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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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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心中疑惑,因为现在寺中无人,他的住处就在程钧隔壁,若是程钧回去,他自然能发觉,然而程钧却没回去,又不在钟楼,他在哪里?

难道出寺去了?

想到这里,小和尚有些心慌,他虽然被大宝和尚接引入了正经的佛门,但毕竟毫无经验,让他连万马山都没出过的少年,独自一个人去什么芦州,想想也觉得渺茫,好在还有程钧在。他虽然对于程钧的身份认识不清,但也知道,程钧才是和大宝和尚从一个世界来的。因为有程钧在,他的梦想才能触摸到,若无程钧未来来如雾里看花,难以捉摸。

即使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他却宁愿更信任程钧。不是程钧的表现多值得信任,而是程钧至少还是个人。

想到这里,他脑袋上冒出一层汗来,好在他平素也是镇定稳重的性子,仍是不见慌乱,从钟楼一路向前,穿过回廊,来到了前殿。

一到前殿,一股香味传来,小和尚一怔,已经停住了脚步。

这味道十分熟悉,早年在万马寺,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都有此味从佛殿前飘过——那是香火的味道。

曾经万马寺虽不如山外的大佛寺兴旺,但每月有几日,也有善男信女,前来上香礼佛,那时佛殿上,也曾香烟缭绕,像个佛门圣地。只是从万马寺山门倒塌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胜景了。

小和尚心中疑惑,循着香味找过去,果然在大殿上,看见一人手持香火,正在暗暗祝祷,正是程钧。

小和尚大吃一惊,心道:怪了,天塌下来不成,他竟然在此拜佛?他哪里是诚心礼佛的人?莫非拜的是他道家三清道尊?

虽然想在佛殿拜道祖有些不好,但是想到万马寺都被人占了,佛像都被扫地出门,满院大小光头都没了,还能有什么不合适?就算让旁人拜拜其他神佛,也不算什么大事。

再走近一步,他却看清楚了,那供桌上早就没了佛像,却也没有道尊法像,只有一块木排,,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虽然一眼没看清楚写的是谁,但也能看出来,乃是一个神位。

小和尚见程钧默默上香祷祝,心无旁骛,也不出声,在后面等着,心中好奇,能叫程钧上香拜祭的,又是哪一个。横竖离着不远,他眼神也不错,渐渐地看清楚神位上写着“程门萧氏……”

刚看到这里,只听程钧道:“你来了。”

小和尚一个激灵,笑道:“打扰您了,我误打误撞找到这里,也不是有意……”

程钧稍一回头,道:“无妨,我并没什么可背人的。”说着转过身,道:“今天是内子的忌日,程某按照习惯,为她上一炷香。”

小和尚一怔,只见程钧神色虽然也是淡淡,但比往日多了一分肃穆。他虽然年少,但也会看些高低,程钧平时虽然不嬉皮笑脸,但是骨子里甚是淡漠,说笑也好,恼怒也好,其实表情都甚浅,似乎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事情,最多牵动一下他的情绪,万万进不了他心底,也绝不会挂怀。只有今天,他的神色带着前虽未有的庄重,小和尚感觉,只有这一刻,他才能窥到程钧的一丝真心。

只是……小和尚光顾着发愣,现在才醒悟过来程钧说了什么,听到程钧说内子的忌日,他先是一阵惭愧,然后就是疑惑——内子是妻子的意思没错吧?程钧哪里冒出一个亡妻来?别说别的,程钧的年纪不是骗人的,怎么看也才十四五岁,就算是乡间,也不到成丁娶亲的年纪吧?莫非是娃娃亲,未婚妻夭折了?

想到这里,小和尚有些尴尬道:“尊夫人这个……红颜薄命,少年夭折,这个……真令人难过。”他毕竟没经历过什么,说出话来就有些不伦不类。

程钧淡淡一笑,浮现出一丝追忆的神色,道:“她虽然薄命,却非夭折,乃是寿终正寝。若非被我这恶人误了终生,倒也是个福寿双全的人。”说着摇摇头,道,“时隔多年,她当然早已轮回往生。她一生良善,自然能得托生为人,只需不要再错遇我,当能一生无忧。我为她上香,不为了度她,只为了我。毕竟我作孽太多,值得追忆回味的回忆实在太少,就算是为我这最美好的时光,做个纪念吧。”

话音落下,香火燃尽,火头明灭数下,化为一撮灰烬。

小和尚阅历所限,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嗯嗯几声,见程钧出了佛堂,转念跟上,随意找了个话题,道:“那宋云姜,还没来么?”

程钧道:“死了。”

小和尚“啊?”了一声,失声道:“怎么死了?”这几天他心心念念想的是报仇,怎么仇人没见到,就已经死了。

程钧道:“我送她去跟岳华老道团圆了。”

正如宋云姜自认为跟程钧不共戴天一样,程钧压根就没想过跟宋云姜有任何妥协,对于威胁自己的人,他一向是用最快最直接的手段送对方下地狱。

在钟楼上,他和宋云姜一番讨价还价,自然是各怀鬼胎,宋云姜想的是自己把程钧的注意力吸引,让化身出其不意偷袭,杀了程钧最好,如果不能,至不济也要把岳华老道的尸身抢到手。

而程钧,则想要在不显眼的情境下,把岳华老道的尸身还回去。

岳华老道活着是老魔的傀儡,死了不过一堆臭肉,程钧要他干什么?只不过留着给宋云姜送葬而已。早在对宋云姜起了杀心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岳华老道的尸首用秘法炼制过,只要宋云姜一沾过手,她的死亡就进入了倒计时,早晚毒发而死。如果她要抱着老道更好,直接尸爆,省了两块土地。

就这个法子,既不光彩也不巧妙,但无疑最有效。别说宋云姜会不会想到,就是想到了,她也绝不会忍心,连碰都不碰一下岳华老道。因为她爱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

算计一个情深意重的寡妇,不是什么好事,算计一个杀了自己同伴,又对自己有生命威胁的敌人,那就无所谓。这还是程钧年老,没有年轻时那么肆意,不然他根本不必要为自己所作所为做什么解释,哪怕是解释给自己听。

刚刚,他也为宋云姜上了半柱香,倒不是敬她如何深情,或者怜惜她如何苦命,只为了谢她勾起了自己对亡妻的美好回忆。为了这片刻的回忆,她这半柱香,也当得了。

“万马寺的人什么时候到?”程钧回过神来,问了这一句,这一句他也问过几次,小和尚也没有答案,这时不过顺口说一句罢了。

哪知道小和尚苦笑了一声,道:“三天之内吧。”

程钧奇道:“你怎么知道?”

小和尚道:“鸽子飞回来了,寺中养着信鸽,我当初放出去报信的时候,不知道它往那边飞,能不能找到,没想到昨天飞回来了,看上面的日期,大概三天之后,第一批的师兄就回来了。”

程钧挑眉道:“倒是够快的。”

小和尚道:“反正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我倒是无所谓,你……做点准备吧?”那个代替大宝和尚的计划,他现在还觉得荒诞,最好程钧反悔,放弃了那个想法,不然败露了,那些和尚会把他怎么样倒是不说,关键是很丢人吧。

程钧一笑,他确实需要准备一下,不是为了迎接一群和尚,而是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五十一棺中人

离开万云谷,程钧回到了山神庙。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把小和尚留在了万马寺,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用了些手段,让小和尚在寺院里安静的睡了一会儿,而他独自前来,自然是为了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没错,程钧要会一会躲在山神庙里的家伙。

曾经程钧刻意的与那人保持距离,一是摸不着虚实,二来他还有更重要的敌人在,没必要拉长战线,引起腹背受敌。而现在,两个问题都不在了,紫云观已经从万马山消失,而这后面人的虚实,他也猜到了一二。

既然如此,该到了摊牌的时候了。若是他没猜错,这个人……可有意思了。

慢慢地走到山神庙后堂,四周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虽然还是青天白日,后堂却是出乎意料的阴森,只有一丝丝天光从破败的瓦顶漏下来,照射在巨大的棺材上。

程钧慢慢地走过去,从上到下俯视着棺材,棺材盖已经打开,里面白骨露天,中间那枚不起眼的珠子偶尔泛出一丝隐晦的光华。

“我来了,出来吧。”程钧抱着肩膀,斜坐在棺材的边缘。

四周一阵寂静,程钧说完一句话,就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响起:“哦,你怎么有这样大的口气,以为你报一个名,我就笃定出来迎接你?”

程钧缓缓道:“第一,我没有报名。第二,你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那声音一停,突然笑了起来,道:“你这小子真是没有半句废话,这种性格不讨人喜欢,我倒是觉得很有趣。罢了,既然出来了,就该出来个彻底。”

说话间,一道淡淡的白烟,从珠子上浮起,一片白烟蒸腾而起,白烟中央,幻化出一个身影,那人并没有浮在空中,而是落在地上,如同常人一般缓缓走了几步,端正的坐在后堂唯一的一张石椅上,和蔼的看着程钧。

他在看程钧,程钧也在打量他,此人幻化出来的模样,是一个耄耋老者,白须飘然,双目如电,一身飘逸的道袍衬托下,端得仙风道骨,风采脱俗。那老者见程钧目光盯着自己,淡笑道:“数千年了,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真形的,老夫肉身早散,本无定型,而今特意为了你化成当年模样,如此厚待,你是第一个。就是那小光头,也只见过我的半张脸。”

程钧笑了笑,道:“荣幸之至。老兄何年生人,多大年纪了?”

那老者捻须一笑,道:“老夫年寿八千有余,在棺材中又住了近万年,算来也将近两万岁,怎么样,不知道比之道友如何?”

程钧哈哈一笑,道:“是我的前辈。”他是重生而来的事情,自然是谁也不知,但是他年龄已大,若非特意隐瞒,倒是不难看出来,尤其是对于这老儿这种过来人,总能有方法感觉的出来。不过就算算真正的心理年龄,他也不到一千岁,与这老儿年纪相差太远,一个前辈他也当得起。程钧的神魂早已经历多年风雨,只不过旁人想不到重生上,多半会认为是……

果然,那老者露出一丝艳羡神色,道:“道友比我幸运得多,能得到这么年轻,而且资质天成,仙骨无上的身体,那真是天地钟爱,气运加身啊。”

程钧淡淡道:“我观道友看重那小和尚,想必也是找到自己新归宿了吧。”

那老者摇头道:“诶——那小和尚虽然根骨不错,但是禅骨最佳,并非先天修道的胚子。你我都在道门,寻了这么一副宿体,岂不是枉然?再说,道友也是修道界的老人,应该也看得出来,老夫这幅残魂,早就不适合夺舍了。”

程钧笑眯眯道:“那倒不一定,就在前几日,我也曾见过一缕不完整残魂,生生夺舍了一个老道。这种大悖常理的事情,若是有什么秘术……”

他话音未落,那老者已经截口道:“那是自寻死路。那蠢货动用自己的魂魄之力强行夺舍,别说早就丧生了轮回之力,就是夺舍成功,也不过苟延残喘,劫报就在顷刻之间。老夫何等人物,苦苦等待了万年时光,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个区区不堪的结果?”

程钧笑了笑,道:“那你缠在小和尚身边,不会是起了收徒之念吧?”

那老者道:“他是佛家资质,与我道家有什么相干?只是因利而合罢了。我看中他颇有潜质,说不定能带着我离开这片天地,到时候我给他一些好处,指点他走上一条明路,他再为我找到合适的居宿,岂不两全其美。”停了停,道,“怎么,道友认为我伤害了那孩子?倘若道友不放心,我放弃他便是。”

程钧道:“道友为了他布局两年之久,至今还在一步步推进,为了我就这么放弃了,岂不可惜了?”

那老者笑道:“本来就是权宜之计,有什么可惜的?我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说着,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程钧一眼。

程钧道:“我倒也是个选择,不过道友,我未必愿意。左右你诱惑小和尚供你驱策,不过付出一点糖果,我这边可是没那么好哄。除非你打算用强。”说着,程钧目光陡然锐利起来,身上灵气亦是疯狂运转,整个人仿佛一把随时都要出鞘的利剑,锋芒已经露出端倪。

那老者笑着把手往下虚按了按,道:“别这样,老夫是用强的人么?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我可从没想过,像对小和尚那般对你。我对小和尚,是绝对的长辈,对你,却有合作的基础。”

程钧道:“你有什么好处?”目光在棺材上一转,道,“我看你身无恒产,只剩下一副破棺材,那边的老魔至少还有一座紫云观呢。你若是传授我法诀神通,那也免了,我不缺哪些。”

那老者闻言,也不恼怒,道:“我既然坐在这里,用真身来见你,自然有些把握。我三千年积蓄,九千年蛰伏,攒下的东西不是你能想象的。”

程钧挑眉道:“譬如?”

那老者道:“万千真法,诸般神通。”

程钧道:“我有。法不在多,在于合适。我有大法,能偷天造化,我有百艺,能得地之丰收硕果,我有神通法门,能与人争斗不落下风,还求什么法术神通?”

况且若论大法,得到一道统大传承的程钧,岂会输给旁人。

那老者神色一僵,随即泰然自若,道:“我虽然身无长物,知道许多密地,你进入之后,自能挖掘无数宝藏,其中财富,绝非寻常人能想象。这些密地宝藏都是从上古传下来的,如今都淹没往事烟尘当中,除了我没有旁人能找到。”

程钧叹了一口气,道:“天下九州九界,宝藏何其多。我只愁时间有限,精力有限,不能一一发掘,还要精挑细选,非要配得上我的,我才去取,还稀罕别的什么宝藏?”

这话口气大了,但他说得不亏心,要知道今后九百年出世的大宝藏,都在他脑袋里装着,那真是包罗万象,取不胜取。他虽然不是不屑外物之人,但也分得清主次,能帮他得成大道的,他自然花费时间精力甚至拼着性命去取,那无关的东西,就算再珍贵,未必当得他履足一访。

那老者心中,自然不信他毫不动心,只当他还在坐地起价,脸色一黑,却知道程钧轻易得罪不得,不然不但他自己不会带老者出去,就连小和尚那边,也能给搅黄了。到时候再选人选,不知道拖得猴年马月,心中一动,暗道:凭他什么胡吹大气的小辈,毕竟也是个修士。只要是修士,就没有不关心那件事情的。我这件事说出来,就是你明知道是个套儿,也要往里面钻,乖乖的供我驱策。

想到这里,那老者笑道:“我却还知道一件上古的奥秘,你绝对关心。”见程钧不置可否,道:“那是关于飞……”

底下一个字还没说出来,程钧突然道:“慢来。”

那老者一僵,心中暗怒,道:“怎么?”

程钧笑吟吟道:“其实老道友你想的差了。我要是别无他求,怎么会孤身来见你?我正是有所求而来。”

那老者听了,心中一喜,不怕他狮子大开口,就怕他无欲无求,他既然有所求,那老者便把刚才的话咽了下去,那种关天的大秘密,留作底牌更好。当下问道:“哦,那道友直说无妨。”

程钧目光在老者身上一转,道:“我要起一座炼魂大阵,中间缺少一个压阵脚的主魂,不知道道友可愿意屈就?

五十二同是天上谪落人

那老者听了,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道:“你说什么?”

程钧笑了笑,不介意的重复道:“我说,请您当我炼魂大阵的主魂。”

那老者脸色错愕,紧接着转为暴怒,脸色由白转青,甚至有些隐隐发紫,嘴唇微微发抖,指着他道:“你……你竟敢……你竟然敢想要……炼我的魂?”

程钧依旧带着淡笑,仿佛他说的不是抽魂炼魄这种修道界的禁忌,而是给了对方天大的好处一般,道:“何言敢不敢,令高足就在我炼魂阵中服役,怎么道友你就不能呢?”手指轻轻一按左手的无名指,他今生第一座指尖阵,不是一直筹划的聚灵阵,而是炼魂阵,凭借紫云观留下的资源,还有那老魔数千年的残魂,已经初具规模。

那老者听到“令高足”,脸色变幻不定,喃喃道:“好,很好……你竟然真把他给炼了……哈哈……”面上神情,说不上是喜是悲,突然喝道:“休要提起那忘恩负义的混账,老子没有这个孽畜徒弟!”

程钧无所谓的笑笑,道:“那就算是前高足吧。我倒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前徒弟是魔门的老魔,你这个前师父,却自报道家门号?”

那老者神情一冷,程钧已经接着道:“魔门就是魔门,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莫非你以为贴上道门的标签,你就陡然变成安善良民了?你以为我会一无所知就来找你?我在找到你之前,就已经把你骨头有几两重看的清清楚楚。令高足——令前高足活着的时候谎话连篇,死了却不会说谎。”

无视老道的神色,程钧语气平静非常:“所以我知道你来自焉支山,是一万年前魔门一代骄子。我知道你和你徒弟如何在万年之前反目成仇,最终两败俱伤,也知道你徒弟如何被你赶出万马山流落在外,近两年才找到机会逆袭,却也不是你的对手,以至于对你畏如蛇蝎。他这两年来图谋万马寺的遗宝,本来早该得手,却被你一直压制,屡屡失败,不得已转而先图换取道体,就是想摆脱你的控制,却又功亏一篑。但你无人协助,走不出山神庙方圆一里之外,以至于看着重宝在侧,竟不能得手。无奈何竟连小和尚这样的佛门禅骨之体也拿来凑活,要培养他为你取宝卖命……可惜了你刚才一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胡说八道,全都白费了。”说着,他眉毛微微一扬,冷笑道:“像你这样说话如同放屁的人,不值得交流,只配去填我的炼魂阵。”

那老者脸色陡然紫红,暴喝道:“无礼的小辈,你竟敢戏弄老夫,老夫虽然法力大失,要你的性命却也易如反掌。我叫你粉身碎骨——”说着,原本神仙模样的神色陡然狰狞起来,一缕缕烟雾从他耳鼻蒸腾而出。

程钧本就坐在棺材旁边,轻轻拍了一下棺材,道:“你知道你那孽徒为什么狗急跳墙,匆匆忙忙舍弃了铸成道体的机会,捡了一个蠢货就夺舍么?”

那老者一顿,还未成势的烟雾消散了一些,紧接着哈哈大笑,指着程钧道:“你敢威胁我?不错,我们残魂若本体凭依被毁,确实缚手缚脚,可是也要你有那个本事。”冷笑道:“你但凡要多活几年,再有几分见识,就该知道棺材里的那珠子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想要毁了它?你再炼三五千年,也别想在它上面留一点划痕。”

程钧嘴角微微一挑,手一伸,已经捏住了那不起眼的珠子,手指一扣,只听“咔咔”两声,那白骨的肋条断了两根,珠子已经被程钧取了出来,道:“哦,你说的是造化珠?”

那老者的狂笑戛然而止,程钧淡淡道:“这东西有什么难认?这珠子光华被刻意掩埋,非得用青鸾心血擦拭,方能显出真身来。”

那老者道:“你既然有几分见识,就该知道,这东西如何坚硬,就是那开天辟地的神器,未必毁得了他。”

程钧道:“没错。以我的本事,确实毁不了它。”他抬起头,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但这东西,和你的本体,有什么关系吗?”

那老者表情骤然凝固,露出不可思议和不可遏止的慌张,程钧已经自己说了下去,“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从一开始出来,就在珠子上引动光华,刚刚又将话题引到造化珠上,想要误导我以为这珠子是你的本体?可惜你的小计俩忒浅显了。造化珠全是精纯的造化之力凝结,就是大罗金仙进去了,也重归造化混沌,就凭你这小身板,敢在造化珠里栖息?我呸——”后面那个呸字只是轻轻吐出,连吐沫星子都没溅起半点,那老者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迎面啐到了鼻梁骨上,又羞又恨,满脸紫胀。

程钧不理他,接着道:“天下能贮养魂魄的灵物也有不少,但能保留残魂万年之久的,只有养魂木。就跟你前弟子栖身的木剑一样,你的本体也不过是一个随手一折可断的朽木,你现在也保护不了它,只好把它偷藏起来。而这堂上,藏木头的地方本也不少,但是最保险的是哪里?”他喃喃自语,全不理会那老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淡淡道:“我若藏树木,自然放在森林里,若是藏朽木,那就放在——”

他再次一拍,冷笑道:“棺材板里。”说着手指轻轻一掰,已经扣住其中一块木板。

那老者见了,脸色骤变,吼道:“慢来,有话好……”后面一个好字未落,只听喀的一声,一块木板硬生生被程钧从棺材里拔了出来,放在手中轻轻打着手心,只听他淡淡道:“这养魂木质地还好过那徒弟那个,就算放着不管,也能再撑个几百年,怪不得他那么着急,你却不急。”

那老者见自己的本体被他拿在手中,只要轻轻一掰,事情就此糟糕,又急又怒,也亏了他好城府,忍下怒火,道:“罢了,你要怎样?”

程钧眉毛上竖,虽然未曾撇嘴翻眼,做出种种姿态,却是傲色俱现,狂态大发,冷笑道:“凭你也配跟我充大辈,拍老腔?你是什么东西,三千年修行,还在出窍境界裹足不前,进步如此之慢,活活就是个废物。亏你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以混饭的年头长夸夸自得。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就是想叫我一声前辈,还要看我愿不愿意应承,你竟敢和我摆起资历来——哈哈,似你这样没脸没皮没脑子的草包,活该困在棺材板里等死!”

狂,傲,到了顶点。

程钧天生的狂傲,从没将世人放在眼里,从少年开始,历经了多少磨难,也不曾损耗半点,他的傲气,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九百年的岁月,确实将他的棱角磨去了,城府磨深了,以至于他看起来浑然圆润,谦和淡漠,但他收起来的,不过是肤浅的轻狂和傲慢,最深层的傲骨狂心,那是永远不会失色的。

不是我不狂,是你不配让我狂。

重生而来,他对外一向是很客气,很平和,那只是因为那些人那些事,根本无法打破甚至接近他那层完美的外壳。他不会跟小和尚摆出如何如何高端的姿态,也不会站在清风明月跟前,大喊:“你们这群爬虫蝼蚁!”他压根懒得调动隐藏的好好地情绪,所以不管是谁看见的,都只是一个心智过人,平和中正的程钧。

只有今天,只有此地,只有面对同样从上层坠落,与程钧算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老魔,对方那同样从骨子里露出来的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稍稍的刺激了他的回忆,勾引出他的一番狂态。

那老魔被他气得暴跳如雷,但是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寒意,咬着牙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么……”程钧冷冷一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怜悯,他们两人都可以算是从高处跌落,要说跌落的彻底,程钧更彻底,那老魔至少还有魂力在,还有故旧人脉,若是规划的好了,财产也得保留。程钧却是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一切推倒重来。但是若论处境,程钧这里是一张白纸,无限可能,还有一个完美的身体作为进步之基础,那老魔却是拖着一缕残魂,进退不得,在破木头里抱残守缺,直到魂飞魄散。若这么论起来,倒是程钧的运气,要胜过老魔百倍了。

想到这里,程钧刚才的怒气倒是消散不少,眉头渐渐平了,淡淡笑道:“我是谁?那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骨魔,久仰大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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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针锋

那老魔神色大变,看着程钧,程钧心中一阵快意——多少天一直萦绕的谜团,到如今这才解个通透。

骨魔空忍,骨魔空忍,这个名头太大,在程钧心中也不得不占有了一席之地,即使他重生归来,对这个纵横后世的魔头,也格外关注甚至忌惮。本来事情很简单,程钧已经认定,紫云观里的老魔,就是骨魔空忍的真身。

本来这个才猜想事事对应,那易筋锻骨经一出,已经坐实了那老魔的身份。但程钧下手搜魂之后,却是心中存了一个疑惑,总觉得事情在某一个节点走入了岔道。因为那老魔来历清清楚楚,就是一万年之前魔门一大魔修,号称紫云怪道的魔头。他虽然魔名远播,也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恶事,但并没有“骨魔”空忍这个人的影子,那易筋锻骨经固然与后世所传类似,但是更胜一筹的传世经书《仙骨论》却是毫无踪影。

倘若说那奇作是后面几百年中他自创的,倒也说得过去,但他一万多年时光,只创出这下品的易筋锻骨经,往后几百年时间真能灵光乍现,创出那样别开天地的妙论?

但是说那老魔不是骨魔空忍,又绝无是理,许多事情也说不通。程钧也只是保留了疑惑,暂且抛开。

但是当程钧听到,小和尚被取名为“空忍”的时候,诸般疑惑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不可遏止——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和尚能承担起这种纵横后世大魔头的身份,还是在易筋锻骨经出世的情况下?

眼前的种种线索如同迷雾,层层叠叠朦朦胧胧,始终离着最后的真相隔着一层,直到程钧灵光一闪,发现了事情的关键。

空忍固然很可能就是小和尚,但小和尚未必是骨魔。

空忍是空忍,骨魔是骨魔。

还有一个人,就是隐藏在最深处,拥有最高的才华,最深沉的背景的那个魔头——骨魔。后世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空忍,或许只是他外在的一个身份,小和尚也只是做个这个身份的傀儡。

这个人,就在眼前。

这才是真正几百年后无恶不作,却又惊采绝艳,以至于天下侧目,无人不识的一代枭杰骨魔!

若是说,当初程钧还是心中怀疑,那么刚才此人一番话,倒是令他心中更确定了几分,程钧手中抚摸着那块养魂木板,道:“骨魔……道友,我问你一句,你若答上来,咱们或许还有一番缘分。”

那骨魔原本惊怒交集,这时候却渐渐冷静,脸色虽然不好,却也没有大喜大怒,只是冷着脸道:“你说说看。”

程钧道:“刚才你说我是资质天成,仙骨无上,那么我——是绝顶资质之身吗?”

那骨魔一怔,上下打量他,道:“你——自然算是道骨天成,绝顶的资质了。”说着,露出了一丝艳羡,贪婪嫉妒之色一闪而逝。

程钧点头,道:“道骨天成,那一般是用来形容先天道体的,也就是俗称九分仙骨,九九归一的体质。能拥有这样的仙骨,若非半途陨落,至少也能在元神上位。能有这样的资质,那可是万中——百万中也没有一个。”

那骨魔点头同意,心道:这话虽然人人都知道,说的也不错,但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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