地走到账柜,拿出张银票。

张山林坐下:满江啊,他的事儿完了还有我呢,我也不多要,先拿二百两吧。

林满江一边拿银票,一边叹着气:唉,完啦!

茂源斋。

庄虎臣正在打算盘算账,陈掌柜看账本。

张山林一手拎一个鸟笼子,双手不停地甩着,嘴里哼着戏文,晃晃悠悠地进来,在厅里来回走动:庄大伙计,最近买卖不错吧?

庄虎臣看了看陈掌柜,脸上的神态渐渐冷峻起来:张掌柜的有何见教?

张山林:我想和庄先生学学挖墙角的本事。

庄虎臣冷静地:此话怎么讲?

张山林:这不明摆着的吗?松竹斋和潘家做了几辈子的生意,那是百年的交情了,照理说这两家的关系就跟两口子似的,够铁的了,按道理,说服一个人背信弃义也不是件容易事儿,庄先生都用了什么手段才闹了这个结果?

庄虎臣:张掌柜,据我所知,张家和潘家的祖上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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