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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略 (完结)BL-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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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耸着肩膀笑了起来,凤目微斜,漏出流转的光华:“太子殿下自然是正人君子,只是有些事请,存于帷幄之后,陈平也略知一二。”
   
   我沉默不语,他见我不言,侧身到我的耳畔,低声道:“楚王卧床不起,臣眼看着楚王进的囚车。”
   
   心下微震,脸上的微笑僵硬凝固,喉中犹若鱼鲠。
   
   他又靠近了一步:“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莫非心中有鬼?”
   
   我挤出了一声笑,显得开阔的样子:“孤……也是一时激愤……”
   
   去见他的神色捉摸不透,我续道:“孤就是心中不平,想孤出生入死,才挣得这数月四海安宁。楚王却浑不在意,只翻掌云雨,视天下为玩物……孤……这才一时不查,失仪于前。”
   
   陈平挑眉:“既然太子殿下是一时不查,那如今补救,尚且有用,还请太子殿下执礼。”
   
   探究似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勾勒,我转过身去,背着他负手。
   
   心下不禁叹了一口气。原来做太子的,最重要的能力竟是妥协。
   
   既然话已至此……岂非只能忍一时之辱了……
   
   这……就是场闹剧。
   
   转头,我问道:“那依郎中令之意,该当如何,孤总不能朝令夕改罢?”
   
   他道:“臣有一计……还请太子殿下斥责身边的近臣,是他们蛊惑了太子殿下,才让太子殿下冤枉了楚王。”
   
   我静立半晌,终是道,“那……就照郎中令说的办。”
   
   不久,为刚才的宴会准备膳食的庖厨在荷塘中捞出一条金色的鲤鱼,抛开鲤鱼的肚子,却发现里面有一张丹书,上面写着:“楚失一王,国亡一将。”
   
   俎上的鲤鱼,尚且还挣扎着,鱼目中落出泪水似的珍珠,满满一串,颗颗掉落在厨房中……
   
   宴上的楚将和韩将都纷纷争相去看剖腹丹书和鱼泪,引颈交耳不绝。
   
   既然是陈平一手导演,自然亦不能缺了我这个主角,我便也行色匆忙地赶了过去。
   
   陈平当着众人的面,跪在我的面前,说这是天意,我显出震惊的神色,又找来几个相近的汉军将领和楚军将领,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名楚军将领流着泪跟我说,楚王听说我被韩王围困在颍川,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日夜兼程,朝发楚都,而暮至颍川……
   
   我这才认出来,这名楚将,便是当日许州城下大喊楚王前来救驾之人……
   
   这时不断地有楚将在我面前跪下,有人向我道:“楚王当时见太子受困,恨不得以身代之,楚王忠心,可昭日月……”
   
   陈平让人给我搬了把椅子,我靠在上面听着个人的陈述……
   
   陈平又进言……
   
   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久,几个伺候我的近人,有宦者,有侍人,有主簿,一个一个被捆了上来……
   
   我看着下面十二个人,这本是闹剧,可在这场闹剧中,他们就要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指着他们对楚国众将道:“孤……就是错听了这些小人的谗言……”
   
   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拖下去斩首杖毙,看着众将面露安然,我也装着耻于被蒙蔽般面露阴郁。
   
   无论他们信与不信,但如此作态,我又不追究,想必也非人人愿反了。
   
   起身而走,在众将的簇拥下来到了许州城的大牢前,却见亦有不少楚将已围在那里,看来陈平说得不错,若是他们心生贰意,第一件事,便是劫狱。
   
   我面带歉疚,亲自下牢,脚下阴暗潮湿。楚将倒是都等在了外面。
   
   我下到深处最空阔的一间里室,上面铺满了干燥的稻草,我透过直栏横槛望向里面,只见墙上爬满霉点,他只身孤影地坐在那里,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耳侧。
   
   他垂首靠在墙边,似乎没有生气般,周身囚服灰败,不复王仪的雍容。
   
   我让人打开牢门,只身进去:“楚王太傅?”我轻声唤道。
   
   他没有动,我脚下踩着稻草,轻轻地走到他身边,他仍是没有动静,黑发垂在额前,我脸上挂出最谦和的微笑,在他面前跪坐下来。
   
   我垂首轻叹:“楚王太傅?孤来给你赔罪了……”说着我向他行了一个跪礼。稻草扎在额上,轻微刺痛。
   
   他总算微抬了面庞,惨白脸面色中镶嵌着漆黑浑浊的双眸。 
 
   我诚挚地道:“楚王太傅……孤……孤受了奸人蒙蔽,一时不查,错怪了太傅……如今,孤才知晓,原来楚王太傅,皆是在为孤打算。有句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孤原本便敬楚王太傅如自己的父亲一般,若不是有小人在身旁挑唆了孤,孤又怎会……”说着我顿言,仔细地观察他的神情。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瞳仁中的焦距却又好像投在远处。
   
   他眸中尽是死寂……我忽然觉得,即使是死,他也应该死得像一个王者,而不是如虻隶之人般,在此暗不见天日之处,等着周身生疽溃烂而亡。
   
   心下决意,若是终有一日,我能手刃他,定为他备好盛大的葬礼。
   
   思及此处,言语也不禁变得温和了,我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身上。
   
   “楚王太傅……我们走吧……”我跪在他身前,隔着披风环抱住他。
   
   他没有动,我几乎能看见他的睫毛上结满了霜。
   
   我轻轻地哈着气,为他吹掉,双臂紧紧地环着他,他周身冰凉:“这儿真冷,楚王太傅,跟孤一起走,好不好?孤明日在点将台上,当着诸将的面,向你认错……”
   
   他抬眼木然往我,深眸中浑浊得看不清瞳仁,嗓音嘶哑:“你……也有知错的一天么?”
   
   我在他耳边轻声道:“孤自然知错……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打孤的时候么……那个时候,孤虽然身上疼,心里却是喜欢的,因为你留意孤,孤便开心……”
   
   说着我牵起自嘲的笑容:“孤看重你,你心里却早有了别人,你说,孤这错处,是不是离谱了些?如今孤也自知……这错得改了……”
   
   
 
 
 
 
 38
 
 38、第三十六章 自荐(已修) 。。。 
  
  
   很久以后,我仍能想起那一天,那天楚王被我请出牢狱;憔悴的神色,似乎荡尽了他半世的风华,目中消散,形如枯骨。
   
   我第二日又斋戒沐浴,当着所有将领的面向他赔罪,并供之以高礼。
   
   做戏在上世本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爱好。如今却让我心生厌烦……
   
   比起收服他,我如今更想杀了他。因为这样更简单,也更方便。
   
   虽然不得已殷勤待他;但我心下已然疲惫,不想再这么空耗下去。
   
   不禁又想起父皇……
   
   我才经历了三场战役,便已心如铁石。
   
   如今,若是让我为了取得胜利屠戮什么人,我几乎不会再犹豫。可父皇身经百战,却仍有‘仁爱’之名,行事也无暴虐,自控自如……思及此处,我心下惭愧。
   
   这才发现,原来为帝者之难处,不在于以杀人树威,也不在于心狠手辣;却在于能修身养性,内圣外王,在正确的时间,杀正确的人。
   
   这一点上,坦白地讲,若是没有臣子的谏言,我尚无法做到。
   
   撤军回长安时,我顺便去了赵国拜访了我的姐姐鲁元公主,在那里我看见了已经从父亲张耳处承袭了赵王爵位的青年张敖,我的姐夫。
   
   他的父王张耳随着父皇打天下,他与我都算是晚辈,再加上又有姐姐鲁元公主在侧,相见时,场面上便十分投机。
   
   还记得第一眼看见赵王张敖情形,他拥裹翠衫金裘,立在府门前迎接我,似乎已等了很久,面颊被冻得发红,我远远望去,踏马轻骑在雪中扬起的青白尘籽如雾,仍挡不住他曾青史留名的美貌。
   
   据说历史上我的皇后张嫣之色,便是遗传于他。
   
   他剑眉斜飞,凤眸清澈,见我纵马,便快步踏雪而来,躬身为我牵马。一瓣梅花倏地飘落在他眉间,他忙伸手摘掉,我却闻到了飘散而去的一缕幽香。
   
   我下马谦和微笑,与他相认,余光落于雪中倒影,差不多的身长,却一人青年,一人少年。
   
   蓦然惊觉,原来我已蜕去了男孩的外壳,开始像个男人了。
   
   灌着寒风,他迎着我进了赵王府内,我这才第一次见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女子,我的姐姐,鲁元公主。
   
   她的眉目和父皇俏似,只有挺直的鼻梁像是母后。她神情温雅,言谈举止间尽是使人舒心的温柔知礼。
   
   张敖看她的眼神也爱怜,一瞬间,我不禁有些艳羡这样的生活。
   
   一见我进来,她便轻快地走到我的身侧,边将我在寒风中冻得冰冷的手放进她怀中温暖,边定定地望着我不停地打量,目光多停于我的眉间痣。
   
   她惊诧地问道:“盈儿怎么长这么高了?”
   
   我笑着抱她,这是从前的刘盈经常做的姿势。张敖站在旁边,微笑地看着我们。
   
   “来,嫣儿,叫舅舅。”姐姐又抱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给我看,她水灵的大眼睛灵动地看着我,手指放进嘴里不说话。
   
   我笑着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她的口水便顺着我的手流了下来。
   
   小姑娘笑起来真像张敖,我笑问道:“嫣儿几岁了?”
   
   姐姐脸上泛出母亲的温柔笑意:“两岁未至呢。”
   
   我只在赵王府停留了一日不到,便启程赶往长安。
   
   那个叫做张嫣的女孩儿,还会像历史上那般成为我的皇后么?我并不在意。
   
   回京后,父皇开始彻查楚王谋反的事宜,便没我什么事儿了。
   
   我本以为,父皇或是受了戚夫人的蛊惑,才让楚王出了长安;
   现在看来,我却也渐渐明了,这的确是父皇有意为之。
   
   利畿在颖川谋反,他的身后,有韩王韩信。
   韩王韩信出兵颖川,他却不料他的军队,中了楚王韩信的伏击。
   楚王韩信本以为大势在握,却不想,我早调动了赵国的军队,就等着他让楚军撤离楚国,便一举拿下。
   我本以为只有我布了一个局,回到长安,我才嗅出,原来在我身后大局中,舵手便是我的父皇。
   
   他纵容楚王信出使颖川,原来就是要让楚王在不知不觉中将楚将全都调离楚地,让老虎落入平阳,最终全都入长安接受封赏。而那个诱惑楚王出兵的饵,便是我刘盈。
   
   我自从回来之后,除了庆功宴上见过父皇一面外,皆深居简出,修养身心,却看得比什么都清楚。
   
   心中不再有寥落的感觉,只是觉得如此的起伏人生,才是正常。
   
   我遵从了母后的意思,不再去寻张良。
   
   不久,楚王的判决便至,虽不知父皇究竟作何打算,是尚且忌惮随着楚王入京的楚地将领也好;是谋反之说真的查无实据也罢……我听着便如过耳便忘的笙箫,总之楚王被削去王爵,和历史上一般,他被贬为淮阴侯。
   
   而楚国被一分为二,是为荆地和楚地。荆地封王刘贾,据说因他以战功赫赫,威镇江淮之间,因此即使只是刘氏远亲,仍能得荆王之爵。楚地封王刘交,他是父皇同父异母弟,为楚王。
   
   这个消息传来时,我正卧坐在自己的寝宫中,看着一卷他初为我太傅时送我的一车兵书中的一卷。
   
   母后和父皇开始频繁地往我的房中塞人了,母后给我的,皆是温雅的女子;父皇赐我的,倒是男女皆有,如今他们都被安置在我寝宫的偏殿。
   
   我找了一日叩见父皇,泣血上呈天下百废,田园荒芜,少于人力,又顺便言道自己宫中男女;父皇大笔一挥,便准我将他们皆放出宫去,又让母后清理了后宫诸年长的宫娥和未净身的宦者,只是这功德记在父皇身上。
   
   如今我和父皇虽算不上父慈子孝,却也能称一声君明臣贤。他仍是喜欢逗弄如意,仍是宠爱籍儒和戚夫人。本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平淡到下一次出征之前,却不想万事难遂人愿。
   
   自从籍儒那件事之后,我便极少去御花园了,只为避讳。有次却仍是在宫中遇见了他,那时我正前往父皇的殿宇向他秉承诸事。
   
   远远地瞧见一抹婀娜的身姿,我却并没有认出,他华服轻裘,穿的料子比母后尚贵重,我初时还以为是戚夫人,近了我才看清他簇拥在雍容衣饰下的俊颜,再想避,却也来不及了。
   
   他向我微微颔首行礼,早已不似一个男孩,举手投足间尽是慵懒妩媚的气韵,出口只是淡淡:“太子殿下。”
   
   他懒洋洋地笑着,不再是勾人的风情,也不再是罂粟的惑人,只是梳离而守礼。
   
   我也还礼道:“瑞安公子。”
   
   他微微侧了身子,不经意间仍是流露出令人心醉神迷姿态,我身后几个宫娥都红了脸。
   “太子殿下,还请借步。”他道。
   
   我让出了面前的道路,他从我身旁衣带联翩的走过,风中都是芳香。
   
   这天入夜时,我却收到了一只绣着月下牡丹的锦囊。那个送信的宫娥却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打开锦囊,只见里面是一条绣纹精致的绢帕,右下角写着一排没有落款的蝇头小字:“殿下出征时,戚氏求立如意为太子。上许之。”
   
   我微微一笑,籍儒还真是有意思,他自己想对付戚夫人,如今却要牵上我么。
   此事母后尚未找我相商,这等捕风捉影,我自无暇顾及。
   
   再看绢帕的反面,只见上面也绣着那朵我让人纹在他背上的牡丹,比锦囊上的牡丹标志更加精致,怒放得妖冶。
   
   放在鼻中轻嗅,里面是燕国那夜房中一般的熏香。
   
   我走到暖手的火盆前,挑开盖子,轻轻地松了手,手上的锦囊和娟帕便飘零而下,伏在闪亮的火焰上……
   
   我静静地看着牡丹鲜亮的嫣红瞬间被侵蚀出星星点点黑斑,再如零落凋谢般发卷燃烧,最后只剩下丝丝灰烬。
   
   籍儒的信中还有一个讯息,那便是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锦囊中的那只牡丹的样态,只有未央宫最深处的月影台一处有。而锦囊上的圆月,三日后也会挂于夜穹。
   
   我读懂了他的意思,却仍有些不明白他的想法。
   
   按说我是太子,我和他早已桥归桥,路归路;如今他又有何颜面说要见我?真是笑话。
   
   这件事第二日便被我抛在了脑后,我仍是每日清晨即起,练武,洗漱,读书,用膳,小憩,再练武……
   
   不知不觉中,又是一旬日月。
   
   这些天里,我常常去宫外的府邸看望刘建,却见他比皇宫中壮实了许多,神色也渐渐沉稳了。看着他渐渐有了轮廓的身体,我略一思忖便当即明白,这里他只用安心习武,却不用担心饭食和宫中的沆瀣,心安自然体壮。
   
   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中,父皇将他贬为庶人,一则是训诫他,二则是保护他。
   
   可若真是如此,却更让我寒心。父皇为了一个美人,为了自己的享乐,竟将皇子作为筹码,去换取美人的青睐。可要说他真有多爱戚夫人,我却无从得知。虽然戚夫人如今在后宫气焰滔天,朝堂上也有见风使舵投机取巧之人紧随于她,为她摇旗呐喊;但真正的重臣,却无一人依附。
   
   父皇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我并不知晓。
   
   我将四海召集来的善做武器的能工巧匠全部养在我宫外的别庄中,研制机驽,只为能在于各诸侯王的对战中,战必胜,攻必取。
   
   父皇想必也是知晓我的作为,却就这么放任我,对我不闻不问。
   
   这日我练完武艺,便在宫中散步,顺着云光殿、九华殿、鸣鸾殿、开襟阁和临池观一路顺延而走……
   静静地看着红阶弥漫上冬色。香木栋檬间,门扉金纹雕镂,玉饰椽端镶璧琉。
   
   正坐在石上兀自欣赏,却见一人静悄悄地站在了我的身侧。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十分诧异,按说……他不是今日侍寝的么,怎么能踱到宫中这么偏僻的冷殿来……
   
   他离着我一些距离,拥着华服伫立。月的瞳影里映衬出雍容雪衣,那本该不适合他低贱的出身,但他如今的神貌,却好似这顶集腋成裘的白狐锦袍天生便是他神采气韵的一部分。
   
   我无言地起身,迈步而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袖中滑出,月色下却看不甚清。
   
   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雅致中却带着魅惑,轻柔婉转:“这几个月来,皇上总是幸我。皇上……似乎正为立储的事儿烦恼呢……”
   
   我回首,见他仰首地望着夜空,并没有看我。
   
   向他微微颔首,我整了整衣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皇上说……”
   
   我顿步,他轻轻地续道:“皇上说,‘如意类我,太子不类我。’”
   
   我微微一笑,谦谨地道:“多谢瑞安公子提点。”
   
   他微微勾起一抹轻笑,带着些忧郁的落寞,却更能展示他娇怯的风情。
   
   “那天,太子殿下怎么没有来?”他轻轻地道。
   
   “孤不知瑞安公子所言何事。”
   
   他弯腰捡起我适才倏然起身而从袖中滑出的竹简,拿在手上把玩,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般续道:“籍儒知道太子殿下不会来,却还是等了一夜。殿下不来也罢了,但籍儒绣给殿下绣那条娟帕可用了数月,还望殿下能收好……”
   
   见他似乎没有还我竹简的意思,便只微微一笑。正准备迈步时,他却又追上几步来到我身前,风卷缎带,月照裙摆。 
   他将竹简塞在我的手中,胸口划过柔软的触感,是他指尖带过的痕迹。
   
   我终是再次开口:“籍儒,你如今有荣华富贵,这又是何必?”
   
   他琉璃似的双目如水地在我身上流淌而过,他轻轻怯怯地开口:“殿下,还在生籍儒的气?”
   
   见我不语,他轻咬了嘴唇:“戚夫人那时本要诬我与你有隙,还要污你调戏宫妃,籍儒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将竹简收入袖中,避开了他勾人的眼,只是淡淡地道:“你如今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望珍重……”
   
   他欣慰地笑了笑,流转的秋波泛起:“那戚夫人准备求皇上改立太子的事,殿下准备如何自处?”
   
   他如今已现雍容气韵,我一时间不禁凝望,回神,我低声道:“君国大事,还望瑞安公子莫要妄议。”
   
   他缓缓地垂下了头:“殿下还是像从前一般,唤我籍儒罢……”
   
   我和他言语不通,如今夜色满,这里亦非久留之处,我想我该回宫了。
   
   却见他轻扯了我的袍袖,我本想抽开,却终是没有下去手。
   
   他的风华早已不是一个燕地的优伶能比,如今他的气韵,绽放出顾盼神飞的华彩妖丽。
   
   对着美人,人总会有轻微的失常。左右无人,我也稍许放纵了自己。
   
   他有些落寞地望着我,我的视域中,尽是他的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尽管压抑着,呼吸却不自主地重了。
   
   他自嘲地勾唇,眼中却似悲戚,声音软糯婉转,似是接续刚才的话:“殿下说籍儒如今万千宠爱,可这宠爱是籍儒想要的么?籍儒只想做一个小小的优伶,能陪伴在太子殿□边,殿下累了的时候,籍儒能给殿下唱唱小曲儿……太子殿下是贵人,籍儒是贱人,殿下把籍儒玩厌了,就送给别人。籍儒如今想为太子殿下尽些心力,殿下还嫌弃籍儒……”
   
   闻言,我不禁怔然……
   细微的自得只是一瞬,随即心中却渐渐明白……
   
   他……这是在自荐啊……
   
   只是如今,他自荐的并非枕席;却是自荐自己别的用处……
   
   不知是他在这数月中,难敌戚夫人的攻击;还是他看尽了男宠的前路,知色衰爱弛的下场……
   
   在我看来,他此举,不异于为自己找条退路……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他的一切举动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此事 我尚需思忖,倒不用急于给他答复。只是仍需安抚一二,我轻轻拉开了他附着在我袍袖中那软如柔荑,肤如凝脂的纤手。
   
   我深深地看进他的眼,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面上渐渐缓和下来,柔声道:“籍儒……在宫中,最要紧的便是你的安危,今后,你莫再要为了孤而以身犯险了……”
   
   
 
 
 
 
 39
 
 39、第三十七章 被废(已修) 。。。 
  
  
   籍儒闻言似乎一怔,他抬起秋水般的双眸深深地看着我,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勾勒出落寞的芳华。
   他轻启薄唇,低低地道:“籍儒知道了,籍儒一定不再给太子殿下添麻烦。”
   
   我微微颔首,终是离去。
   
   第二日父皇召见我时我心中微惊,却在前去长乐宫的路上心情渐平复……看着巍峨的大殿,我忽然觉着,似乎不再有什么东西能真正牵起我的情绪。
   
   我缓步迈进殿中,只见父皇似乎在与陈平商量事宜,见我禀报而入,父皇挥了挥袍袖,陈平便告退而去,只剩我和父皇时,父皇领着我来到了他的后室。
   
   他指了指坐塌上的团浦:“盈儿,坐下来说话。”
   
   我恭敬颔首,便危衣正襟落座于塌上,父皇微笑着看我:“这几仗下来,你倒是越发沉稳了,朕如今每见你,便总心生感慨……你大了,朕也老了。
   你见识历练了世情,眉间都看着开阔许多,见你英气杰济,猛锐过人,朕也为你骄傲自豪……”
   
   我恭敬地答道:“这都是父皇教导有方,儿臣身为太子,理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而尽些绵薄之力。”
   
   父皇闻言,叹了口气,皱眉盯着我:“你啊……就是这点不好,做什么事都过于谦让讲礼了。朕还记得……有次你在酒宴中斥责戚夫人,那时你气势恢弘,朕到今天尚记得你那日的神色,朕也第一次发现,朕的太子,原来也非绣花枕头……”
   
   我一怔,小心翼翼地接续道:“儿臣那时不懂事,如今儿臣知道了孝道和天道本是一体的,尽了孝心和尽了尊卑是一样的道理。今后,儿臣愿做让父皇如意之事,不会再让父皇为我而费心劳力了,那次宴会,是儿臣年少的鲁莽。”
   
   父皇深深地看进我的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首道:“朕跟你说话,总是觉着隔了一层心,朕虽然贵为天子,却也先是你的父亲,朕……总盼着能和你说说体己的话……那件事,你又何必自责,朕何时不喜过?你想想,朕因为那件事斥责过你么?见你能有勇略,有见识,朕自然是欣喜在心……儿与妾,孰轻孰重,朕难道还分不清?”
   
   看着我有些呆滞的面庞,父皇又笑了,他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是不是你学儒学反而把自己学傻了?朕让孙疏通为你太子太傅,是为了将来你能用他,不是他能用你。”
   
   我心下一怔,面上却欣慰道:“父皇……我……”
   
   他摆了摆手止住我要说的话,在我身侧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开口了:“你现在长大了,也出息了,很多话,你总是憋在心里。朕有的时候骂你,那是喜欢你,可你呢?朕但凡跟你说什么……你总是不是认错就是谦让,朕也挺没趣的……”
   
   没有想到父皇会突然跟我说这些,不知如何应答,我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
   
   他宽大的手掌抚上我的肩膀,见我不言,却又续道:“朕并不是责怪你。朕知道,朕在你小的时候,便在外打仗,少有归家,你都是你母后带大的,从前你与朕便不像寻常父子一般相亲相爱……
   那时,朕看着你,总不知如何是好。你害怕朕,不愿跟朕亲近,自己又没有什么打算,朕心中不是不为你担忧……
   说着他叹了口气,疲惫而满足:“不过如今,七个儿子中,就只有你最懂事,最能为朕分忧,朕每每看你殚精竭虑,年纪尚少,便如此为国为民,心下又是不忍,又是欣慰……”
   
   我抬眼看他,却见他慈爱地望着我,我仍是不知如何作答,脑中思绪有些纷乱,想理出头绪。
   我哑声道:“父皇……”
   
   他笑了笑,带出脸上纵横的皱纹:“朕也常想,国有太子如你,真是苍天之幸。”
   
   说着他顿了顿:“燕王藏涂之子,如今和韩王之子都在匈奴,他们深知我大汉虚实,探马来报,道是他们正挑唆着冒顿单于图谋我大汉,朕这些日子,甚为忧心。”
   
   我试探着问道:“父皇,那您有何打算?”
   
   他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反而转了话题问我:“你觉得韩信此人如何?”
   
   我道:“韩信功高震主,心志高远,虽为乱世之猛将,实非治世之良臣。”
   
   他半晌沉默不语,道:“那你觉着,朕将他贬为淮阴侯,妥当么?他党羽众多,虽不是誓死效忠于他,但随他多年征战……”
   
   我心下一跳,这件事……我原本不再准备涉足……我原本只准备看着帷幕慢慢落下,他的人头落地,然后再去参加他的风光大葬,而已。
   却不想……父皇竟然如此问我……
   
   这么说……父皇是真的动了心……想除掉韩信了……
   
   但父皇从来都是如此,做事喜欢留半分情面,当年几大诸侯王,他没有动手杀任何一人。
   不得善终的几位,皆是先被他以谋反罪贬谪,再由母后动手灭族……
   
   我思忖片刻,便沉吟道:“我大汉江山未定时,韩信虽然狂嚣,然他平定四海,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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