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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星 :一部草根的图腾-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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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根儿说:“狗急了还跳墙呢。把我逼急了眼,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咱们看来也得走了,这块地上容不下咱孙家的人了。赶紧去找杏儿,咱们现在就和你老丈人一起到烟台。”

  留根摇摇头:“叔,我算看准了,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豁出去这条小命不要了,我也留在家里。”

  孙垒看着留根儿,摇摇头:“你这孩子,这脾性真像你爹。树挪死,人挪活。这个理你不懂啊?”

  留根点点头:“叔,我知道,可家里这么多新开的荒地,一年能打不少粮食,咱们一走就全是人家的了。”

  “你这孩子,眼里就知道庄稼地,也不怪你老丈人说你没有做买卖的头脑,也不是当叔的不给你面子,在这一点上,满仓可是比你强很多。”

  “叔,我知道,可我就是留根儿,啥时候也做不了满仓,我干庄稼活拿手,满仓做买卖在行,这就是人的命,我不眼红别人,我只看好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说,今年蚂蚱这么一闹,现在又大旱,很多人家到迁到外地去了,这荒地还会多,别看村长霸道,我听说过不了三两天也要搬到济南去,咱们就在家里等着,还有这次的传染病,外出的人可就更多了。”

  葡萄过来了,看着这爷俩争执:“清河他爹,要我说,留根这孩子说的也是,今年只要挨过了这场大旱和传染病,来年开春那地可就有你种的了。”

  “正因为有传染病,这不是周道才约咱们家一起到烟台。在家里等,不是等死是什么。远近的郎中都不敢抓药,摸不着病根儿啊。吴半仙的亲兄弟,敢给村长算算天下不下雨,就不敢算这病怎么治。要是没有这吓人的传染病,咱害怕村长吗?”

  留根眼睛一亮:“叔,婶儿,我有个注意。”

  孙垒急忙问:“还卖什么关子,还不快说啊。”

  留根不紧不慢:“原先到镇上药铺相亲的时候,我听掌柜的说,咱们西南面,翻过了东山就到了平邑县,那里出产一种树,叫什么金银花树,满山都是,跟咱们河滩里的棉槐敦儿一样,过了清明五月五前,不等花骨朵开了就采下来,晒干了卖。能当中药,还能泡茶喝,可是能治百病,说不准还能预防这传染病,满仓一直想作中药买卖,以后药铺那个媳妇过了门儿也有个帮手。我和满仓商量呢,赶毛驴车去看看。”

  “真有这么神?”葡萄不相信。

  孙垒下了决心:“这孩子,别看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到了节骨眼上,还真有两下子,我看行,到哪里都是黄土埋人,咱就在家里扎根不挪动了。你和满仓多咱能回来?”

  “从这里到平邑,少说也得四五百里路,毛驴子驾辕,我们跑得快,有个十天八天估摸着就能打个来回。”

  “你跟你老丈人说起过吗?”

  “那倒没有,就跟杏儿说过,她很支持我哩。”

  孙垒招呼葡萄:“老婆子,赶紧的,到灶屋里烙几个糖饼,给他们俩带着路上吃。”

  清河也跟着叫嚷:“哥,怎么不带着我?满仓还是外人呢,说书的都说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

  留根说:“家里还得看家,村长要是来找事儿,咱俩都不在了,我叔和婶儿可对付不过来。那些人就怕半大楞头小子,不要命。”

  清河点点头:“那你们早点回来啊,你先吃点东西,等我娘烙完糖饼。我去前村告诉满仓哥。”

  2

  八月。

  天还没抹黑,后村的孙垒家,里里外外就开始忙忙碌碌起来,枝子帮着她娘拾掇新房,清河要当伴郎,跟着留根儿骑马迎亲。

  前村的满仓家也是高朋满座,药铺掌柜家里从青岛雇来一辆洋车,在花轿前面开路,满仓爹和老婆忙着招呼客人。大门口张灯结彩,娶亲的鼓乐唢呐声响彻整个村子。

  周道看看外面,留根儿迎亲的人十几号,早已淹没在满仓家办喜事的人海里,前村大半个大街上全是满仓家的客人,还有不少帮忙的。

  周道问老婆:“等过了一个月,杏儿回门子完了,咱们就该走了,烟台那边家里还有谁啊?”

  樱桃说:“哪里还有旁人啊,打从爷爷奶奶都不在了,南山也就剩下几个远方亲戚了,不知道果园还有没有。杏儿她爹,要是烟台待不下,咱可怎么回来?”

  “回来?我老周说话跟放屁一个样啊?烟台不能待,咱就带着三个男娃子坐船去辽东,去关外做买卖。”

  樱桃叹了口气:“随你吧,你这个人啊,就是心气高,那年你非要去天津拿宝贝,我跟孙垒一块儿回家,结果呢,宝贝没找着,连人都被官府扣押当码头苦力,半年多才讨回来。这还不算,就连我因为和孙垒住在一间客栈里,本来什么事儿也没有,可别人一嚼舌头,这么多年也被你看不起。” 

  周道打断樱桃的话:“熊娘们儿,瞎叨叨个没完,我要不相信你,还能和你在一个炕头上过这么多年吗?” 

  “你这人我还不知道根底吗?脸皮儿薄,死要面子,还有点小心眼儿,在京城那会儿,你看上的可不是我。”

  “老娘们儿,瞎白活,我看上眼的不是你,还能是谁啊?”

  “葡萄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孙垒看上的都是葡萄,颗葡萄欢喜孙垒,你是剃头挑子一边热,到末了就纠缠起我来了。”

  “那你还跟着我?”

  “我也摸不透我自个儿,犯贱呗,缺男人疼,糊里糊涂就上了你的贼船了。”

  周道呵斥她:“别瞎扯了,这么多孩子都大了,咱老夫老妻的也别贫嘴了。让人家外人听见了多不好。”

  “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神经。好了,我去看看孩子,出门子了怎么也得打扮一下。”

  小屋里,杏儿正对镜理妆,哭得像个泪人儿。

  樱桃走进屋说:“杏儿,别哭了,闺女早晚还不是嫁人?你和留根儿打小一起长大,别看你爹整天嚷嚷着满仓满仓的,可对留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看还是认了这个女婿了。”

  杏儿说:“娘,我不是为这个。”

  樱桃笑了,说:“不是为了这个就好,你爹啊,临走看着你们成亲,心里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以后带着你三个兄弟,再苦再累,也踏实了。”

  杏儿又哭了:“你们到了烟台,一千多理路,不知道哪年才能见一面,我也不能给三个兄弟换一个媳妇。”

  “你这傻孩子,你爹和我什么时候说拿你给你兄弟们换媳妇了?你娘当初嫁人后悔了很多年,你爹不嫌弃我二婚头,这才有了你们姐弟四个。别看你爹平时说你,要嫁给满仓,要给你兄弟换个媳妇。可真要那样,你爹比我还舍不得。你忘了上次胡媒婆来说换亲,被你爹给骂出门去了。你爹打心里比我还疼你。”

  杏儿点点头,摸着眼泪笑了。

  樱桃给女儿梳头:“来,娘给你梳梳头,开开脸。”

  “我自己梳过头了,就不要开脸了,又不是送外人。”

  “那可不行,你娘送走了前村后村的不少闺女,可不能外见了自己的孩子。今天要出门子了,一定要开脸,这是咱村里的规矩。”

  樱桃给杏儿梳头、开脸,说:“杏儿,你过了门就是老孙家这辈孩子里的大嫂,你孙垒叔仗义,好抱打不平,得罪了不少乡里的财主,清河还小,留根儿实诚,往后这家里的事儿不少。你啊别看性子绵软,可是也很拗,遇到事儿不会拐弯,要吃亏。”

  杏儿点点头:“娘,我都记下了。”

  杏儿梳洗开脸完毕,头上戴绒花,更显得俊美无比。樱桃又给杏儿穿上租来的凤衣,戴上租来的凤冠,蒙上大红的盖头,说:“行了,清河他们的小推车来了,满仓娶媳妇用洋车和花轿,留根儿迎亲用大木头轮子的小推车。”

  杏儿笑了,揭开盖头说:“娘,赶集的时候听说书先生讲呢,金花配银花,西葫芦找南瓜,有钱难买愿意。”

  樱桃也笑了:“村头你二大娘也说了,这叫王八看绿豆,对眼。只要你认准了,娘也随你。好了,去吧。”

  杏儿起身,早有两个婶子还是嫂子搀扶着,从一尺多高的门槛上迈过去,外头大院子外头,清河推着小推车,留根骑着马,披红带花很是精神……

  十几个人开始敲敲打打,向大村走去。

  清河一边推车,一边悄悄地问:“杏儿姐,干嘛要穿红鞋?”

  送亲的一家人的嫂子在一旁搭腔:“结婚可不是要穿红鞋的吗,到你结婚娶媳妇也得穿,不光穿红鞋,你看新娘子这些,梳子、铜盆、镜子、还有红包袱,都是今天要拿的,还有给新郎买的衣服和鞋子,给婆婆买的鞋子,给公公买的铜烟袋锅子。” 

  留根儿的新房外头,彩棚高扎,彩灯高挂,放鞭炮的孩子骑在墙头等着,看见迎亲的大队到来,马上点起鞭炮。

  清河看看小推车另一侧坐着伴娘,伴娘一只手抓着车子,一只手揽着杏儿最小的兄弟,怀里还抱着个红包袱。

  司仪喊:“接福!” ,迎亲门口的一个大嫂子从伴娘手里接过来打开红包袱,原来是一个红盆,里面放着一对镜子,一对梳子,一对胰子盒,一对香胰子。还有红绳绑着的两个花生,两个板栗,两个桂圆,两个红枣…… 

  司仪喊:“压财!”

  接着,伴娘从送亲的人群抬着的大衣柜上,拿过一个红箱子,孙垒作为杏儿的公公,走出堂屋,用包着红布的擀面杖在红箱子四周敲敲打打,然后打开,把准备好的压箱钱放在里面。

  司仪接着喊:“新人进门。”

  杏儿被搀扶着走进堂屋,香案上香烟缭绕,红烛高照,孙垒和葡萄夫妻坐在八仙桌两侧,亲朋好友漫漫当当挤了一大屋。

  司仪说:“新郎新娘进花堂。”留根儿牵着红绸引出杏儿。

  司仪说:“鸣奏喜乐,放鞭炮。”小院子里挑着鞭炮的孩子早等不及,炮竹轰鸣,喜乐高奏。

  司仪说:“新郎新娘向神位祖宗牌位进香烛。”两人进了香烛。

  司仪又说:“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两位新人随着司仪的跪拜神位祖宗,起身。

  司仪说:“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留根和杏儿头碰在一起,四周轰然大笑。

  正在这时,外面炸开了锅:“胡子来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  金银花(下)
第八章  金银花(下)

  3

  堂屋里寂静得像是子夜一样,杏儿听得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渐渐平息,自己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留根似乎也不在身边,自己索性揭开红盖头,四下一看:刚才还挤得水泄不通的大屋里空空荡荡,门被从外面锁上了。透过木头窗户棱子上的大红双喜字,只见女人和孩子都在院子里。

  留根的新房子地势很高,像院子外面看一览无余,男人都在大门外,手里拿着各式家伙,有铁锨,锄头,有木棍,猎枪,还有菜刀和擀面杖。

  孙垒手持那支随身十几年的莱福枪,站在人群最前头,杏儿焦急地四处寻找,没有看到留根儿。

  四五十号胡子骑着马,围在院子周围,为首的是一个独眼龙,远处通往前村的土路上尘土飞扬,二三十匹快马飞驰而来,一个小头目圈马在独眼龙跟前跑过:“大当家的,前村得手了,那家子还真是个大户,没费什么周折,东西全交出来了,镇上药铺掌柜的闺女也出了点血,拿出不少银元赏给兄弟们,破财消财,我答应人家了,不拿新娘子做肉票。这边办的咋样了?怎么门还没进去?”

  独眼龙闷哼一声:“今天碰上一个硬茬,还真够柴的。人家也有不少家伙,你这二当家的看看咋办啊?”

  被称作“二当家”的脸上额头一块大疤痕,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哈哈哈,老子就喜欢硬碰硬,敢跟咱们过不去,今天我替大哥把新娘子抱上马送回九仙山。”

  独眼龙冷笑一声:“不要说新娘子,就是老娘们儿,老子今天怕是没这个福分享受。二当家的有这个心,大哥我就知足了。”

  大疤痕看见了孙垒身边的葡萄:“啊,除了新娘子,还有不少漂亮娘们儿,大哥,这活儿就交给我了。弟兄们,抄家伙,抢到了金银财宝都是自己的,谁抢到的女人先睡七天。”

  众胡子一片哄叫,震得茅草屋顶上直往下掉土。

  杏儿左右环顾一下,只见中间桌子上放着一把剪刀,急忙过去住在手里,正碰见留根从新房里出来,原来刚才被孙垒打晕在地,留在了屋里。

  “我出去帮咱叔和婶子,你一个女人家,呆在屋里别动。”留根叮嘱道。

  “我也出去,都啥时候了,还男人女人,多一个人就能多杀一个胡子。”

  留根儿笑了:“平常你连杀鸡都不敢,还能杀人?”

  “就是死了,我也要拼命留个清白的身子。不管咋样,俺一定对得住你。”

  留根咬咬牙:“这才是我老孙家的媳妇,可是我不准你死,说书的还说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死了你也不能死,还要给我生好多儿子呢。”

  杏儿扑哧乐了:“你死了,我拿什么给你生儿子。”

  留根挠挠头皮:“也是啊。没有男人也没辙。那我也不死。来,过来帮我卸门板。”

  外面大疤痕正在靠近葡萄:“大哥,咱提前说好,新娘子归你,这个漂亮娘们儿得给我。不听话的,老子先奸后杀。”

  “哼,”葡萄冷笑一声,“你姑奶奶就不信这个邪门,看你脸上这刀疤,也是糟蹋人家闺女被砍的吧?”

  “是啊,你想砍我?那得看你床上功夫行不行,不要被老子一拾掇,恣晕了拿不起刀了。”

  孙垒就要举枪,众胡子都跟着拿枪,葡萄挡住了孙垒:“独眼龙,大刀疤,姑奶奶今天也叫你们看看,十七那年,姑奶奶在皇城就骟了两个俄国老毛子,今天轮到你们俩了。”

  大疤痕哈哈大笑,干脆下了马走过来:“小娘们儿站着说话不腰疼,来来来,老子过来让你骟了。”

  话音未落,就见葡萄身后一道寒光,一把月牙形的镰刀飞过,正打在大疤痕的胯下,大疤痕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胡子们一愣,孙垒和葡萄也愣住了,回头看,只见留根和杏儿手拉着手走出新房。

  人群翁的一下子:“新娘子都出来了。”

  只见留根左手里攥着五六把锋利的月牙镰刀,右手揽住杏儿的肩膀,朝独眼龙和胡子们点点头,又看看院子里外的人群:“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子,街坊乡亲,各位远道而来的绿林好汉,我就是今天办喜事的主家,今儿个我孙留根儿娶媳妇,这媳妇还没抱上炕头,就惊动了山里的各位老大,这都怨我。谁有事儿就找我,跟我叔、我婶儿没什么牵扯。”

  独眼龙看看留根儿,又看看大疤痕:“二当家的咋样了?”

  两个胡子过去搀扶大疤痕,旁边一个仔细看看伤情,回来给独眼龙回话:“大当家的,我看恐怕不行了。”

  “不行了不行,二当家的对我有救命之恩,怎么得也得把命保住,你给我治,治不好我砍了你。”

  胡子郎中吓得脸色煞白:“大当家的,不是人不行了,是那里不行了。”

  独眼龙叹了口气:“二当家的睡了数不清的女人,却没有留下一条根儿,今天却叫一个毛头小子把根儿断了。来人啊,准备杀人,给二当家的报仇!把新娘子和那些娘们儿留下。”

  胡子们喊声一片。

  留根儿怒目圆睁:“我看谁敢?谁还想做太监,我孙留根儿都成全了他们。”

  独眼龙愣了一下,旁边的一个胡子说:“大当家的,他就是孙留根儿。”

  “我不管他娘的什么根儿,谁断了二当家的根儿,我就对谁斩草除根儿。”

  那个胡子又说:“二当家的没有抢前村的新媳妇,可不是因为人家出了钱,新媳妇是镇上药铺掌柜的闺女,夏天流行瘟疫,就是掌柜的帮了咱们山寨,要不人可真就瘟绝户了。”

  “掌柜的女婿我知道,这个可没啥关系。”

  “人是没关系,可药材是这个小子弄来的,要不夏天瘟疫流行,咱镇上可就没几个人了。你不是说,家里的老太太可多亏了那个什么金银花药材吗?”

  独眼龙眼珠子转了又转:“你是说,咱们十里八乡的药材,都是这小子弄来的?”

  胡子点头:“可不是,都是这小子用毛驴子车拉来的,他和前村药铺掌柜的姑爷买来的。连官府都知道这事儿。”

  独眼龙想了半天:“这么说,这小子是我娘的救命恩人,二当家的这根也不能白断。老规矩,死罪免了,活罪不免,把这小子给我打三百蒺藜条子,这门我们不进了。”

  4

  婚礼后的第三天,留根儿才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头嗡嗡直响,勉强坐起身来环顾四下,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满鼻子的中草药味道。

  留根儿倚在木头窗棱子上,从屋里面朝外看去:一缕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上的纸花,刺得他睁不开眼睛,院子里满仓和媳妇坐在磨盘上拉着家常。

  杏儿在灶火房里忙着什么,不一会儿,端着一大碗鸡蛋面条进了屋,看到留根儿自己坐起来了,忙快步走过来,一边向院子里喊:“醒过来了!”一边喊了声“留根儿哥”就禁不住泪流满面。

  留根儿问:“杏儿,咱这是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俺。”

  杏儿哽咽着说:“你给胡子打得昏迷了三天三夜了,胡子不来找麻烦了,官府里又来人了,为了那口大井的事儿,还有以前的什么事儿。我爹,我娘,孙叔,葡萄婶儿,都到烟台去了。”

  留根儿哆嗦着说:“杏儿,咱这是在谁家里?怎么到处是草药的味道,呛鼻子。”

  杏儿哭着说:“留根儿哥,咱们家被村长带着官府的人给扒了,咱们的新房子也没有了,多亏了满仓帮着我把你弄到前村他家来了。”

  留根儿说:“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咱俩回去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咱回走再把草屋翻盖起来!”

  杏儿说:“哥,你听俺说,你的身子骨还不行,你再养养伤,养好了伤再说。”

  满仓进来了:“留根儿,你还把我当外人吗?咱俩可是光屁股长大的。是不是因为以前我喜欢杏儿,你觉得不自在?”

  留根儿说:“看你说的,咱可都是爷们儿,今天都亏了兄弟你救了俺一条命啊!”

  满仓说:“看你说的哪里话,要不是你拉着我去找金银花,咱么村子里的人可真剩不了几个了。要说救命,可是你留根儿你救了大家伙儿的命。”

  留根而说:“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不碍事儿。我在村头还有两垛茅草,砍点儿树枝子就能再搭一个草屋。”

  杏儿哭着说:“哥,你还不知道呢,村长和官府的人说了,咱们家和胡子有勾结,要不怎么不抢东西?以前我爹、我娘和孙叔、葡萄婶儿也有过人命案,济南府都派人来查了,我爹他们连夜走了,说是去烟台,实际上从青岛就坐船闯关东去了。我们要不是有过治病的事儿,也得跟着蹲大牢。那个村子不叫咱们家住下去了。”

  “那还有没有咱老百姓的活路?大不了咱也去闯关东。”

  满仓说:“到了关外,除了采老山参、开矿淘金、狩猎伐木这些丰厚的营生,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咱山东人一心想去关外找寻出路,可我爹说,十家有一家风光回来就不错了,你以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是件体面事儿啊?”

  满仓媳妇也在一旁搭腔:“留根儿哥,你不是没念过书吗?怎么还知道郑板桥给老百姓写的闯关东的诗?”

  “因为郑板桥可是我喜欢的清官,他在《潍县竹枝词》里的写闯关东的诗,那还是跟满仓学的。

  一首写亲遇外丧:泪眼今生永不干,清明节候麦风寒。老亲死在辽阳地,白骨何曾负得还? ”

  杏儿说:“哥,你记性真好。上次满仓说完,我就记住一句,还记住了半边拉,你三首都记住了。”

  留根儿说:“杏儿,你也会忽悠我了,你还不知道我不识字,为了记住郑板桥的这三首诗,我可是念叨了好多遍了。榆木脑袋也记住了。”

  “对啊,你有这个坚持劲儿,干什么干不成?”满仓说,“夏天金银花要不是救人,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在这里买卖药材,肯定发财,还用得着去东北那冻死人的地方吗?”

  杏儿说:“是啊,孙叔和葡萄婶儿,还有我爹我妈说了,一家子一大半人都闯关东了,家里总得留条根儿啊。”

  留根不语。

  年关眼看近了,杏儿和留根在旧宅子上,翻盖起四间高大的茅草屋,跟原来一模一样,雇的木匠做的门窗,连窗花都是新的。

  村长领着人转了一圈,看到新源自里里外外很多人,不言不语砖身走了。

  转眼过了新年,正月镇里唱大戏,留根和杏儿叫了满仓两口子上镇上看戏去。一到戏台底下,就看见戏棚上插着小白旗,茶桌子上坐着几个穿灰色军装的大兵。

  留根说:“咱得离远点儿,那是招兵的旗。现在的老总逮着年轻力壮的就拉夫。”

  满仓说:“他招他的兵,咱看咱的戏,怕他怎么的?”

  灰色兵端起枪跑上来,杏儿已经看出大肚子,不敢跑,招呼留根快跑,留根手疾眼快,撒脚就跑。

  跑了一阵,回头一看,满仓还不知道是怎么会子事哩!留根摆着手大喊:“满仓!满仓!快跑,抓夫了……” 

  满仓猛地回头一看,果然是两个斜跨大枪的兵要抓他,他二话不说,领着媳妇就跑,媳妇跑不动,用手推着他拔腿跑。

  才跑不过十几步,就听得身后砰砰两声枪响,子弹吱吱响着从头顶略过去,几乎震得头皮懵了,浑身一楞愣,被灰色兵抓住胳膊,满仓瓮声瓮气地说:“你们想干吗?” 

  灰色兵说:“俺不想干吗,你们镇长答应给出50个兵。” 

  满仓急得喷出唾沫星子,说:“干吗该我出兵?”

  灰色兵从腰里掏出绳子,绑上满仓的胳膊,两个人推推搡搡往前走,满仓跺着脚,往左拧拧又往右拧拧,挣扎了好几下子,看挣不过了就看着远处的媳妇,嘴里只是呼呼地出着气。

  戏台底下的人们见抓兵,都惊飞四散。戏台上也停下了锣鼓,台上台下成了清灯儿似的。

  满仓媳妇过来拉人,说:“满仓,满仓。我男人不能走,我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几个月了,他要是走了谁来养我们娘儿俩?”

  灰色衣服的兵冷笑了一声:“你男人不错了,老婆肚子都大了,他要在兵营里,跟我们这些人一样在前线上过一辈子,白了胡子才能回家,一辈子娶不上媳妇,没有后代,留不下一条根儿。”

  满仓听了浑身打了个寒颤,说:“俺多拿个钱儿,请你喝壶酒。” 

  大兵说:“钱再多也不是我的,还不得叫当官的搜刮了去。老子赚个白忙活。”

  满仓媳妇用力扯自己男人的衣服,被灰色衣服的兵用枪托子一推,一脚跌进路边深沟里,满仓听见媳妇大叫一声,身子底下流出一大滩血。

  留根拿着镰刀过来,灰色兵看见出了人命,灰溜溜跑了,满仓媳妇还清醒,孩子流产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回家(上)
第九章 回家(上)

  1

  这一年的春天,一次从济南开往青岛的列车出了青州,直向坊子站飞驰而来。列车轮声隆隆,车身左右晃荡,汽笛一声长吼把孙垒从梦里惊醒过来,在座位上不自觉地浑身抽搐起来,惹得满车厢的人惊讶地观望。

  葡萄走过去推着孙垒肩膀说:“醒醒,这是怎么了?”只见孙垒两眼布满血丝,满脸通红通红,眼睫毛上还挂着几个泪珠子,忙递过一块粗布手巾说:“快擦擦,你看你这副模样,跟七老八十一样!”

  孙垒摘下毛融融的山羊皮帽子,挂在车厢挂钩上,把老虎皮短袄的袖子翻卷过来敞开怀襟,接过手巾擦了一把汗说:“啊呀!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留根儿了,他们已经搬家了,老宅子大门边上都长满了荒草。”

  葡萄伸手给他掩上怀襟,说:“那是你想家了,留根儿和杏儿能搬到哪里去?赶紧的擦擦汗,别叫风吹着凉了!” 

  一个黑黑实实的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挨到他的跟前——那是二儿子孙岗,清河的弟弟,问:“快到老家了?” 

  孙岗屁股后面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挤过来扒着车窗说:“爷爷,奶奶,爹,老家在哪里?还没有到嘛?” 这孩子是孙岗的小子孙胜。

  孙岗媳妇是个东北姑娘,老家直隶,看儿子跑忙过去追,小儿子孙海和媳妇坐在娘身边,媳妇怀里抱着一岁多的孩子。

  一说到了老家,孩子们高兴,孙垒也抖擞起精神,笑嘻嘻地说:“顺着胶济铁路一直往前跑,到了坊子站,还得雇辆马车跑一两天。” 

  车身突然颠荡起来,火车还没有进坊子站就开始慢下来,旅客们开始鼓捣行李准备下车。葡萄从座位上站起来,收拾包袱,孙岗伸手打了个舒展,就要取下行李,孙垒说:“不忙,不忙,这一忙就要出错,慢点儿来,不着急。” 

  葡萄递过手巾说:“看你,真是人老了,快擦擦脸上的汗!” 

  孙垒接过手巾,说:“在北满的时候还冷着呢,一进山海关这天就热了,到了济南这边更热了。” 

  火车进站,站台两边嘈杂的声音潮水般地涌上来包围着人的耳朵,用旧道木夹起来的围墙上,有卖烧鸡的,卖甜酱的,卖瓜子的,卖包子的,还有卖春不老的,一股劲儿乱喊。 

  火车进站了,那些脚行推着手车走上来,检票员手里拿着钳子,开了栅门,等待收票。

  等不得火车停住,就有人从窗口扔出行李,又从窗口跳下车去,看人们着急,孙岗和孙海着了急,扛上包袱要向外撞,孙垒连连说:“不慌,不慌,慌什么?”  

  等车厢里人都走空了,孙垒才带这一大家子人开始下车,孙岗和孙海脚步快,走得急,葡萄招呼儿子看好自己媳妇和孩子。

  孙垒背着褥套,看着他的两个儿子,摸着胡子茬笑模悠悠地说:“青年人就是爱抢先儿!” 

  葡萄说:“哼!两头小牛犊儿!”

  人群拥挤,孙垒一时走不出栅口,他们在月台上停住脚,扬起头望着站上的房屋树木,等旅客走完,月台上人稀了,孙垒才带上一家大小走过栅口。

  候车室里,一个人正在准备进站,孙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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