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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制造-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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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春明断然回绝道:“田甩子,你别解释,我不听!别人也许对你不了解,我了解!〃说罢,气呼呼地放下了电话。

田立业这边也放下了电话,放下电话后,狼一样盯上了秦玉军。

秦玉军见祸闯大了,再不敢隐瞒真相,忙说:“田书记,怪我,都怪我!〃

田立业一下子失了态,恶狠狠地逼视着秦玉军破口大骂:“你……你混蛋!〃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五时刘华波办公室

听完高长河的汇报和要求,刘华波面色严峻地开了口:“长河同志,把姜超林同志调离平阳,省委可以考虑。但是,你也要清楚,省委同意这样做,并不意味着在你和姜超林的矛盾冲突中支持了你,更不意味着就同意了你对姜超林同志的一些偏颇看法。省委采取这种组织措施的出发点,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平阳以后的工作,为了平阳更好地跨世纪,上台阶。对此,你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

高长河没想到刘华波会这么开门见山地表明态度,把他最大的一块心病去除了,于是便说:“是的,是的,华波书记,我知道,这一来又给您和省委添乱了。”

刘华波也不客气:“你当然添乱了!你这个同志说话太随便,太不注意影响,连什么‘霓虹灯下有血泪’都说出来了!姜超林同志能不产生误解吗?你不是不知道嘛,平阳就是姜超林的命,你这么说,就是挖姜超林同志的命根子嘛,他怎么能不发牢骚?!〃

高长河承认说:“这话是说过分了,华波书记,我一定向姜超林同志道歉。”

刘华波说:“不仅仅是在这件事上要道歉,还有一些问题,我们今天也要明确一下:三陪收税,我个人的意见是现在不要搞。老同志根本接受不了报东西,你硬搞必然要有阻力,要有麻烦,不如回避一下。”

高长河点点头:“这事本来也没定,只是务虚。”

刘华波接着说:“烈山腐败案就是烈山腐败案,怎么也搞到姜超林同志头上去了?长河,你这个市委书记怎么掌握的?我一再提醒你,你当回事没有?啊?你知道不知道,有人搞诱供,四处造超林同志的谣言?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要给超林同志一个明确的交待,不能这么伤害老同志!〃

高长河苦着脸道:“华波书记,这事我找孙亚东了解过,孙亚东说他不知道,可是确实有人大造姜超林同志的谣言。至于诱供,可能是最近发生的,我还要去找孙亚东——这个孙亚东也实在够呛,时不时地总要给你添点乱,动不动就找马万里,搞得我们经常很被动。”

刘华波“哦”了一声,含意不明地说:“对孙亚东还是要看主流,看大节。”

高长河试探着问:“华波书记,您看这位同志是不是也能调离平阳呢?”

刘华波马上明确说:“现在不能考虑,我看孙亚东同志还是很称职的嘛!〃

高长河有些失望,郁郁道:“我知道,人家背后有马万里!〃

刘华波不承认:“这和马万里同志毫无关系,是我很欣赏孙亚东!长河,你这个同志不要得意忘形,平阳没有这个孙亚东,我看还真不行!马万里说得不错,如果孙亚东早一点调到平阳,也许烈山党政两套班子不会烂,起码不会烂得这么彻底!这个教训必须汲取,权力再也不能失去监督!〃停了一下,又说,“哦,对了,说到烈山,我想起来了,烈山的新班子我的意见也要尽快调整一下,那个县委代书记田立业要拿下来!坚决拿。姜超林同志对这项任命意见很大,情绪很大,我听了他的汇报后也觉得不是没道理。”

高长河急了:“华波书记,您可别光想着搞平衡,照顾姜超林同志的情绪,也得对我们下面的干部负责嘛!下面的干部不容易呀!〃

刘华波明显不高兴了:“小高,你这叫什么话?啊?我对你们下面的干部不负责任?你们任用田立业是负责任的表现吗?尊重没尊重姜超林这些老同志的意见呀?对平阳的干部,你小高敢说比姜超林还了解?你说破了天我也是一个不相信!超林同志说了,这位田立业是个好同志,可是,并不适于做地方首长!〃

高长河争辩说:“可事实证明,田立业到任后工作得不错,在处理H国大明公司突发性事件时,很有政策水平。华波书记,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和超林同志的根本分歧在于,究竟用什么眼光看人……”

刘华波挥挥手:“好了,好了,你不要吵了,这个事就这样定了!田立业的工作重新安排,反正是代书记嘛,代几天都是代,并不影响你们市委的面子。这个同志还是调回市委做副秘书长,你这么欣赏他,三五年以后也可以考虑提市委秘书长嘛,就是不要摆在烈山。你们平阳能干的同志不少嘛,就找不出一个县委书记了?就非要用这个田立业不可?非要在这件事上和姜超林顶牛?没道理嘛!〃

高长河听得出来,刘华波是在搞平衡。

然而,刘华波却不承认是搞平衡:“长河,你不要以为我是搞平衡,平衡我也搞,可这次不是,我这个建议是知人善任!据说田立业本来就是秀才嘛,又喜欢写写画画,是个做秘书长的料嘛,你就要发挥他的特长嘛!就像马万里,特长不在主持地方工作,当年在昌江市没搞好,昌江市委换届选举时差点落选,可老省委知人善任,调马万里同志到省委组织部工作,马万里就干得很好,中组部年年表扬!〃

高长河心里难过极了,他真不敢想象,在田立业热血刚刚沸腾时把田立业调回机关坐冷板凳,对田立业这个一心要干事的干部会产生什么影响?一时间真想哭0华波书记,这……这对田立业公……公道么?”

刘华波不悦地看了高长河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小高,你怎么也问起这个话了?你做过省委秘书长嘛,许多事情都参加协调过嘛,你给我说说看,人人事事都要公道,这公道从哪里来呀?大局还要不要呀?今天平阳的大局是什么?是要在下个世纪再上一个新台阶,老是这么吵架怎么行?我不着急吗?省委不担心吗?我让超林同志离开平阳,超林同志不高兴,和我闹情绪,多少年交情都不讲了!现在我建议你调整个别干部你又不高兴!小高,你以为我这个省委书记好当呀?你们就不能多多少少也给我一点理解吗?好了,就说这么多,这事不谈了!〃

说到这里,刘华波的口气已经很严厉了,高长河也真不敢再谈了。

刘华波按照自己的思路,说起了下一个话题:“最后一个问题,关于平轧厂和新华社的文章。接受东方钢铁集团的兼并的决定很好,要尽快落到实处,不管谁有什么看法,都不要理它!而新华社那个记者的文章,我仍然不主张发。是的,平轧厂投资失败的教训十分深刻,是个典型。可新华社记者自己也说了嘛,这种事并不是平阳一家有,为什么非拿我们做这个典型不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高长河解释说:“华波书记,我知道这事很敏感,已经和记者说过了,要她修改,记者也同意把涉及陈红河省长和北京有关单位的东西都删掉……”

刘华波说:“总还是不好嘛!不论怎么删,平轧厂的事还是摆在那里,你说红河同志看了这篇文章会怎么想?我又怎么去向红河同志解释?长河呀,我可告诉你,我明年也要下来了,十有八九陈红河同志要接我的省委书记!〃

高长河沉默了好半天,突然问:“华波书记,您和我说句心里话,如果没有平轧厂拖累着,文春明是不是已经接了平阳市委书记?后来我去平阳做市委书记,是不是一种平衡的结果?”

刘华波想了想,承认说:“应该说平轧厂对文春明同志是有一些消极影响,但是,如果说完全是因为平轧厂影响了对文春明的任用也不客观。这话我向超林同志说过,主要是考虑到跨世纪接班的因素——哦,春明同志这阵子怎么样呀,没闹什么情绪吧?”

高长河感慨地说:“春明一直没闹什么情绪,和我合作得很好,过去怎么干,现在还是怎么干,顾全大局,任劳任怨,说实在话,让我感动。尤其是在我和姜超林同志发生了一些矛盾冲突的情况下,他仍坚持原则,支持配合我的工作。”

刘华波也感慨起来:“春明是个好同志呀,平阳这些年成就很大,超林同志功不可没,春明同志也功不可没呀!春明同志最大的长处就是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做着市长,却从没忘记自己是平阳市委副书记。”

高长河禁不住问:“可您这个省委书记对人家春明同志公道么?”

刘华波瞪了高长河一眼:“怎么又来了?在你小高看来,我对谁都不公道,是不是?同志,我告诉你,你要记住,公道在任何时候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公道,公道也决不意味着职位的提升!小高,你去问问梁老,当年烈山阻击战的两个一等功臣后来官居几品?你这个思想很成问题!我们现在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并不是说什么都要按市场经济的方法办,做多少贡献,就得给多大的乌纱,没这么绝对!你是党员干部,就要有党性,有理想,有奉献精神,该你背炸药包,你就得背!〃

高长河心头为之一震,一下子呆住了。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七时省人民医院

梁清平默默看了高长河好半天,才缓缓地开了口:“长河,华波说得不错,该谁背炸药包,谁就得背,当年我们的革命不是做买卖,现在的改革也不是做买卖。所以呀,对这个公平呀,你也要辩证地看呀。所以呀,这种绝对的公平就不存在。你真要求绝对的公平,那我问你,把姜超林调离平阳公平吗?我看就不公平嘛。要我看,姜超林可以安排省人大副主任兼平阳市人大主任嘛。”

高长河叹了口气:“这不是一回事,姜超林调动是因为工作,而文春明明显是吃了平轧厂的冤枉累,大家心里都有数。刘华波和省委这样对待文春明,我就是想不通,说严重一点,就是官场无正义!〃

这话一落音,梁清平马上挂下了脸,责备道:“长河,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啊!官场要真是没有正义的话,你高长河上得来吗?啊?你现在上来了,又提出了文春明的问题,什么意思呀?是为了从感情上笼络文春明,便于今后的合作,还是为了要挟华波,达到其他什么目的?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干部是怎么想问题的!从组织原则说,你要和省委保持一致,帮助华波和省委消除文春明的个人情绪;从个人感情上说,你也得对华波和省委有份感激之情嘛,怎么反过来去将华波的军呢?还什么‘官场无正义’!我看是你昏了头!〃

高长河不服气:“刘华波和省委今天能这样对待文春明,明天就可能这样对待我和其他同志!〃

梁清平说:“每一段历史都得有人为它负责,文春明摊上了那段历史呀,有什么办法呢?而你,当然要对平阳今后的历史负责,平阳搞不好,再出个平轧厂就是你的责任嘛,这有什么可说的?啊?”

高长河仍想不通:“可我怎么干?姜超林虽然要调走了,孙亚东还是留在平阳,孙亚东后面又有马万里!我想用个叫田立业的干部,都派去上任了,刘华波为了搞平衡,照顾姜超林的情绪,却坚决要拿下来!爸,你说说看,我难不难?!〃

梁清平叹了口气:“你难,省委就不难呀?啊?华波就不难呀?啊?你说华波在搞平衡,我看华波也是在搞平衡,可是,长河呀,华波不搞平衡又怎么办呢?你总觉得自己受牵制,就不想想,华波也受牵制嘛!马万里副书记、陈红河省长,还有姜超林和你、我,谁不牵制他?而反过来说,马万里、陈红河、姜超林、谁又不受到别人的牵制?说到底,我们人人都在牵制别人,同时又受到别人的牵制嘛。”

高长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对,就像一堆螃蟹,你夹着我,我勾着你!〃

梁清平摇摇头:“长河,不要这么说嘛!要积极推动我们各项事业健康稳步地向前发展,就免不了要平衡,要妥协,要讲策略,讲领导艺术,不能由着哪一个人的个人意志硬来嘛!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从来都是合力嘛!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嘛!你不承认这个合力?你硬来?那你试试看,我包你三天就干不下去了!所以,长河呀,你不要有情绪,一定要理解华波。华波下决心调离姜超林不容易呀,是对你的很大妥协和支持了,说真的,连我都同情姜超林!〃停了一下,又说,“长河,我实话告诉你,姜超林现在还和刘华波顶着牛呢,就在你来这里前几分钟,华波还给我打了电话,要我和他一起再做做姜超林的工作!〃

高长河这才说:“爸,和姜超林闹到这一步,真不是我的本意!〃

梁清平点了点头:“是呀,有些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长河,我看呀,你就不要在省城多呆了,省城是非较多,平阳又离不开人,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高长河知道老岳父是为他好,当即打消了在省城过夜的念头,决定从医院直接赶回平阳。

告别老岳父,下楼经过烈山原县长赵成全病房时,高长河脚步停了一下,本想进去看看赵成全,可迟疑了片刻,终于没敢,怕一脚踏进去,又陷入一个是非的漩涡。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八时省人民医院

姜超林也知道赵成全在孙亚东和有关部门的监控之下,自己只要踏进赵成全病房的门,省城和平阳城里又要谣言四起了,然而,姜超林还是按原定计划去看望了赵成全,一点也没犹豫。

在整个看望过程中,检察院反贪局的钟处长一直陪同在一旁,姜超林只装看不见,几乎没和钟处长说几句话,也没掩饰自己对赵成全的痛惜之情。

在病魔和案子的双重打击下,赵成全人已瘦得脱了形,坐都坐不起来了。见到姜超林,满眼的泪水就无声地涌了出来,顺着耳根往洁白的枕头上缓缓流。一时间,赵成全的脸孔也扭曲了,也不知是病痛折磨的,还是因为愧疚造成的。

姜超林本来还想骂赵成全几句,一见这情形,心软了,一下子忘记了赵成全的问题,记起的全是自己的过失,是他把赵成全从旧年县长的位置上调到烈山去的,是他要赵成全服从耿子敬的!他再也忘不了三年前自己代表市委和赵成全谈话时的情景:那时赵成全在旧年县干得很不错,正在搞老城改造,知道耿子敬霸道,根本不想到烈山去,几乎是含着泪要求留在旧年县。当时的旧年县委书记白艾尼也坚决要留赵成全,可他不同意,要赵成全服从组织决定。这一来,客观上把赵成全葬送了。

赵成全嘴唇抖动了好半天,终于努力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声音十分微弱,像蚊子哼:“老……老书记,我……我对……对不起您!〃

姜超林坐到赵成全身边,强做笑脸道:“别说了,成全,啥都别说了,现在说啥都晚了!〃连连叹着气,又说,“成全呀,从个人角度看,倒是我对不起你,三年前根本不该向市委建议把你派到烈山去呀。”

赵成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只枯瘦的手抖颤着,伸得老远,急着要摸什么。

钟处长知道赵成全的意思,把一支笔和一个夹着白纸的夹板拿到了赵成全面前。

赵成全在钟处长的帮助下,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是我不好”。

姜超林痛心地道:“是呀,你被耿子敬害了,我老头子也被耿子敬害了!〃

赵成全又挣扎着写道:“耿子敬能干,还是有功劳的”。

姜超林看罢气道:“成全呀,你看你,糊涂不糊涂?到这一步了,还这么说!〃

钟处长忙在一旁替赵成全解释说:“姜书记,前几天赵县长情况好一些的时候和我说过这话的,说是就算明天判耿子敬死刑,他也得这样说!我劝过他,他也不听。他和我说,他也不是傻瓜,如果耿子敬一点本事、一点贡献都没有,他就不会服耿子敬,也就不会跟耿子敬陷进去!〃

姜超林默然了。这就是问题的实质,权力在能力和成就的炫目光芒之下失去了有效的监督,烈山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十几个干部就这么毁了!

钟处长又说:“姜书记,赵县长也说了,一开始,他是埋怨过您,埋怨过耿子敬,后来想开了,您和耿子敬都不能怪,怪只怪他自己。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这只蛋有缝,人家一叮叮个准,就稀里糊涂跟着人家犯了法。说是自己没几天活头了,请组织上一定要把他的沉痛教训和大家说一说,要同志们廉洁自重,就是为了自己一家的幸福,也不能这么干了!〃说罢,又问赵成全,“是这意思吧?”

赵成全眼中的泪流得更急,哽咽着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是。”

姜超林问:“成全,家里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的么?”

赵成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手又伸向空中,要抓笔。

姜超林实在不忍看下去了,按下赵成全的手:“你别急,如果钟处长知道,你就让钟处长说,你只说‘是’,还是‘不是’就行!〃

钟处长说:“姜书记,据我所知,赵县长最放心不下他儿子。他儿子大明明年要上高中了,希望上个好学校。赵县长说,他从旧年县,到烈山县,这十几年一直在下面工作,和儿子接触很少,几乎没关心过儿子的成长,想想也挺惭愧的。”

钟处长话刚落音,赵成全就艰难地开口说:“请帮……帮这个忙。”

姜超林心里真难过,红着眼圈说:“成全,你放心,只管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平阳不行,我就把你家大明送到省城的重点中学来读高中!哦,顺便说一下,我可能也要离开平阳,到省城工作了。”

赵成全的神色中现出吃惊来,大睁着泪眼,呆呆地看着姜超林。

姜超林能猜出赵成全的心思,淡然道:“你别多想,这是正常的组织调动。”

赵成全显然不相信这是正常的调动,终于痛苦地哭出了声……

次日凌晨,前任烈山县县长赵成全因病医治无效在省人民医院去世。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九时省人民医院

在刘华波的政治生涯中,有两个人是不能忘却的,一个是梁清平,一个是姜超林。梁清平是刘华波的老领导,曾用肩头扛起了刘华波的起点,给了刘华波平阳的政治舞台;而姜超林却是刘华波在平阳政治舞台上的最佳搭档,双方的配合总是那么默契,在风风雨雨中团结得像一个人,其战斗情谊至今还被传为佳话。平阳也正因为有了他们这三任市委书记的紧密团结和锐意进取,才有了这二十年的辉煌。

今天晚上,三个前任平阳市委书记又坐到一起了,然而,却相对无言。

梁清平一来受刘华波之托,要帮助省委做姜超林的工作,二来年龄最大,资格最老,只得先开了口:“华波,超林,你们这是怎么了?啊?要给我开追悼会呀?默哀呀?啊?”

刘华波这才看了姜超林一眼,说:“梁老,我等着超林骂娘呢!〃

姜超林却不看刘华波,只看梁清平:“我敢骂谁?等着聆听省委领导指示!〃

梁清平指指茶几上的酒和花生米:“这里没有领导,只有三个老朋友,来吧,来吧,要吃就吃,要喝就喝,有苦诉苦,有冤伸冤!〃

刘华波呷了口酒,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梁老,人家超林苦大仇深呀!〃

梁清平说:“超林,那就说说吧,老规矩,当面全开销,出门不认账。”

姜超林却摇摇头说:“没什么好说的,人家华波书记是该出手时就出手,我呢,该滚蛋时就滚蛋——不过,我也和华波书记说了,家我是不搬的!〃

刘华波笑了:“梁老,你听,你听,人家就是不愿到省城来和您做伴!〃

梁清平也笑了:“怎么,超林,是嫌我老头子呢,还是怕我老头子拖累你呀?啊?还该滚蛋时就滚蛋?什么话嘛!不了解情况的同志还真以为省委欺负你了呢,明明是提拔嘛!你不是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上这个副省级。”

姜超林没好气地说:“我从没做过这种升官发财的梦!我做梦梦着的都是平阳。”

梁清平说:“我做梦也梦着平阳,咱们三人谁能忘了平阳啊?可这并不等于说我们就得永远留在平阳,何处青山不埋人呀?啊?超林,你想想看,我当初要留在平阳,华波上得去吗?你上得去吗?你们上去后,不是干得比我还好吗?清朝诗人赵翼说得好嘛,‘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们的事业也是代有才人出嘛,也各领风骚嘛,所以,不要总放心不下年轻同志,年轻同志有年轻同志的一套打法,‘各村有各村的高招’嘛!不过,声明一下,我说这话可不是护着长河啊,华波作证,当初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向省委推荐的平阳市委书记可是文春明哩。”

姜超林忙说:“这我知道,梁老,您的人品,咱省里的同志谁不知道?我是气不过他刘华波!当初不讲公道,向马万里、陈红河让步,把文春明平衡掉了,现在又要把我赶出平阳。我奋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到老连块根据地都保不住了!〃

梁清平看了姜超林一眼:“超林呀,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平阳怎么就变成了你的根据地?我看,平阳还是我和华波的根据地哩!不要这么说嘛,我的同志!我们都是党的高级干部,都没有什么根据地,党把我们放在哪里,我们就得在哪里发挥作用嘛!〃

没想到,刘华波倒替姜超林说起了好话:“梁老,超林是对平阳有感情。”

姜超林接上来道:“还有,我觉得在平阳更能发挥作用。”

刘华波笑道:“发挥反作用吧?啊?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别说高长河,就是文春明做市委书记只怕也得和你翻,也得和你吵嘛!所以呀,我让你到省里来既对工作有利,也对你有好处,起码不生闲气吧!〃

姜超林白了刘华波一眼:“照你这么说,还是照顾我了?”

刘华波恳切地说:“超林,我还真是想照顾你,想看着你壮壮实实多活几年,好好享受一下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我也和你说过,明年我也要下了,咱们也会有像梁老这一天,咱们谁都不能包打天下嘛,你这个姜超林怎么就是想不通?还想跨世纪呀?跨世纪是长河、春明他们的事了嘛!〃

梁清平也说:“超林,就到省城来吧,我们三个老同志做个伴。”

姜超林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说,我非离开平阳不可了?”

刘华波点点头:“超林,今天当着梁老的面,我也说几句心里话,我知道这些年春明受了不少委屈,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如果再做一次选择,我仍然要这么做。为什么?还是为了大局呀。来,来,超林,喝口酒,咱们就理解万岁吧!〃

姜超林却摇了摇头:“老了,喝不动喽!〃

刘华波不依:“这叫什么话?啊?超林,在梁老面前,你敢言老?”

姜超林这才端起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

这时,刘华波的秘书找上了门,说临时有事要汇报。

刘华波冲着秘书脸一沉:“有事明天再说!我不交待过吗?今晚我难得会会老领导、老朋友,就是天塌下来你们也别找我!〃

秘书迟疑着退出门,可走到门口,还是回转身大胆地汇报起来:“刘书记,真出了塌天大事!昌江上游地区突降大暴雨,此前四小时内降雨量已达三百毫米,昌江市出现了严重内涝,局部地区积水深达二米,城区供电已大部中断,第二次特大洪峰已经形成,昌江沿线二百四十公里江堤全线告急……”

刘华波很吃惊,这下子坐不住了,和梁清平、姜超林打了声招呼,起身要走。

姜超林上前把刘华波拦住:“华波,你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刘华波苦笑起来:“还嫌我不够烦呀?好,好,说吧,说吧!〃

姜超林一把拉住刘华波的手:“华波,你让我站好最后一班岗吧,等主汛期结束再让我到省里来好不好?这关键的时候平阳水利局长兼防汛总指挥倒下了,长河又不熟悉情况,搞不好平阳真会出事哩!〃

刘华波没料到姜超林是主动请战,怔了一下,紧紧握着姜超林的手,连声说:“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超林,你这才像我的老伙计嘛!〃说罢,急匆匆走了,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句,“超林,老树到死都是站着的,这话我记着哩!〃

姜超林说:“华波,还有一句话你也记住吧,只要我这棵老树没被洪峰冲走,我们平阳二十年改革开放的成果就绝不会泡到江水里去!〃

当夜,省城和平阳也普降大到暴雨,局部地区出现了大暴雨。

第十三章男儿有泪不轻弹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二十二时小红楼

高长河车到平阳时,雨才渐渐大了起来,有一阵子简直像塌了天。其时,高长河并不知道昌江水系江湖并涨,已全线告急,满心想着的不是抗洪抢险,而是怎么落实刘华波的指示精神,'奇‘书‘网‘整。理提。供'越想越觉得田立业的事难办。田立业这代书记只代了几天,连屁股都没坐热,现在就要请他下,公平不公平先不谈,你怎么开这个口呀?!

也是巧,到市委招待所找食品填肚子时,见到了文春明。

文春明一听高长河提起田立业的事,马上说:“……好,好,华波书记总算英明了一次,这个田立业真该撤!太甩,我看都甩到太平洋去了!〃当下把临湖镇发生的人质事件和高长河说了一遍,“……长河,你说说看,这小子像个县委代书记的样子吗?做得多绝,多损呀,能想到以随地大小便为借口扣押胡早秋七小时!〃

高长河没太当回事:“田立业和胡早秋是同学嘛,难免开点玩笑。”

文春明差点跳了起来:“开点玩笑?我的高大书记,田立业险些误了我们的大事!德国人都在国际酒店等着了,我还满世界找胡早秋!〃

高长河这才认真了,本想骂田立业几句,可鉴于大明公司的教训,便没敢把话说满,只道:“春明,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和他算账吧!〃

文春明说:“长河,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面,田立业一直是市委的副秘书长,回机关还得回市委机关,我们市政府这边可没他的位置!〃

高长河含糊其词地说:“再商量吧,这事还没定呢!〃

文春明却说:“我看还是快点定下来好——华波书记有明确指示嘛!〃

高长河叹了口气:“可我怎么和田立业说呀?”

文春明献计道:“嘿,这有啥难的?就抓住临湖镇的事来个严肃处理嘛!〃

高长河想想,觉得也只能这样了。

吃过饭,回到小红楼,高长河就在小红楼下见到了田立业。

田立业神情沮丧,呆狗似的在门厅里坐着,见了高长河,忙站起来说:“高……高书记,我……我一直在等你,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还向省城挂过电话……”

高长河心里想着要“严肃处理”,脸上便冷漠,看都不看田立业,一边自顾自地向楼上走,一边说:“等我干什么?向我汇报你们临湖镇精神文明建设经验呀?汇报你的大公无私呀?不简单呀,田书记!对自己的老同学、老朋友都那么讲原则,该脱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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