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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情人-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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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你太太?咱还没结婚呢。”小朱子认真说道:“别犯贫了,你说计划着给憨哥还钱,怎么样了?”
  胡喜拍拍公文包说:“这不,正忙这事儿吗?我就不信,文秀能把咱卡死!”
  听到这儿,小朱子说:“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街坊邻居,都是几辈子的世交故旧了,文秀这人也真是的,心也太狠了!”
  胡喜说:“她那人呀,让我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是最了解不过了……”
  小朱子猛地甩开胡喜的胳膊,自顾自地向前走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她。别碰我!恶心!”
  胡喜一愣,停住脚,但马上又赔笑道:“那……那不是我想追人家,追了半天没追上吗?那些事儿,我不是老早就坦白交待过了?嘿嘿……小朱子,吃醋了?嘿嘿……还说我是醋罐子呢!”
  小朱子拨开他的手道:“谁是醋罐子?谁吃醋?”
  “那就好,那就好……”胡喜拉着小朱子就走,大声宣布道:“醋多难吃呀,咱还是吃饭去,咱上香格里拉——上假日大酒店——上……”
  小朱子说:“尽吹牛,走啊走啊,咋不往那些地方迈腿?”
  胡喜嘿嘿着,拉小朱子到路边一个小餐馆停下,而小朱子却拽着他朝相反的方向去,说道:“甭上假日大酒店了,咱全聚德就行——吃烤鸭,你不是最爱这一口吗?怎么不挪窝?快走啊……”
  胡喜把公文包故意夹了夹:“怎么?你以为我吹牛?这不是目前正在艰苦创业,处在初级阶段吗?人家那些温州有钱的富豪,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讲究的就是‘艰苦创业’四个字。嘿嘿……咱不学那抠门,赶明儿,咱上钓鱼台国宾馆……”
  “你呀你呀……”小朱子边笑边走到一个路边的食品窗口停住,说道:“吹牛能当饭吃?还是跟我来吧!”
  胡喜追了上来道:“你别不信呀,国宾馆我真的有哥们儿,和韩国总统还照过相呢,他约我到韩国去玩,我要不是惦着你,上个月就飞去了……”
  这时,小朱子已经掏钱买了两包方便面,将一包交给胡喜道:“这就是咱的晚饭,拿着!我知道你现在创业不容易,咱都要节约着点儿才行!”
  胡喜望着方便面,不知如何是好,说道:“这……还是你最了解我呀!嘿嘿……”
  2
  彩霞满天,落日熔金。
  从各家四合院里,飘出了红烧肉的香味、炖鸡的香味、炸鱼的香味……人们忙了一天,都回到家里,享受生活的美好。
  憨哥光着膀子,浑身流汗,仍在那条沟里埋头干活儿,仿佛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成了一个超乎世外的独行客。
  改造这条下水管线,是区里一项较小的惠民工程,工钱并不多。原先,居委会是打算包给民工干的,可憨哥知道后,却找到了张主任,非要保质保量地承包土石方,说每天下班干几个小时,保证十天内完成。为此,韩大妈和胡喜都劝,可谁劝憨哥就跟谁急……
  文秀推着服装车,收摊回来,走着走着,停了。她惊奇地看见,这儿被挖开一条壕沟,憨哥正在沟里独自挥锨挖工。她感慨万千,心里暗道:“我真是的,并不是真的逼他还钱呀。这算啥?干的哪门子活呀?”立在那儿半天,不知想过去,还是不想过去,犹豫再三,还是下了决心,推车走了过去。
  憨哥也看见了她,首先开口:“放心吧,我会尽快还你钱的!”
  文秀无话可说,暗暗骂道:“这人真是憨到家了!”匆匆而过。
  她将服装车停在院门口,急忙跑进家去,见妈不在,打开冰箱,拿出一包香肠、卤肉、面包,做贼似的溜走了。
  壕沟下,憨哥仍在低头干活儿。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扔着憨哥的衣服,以及暖壶茶杯。文秀蹑手蹑脚,把那些食物摆在他的衣服上,赶紧撤离,猫着身子趴在服装车后面,悄悄向外观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天都这么晚了,怎么就不知道饿?呆子,快去喝点水呀,就能吃到我的东西了。”
  忽然,一只过路的小狗,发现了美食,摇着尾巴,跑到憨哥的衣服边,开始享用美味的晚餐;它不自私,颇显大度,汪汪叫了两声,又呼唤来一个同伴,两只小狗欢乐地聚在一起,边吃边玩耍,好不得意。
  正在暗中观察动静的文秀,发现这个情况,急得挥着手,发出“噢——噢”的声音,可又不敢提高嗓门,气得直跺脚。
  王大爷一出院门就唠叨上了:“我说文秀姑娘,还不赶紧把车推进院儿去,挡在这儿,谁走都不方便……”见文秀并不理他,做着莫名其妙的怪样子,不解地问:“做鬼呀,你这是在干啥?”
  文秀跺脚道:“狗!小狗!”
  “狗?哪来的狗啊?”王大爷抬头向前望了望,说道:“不是狗,你年纪轻轻的,啥眼神呀?那是小韩子!”
  文秀见小狗们已经叼着东西跑了,就气鼓鼓地向院里边推车边骂:“真是的,他呀,比小狗还笨呢!”
  王大爷不依不饶起来:“喂喂,说说清楚,你妈那么不待见小韩子,你咋也跟着学?姑娘家家的,怎么可以随口骂人?”
  “就骂就骂……”文秀咣当咣当将车推进了门坎儿。
  王大爷愣在那儿,冲院门嚷:“这……姑娘大了,是得早嫁呢!文秀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3
  当天夜晚,顶着满天的星斗,憨哥又干了俩小时,才疲惫不堪地扛着工具,蹒蹒跚跚收工回家去。
  韩大妈心疼儿子,带着哭腔劝他道:“看,累成这样儿了!听妈的话,别干了行不行?”
  憨哥说:“三五天就干完了,没事儿!睡一觉,明天浑身又是使不完的力气。”
  韩大妈开始了新一轮唠叨:“虽说我跟那假明星有矛盾,我俩这么多年来,谁也不理谁,可我是我,我儿子是我儿子,她不该拿你杀气呀!”话头一转,又骂起文秀来:“这个丫头片子,要钱要钱,急什么呀?急着办嫁妆,还是急着……”
  “妈!”憨哥一听就闹心,猛地将衣服摔在地上,吼道:“你别再烦我了,好不好?妈,你消停点吧,我求求你了!”
  韩大妈住了口,呆呆地望着儿子,说道:“你这是……妈骂她有什么错?我就是气不过嘛!街坊邻居的,能这样儿干事吗?这不是财主逼债吗?这不是赶尽杀绝吗?”边唠叨边低头捡起儿子的衣服。
  憨哥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韩大妈一拎衣角,红绸裹着的两个包儿掉了出来,她打开一看,是军功章分成了两半儿,吃惊地瞅着儿子说:“这……这徽章是你的宝贝呀!为了它,你险些丢了性命啊!”
  憨哥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去夺,说道:“妈——快给我!”
  韩大妈神色紧张地问道:“包这么仔细,这是要送给谁呀?”
  “妈,你别管!”
  韩大妈一把抓住儿子胳膊,摇晃着他问道:“这么说,你心里有人了?那女的长什么样儿?俊不俊?”
  憨哥要过军功章,说道:“妈,你就别问了!”
  韩大妈急了,拧了一把儿子的耳朵道:“你这个闷葫芦呀,今儿我非要你开瓢不可——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憨哥无奈,只好说道:“妈,我心里有……即便是有,现在也是空的……”
  韩大妈招呼儿子坐下来吃饭,瞅着他的脸说道:“心里空着,还不是等于没有?就找她吧……”起身来到床边,拿着那张写着由“李卫玉”改成“李亚男”的纸,笑着说道:“我看她挺合适,打扮得也整齐,人也显得年轻……”
  憨哥推开纸,看也没有看,对母亲说:“妈呀!你又在这里瞎折腾些啥事儿?我真服你了。”
  韩大妈虽然对找二婚的有些不情愿,但眼瞅着儿子根本不开窍,岁数也一天大过一天,就劝导起来:“听话,咱不能条件太高了,是不是?再说了,人家女方可是等咱回音儿,等了好久呀!”
  憨哥的确饿坏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饭菜吃尽,站起身,擦擦嘴说道:“妈——你整天这样,累不累?”
  韩大妈并没明白儿子的意思,笑道:“不累!不累!”
  憨哥叹气道:“唉……我都替你累呀……”根本不理睬母亲唠叨的那些事儿,打开工具包,自顾自地将军功章的链条又合在了一起。
  韩大妈望着儿子道:“怎么又合起来了?不送人了?”
  “送人?送谁呀?”憨哥倔倔地说:“我这辈子谁也不送!”
  韩大妈嘴巴张得老大,望着儿子。
  4
  文秀怕引起事端,说“我今天饿坏了,把冰箱里那些存货全都吃完了”,硬是饿着肚子,一口也没有吃母亲做的晚饭。
  文秀妈吃完饭后,和既往的日子一样,也许是为了派遣寂寞,也许就是这一家的重要生活内容,又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
  文秀边洗碗边说:“妈,你烦不烦?”
  文秀妈笑着上来劝女儿道:“我刚才说的那一家,新楼房不但装修得很气派,而且,彩电、空调、冰箱、洗衣机、电脑、微波炉样样俱全!我去一看呀,嗬!摆了满满一屋子!嘿,还有私家车呢!你别丢了咱家的脸,还得赶紧抽空去驾校,用心学学,非得把驾照拿上不可。只有那样,人家才不会轻看咱。”
  洗好碗,擦好桌子,半天文秀才回了一句:“条件再好,我也不去!”
  文秀妈生了气,上来拧着女儿的耳朵嚷道:“死丫头,介绍那你不要,介绍这你也不要,你究竟要找谁?我可告诉你,人家等着咱的信呢!”
  “他爱等不等。”文秀说:“让他等去好了,头发等白,牙齿等掉,都与我没什么相干。”
  文秀妈感到事情严重了,一下子虎起了脸,嚷道:“有你这样跟妈说话的吗?这一个,正经大学文凭,他姐出国,在美国已经得了绿卡,你无论如何要去见见的!”
  “见面?”文秀说:“你不是见过了吗?你不是说人家这好那好吗?那你就……”
  “死丫头,你……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呀。”文秀妈猛地冲上去,又要打文秀,跳着蹦子嚷:“我咋养了你这样儿死不听话的女儿?我这辈子咋就摊上了你这冤家对头?”
  文秀挺起胸膛,眼睛瞅着天花板上的大吊灯,不屈地说:“打呀,你打呀!反正我也习惯了,打死我算了!”
  文秀妈浑身发着抖,巴掌最终没有打下去,却趴在桌上哭了起来:“造孽呀……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人呀……”
  5
  过了一天,憨哥下午收车回来,准备大干一场。然而,刚到胡同口,就看见许多民工,呼呼啦啦已把那些活儿快干完了。一时急得火冒三丈,跳下车来,指着一个民工吼:“这是我的工地,谁让你们在这儿干活儿的?停下来,快停下来……”
  “你听我说,哈哈哈哈……”憨哥背后,传来了张主任的声音。
  憨哥急忙转身问张主任:“这……怎么回事儿?我没出力?我没按要求挖?干得好好的,咋又冒出他们来?”
  张主任拎着暖瓶,抱着一摞茶碗走过来,笑着说道:“我也说这不合适呀!可是,文秀姑娘已经把他们都请来了,反正活儿也不多,这么些棒劳力,今儿傍晚就完工了。所以,我就同意让他们干了。”
  憨哥反问道:“这么说,是文秀把活儿包断了?”
  张主任放下手中的东西,点头说道:“是啊,是啊……这不正好吗?你出车一天了,快回去好好歇着吧,说实话,这天你下班就来这刨呀挖呀,我心里就不落忍的。你那王大爷,也到居委会来,说我看你老实,哄着你干力气活,你说我冤不冤?”
  民工们越干越起劲儿,纷纷嚷道:“没问题,天黑就干完了!这北京城里,好些壕沟都是我们挖的,质量绝对没问题,我们呀,还有市建委发的资质证书呢!”
  张主任和陈大妈等人给民工们递茶递水,乐呵呵地说道:“你们干活最卖力,刚不是看过本本了?政府的大红戳子,在上面扣着,我们相信你们。电视上都说了,咱北京城的建设,离不了你们呢!”
  憨哥气得七窍生烟,从后备箱里取出铁锨,站在壕边喊道:“都住手,都给我走开!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说过我能干完的,谁插一杠子都不行!”
  民工们被他的气势吓呆了,纷纷住了手,望望张主任,又望望周围的街坊邻居,不知该干还是不该干。
  “出来,都出来!”憨哥发疯似的将民工们撵出壕沟,在手心上狠狠地吐了两口唾沫,像在决斗似的,哼哼哼地低头干起活来。
  王大爷也嚷了:“小韩子,你这是和谁拼命呀?”李大妈也在嚷:“何必一根筋呢?何必非要争着干呀?”而他根本听不进去,将挖起的土扬起老高,用以向民工们示威。
  这一下,张主任真正恼了,把民工头儿叫到自己身边,如此这般布置一番,忿忿然说道:“从小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谁劝都劝不下,还能把天翻了?”就指挥民工们跳下壕沟,不由分说,将憨哥的工具夺下,拖了出来。然后像打仗似的发布了命令:“民工们,我是居委会主任,我是这儿的头儿,不要怕事儿,我请你们干,你们就抓紧时间干,出了任何事我负责。”
  被晾在一边的憨哥,只有恼怒、继而发呆的份儿,喃喃说道:“怪了!我跟她没仇没怨,她包什么?为什么老是跟我过不去?”
  6
  这儿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每一个门脸房前,都挂有一个某某某批发站的牌子,各式各样的服装,都从这儿批发。院里,忙忙碌碌,熙熙攘攘,一片繁荣景象。
  为了引领时代服装潮流,文秀和小红,特意租了一辆小货车,直奔“新世纪现代服装批发站”。
  小红说:“果然是时装领袖,这儿挺热闹嘛!”
  文秀说:“是啊,我也是才和他们打交道。现在,很多南方的新款,国外的新款,都在这儿批发呢!咱不到这儿,岂不落伍了?”
  文秀和小红,说说笑笑,兴致勃勃地进到门儿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猛地呆住了——原来,柜台前,李亚男的旁边,居然坐着韩大妈。
  望着文秀和小红,正在喝茶的韩大妈也发起呆来,想站起来,却又觉得自己是长辈,咳了一声,动了动屁股,才坐稳当。
  李亚男热情地站起,迎上前来,说道:“文秀呀,今儿你们算是赶着了,上海这批货刚到,就是我信上说的那位大画家设计的款式,在意大利服装节上得过金奖,在美国丝绸服装界也打出了牌子!来来来,快请看看,快请看看。”
  文秀并没有动窝,而是诧异地问道:“大妈,你怎么在这儿?”
  韩大妈早已气不打一处来,开口顶她道:“文秀姑娘,这话说哪儿去了?你能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来?”脖子扭向一边,瞅也不瞅她。
  李亚男见状,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小红赶紧说:“岂止认识?我们呀,都是老街坊。”
  韩大妈瞥了文秀一眼,阴阳怪气说道:“是街坊不错。可有的人呀,总变着法儿,给别人使绊子,下套子。”
  “是吗?那就太可恶了,太不近人情了,太不懂道理了……”李亚男随口附和着韩大妈,然后望望大家,又招呼起来:“这么说,都是老熟人呀,哈哈哈哈……快请进,快请进……”
  小红刚想迈步,被文秀一把拉住道:“走,咱回去!”
  小红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儿,边走边嚷:“我的文秀姐呀,你这是怎么了?咱们不要这批新潮货啦?”
  李亚男已经感到事情不妙了,追出门去,喊了声“正事还没有谈呢!这批货都是样品,明天就批发完了”,但她们头也不回,已经走远。
  李亚男的背后,传来韩大妈的笑声:“快回来,咱娘儿俩接着谈正事!”
  “好哇,接着谈你儿子!他怎么被那小朱子给甩啦?”李亚男返回来后,想了想,也大笑一番,说道:“人家把他卖了,他还帮人家数钱!这故事真逗,简直就是一出绝好的情景喜剧嘛!比现在演的那些《我爱我家》、《东北一家人》、《候车室的故事》有意思多了!哈哈哈哈……”
  7
  清晨,树木掩隐之中,一座一座四合院,如像《清明上河图》那风俗画似的缓缓展开。胡同里,孩子们去上学;街边上,老人们在打拳、练剑、遛鸟儿;湛蓝的天上,鸽子在飞翔……
  随着声声鸽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憨哥吸一口新鲜空气,想把那些烦恼呀,愤怒呀,遗憾呀,疑惑呀,统统甩给昨天,用一种崭新的心情面对崭新的生活。
  一出胡同口,他就看见文秀挡在路中央,心里咯噔一下,来了个急刹车,趋前小心问道:“文秀,你站这干什么?”
  文秀双手张开,大笑起来:“轧呀轧呀!我是碰瓷儿的,专等你轧我呢!哈哈哈哈……”
  憨哥焦急地说:“你快走开,我要出车,你究竟要干什么?”
  文秀收住笑,来到车前,款款说道:“咱可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你这搞得叫什么事?别再让你妈满世界作践我好不好?”
  “我妈?她怎样你了?”
  “别问了,不就是为了那钱吗?”
  “我妈也真是的!”憨哥一听,说道:“文秀,我妈岁数大了,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呀,也别往心里去。那钱,我一定……”
  “别急着走!”文秀打断他的话,郑重告诉他:“知道吗?我今天一大早拦你的车,不为别的,就是想告诉你。那钱,我不要了!”
  “不要了?”憨哥吃惊地说:“那怎么能行?”
  “听仔细了!我呀,当初拿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打算要的。”
  “你说什么?”
  “你耳朵聋了?那好,我再说一遍:那钱我不要了!”文秀说完,高扬着脑袋,背着手,转身向自己家走去。
  此时的憨哥,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大吼道:“站——住!”
  文秀吓了一跳,停步转身道:“我的妈呀,地震了怎么着?你使吃奶的劲,瞎嚷嚷什么?”
  憨哥凿凿实实道:“我也告诉你,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借姑娘家的钱不还?要不然,你又是卡脖子,如果再扣汽车,让我在这世上还有活路吗?”他开车而去,掠过文秀时,又瓮声瓮气补了一句:“我一定要还,你放心。”
  车走了,文秀跺脚骂道:“死心眼,天下第一号大笨蛋!”
  当天下午,在摊上忙碌着的文秀,正在收拾东西,几位顾客从人群中挤过来,七嘴八舌问道:“小姐,我们听说来新款了,你这儿有西服吗?让我们看看。”
  文秀说:“西服没什么款不款的,基本就是那几种样式。不过,我已经收摊儿了,明儿再来吧。”
  那几位顾客刚走,憨哥就来了,直愣愣地说道:“这四千块,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尽快还你。”
  文秀转身望着憨哥,见他手中果然拿着钱,坚定地站在那儿,心儿早已乱了,说道:“我不是说过不要了吗?你这人是怎么搞的?”
  “拿着!”憨哥的态度异常坚决,好像不收他就会抡起拳头动武似的。
  “那就……那就放下呗!”文秀只好收下钱,笑道:“你呀你……这也好,先存我这儿,免得你妈又拿去买什么结婚用品了!还买什么电风扇……”见憨哥扭头要走,便停了讽刺,正色说道:“别走呀,我还有事儿呢!”
  憨哥只好返回来,瓮声瓮气说道:“啥事儿?”
  “别这么严肃好不好?一脸的官司,好像是我欠了你钱似的!”
  “是我欠你的,行了吧?啥事儿?快点讲,我和孟师傅他们在比赛,看谁拉活儿多,真的。”
  “是……”文秀想了想,终于编出了词儿:“那天,咱俩不是没去成八达岭吗?咱明天去一趟吧!玩一玩儿,你也好放松放松……”
  憨哥认真道:“去长城?这可是……嘿嘿,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这辈子不去了吗?”
  文秀扬着脖子直乐:“你咋能跟我较真呢?我这没心没肺的人,随口说那一句,你也当真?”
  憨哥想起那天所准备的面包、蛋糕、饮料、鲜花,便兴奋异常,搓着手说道:“好哇,文秀,就是远点儿,你真的想去,就是天边我也跟你去。”
  文秀望着憨哥那诚恳的样子,想了想,改口道:“去太远的地儿,那多耽误时间?这么着,咱这就去附近的公园遛遛,我近日老头晕。”
  憨哥关切地上前道:“头晕?我妈也是……”发现此话不妥,忙改口道:“我告诉你一个方子,气功能治头晕呢!真的。好些人的病,都是气功给治好的。”
  “方子?又是你那祖传秘方?”
  憨哥说道:“我爱瞎琢磨事儿,如此看来,秘方不顶事,那我就……”
  “你呀,就站那儿,哪儿也别去!”文秀说道:“你不是爱琢磨事儿吗?看着我,好好琢磨琢磨,咱现在就去逛公园,好不好?”
  憨哥只好站在那;文秀乐呵呵地边准备边说:“马上走,这就走……”却手忙脚乱地对着小圆镜打扮起来。
  8
  韩大妈乐颠颠地把婚姻介绍所刘主任和李亚男迎进了屋里:“快进快进!你们呀,真是稀客……”
  俩人刚进屋,刘主任问道:“你儿子呢?我这可是第二回了。我真想看看这孩子呢!”颇有感叹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呀,看看,我们这些人能不老吗?我接生的小肉蛋蛋,转眼长成大小伙子啦……”
  李亚男并不是头一回来这儿,她见屋里和当初并没什么变化,向四周观察一番,直奔主题道:“大妈,你刚才电话不是说,他在家吗?”
  韩大妈忙着为她们倒茶,笑道:“说话就回来了,误不了事儿!你坐,你踏实坐呀……”李亚男只好坐下,不时地向外望着。
  刘主任上去帮韩大妈的忙,对着她耳朵笑道:“瞅瞅,过去她电话上说,你八抬大轿,也甭想抬她来,可今儿比谁都急呢!”
  “嘿嘿……”韩大妈脸一红,说道:“过去那事儿,现在不能再提了,谁脸上能挂得住?别笑别笑,你不是说她脸皮薄吗?”
  刘主任说:“你就放心吧!呵呵呵呵……我是谁,我还不知道把握尺度?”
  独自坐在那儿的李亚男,见她俩人总在嘀咕,就问道:“刘主任,又是啥乐子啊?大声点儿说嘛,让我也乐乐。”
  刘主任伸伸舌头,俩人住了笑,端着茶水和糖果之类走过来。
  韩大妈对李亚男说:“先喝着,先吃着,等一下他就收车回来了……”
  这时,刘主任发现床边一张纸,随手打开来看,说道:“李卫玉——李亚男……这是什么呀?”
  李亚男也不解地站起来,想要上来看,说道:“大妈,你写这……”
  韩大妈急忙抢到手,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就是……”将纸揉成团,塞进口袋,冲李亚男笑道:“嗨!人都到我家来了,还要这纸干啥?”
  刘主任明白了纸上的意思后,也笑道:“是啊是啊,”又对着李亚男道:“看见了吧,这一家人对你多上心呀!”
  韩大妈说:“是啊是啊,我每天像念经似的,都要念你的名字呢!”
  刘主任看看屋里的光线暗淡下来,抻着脖子朝外瞅着说:“我好想见他呢,你儿子怎么还不回来?”
  韩大妈一看桌子上,发现憨哥手机没带,就恨自己昨天没听胡喜的话,而今遇上急事,真没法联系了。这孩子说是去还钱的,估计不会走远,忙对她俩说:“你们坐,我知道他在哪,这就出去找找,几分钟的事儿……”边说边往外急走。
  ……
  夕阳中,憨哥恁听话,老老实实站在文秀的摊儿旁边,心里甜甜蜜蜜,抿着嘴笑道:“嘿嘿……你不打扮也挺好看的!”
  “是吗?”
  “嗯,骗人我是小狗。”
  文秀边梳头边笑道:“你说说,怎么个好看法?”半天却没听到对方说话。她猛地一转身,顿时笑容全消失了。原来,憨哥脸也红了,脖子也红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一下一下地踢着,并没有看她,就大笑着说道:“你呀你……我收拾好了,抬起头来吧,咱们走!”
  憨哥这才抬起脑袋:“嘿嘿……打扮好了?走,我在前面引路。”他的动作又逗起文秀的一阵大笑。
  这时,东张西望的韩大妈正向这边走来,当看见儿子时,嚷道:“我的小祖宗,怎么不回家?在这儿愣什么神?”拉着他就要走。
  文秀收拾好小背包,赶紧出了摊位,说道:“大妈,天都晚了,这可是下班时间呀,他有休息的自由,你拉他干什么去呀?”
  韩大妈这才发现,儿子是和文秀在一起的,头也没回,说道:“你忙你忙,我们有事儿呢!”又来拉扯憨哥。
  憨哥问道:“妈,什么急事儿呀?瞧你一头的汗!”
  韩大妈说:“那个李亚男……”
  “我不去!”憨哥一听,甩开母亲胳膊,立在那儿一动不动,韩大妈急得围着他转,指点着他的额头嚷:“你这孩子,人家都到咱家了,这都火烧眉毛了……”不停地唠叨:“小朱子教你那五种微笑方法,这回全得用上……”
  在一旁的文秀,自言自语道:“李亚男?他怎么和她搞上了?”想了想说道:“怪不得,大妈会去那批发站……”
  韩大妈见叫不动儿子,就骂上了,使出了绝招:“你这不孝的东西,平时总是忙这忙那,不来照顾我,也就罢了。你知道吗?刚才呀,我在婚姻介绍所犯病,是刘主任和那个李什么来着……送我回的家……”
  憨哥一听,立马急了,上前扶住母亲,一声赶一声地问道:“妈——要紧不要紧?救心药吃了吗?”
  韩大妈发现,胡喜让她用的这杀手锏果然生效,也就顺着这思路往下编话儿:“吃了一半,就来找你了……”
  憨哥急出一头汗来,搀住母亲便走:“妈,你这病得卧床休息,不能乱跑,速效救心丸也得随身带上!”
  文秀的计划告吹,心里自然好恼,但还是追了出来,喊道:“大妈……大妈你病了咋跑这么快……慢点呀,小心脚下,小心摔着……”
  憨哥回头对她说:“那事儿,明儿吧……”
  9
  太阳渐渐落下去了,李亚男和刘主任仍在憨哥家焦急地等待。
  刘主任不停地说:“小李呀,这也跟你事业上一样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甭急甭急,说话他们就回来了!吃糖呀!”自己当起了主人。
  李亚男说:“刘主任,让你一直陪着,我挺不好意思的。其实,我一直看表,并不是急着想要回去……”
  刘主任想见憨哥的心情,并不逊于李亚男,她颇为感慨地说:“这孩子,长什么样儿了?小时候,我记得他脑袋又大又圆,听说他有点憨……”
  “才不呢!他聪明着呢!”李亚男反诘道:“这个人呀,好多人都误读了他,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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