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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赋:共和国前夜风云录-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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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元培章士钊快步迎了上去。章太炎头发胡子都极长了,乱蓬蓬的,又脏又臭,人虽廋,精神似乎还不错。他扫视了一眼外面的人群 ,向前走了两步,蔡元培章士钊就抢到了他的面前。两个人欢喜无限,高声大叫道:“柄麟兄,你自由了,你出来了!”说着去扶章太炎,同时纵声大笑。
  章太炎往前一扑,张开两臂抱住蔡元培与章士钊,然后号啕大哭起来,泪如雨下,哭道:“我出来了,我出来了,我出来不出来有什么要紧,可邹容死了,我的好兄弟邹容死了。”
  章太炎在办《民报〉的时候,曾和意气相投的章士钊,邹容及张继结为异性兄弟,四人中以邹容年龄最小,大家对邹容也最为疼爱。所以章太炎这么一哭,惹得章士钊也忍不住哭出声来,蔡元培连忙解劝,但章太炎哭得惊天动地,伤心之极,怎么劝也劝不住。
  李征五就在旁边大声喊起来:“章先生,今日该笑不该哭,你是条硬汉子,大家都很佩服。请先生别哭了!”
  李征五这么一喊,围观的人群中立刻就有许多人响应,齐声喊道:“章先生,不哭了。”“章先生,你是大师,决不能哭。”
  章太炎听见这么多人在喊,就直起身子,用手一抹眼泪,透过笼罩眼上的乱发朝周围的人群看,大家都哄笑起来。章太炎挺起瘦骨嶙嶙的胸膛,也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是该笑,是该笑。章神经是死不了的,哈哈,我死了,谁来写共和开国的宣言呀!”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笑声中夹杂些掌声,为章太炎的豪情喝彩,后边的人能听见章太炎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人,就起哄朝前挤,有几个小瘪三趁机怪声怪气的在后边喊:“章大师,我们看不见你的样子,你过来,让大家都看一看呀。”“章太炎,你到底什么样子呀?看不到你我们可有多遗憾那!”
  蔡元培章士钊听得蹙起了眉头,章太炎听得大怒起来,他立刻掉转头,对着发声的地方大骂:“不要脸的小瘪三,滚出来,我章疯子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见过,你们几个小怪物竟敢来戏弄我!看我疯子不揪下你的耳朵来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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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归去来兮,且看国士识似大海,笔如巨椽(4)
人群马上静下来了,有几个人偷偷的在笑,但不敢笑出声音。人群最中间却有个瘪三不甘心,大声说了一句:“章疯子好大的臭脾气。”
  李征五大声说:“章先生是为了革命才坐牢的,谁对章先生不敬,大家就一起揍他!”他一挥手,手下的几个人马上冲进人群,去抓那个瘪三。
  蔡元培给李征五他们摆摆手叫算了,人群中那个瘪三也溜了,没能找见。章太炎却还意犹未尽的又骂了一阵,这才收住金刚怒目的表情,在蔡元培章士钊的搀扶下走向那辆马车,他向车旁的几个熟人点头招呼,又向李征五他们招招手,然后上了马车,马车直接驶向黄浦江码头。第三天,章太炎出现在日本东京,在同盟会总部外的街道上,接受孙文及一大批留日学生的欢迎。
  章太炎的到来,喜翻了孙文,他和章太炎抱在一起,两个人都放声大笑,笑了一阵,两个人又松开来相互对视,然后孙文双手握着章太炎的双手,用劲的摇,边摇边说:“炳麟来了,炳麟来了,我无忧了!”
  这是他们二人的第三次见面,前两次见面也都是在日本。前来欢迎章太炎的青年留学生却大都是第一次看见他,章太炎的文章学问本来就很得大家的仰慕,加上又为革命坐了三年洋人的牢房,所以大家都把他当英雄一样看待,一个劲的鼓掌欢呼。
  章太炎看着孙文,乐呵呵的笑了一阵,然后就瞪着眼睛问:“ 你为什么无忧了,想让我给你当差?”
  孙文悠然自得的说:“那是自然。《民报》的主编张继去南洋了,你还没有出监狱,主编的差事就给你想好了。”
  于是就携了章太炎的手,同进《民报》社内,欲亲自主持,给章太炎举行加入同盟会的仪式。
  章太炎一翻眼睛,说:“你还没有问我肯不肯入你的同盟会,就先给我安排差事,简直岂有此理。”
  孙文笑得合不拢嘴,说:“我派人接你来东京,就知道你非入同盟会不可。”
  章太炎奇道:“为什么?”
  孙文哈哈大笑,说:“你的光复会人马都进了同盟会,蔡元培进了,陶成章进了,你不入会想干什么,想到保皇派那边去?你把皇帝骂惨了,保皇派也不会要你的。”
  章太炎说:“那倒是,宁愿当和尚,也不能去保皇派那里。”
  孙文说:“《民报》是同盟会的机关报,是咱们的喉舌,你给主持吧,在舆论上,决不能让保皇派占了上风。”
  章太炎晃荡着脑袋,乱蓬蓬的头发下面满是灿烂的笑容,他极尽夸张挥舞着胳膊,说:“放心,放心。不把保皇派批驳得体无完肤,焦头烂额,不骂得他们狗血喷头,心惊肉跳,丧魂落魄,狼狈不堪,显不出我章疯子的气魄和本事。我要大干一场了。”
  旁边的胡汉民就问:“那何时给你举行入会仪式?”
  章太炎摆着手说:“且慢,且慢。我要问孙先生三个问题,答得对了我的心思,我就马上入会。孙总理,如何?”
  孙文笑眯眯的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说:“请问,孙某有问必答。”
  章太炎就问:“你活在世上,最感兴趣的是什么事?”
  孙文说:“自然是革命。”
  章太炎又问:“除过革命,还有没有你感兴趣的事?”
  孙文说:“有啊,那就是读书。”
  章太炎高兴得直拍大腿,说:“很好,很好,很对我的脾气。”然后他向着孙中山伸长脖子,又问:“那么在革命和读书之外,还有没有你感兴趣的事,如果有,那又是什么?”
  孙文微笑着,慢腾腾说:“有,那就是WOMEN。”
  章太炎大笑起来。旁边的人也忍唆不禁,莞尔而乐。
  章太炎拍着巴掌笑得站了起来,说:“很坦率,说了真话,我很佩服。好,同盟会我入定了,举行仪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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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东瀛樱花飘零(1)
此时的同盟会,会员已经达到三万多人,成立不到两年时间,其发展的速度是惊人的。兴中会、华兴会两个组织的人全都入了同盟会,光复会的许多成员也相继入,另外,还有其他革命团体的成员,倾向革命的帮会头领以及不少留日学生也都纷纷加盟。与此同时,同盟会在香港、河内、南阳等处也建了分会,国内各省也指定了主盟人,负责接纳志士入会及往来联络等事宜。
  章太炎是与梁启超同样级别的文豪,思想深邃,同怀忧国忧民之心、救国保种之意,又对中华的文化及其眷恋推崇,他们两个曾经是朋友同志,但现在两人却一个狂热的倡导革命,一个拼死反对革命。二人继续前边未了的论战,以《民报》与《新民丛报》为阵地,又斗在了一起。
  章太炎、梁启超这一交上手,各呈平生绝学相搏,妙论纷呈、文采如花。思想的火花、理论的精髓,人文、历史、国家、民族、专制、民主、君主、国民,种种问题经过他们的妙笔,勾勒出一个个强国富民的梦想,一条条走向梦想的路径。海外的华人、留学生仰头如看天上的彩虹般,看着这二人思想观念的激烈交锋。
  章太炎的文风泼辣犀利,最适合于论战拼杀,又有汪精卫、胡汉民等一旁相助,借着《民报》,将“革命”二字的真义发挥得淋漓尽致,将“民主自由”的前景描绘得五彩斑斓,将梁启超他们的观点毫不留情的撕裂剁烂。章太炎号称疯子,其咒骂帝王、攻击专制,批驳“立宪救国”的勇猛与无畏,以“疯狂”二字来形容毫不过分。梁启超及其同门师弟在张疯子的猛烈攻势下,连连失手,斗志全失,只气得呼呼喘气,毫无办法。
  梁启超变换了几种办法也无法扭转局面,怒道:“论战结束。不争了,不战了。章疯子这是在玩命,我们不奉陪了!”麦孟华等人忙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单方面撤退怎行?”梁启超说:“那怎么办?”此刻徐拂苏早已投入了康梁的阵营,就献计说:“我有一法,在报上以读者来信的方式,刊登息战之论,劝止双方勿作义气之争,恢复平和心态。”
  梁启超说:“好。那就这么办。”《新民丛报》第二天便登出了“劝告驳论意见书”,以第三者的身份要双方中止论战。
  章太炎看到“意见书”,哈哈大笑,对汪精卫、胡汉民说:“梁启超过去一直讲君主立宪是真理,不怕批驳,还说‘天下之士必将洗心革面,争集于立宪的旗帜之下’,现在他终于害怕了,我们饶他不饶?”
  汪、胡一起说:“这须听孙、黄二位的意见。”
  梁启超见“意见书”登报后,《民报》方面没有反应,于是又请徐拂苏走访同盟会人予以调停。徐拂苏便夜访宋教仁,说:“卓如与《民报》辩驳,实出于不得已。宋兄可否调解罢斗,双方以后平和相待,不相互攻击?”
  宋教仁说:“我与大家商量,有消息便回复你。”于是将此事先说与章太炎。章太炎笑道:“可以许其讲和。” 宋教仁又往见孙文黄兴。孙、黄却异口同声,说:“不打到康梁之说,便无法革命!保皇君宪之论,必须痛斥恨驳,打烂砸碎!”
  宋教仁一笑,便不管这档子事了。
  对康梁之战稳操胜卷,孙文便开始考虑武装起义的事了,和黄兴商量了多次,定下了以两广之地为起义重点的方略。遂派会员许雪秋潜入广东潮汕一带联络会党,又派会员邓子瑜入惠州联络会党,想这两处联络成熟后同时起义,一举而据有粤东之地。黄兴以起义事大,欲亲往华南一带布置,孙文允诺。黄兴当下将庶务一职交宋教仁暂代,自己乘船离日赴港。
  两广总督周馥因岑椿煊拒不到任,告了老却无法还乡,只得暂摄两广之政。得知黄兴到港,周馥立刻行文给港督要求引渡黄兴,又派出刺客数名入港,欲杀黄兴以绝后患。这时香港同盟分会的会长是冯自由,他得知周馥的计划,急忙催促黄兴离港,黄兴无奈又到了日本。
  许雪秋、邓子瑜到了广东紧张的进行工作,二个多月后,会党的联络基本就绪,这时候东京的孙文却遇麻烦了。原来萍浏醴起义失败后,清廷从被捕的会党人物的供词中,得知此次起义受同盟会的发动,便不断照会日本政府要求驱逐孙文出境。日本人不愿意得罪革命党,也不愿意和清政府闹翻,拖延了很长时间,就派人悄悄和孙文谈话,要他选择自行离去,说这样可以保全双方的面子,并允若赠送路费给他。孙文无奈答应了。日本人便在三河屋酒楼举行欢送孙文的宴会。革命党方面参加宴会的有章太炎、宋教仁、刘师培、胡汉民、汪精卫等人。宴会之上,艺妓奉酒、歌舞并作,众人不觉大醉。宋教仁醉中问章太炎:“送行之宴,为何没有黄克强?”
  章太炎一怔,说:“不知道啊,其中必有蹊跷。”宋教仁还要问别人,却被刘师培拦住了。刘师培说:“酒宴之上,休谈正事,来来来,你我再干一杯!”
  这时孙文来与大家碰杯,宋教仁就撇开刘师培,对孙文说:“总理,前次黄克强去华南,将庶务一职交我暂代,现克强已回,理应将庶务仍移交于他。”
  孙文冷冷说道:“此事你与黄兴商量。”
  宋教仁心内疑惑,愀然不乐,章太炎也甚感诧异。
  孙文就说:“我不日便将赴安南等地筹划起义,兼代发展会员,东京本部的工作,你等商量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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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东瀛樱花飘零(2)
宋教仁说:“总理走,本部一切大事自应由黄克强主持,我已打定主意,要去东北一带联系马贼。”
  孙文默默然喝完了酒,对宋教仁的话不置可否。
  第二天,宋教仁到《民报》社,章太炎吃住都在这儿,算是守门的,恰好黄兴也在,宋教仁便要将庶务一职交还,黄兴却不说话。宋教仁又说了一遍,黄兴叹了口气,良久,方说:“不必了。我正要退出同盟会,从此以后,一刀两断,会内任何事也不要来找我。”
  章、宋吃了一惊,宋教仁忙问原因,黄兴却摇头不说,章太炎连忙解劝,要黄兴不可意气用事,黄兴一句话也不说,又坐了一会儿,忽地站起,提拳在桌上狠狠的砸了几下,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
  黄兴这一走,章太炎宋教仁两个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急切间也猜不出个原因,只隐隐感到一定发生了极为不祥的事情,并且此事多半与孙文有关。宋、章两人一阵紧张恐惧:孙黄之间到底怎么了?
  两人正在胡乱猜测,张继却哼着小调来了,一进门看见章、宋都在,便气呼呼一屁股坐下,说:“黄大哥亏了,冤了,我也替他抱不平!”宋、章忙问原因,张继就讲了起来。
  原来近日孙文做了一面青天白日旗,张挂在寓所的墙上,欲以此旗为光复后中华民国的国旗。黄兴见了,以为不妥,回寓细想,觉“井”字旗有暗示“平均地权”之意,可作国旗,便自己动手在寓内设计井字旗,先画一遍,起身端详一番,又再修改。正忙活着,刘揆一却带会员焦达锋来访,黄兴便放下手中的活,笑哈哈让他们就坐。
  焦达锋只有二十一岁,也是湖南人,年轻好动,精力弥漫,他一坐下就说:“黄兄,同盟会成立这么长时间了,只在日本搞搞宣传,在外面建几个分会,这有什么意思,应该积极筹备,在内地发动起义。”
  黄兴说:“此事我与总理商量过,已经着手准备了,两广之地弹药枪械容易接济,总理已经在那儿妥为布置了。”
  焦达锋大摇其头,说:“两广僻处一隅,能成什么事,若要起义成功,必须选两湖一带!”
  黄兴说:“不要胡言,起义的计划方针总理已经拟定,怎能随便就改。”焦达锋噘着嘴,不以为然,说:“谁说的对听谁的!总理是广东人,搞起义就只想着两广一带。黄兄是湖南人,应该力争把起义的重点放在湖南。”
  黄兴大笑起来,说:“坏小子,尽出这种主意。”
  正说着话,孙文却与胡汉民来了。二人刚坐下,焦达锋便对孙文说:“总理,同盟会革命的步伐太慢了,这样慢慢腾腾,何时才能推翻满清?”
  孙文说:“谋定而后动,革命岂是儿戏,说成功便成功。”
  焦达锋说:“总理,我们不能老是这样,整天和梁启超那些人打口水仗,应该真刀实枪的发动起义。”
  孙文生气了,说:“革命不搞宣传怎么行!不搞宣传,谁来入同盟会,又靠谁去国内发动起义?你太单纯了,把革命想的那么简单,都按你的想法,革命怎能成功!”
  焦达锋却激动起来了,扭着脖子说:“总理,我就是抱着这单纯的想法才入会革命的,大部分会员还不都是单纯无邪的年轻人,同盟会没有把大家领导好,却怪怨大家单纯。”
  孙文气得两眼冒火,站了起来,手指焦达锋的鼻子,大怒说:“你看不起同盟会,你可以走,有志青年多的很,我孙文只要振臂一呼,参加革命的青年就会络绎不绝,少了你一个,难道中国就不革命了!哼。”
  焦达锋的犟脾气却也上来了,两腿一挺便欲起来与孙文辩理。黄兴狠劲一拉焦达锋的衣服,拉得他“扑通”一声又坐了下来,同时踢他一脚。焦达锋回头不解的看着黄兴,黄兴瞪他一眼,却对孙文说:“总理,不要和这些年轻人计较,他们的出发点是不错,但沉不住气,少年意气还没有退掉呢。”
  孙文仍是气呼呼的。黄兴便用手肘顶了顶焦达锋的腰,焦达锋就“嘿嘿”笑了,说:“总理,我的方法是不对,向你认错。但我积极提意见,发表想法,也可以供总理参考呀。”
  孙文在屋内走来走去,又斥责了焦达锋几句,焦达锋笑嘻嘻的,随口做着检讨,却又说:“总理,你自然比我老练,但我等年轻人也有很多优点呀,也是很厉害的,你可千万不要轻视。”黄兴、刘揆一、胡汉民一齐笑了起来。孙文也笑了,气氛融洽起来。
  黄兴此时起身,拿了自己画的“井”字旗给孙文看。孙文笑道:“画得不错,黄兄多才多艺。不过中华民国的国旗只能是青天白日旗。”
  黄兴大笑,说:“井字旗象征我会平均地权的宗旨,还有隐喻人人平等的思想,我看最适合做民国的国旗。”孙文摇头,不高兴的说:“建立共和,乃是开天辟地的盛事,那井字旗有复古的意味,不可以用。”
  黄兴说:“可青天白日旗和日本的太阳旗何其相似,让人看着就不舒服,怎可用它做共和国的国旗,可速速毁掉。”
  不料孙文大怒起来,逼视着黄兴,嗔目叫道:“你可知道,这是陆浩东的血染过的旗帜,我在华南起义,上万的人为此旗而流血牺牲,你要毁掉它,那就先除去我,只要我在,民国的国旗就是青天白日旗,谁也不能改变。”
  

四一 东瀛樱花飘零(3)
孙文疾言厉色,怒不可竭。刘揆一、胡汉民、焦达峰一脸愕然,不知所措。
  黄兴“忽”的站了起来,须发戟张,怒道:“我哪有本事除去总理,总理事事高明,永远正确,我自己辞去庶务职务,退出同盟会便是!”
  孙文傲然说道:“来去自由,你自己选择吧,孙某人从不勉强别人。”说完起身,也不给胡汉民等打招呼,独自昂然就出了黄兴的寓所。
  黄兴大叫道:“我黄克强再也不是同盟会的人了,同盟会以后的兴衰荣辱,从此一概与我无关。”说着挥拳在墙上乱打。
  胡汉民、焦达峰、刘揆一很同情黄兴,但不知道该如何说,因为他们都不愿意看到同盟会分裂。孙文刚才的态度他们也感到难以接受,不过,他毕竟是总理。
  大家正面面相觑,想着该怎样劝黄兴的时候,脚步声响,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刘揆一抬头一看,却是《民报》的前任主编张继,他从南洋回来了。
  张继穿得很单薄,瘦瘦小小的。不过精神十足,他一进来就笑嘻嘻向大家问好,看屋里的人都脸色不对,他便问:“好奇怪,你们几个都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焦达峰,你怎么也不吭声?”
  焦达峰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幕讲给张继听,口气中对孙文明显不满。
  张继一听,暴跳如雷,嚷道:“这不是欺负黄大哥吗?他的总理也是黄大哥一力保举的,这人强横霸道,想这样镇住华兴会的弟兄,他没走远,我去揪他回来,”
  刘揆一胡汉民忙起身拦住,说:“别冲动,此事还要从长考虑。”
  张继挥舞着拳头,说:“同盟会要兴旺,总理就必须讲民主,不然,咱们就和他闹。焦达锋,对不对?刘揆一,你也说句话。”
  刘揆一胡汉民一齐摇头,脸有忧色。焦达峰也不置可否。
  张继就跑到黄兴旁边,说:“同盟会成立的时候,你就该当总理,可你说孙文德高望重,硬是提议孙文来干,现在吃到苦头了吧,怎么办?你发句话,弟兄们还是拥护你的。”
  黄兴回转身子,眼中滴下泪来,茫然看一眼张继,又看了看刘揆一、胡汉民,然后摇了摇头。
  张继看黄兴流泪,不耐烦起来,说:“婆婆妈妈的,这是干革命的样子?振作起来,别装个女人样子。”
  黄兴脸色剧变,大吼一声,冲前来抓住张继的肩膀,右臂一用力,已将张继提在空中。黄兴脸色铁青,左手握拳,瞪眼问:“你刚才说什么?”
  刘揆一等惊叫一声,围拢过来。
  张继被抓在空中,两只拳头乱舞,口中嚷道:“你的左拳为什么不打下来,你刚才就应该用拳头教训孙文,我宁愿你打得我躺上一年,也不愿见你像女人一样流泪。”
  宋教仁刘揆一等齐声喝骂张继。
  黄兴咬着牙,左拳举了起来。
  刘揆一胡汉民等齐声喊:“黄兄不可!”
  黄兴的拳头越举越高,眼中喷出怒火。张继恍动着腿,说:“要打快打,别这样老提着,让人难受。”
  黄兴的拳头又慢慢收了回去,当收到胸前时,他右臂一振,将张继扔了出去。张继在二米开外的地上打了个滚,又灵活无比的跳了起来。
  黄兴回转右拳,一拳砸在桌上,“嘭”的一声,几只茶杯和杂物弹了起来,掉在地上,茶杯片片碎裂。黄兴仰头长啸。
  张继眨着眼问:“为什么又不打了?”
  焦达峰上去,一脚踢在张继屁股上。
  黄兴看着众人,脸色沉痛无比,说:“我的拳头是打敌人的。我愤怒,我委屈,但为了大局,我认了。满清的皇权还在中国巍巍未动,可被通缉流亡国外的革命党,自己在窝里逞强争胜,为了民主共和,黄克强不逞血气之勇!”
  众人默默无语。张继却一个劲摇头,很不赞成黄兴的话。黄兴又说:“你们照样好好革命,同盟会少了黄克强一人,那也没有什么!”
  张继将大略情况说了一遍,章太炎、宋教仁心中郁郁。这时已是午饭时间了,宫崎忽然来了,说:“我在风乐园请客,已请了黄兴、刘揆一,你们几个也走,大家一起劝黄兴,无论如何不能让他退会。”章太炎说:“对,黄克强不能退会,不然同盟会马上瓦解。”于是吆喝大家都去解劝,张继跟着就走,宋教仁却摇头不去,径直回寓去了。
  黄兴后经众人解劝慰籍,叹了口气,不再坚持退会了。宋教仁心中却结了疙瘩,在《民报》社与章太炎独对时,宋教仁说:“总理素日不能开诚布公、虚心坦怀,有点专制跋扈,令人难堪。”章太炎说:“且再看吧。但同盟会绝不能散。”
  一九零七年三月初,孙文带了胡汉民、汪精卫两人,乘德国邮轮离开日本,前往香港。临走给章太炎两千元办报经费,章太炎噘着嘴心嫌钱少,但知革命艰难,也不好说什么。
  孙文到香港,这儿同盟分会的分会长冯自由接他下船,孙文给冯自由留了些款子,命他多与在潮汕惠州两地联络会党的许雪秋邓子瑜联系,此款即用于两处的联络及起义经费。冯自由应诺。孙文就命胡汉民去越南河内建立指挥机关,用于联络钦州廉州一带的会党游勇,然后自己带了汪精卫去南洋槟榔屿筹款。
  

四二 南洋桃花逢春(1)
槟榔屿地处马来西亚北部的金三角地带,属于热带气候,四季绿影婆娑,鲜花飘香。这儿是马来西亚第二大城市,人口约有百万,百分之六十是华人。孙文汪精卫住在这儿同盟分会负责人吴世荣的家中,吴世荣早出晚归联系当地的华人华侨,筹备孙中山的演讲和募捐事宜。孙文汪精卫也频繁的拜访当地有名的华人华侨富商,如陈耕基、姚德胜等人,宣讲革命道理,动员他们给国内的起义捐赠款项,孙文带汪精卫跑了几天,吴世荣的演讲会便筹备好了,孙文就命汪精卫主要负责演讲会的事,自己单独一个人联络富商们。
  第一场演讲加募捐会在槟城中路的阅书报社举行。到会的人数不少,不过这些人大多是普通的华人华侨,间有一些中小商人,大富商一般很少参加这样的聚会,但有许多大富商的家属妻女赶来趁热闹,因为这种聚会也有一定的社交功能,是华人圈子里相互见面交流的一种新形式。
  简单招待来宾的茶水和槟榔就放在门内、场中拐角等几个地方,由来宾们自由取用,椅子一排排摆开来,先来的开始找比较熟悉的人聊天,等大家来的差不多了,吴世荣便领着汪精卫上了场。
  汪精卫的翩翩风度立刻吸引了满场的注意。吴世荣先简单的介绍了汪精卫一番,然后宣布:“今天的聚会由汪先生主讲,现在请汪先生发表演说。”热烈的掌声哗啦啦响了起来,汪精卫向来宾们鞠了一躬,表示感谢,接着,长身玉立,镇定自若的演讲起来。来宾们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汪精卫先由全体华人的情谊讲起,然后讲到中国是全体华人永远的精神家园,不管华人走到天涯海角,但家乡的一山一水都系着他们的情,系着他们的梦。汪精卫用饱含深情的口吻,缓慢而深沉的语言,娓娓道来。听众们屏息静气,鸦雀无声,听着这浑厚男中音的抒情低语。但汪精卫的声音慢慢大了起来,他讲到了国内民不聊生的现状,国内同胞的苦难生活,以及清廷的腐败和无能,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言辞激烈,慷慨激昂,从甲午之战的惨败,讲到八国联军的进京,汪精卫如火山爆发般,将情绪提到了极致,圆睁的双眼如欲喷出火来,声音高亢宏亮,配合着旋舞的手势,营造出了一种如焚如沸、激动而悲愤的气氛,听众脸上的表情随着汪精卫的声音而变化,而汪精卫此时已忘了自己,语言随着变幻的情绪,滔滔不绝的涌泻出来,情绪回旋曲折,导引着声音的高低变化,当他讲完了最后一个字,向听众鞠躬致谢时,雷鸣一样的掌声响起来,久久不息。这时候吴世荣就宣布募捐开始,但还有许多人没有从刚才的激动情绪中解脱出来。
  等募捐结束,汪精卫回到吴世荣的小院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夕阳斜挂在天,海风轻轻吹动。吴世荣家小院里的两棵面条树的叶子啪啦啦乱响。孙文还没有回来,汪精卫他们核对完募捐的数目,便坐在院中的树下,一边歇息,一边商量明天在华人大会堂举行的募捐活动。
  忽然,门外有个人影闪了一下,汪、吴仔细看时,那人影又不见了。他们刚说不到几句话,那个人影又似乎在门外探头。
  吴世荣站了起来,大声问:“什么人在门外?”说着向门口走去。
  门口透出一个少女的脸来,接着她的全身都出现了,苗条而美丽。那个少女嬉皮笑脸地站在吴世荣的面前,问他:“演讲的那个人还在不在?”
  吴世荣乐了,问她:“你是陈耕基的小姐,仰慕我们的汪先生,想来看他?”
  那少女点点头,然后又迅速的板起脸,说:“不许多问,我找他当然有要事商量!哈,他就坐在院子里,好极了。”说着进门向汪精卫走了过来,笑嘻嘻说:“汪先生你好?”
  汪精卫看那少女约有十六七岁的年龄,衣衫华美,身段允称,走路的姿势灵动自然,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忙礼貌的站起身来,向她问好。这时吴世荣走来介绍说:“汪兄,她是本埠富商陈耕基的小姐陈璧君,是我们这儿有名的美女。”
  那叫陈璧君的少女立刻回头瞪了吴世荣一眼,说:“不要多嘴,我自己难道不会介绍吗。我和汪先生要商量大事。”
  吴世荣哈哈大笑,说:“你和汪先生商量吧,我这个人比较知趣,我就回避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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