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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略 (完结)BL-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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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第十八章 鸿门宴 。。。 
  
  
   我率骑奔驰数里,只带了随行的吕释之、恶来,以及五十仆从,眼前出现了楚王的营寨。在一片苍凉的秋意中,印入眼的,是雄浑整肃的军帐,勾勒出属于王者的开阔与寂寥,我身后尽是随驾的赏赐与礼品。
   
   不禁忆起,出孓城之前,吕释之私下忧虑劝我:“楚王此举,未必不是鸿门宴;不若我们向皇城修书一封,便言已平燕地,请求皇上派人来接应如何。”
   
   我沉默半晌,终是道:“孤又何尝不知……只是,楚王既能以燕王头颅送我,便大势已定;更何况,楚王之事,孤也想要一个了结。”
   
   吕释之沉吟道:“既然太子要去,也无不可,现军中多有百夫长,可随行五十人,于楚王处安定军心,使无反意。”
   
   眼前已近楚王大帐,马蹄下一段段齐齐的芦苇,如今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阵凉风吹过,心下尽是寒意。
   
   恶来走在我的身前,往去通报。我勒剑下马,看着转身而走的燕卒瘦弱的背脊。
   
   不久,只见中军大帐中有两名军士从旁打帘,楚王远远一身华服,从帐中走来,湛蓝苍穹下仍是风华绝代,可我看他的眼光,却再无最初的悸动,心中只余冰冷的寒意。曾经的一切,恍如隔世。
   见他出来,我微微勾了嘴角,行着大踏步迎上去,亲切地拉住他的手,朗声笑道:“先生六韬三略,真乃神人也……如今大破燕军,以少胜多,多赖先生之功!”
   
   见我行近,他的目光却停在我的额头上,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只是挂起清冷的笑意:“宵小鼠辈,何足道哉。”我低下头来谦逊一笑:“先生,孤此行带了不少劳军之资,不如让他们自行赏赐于军士们可好?”
   
   楚王微微颔首,侧开了身子:“太子,里面请——”我随之而入。
   
   宴上倒是一片笑语,我招手让人拿来一坛美酒:“这是蓟城酒酿中的绝品,孤特来献给先生。”说罢我抱住酒坛,亲自给楚王斜酒,直到楚王酒盏满溢,我才将自己的酒盏也倒满了酒。
   
   双手执拿酒盏,我向楚王郑重举杯作揖道:“这第一杯,孤先敬楚王太傅;孤一干为尽,还请先生随意就好。”说罢我仰头喝尽杯中酒,楚王也不起身,只是微微一笑,抿了一口。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第二杯酒,孤还是敬楚王太傅,多谢楚王教诲孤,才让孤有了今日之成。”说罢我又饮干了杯中酒,楚王仍是抿了一口。宴上的将士们都愣愣地看着我。
   
   忍着腹中的绞痛,我已站立不稳,又笑着给楚王将酒加满,也给自己新倒了一杯。
   
   “这第三杯酒,敬楚王太傅大智大勇,勇闯敌军,取得功名霸业。”
   
   等第三杯酒下肚,吕释之已在旁边劝道:“太子殿下……您喝太多了……您忘了您胸口还有剑伤……”
   
   冷汗随着我的额头滑下,我眼看着楚王第三次微抿上一口,自己便跌倒在地,踉踉跄跄地被吕释之半搀扶出去。我伸着手抓上楚王的袍袖,一口酒气喷在他面上:“楚王太傅……先生……恕孤无礼……告退片刻……”
   
   刚到了后帐,吕释之立即从腰间下下水袋,里面装的是解酒药和解毒之药,我一口灌进喉咙里,趴在地上便翻肠倒胃地吐了出来。吕释之在背后帮我顺气。翻身坐在地上,我见左右无人,低声道:“那些百夫长都接上头了吧……孤的赏赐也该发下去了……”
   
   接过吕释之递来的娟帕,我叹了口气道:“回席罢……”
   
   他点点头。
   其实给楚王下的,也并非什么剧毒,只是能让他醉的比往常更快些,醉后能睡的更沉些而已。一身狼狈,我心中却从未如此清亮明澈;回席后,我忙又向楚王为刚才的失仪致歉,他摆摆手,似乎不以为意,望向我的目光却不如我先来时,倒是有些浑浊了。
   
   我又起身对众将道:“诸位无论之前为谁军中将校,孤定在父皇面前美言,进公等爵位。”
   
   诸将大喜,又是一番赞颂进酒。
   
   酒宴终了,起身时楚王摇晃了一下,似乎一怔,眼中倏地泄出寒光,直直地朝我射来。他猛然侧身拔剑,剑却脱手掷于地,我甩开袍袖,搀扶着他向帐内走去。吕释之在我身后拦住了几个逼近而来的将校:“太子已答应你们加官进爵,到手荣华,你们难道不要么?”
   
   在那几个将校的一怔间,我便顺势扶着楚王进了内帐。低头,却见他已昏迷不醒。
   
   我微微虚了眼,论谋略论魄力我是不及他,但身份上,我终究比他高了一层。想必他收腹燕王的将领校尉们,莫不是晓以利害,言明谋反的危害,再诱之以重利。可是一个不再拥有封地的诸侯王的承诺,怎么比得过太子的承诺?既然燕王已死,便大事已定。
   
   将昏迷不醒的楚王带回了孓城,没有让人点灯,我在昏暗中静静地坐着,等他清醒。
   
   直到夜晚,他睁开眼睛,不安地动了动。四周都是漆黑,也许是我坐了很久,眼睛也适应了黑暗,所以看得见他夜里闪亮的双眸。他似乎这才蓦地惊觉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榻上。
   
   他微微挣了一下,发现无用后,马上静了下来,转头望向他身旁的黑影:“太子?”
   
   黑暗中我缓缓开口道:“醒了?”起身,我径自道案台边点了蜡烛,火光从掌翻滚而来,如同有生命般跳跃窜高,燃起狭长的火焰,如同梦境般,一瞬前照亮了漆黑的空阔。没有想到,我和他,也终有这一天。
   
   镇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太子,你这是何意?”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他的塌前,坐在他的身边,伸手帮他整理因为醉酒而凌乱的衣衫,从里衣,一直到外衣,一件一件,露出他烛光下精致的胸膛,抬眼对上了他似乎混不在意的双眸,我却没有错过其中一闪而过的惊惶。
   
   我轻笑了一声,手掌用力,轻轻按压,他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我俯□,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道:“楚王太傅……你在怕什么?”
   
   他炽热的呼吸吐在我的面庞上,散乱的黑发抚上我的脸颊。
   手缓缓地从他的胸膛移到他黑夜中如白玉般的颈项,他如呼吸困难般抿唇闭目……我顺着他骨骼的经脉轻轻地摩搓着,光滑的皮肤上很简单地便找到了大动脉的位置……
   
   手下不停鼓动着颈部的脉搏,急促而有力。忽然间,我猛烈意识到,这就是楚王,这就是那具被称为韩信的皮囊,一个早在历史尘埃中灰飞湮灭,如今却如此活生生的生命……
   
   刘项存亡翻手耳尔的韩信,如今,却伏在我的掌下,虑及此处……我不禁笑出生来,真他妈好笑。听闻我的笑声,他微微虚了眼,细弱的呼吸不自觉地吹在了我的手臂上。
   
   手下的脉搏,倒是动得更快了些。我目光灼灼地看进他的双眸,那镶嵌在如此完美精致的面庞上,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那里面映衬着随风跳动的烛火,凌乱而虚张声势。
   
   楚王……楚王……你也有失措之时。
   
   我一只手轻轻地描摹着他面部的轮廓,从他的脸上,缓缓地转到他的胸膛,腹部,腿部……
   另一只手中,却悄悄藏起一只小巧的匕首。
   
   我稍微移动自己的位置,顺着他肌肉的轮廓够了他完美的身体:“先生……你放松些……可好?”
   
   沉默半晌,他终是声音镇定地开口:“太子殿下,你失仪了罢。”
   
   我轻笑一声:“真正失仪的事,孤还没做呢。先生这么紧张,可叫孤何从下手?”
   
   他闻言转过脸来,怔怔地望着我:“你……终是取下了带在脸上的面具。你不是一直自诩仁而爱人,谦恭讲礼么?”
   
   我手上微顿,烛光下他的面庞似乎有些摇曳,离我近在咫尺,我却无法捉摸,微微虚了眼,我的声音似乎从远处飘来:“先生……你害怕么……”
   
   他望向天花板冷笑一声,“孤半生戎马,你动手罢。”
   
   我手上并没有停,描摹着他腿部的轮廓,那是颀长矫健的身体,我不禁咽了咽口水,手下仍是轻轻地按捏,看着他烛光下似乎迷蒙的双眼,我喃喃地道:“难怪先生临危不惧。”
   他的肌肉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可若是不放松,我并不好行事,我……终是不愿他吃些零碎苦头。
   
   也许是衣衫厚了,我略一思忖,拿出匕首一条条划过他身上华美的王服,玉帛似的外衣开裂开来,散出若有若无的熏香,我简单地将他的外袍撕了粉碎。只见雪白的内衫紧紧地贴在他的身躯上,我朝门外唤道:“恶来,热水。”
   
   恶来悄无声息地进了门,端着的木盆中还寥寥地散出热气,本为完事后所备之物,不想如今却先用了。在我面前放下了水,恶来识趣地退了出去,出门时不忘躬身阖上。
   
   楚王自从恶来一进门,便紧闭双目,面上尽是羞耻,我用娟帕浸透水渍,手上满是软软温暖的触感,拉开楚王胸前的里衣,我将娟帕按在上面,楚王猛然睁眼:哑声道:“太子……你……”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双唇,只是默默地将手探入他的衣中,缓缓地帮他擦拭。他的里衣很快沾湿了,如透了水般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热水,永远都是最好的放松工具,手中按捏着他的皮肉,果然被热水侵蚀的地方,都前所未有的柔软,渐渐放心,我走到他的足边,跪坐于脚前,缓缓地将他的双履脱了下来,我伸手摸搓上他雪白的脚踝,他的身体猛烈震动了一下,呼吸也随之粗重起来。
   
   我忙安慰道:“先生……孤不会伤害你的。”随着我揉捏着他脚上的穴位,他被束缚的躯体却似乎无法抑制地在榻上扭动:“住手!”
   
   直到所有的穴位按完,我才将揉搓改成轻抚。他也停下了挣扎,厚重地喘气……
   
   手中的脚掌,除了足下的一点微茧,在我掌中越来越柔软。我抬眼,只见楚王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的方向,眼中羞愤。
   
   低头,手上找准了位置,便一刀割了下去。
   
   室内响起楚王的惨叫,我忙三下两下割断了他全身的束缚,从后面将他拥入怀中。他全身都在猛烈颤抖,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唇上被咬出鲜血。我用手臂死死地圈住他:“别怕……别怕……这双挑断的脚筋,一到长安,孤就让人给你接上,刚才孤为你活血了很长时间,不会有大碍,修养三五年,便可痊愈……孤再征讨诸侯时,会为你准备马车,孤亲自在马车中作陪。”
   
   他抽着气,曾经醇厚低哑的嗓音似乎在适才那一刀中被斩的支离破碎,带着微颤不稳的尾音:“你……你……挑断了我的脚筋?”
   
   我将头埋在他的颈项上,无奈地苦笑:“是啊……这样不好吗?父皇不会再怀疑你功高震主,你也不会再背叛我……我会保护你,一直将你护在我的羽翼之下,你只用帮我出谋划策便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万全之策。”
   
   他仍是没有停下战栗的躯体,悲愤地怒吼道:“你!你懵懵隶隶不知所谓,却身处高位,志大才疏,时时都有性命之危!燕王之役,才是孤给你上的第一课!你……你……”
   
   我贴在他背上,双肩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终还是笑了出声:“那真是多谢楚王了。孤感激不尽,受用良多。”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挣扎,我皱眉道:“别动!安静呆着,你想让你的脚废了么?”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便僵在我怀中。
   
   我从他的背上爬到他的面前,灼灼地望着他,却对上一双没有焦距的瞳仁。我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失魂落魄的脸:“来,孤帮你包扎。”
   
   说罢我低头,将他的脚用纱布固定好,细心用热水将他腿上的血迹擦净,一片白如雪的绢布上霎时间便如同绣出几多飘零的梅花,红艳异常。
   
   我边清理渍迹边轻轻地道:“先生无须多虑,你谋反一事,孤也不会向父皇提及,反而会让你加官进爵。”
   
   见他仍是呆滞,原本精致冷肖的面庞在烛光下显得迷离惝恍,我不禁伸手抚上他的脊背:“先生……你说我走在刀刃上,我又何尝不知晓;可走在刀刃上的,又何止是我?你功高震主,又桀骜不群,若是没有我刘盈,你怕是死的更快些罢。我本以为,楚王你虽对我严厉,心里瞧不上我,这层关系却明白得透彻,能和我同舟共济,共襄大业。不想……我如此诚心待你,你却首先想到背主自保。”说道这里,我顿了一下:“但我希望先生从今往后要记得,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猛然抬眼看我,似乎撕裂开了那份绝美,却残落成血色,那是零碎的妖冶。
   
   我看着他有些困扰地笑了:“楚王为破燕军,身受重伤……燕地北寒,如今却患了足疾,从此不能行路,这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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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第十九章 为谁谋 。。。 
  
  
   闻言,他猛然推开了我贴近的身躯,目光中迸发出凄冷决绝的寒意:“孤看错了你!滚!”
   
   我被他猛然爆发出的大力推得一歪,跌坐在塌上,心中震惊,我缓缓撑起身子:“你怎么如此不识时务。跟我,有什么不好?如今你身负谋反之罪,又能指望谁?!孤若向父皇参你一本,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不是受过胯×下之辱么?你不是懂得委屈求全么?!”
   
   “黄口小儿,大言不惭,你阴图行事,毫无帝王之风,唯唯诺诺,只知暗中下手,孤耻与你为伍!”
   
   我愣了愣,怒极反笑:“楚王太傅……行军作战,你万人莫及,孤不是不知晓。但你在这天下大局中,每走一步,都是兵行险招,步入死地,你却兀自浑然不知!不说如今,便说当年垓下之围,你若不去,如今三分天下;你若去了,可取信父皇。你却犹豫再三,迟不发兵。”我微微虚了眼:“天下韬略,你尚熟烂于胸,不曾听说兔死狗烹四字么。天下的棋局中,你连退路都为自己堵死了,你是不知棋,还是不知心?”
   
   他闻言,面色僵在了那里,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没有血色,半晌,他才缓缓地垂首,喉咙中发出一声嗤笑,抬眼轻蔑地看着我:“燕雀,又安知鸿鹄。这天下大局你懂么,我韩信立身处世,岂要这半生荣华。笑话……在我眼中,只有千年的赞誉,和驰誉丹青的荣光。兔死狗烹又怎样?我仍是建汉第一功臣!千年之后,丹青上仍会刻上我的威名!若是我不去垓下之围,我只是茫茫史流中一介诸侯,天下一统大势所趋,我终将被历史的洪流卷走。三分天下?笑话!那是只看眼前蝇头小利的匹夫才会做的事!如今,天下已定,我韩信反便反了。输要输的像个英雄,死要死的像个壮士。你竟想以性命胁我,断我经脉,妄使我隐于你的帷幕之中?可惜,我韩信功业已建,如今何曾惧死?”
   
   烛光下我怔怔地看着他,他横眉怒目,在烛光下就好像一道骇人的风景。
   
   我……不是没有体会过死亡……身在此世的莫名惊诧,我方知我已死过一回;头顶的苍穹曾如一块缤纷的琉璃,却倏地在一梦中,被人当头狼锤,砸个粉碎,落下干涸的血色残片。
   
   而就在前几日,我又重历了生死。
   
   死亡——那不是凄美的归宿,那是丧失一切的枯萎和没有生气的苍白,夹杂着冰冷铁锈的咸腥。
   
   冰冷的目光扫过楚王,就像扫过一具冰冷的尸体。
   
   原来……我从内心无法理解他,亦无法赞同他。他为虚名所累,不着实处,不堪与谋。若是我,我定会要那三分天下,作为安身立命之本,而不要那第一功臣的虚名。
   
   我起身,面色冰寒:“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留你了。”
   
   说罢,我转身走到案台前,抽出那把干将之剑,剑出剑鞘,寒光夺目;我微微虚了眼。
   
   提剑走到他的面前,用剑刃缓缓地勾勒着他的面容:“这把剑,是父皇临行前赐给我的,作为你楚王最后归宿。”
   
   烛光下;他的瞳仁中却似乎有什么东缓缓沉淀,终了,他缓缓地闭上了眼,里衣贴在他的肌肤上,显出隐约的轮廓:“动手罢。”
   
   我的心缓缓地下沉——一个武震天下的悍将,如今,却如此下场,身死名裂……剑刃在他的面颊上游走,在他的面颊上划出一道一道的血痕,他一直紧闭着双眼,似乎看破了死局一般。
   
   我缓缓地道:“楚王太傅,果然是身经百战,临危不乱。”
   
   半晌,却见他一直岿然不动……
   
   楚王……
   楚王……
   原来,你真不曾为我动摇分毫。
   
   我难道不能在此手刃你么?但我手刃一个从不曾心服的躯体,又有何用?我于心何忍?
   
   我面上随即轻笑了一声:“你当孤如你这般不顾全大局么?”
   
   撤了剑,我转身而走,最后落入眼中的是他微睁的双眸。
   
   还剑入鞘,推门而出,却见恶来立在门旁,我吩咐道:“将楚王看紧了,不能让任何人近身。”
   
   “诺。”
   
   迈步而出,门外是鬼嵪般的夜色。我不禁顿足。
   
   其实所谓杀心……早在他背叛我的时候便有了。
   
   可如今我羽翼未丰,不得不委屈求全
   
   ——非不愿图也,实不能图也。
   
   既用不了他,也只能将他交给父皇发落。天下未定,手刃功臣便是不宜;父皇赐我干将之剑,未必没有分谤之意。
   
   此役,我虽不是大获全胜,却也威名远扬,并非无路可走,终究不想让这条罪状记于我名下。
   
   穿过黑夜的靓影,思绪纷杂,我没有想到……楚王居然如此行事。心下苦笑,果然……正如母后所说,真能用楚王的方法,便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束之以高礼,供之以显爵;再稍作防范即可。
   
   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将纷杂的思绪甩进夜里,不过这样也罢。
   
   只是……难为我又为他费了许多心思……
   
   第二日还有未尽之业等待着我。
   
   烈日当空,铁骑奔驰,蓟城中没有冲天的火光,却如焦土般秃秃,掀起叠叠的尘土。
   
   一片人声汪洋,马蹄急驰,留得长烟一路。我带着众将校,去查抄燕王府。
   
   驰得近了,定神细看,却见蓟城威武的高墙,在滚滚的尘土中显得衰败落魄。
   
   我牵扯缰绳,坐下一个响鼻腾跃,前蹄空中翻腾了几下,这才落了下来,来来回回地踟蹰,掀起满地飞扬的尘籽。
   后面满满列着收编的和原有的人马;前面则是大开的蓟城城门。
   
   燕国丞相站在最前面,双手捧着燕王大印高举过肩的。
   
   “老臣躬迎太子殿下——”说着他对着我跪了下来。我下马,依礼受降。
   
   上马,雄壮整齐的呼喝,从城楼,城内,声声传来。
   我松缰纵马驰入,举鞭示意,换得一片举刃欢喝。
   我终于知道,这雄壮的呼喝,并不是为了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是我手中之利,让他们垂涎而已、
   
   一路驰骋,踏上蓟城内通着城门的大道,马蹄声哒哒作响。远远瞧见吕释之纵马赶上,落我一肩而驰:“太子,众将皆已就位。”
   
   我点点头:“就按舅父的布置来罢……只是朱钰金帛,论功赏赐于将校;燕国的地图账册和人丁记簿我们倒要收好。”
   
   “臣明白,太子此举,是安定将心。”吕释之举鞭指道:“前面便是燕王府了——”
   
   马蹬上一级级汉白玉台阶,直接上了正堂,只见匾额高悬“星辉辅弼”,两边的对联道是:“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燕王”。
   
   吕释之一挥手,后面的军士一拥而上,开始大搜燕王府。
   
   我和吕释之便坐在燕王府的正堂喝茶,却见一名校尉跑了过来:“太子殿下,吕将军……这王府后院养的伶人,可怎生处置?”
   
   我微微一笑:“尽赏给你们了,可让众将校随意”,吕释之却在旁边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抬手止住正准备离身而去的军士:“且慢。”
   
   却见吕释之附在我的耳边低声道:“太子殿下,皇上素好美色,不如太子殿下先挑拣一番,回程时献几位燕地美人给皇上,皇上定然龙心大悦。”
   
   我一怔,点头称是。吕释之便吩咐了那位军士带路。
   
   刚转到内院,就听见里面嘈嘈杂杂,竟全是哭泣和叫喊。
   
   我和吕释之互相对望了一眼,便一起入了后院。那位校尉大喊道:“太子殿下在此,谁敢放肆!”
   
   刚才还追逐在院中,滚在地上的,都静静地熄了火般,爬起来站在一边。
   
   我的目光扫过一个个衣衫破碎的少男少女们,他们有的裸+露出半个肩膀,或落下半截罗裙,来不及掩上。上一世曾经的职业记忆渐渐复苏,那种看人面皮光彩的功夫,几乎能让我在粪土中发现朱玉。
   
   我低声问吕释之道:“父皇喜欢什么样儿的?”
   
   吕释之想了想:“能跳能唱,软的像水的。”
   
   如此,这里的都行了。优伶么,自然是能跳能唱了,身柔似骨了。
   
   于是我让人给我拿了张椅子,在院中坐下了,让他们每人去换衣净面。吕释之坐在我的身边,朗声道:“你们谁跳的好,唱得好,入了太子的法眼,以后便能吃皇粮;否则尽充作军妓。”
   
   我撑着额头,从日上三竿到雾霭沉沉,共看了一百一十七名歌舞伎的唱谈舞诵,从中挑了十名。三名男子,七名女子,余下者的都赏了将校。
   原本我并不准备纳男子,吕释之却劝我兼收并蓄:“皇上并非不好男色……”我自然便应着了。
   
   “太子殿下,那一队伺候优伶的小童安排,都是有死契的。”一位将校指着那边的一队男孩。
   
   我皱眉:“这种小事也要问?军中若是有好男色的,便都赏了罢。”
   
   “诺。”
   
   夜里我在燕王府散步,繁华虽已落尽,荣光虽已不再,但此处毕竟曾是一个王者的栖息之地,总透着点苍凉的味道。看着燕王府经过一日掘地三尺的洗劫后,草木颓废,栏槛凄凄,心下也不禁喟然。
   
   走过一座亭台,暗处的草丛中却传来衣物的撕扯声,和属于男人的粗鲁喝骂,我正准备抬步便走,却不想跟在我身后的亲兵大喝出声:“何人在此行苟且之事?!别污了太子殿下的眼。”
   
   话音一落,一个满脸酒气的军士跌跌撞撞地从草丛里钻出,扑跪在我的脚下。
   
   目光不禁往草丛中一瞟,我身后的亲兵似乎会错了意,一个箭步跨过去,手里拎着一个嘴中塞着布条的男孩丢在了我面前,黑夜中瞧不甚清,身形依稀十一二岁左右,他满面泪痕,鬓横发乱,衣衫褴褛破碎,身子战战兢兢地颤抖不止,看来,倒是还未行事,便被我撞破了。
   
   直到他跪到我面前,微微扬起的面容在月色似乎被罩上了玉辉;我这才心下一惊……天……深夜阑珊,我尚且看得见他清奇的骨骼……虽尚未长开,但我阅人无数,又怎会看错,那确确是美人坯子。
   
   我走到他的身前,让人将他嘴中塞着的布条取了出来,他抽着气,泪水不断地划过面庞。我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抽泣道: “小人名籍孺。”
   
   我心下大震……不会……这么巧吧……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若是父皇御驾亲征,遇见他的,便是父皇了……
   
   籍孺……籍孺……原来他竟是司马迁笔下,佞幸传中刘邦最宠爱的男宠!
   父皇曾为了他半月都称病不朝,引得朝野议论纷纷。
   
   手下捏了把冷汗,差一点,我便要漏过了他。和白天我选出的那些人相比,他更能讨得父皇的欢心……
   
   我看了一眼跪在我脚边的军士,道:“孤早说过了,进燕城,不准扰民,违反军令,便拖下去斩了罢。”
   
   他还来不及喊冤,便被我的亲兵捂着嘴巴,拖了下去。他碰了我要送给父皇的人,自然该死。
   
   我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籍孺瘦弱的身体上,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果然柔软无骨。我伸手轻轻拍干他身上沾上的草屑:“好啦,别哭了。”
   
   他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红扑扑的,声音虽然发颤,却婉转好听,他弱弱地问我道:“您……是太子?”
   
   我微微颔首:“籍孺受惊了。”
   
   一缕泪水从他面上划过,他睁着那双水灵的桃花眼直直地仰面看着我,鬓横散乱间却别有一股风情:“殿下,籍孺虽是小童,却也是会跳舞唱歌的,求殿下让籍孺一试。”
   
   我心下挑了挑眉,面上只是淡淡地道:“今日天色已晚,籍孺还是快回房休息罢,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刚准备转身离去,却不想他对着我噗通跪了下来,边絮絮地哭着边膝行着往我脚边爬,伸手抓住了我的下襟裤袍:“籍孺无半分虚言,若是太子还看得上籍孺,求太子让籍孺一试。”
   
   我怔了怔,他碎发垂在脸颊两侧,露出雪白的颈项,一滴滴的晶莹在眸中闪出流转的波光,我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去梳洗,换身衣裳。”他闻言马上大力点头,我又吩咐身边的亲兵带他去沐浴。
   
   夜深时,我在自己的卧房中再次见到了他。
   
   原本见他久久不来,我已准备就寝,只着了一件内衫的单衣,坐在榻上,迎着烛光看一卷兵法。
   
   他开门进来的时候,我不禁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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