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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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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确实开始老了。”孔太平盯着区师傅嘴角上仿佛揩不净的涎水说。
离开区师傅的屋子后,孔太平在地委党校门口的寒风中站了好久,驶往江边的公共汽车一直不见来。一辆空载的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了十来分钟,孔太平早就想钻进去,又怕让区师傅在窗后看见,觉得自己与别的学员一样动步就要小汽车。最终他还是将公共汽车等到了。公共汽车将他一口气拖到江边的轮渡码头上。
从省城经过地区再通往县里的公路被长江切成两段,靠着渡轮江南与江北才连接起来。回县里的人在码头上等车,比上车站还稳当。几台载有货物的卡车驶下渡轮爬上了北岸,孔太平上前问有没有肯带人的,司机们异口同声地说,白天没问题,晚上不行。江上的风更大,孔太平没穿大衣,他感到身上的毛孔被带剌的风挨个挑开,就像一座楼的窗户完全憋开了那样。一辆像黑色闪电一样的轿车率先从刚刚靠岸的渡轮上驶下来,停在离他只有二十米的地方后,孙萍从车里钻出来,孙萍带来一个好的消息:洪塔山乘座一辆红色的富康出租车跟在后面,在高速公路的出口处加油时,他们还说过话。
孔太平心里放松许多。“是毛毕吗?”他冲着那辆尾灯特别灿烂的轿车呶了一下嘴。
孙萍轻松一笑说:“都读了两个月党校,还这么乡镇味。你就不会看看车牌!”
孔太平一看车牌顿时吓了一跳:上面只有一个孤单的7吊在一连串的0后面。“这是省委常委的车吧?”孔太平问。
“他刚写完一个非常棒的材料,老板一高兴,让出座驾送我回来。”孙萍说。
孔太平又朝那辆轿车看了一眼。
孙萍说:“想不想屈尊一下,过去同他认识认识。”
孔太平想了想才说:“不麻烦了。再说我也不想当电灯泡。”
孙萍没有强求。“男人都是这德行,死爱面子。”
说着孙萍就告诉孔太平,赵卫东前几天来过地区,碰巧被她看见了,赵卫东就说自己是来与孔太平商量工作的。孔太平一听就笑起来,说赵卫东来地区是想与区书记商量工作。两个人半赵卫东调侃几句,见孙萍想走,孔太平赶紧将月纺听到的消息告诉孙萍,并要她找自己的校友打听一下,如果不是空穴来风的话,背景是什么。孙萍答应得并不太爽。孙萍走后,孔太平开始一心一意地等洪塔山租的车。
又有一艘渡轮载着二十几台车靠岸了,上来的竟然全是大卡车。夜里过江的车少,渡轮也少。九点钟以后,渡轮减到半个小时一班。为了提高载运量,每一班渡轮所用的时间实际上都在五十分钟左右。快十点时,孔太平终于地望见江中心的渡轮上有一盏蓝色的出租车顶灯在闪耀。十分钟后,孔太平在江岸上拦住了洪塔山。洪塔山身边有个小姐,见到孔太平他也不怕。吃惊的是出租车司机。洪塔山知道出租车司机害怕这是先前就设计好的,便将话说破,让司机不用担心,要搞钱他们有更好的办法,用不着冒险抢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还是不放心,非要孔太平、洪塔山和那个小姐全都坐在后排。僵持一阵,孔太平只好让洪塔山答应下来。孔太平坐在右边车门旁,隔着中间的洪塔山,他都能感到坐在左边车门旁小姐身上的脂粉气。
出租车从地委党校门前经过时,洪塔山说:“有一阵没来看望你了。不是我不想来,是不好意思来。我就好犯个作风错误,在别的方面你请放心,我是不会忘记你给我的知遇之恩。”
孔太平说:“你也不用老想着我,只要保证镇里发得出来过年的钱就行。”
洪塔山说:“这个牛皮我不敢吹。不过你在外学习遇到哪些人需要特殊照顾的,你随便什么时候给我说一声都行。”
孔太平说:“那好,你记一下,一共有二百人。”
洪塔山说:“你还是惦记着大集体呀!家里的铁锅有赵卫东顶着,你就在这儿安心学习吧!”
这时候出租车从一片灯光中穿过。小姐双手像一对小白鼠那样不停地在洪塔山的大腿上蠕动着。孔太平将脸侧向车窗外边不再说话。陪着洪塔山的小姐小心翼翼地活跃起来。车内不时有她与洪塔山絮絮的私语。孔太平断定小姐是北方人,她说的某句话与区师傅说过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姐说:“你们这的冬天真难过,被子总是湿的。”
洪塔山回答:“只怪你喜欢光着身子往被窝里钻。”
小姐说:“我不光着身子你的金子往哪里放呀!”
半夜之前,出租车载着他们进了县城。孔太平不肯让出租车停到自家门口,一过十字街口,他就拿上后座盖板上的皮包让停车。洪塔山追到车外问他明天用不用车,如果用车,他就将这辆出租车留下来。孔太平毫无表情地说用不着。孔太平站在银行宿舍的院门口叫门时,段人庆的那辆桑塔纳不知为什么在身后的街道上来回窜了两遍。从县城惟一一家娱乐城里飘出的抒情中略带忧伤的音乐在大街上翻滚着。
进屋后,孔太平见月纺一脸的烦躁,就说自己都不着急她着什么急。月纺连声说孔太平真的不懂女人心事。月纺索性哭了起来。孔太平本来心也烦了,好在有多年的夫妻经验做基础,哪怕是心烦也能听出月纺像是另有隐情。孔太平将月纺给他泡的茶端起来,送到月纺的嘴边,要她别急,什么事都得慢慢做。
月纺没有喝茶,她一把抱住孔太平的肩膀:“排了整整四年的队,眼看着一分付出就能得到回报,突然发现有人在前面插队,我能不着急嘛!姜书记眼看着就要挪出位子来,大家都说由萧县长接替,腾出一个常委的位子,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要是你错过了怎么办?”
孔太平推开月纺,轻轻地抿了一口茶,然后坐下来,将月纺拉到自己的怀里:“不会有几十个人,除了你丈夫和段人庆,别的人充其量只能将水搅浑。”
月纺说:“我再告诉你一条事。今天中午,小袁送了一只五斤重的甲鱼,不是喂养的,是他在一座水潭里抓的。没事闲聊起来,小袁说他与鹿尾镇的小车司机是战友。我多说了一句话,问段人庆最近的情况。小袁开始不想说,后来还是说了。他也是听战友透露,段人庆这两年送礼花了五六万元钱,光是在地委党校读书这一阵,就送出去近两万元现金。”
孔太平说:“你担心我也在这样干,回头会被检察院的人带走?放心,家里的钱都在你手上,鹿头镇又没有那么多的钱供给我搞腐败,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好丈夫和好干部。”
月纺说:“你怎么越来越不会理解我的心!其实不用小袁多说我也知道,干指头粘不起盐,不放水就浇不出来花。人家段人庆在鹿尾镇一手遮天,没人与他作对,他拿着公家的钱不当钱,大家还要齐心协力帮忙掩盖。你在鹿头镇别说送礼,就是买包烟,请顿酒,也会被赵卫东的人告到县里来。从前我也想过,将家的积蓄拿出一两万来,由你去联系一些人。今天听小袁一说,我人都吓呆了。一两万与人家的七八万相比,不就像是一碗水倒进河里。”
孔太平说:“你今天的智商怎么这样低。现在人家都在想着如何既要替送了五六万的人办事,又要落个好名声。你这一去——正好,他就用这一两万将你卖给检察院!”
月纺说:“我还没呆到这个地步。我知道只有七八万才能打倒五六万。我是想要不要将家里的八万元存款全给你。”说到这里,月纺又心疼地流出眼泪来。“你辛辛苦苦地干了这些年,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输给了段人庆,不说你不甘心,就是我也不甘心。这些年我一个人领着孩子,将女人最好的时光全耗在一座没有男人的空房里,不就是想自己的丈夫能早点升职,回到县里,在一起过更好的日子。”
孔太平不许月纺再提这件事。月纺就将她听到的地委党校要将自己退回县里的情况说了一遍。消息是从方行长嘴里传出来的。方行长又是听县委组织部干训科王科长说的。据方行长说,王科长这样做好像就是要方行长传话给月纺,好使自己将来不至于遭到孔太平的责怪。孔太平和月纺一起想了好久,怎么也想不出这其中的理由。后来月纺竟然想到上网的事。月纺经常在上班的时候用银行的电脑上网看一些小道消息,很多人一遇到窝火的事又没地方发泄,便将这事背后的鸡鸣狗盗的把戏全都贴到BBS上面。前几天,月纺就在上面读到过不知是谁贴上去的,省委党校青干班前七届学员中一部份人的家谱。孔太平刚好在地委党校学了电脑操作这门课,月纺的话让他想到如果家里有台电脑上网,就会得到许多比正规途径来得快的消息。月纺好像猜到孔太平要说买电脑的事,抢先提醒他养殖场去年买的那台电脑,一直空在那里,不如先借来用着。孔太平想了想后没有吭声。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在一起躺了一阵后,孔太平想到外面去吹吹风,月纺也没有意见。他们家住在一楼,没有阳台,但有个小院。孔太平打开后门站在院子中间。银行值班室的大钟报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娱乐城仍在为那些迷恋的男人歌唱着。山里的风比江边的风更苍劲,那只叼在一个不知为了何事匆匆赶夜路的男人嘴里的烟头,在风里竟被吹成一支火把。两边都是楼房,小院就成了风口。孔太平刚一站定,就听到四周全是呼呼的风声。他觉得这场风来得正好,丝毫没有躲避。在风里,他的思绪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孔太平不仅想好了明天要到县委机关里去找谁,还想到应该抽空去一趟鹿头镇,见一下派出所的黄所长。让他通过公安这条线查查区师傅的底细。
在黑碌碌的天空下,孔太平一想到区师傅居然是一个退休的副检察长,便心惊肉跳。单凭这一点,孔太平就觉得段人庆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他不相信,门卫访客登记薄上数十个与段人庆有关的人名,以及段人庆三天两头就在外面玩到凌晨才回的记录,会被一个干过副检察长的人当作废纸扔掉。孔太平甚至免不了想象,哪一天段人庆得知区师傅的真面目后,会是怎样的表情。有一阵他将区师傅与陶乡长的预测联系起来,能比别人幸运地得知区师傅的底细,也许真是一种憨福。
12
地上的霜花都赶得上一场小雪。
这是月纺将孔太平叫醒后说的第一句话。月纺喜欢不时在孔太平面前来点小情调。在银行里工作久了的女人,都有这样的习性。月纺还不算太突出。最突出的是银行的方行长,那个女人都五十岁了,仍在迷恋着只有抒情没有思想的诗一样的文章。
孔太平正要出门,儿子醒了过来。父子俩免不了要亲热一阵。直到月纺强行将儿子抱到厕所里撒尿,孔太平才得以脱身。他以为萧县长还会带着胖女儿在林荫道一带跑步,一个人在那一带转悠了好久,只见到一些离退休的老干部。孔太平装作无意说起来,一个正在倒着往前走的老人说,马上就要辞旧迎新了,县里的工厂几乎都开不出工资,除了没办法时领导都不敢露面了。按照昨夜想好的,第一个要找的人是萧县长。这么早,又不好上萧县长的家。孔太平没想到那么好的计划一开始就落空了。下一步他准备上班时找找王科长。眼看着还有一个小时,孔太平不想回家,便往招待所走去,说不定上面有客人来,得萧县长出面陪着吃早饭。踩着霜花走,感觉上软软的,还有一种脆脆的响声。他刚走到招待所,就发现段人庆的桑塔纳停在那儿。孔太平在楼上楼下转一两圈后,还真碰上萧县长了。
萧县长的心情看上去挺好,主动迎上来说:“你一有空就往回跑,是在进行哪一门功课的实践活动?”
孔太平也跟着开玩笑说:“这门课是老婆在教,一辈子也学不完。”
萧县长说:“教这门的是老婆,能不能给一百分的却是你哟!”
孔太平没想到萧县长也会讲这种暧昧的话,正想自己该如何回答,段人庆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萧县长丢开孔太平只顾与段人庆说起话来。段人庆说自己又在省财政厅找到一个可以要钱的门路,说着就将一份报告拿出来让萧县长过目。孔太平探过头去正要看,段人庆将他的目光挡住,还要孔太平注意一下职业道德。萧县长看完报告,一连说了三声好。萧县长回过头来对孔太平说,作为一个镇的一把手,光把面前的工作做好还不算好。真正好的是将工作做到外面去,做到上面去。这一点做好了,一个报告批下来就可以抵上十个洪塔山。萧县长明显是在为段人庆说话,他让孔太平看了看段人庆写的那份要钱的报告,希望孔太平能够从中得到启发。孔太平看清了段人庆要钱的名目后,心里不由得暗暗称奇。段人庆居然想到要搞“鹿尾河无污染高山水库名贵鱼养殖基地”,报告里说,基地生产的鱼主要供应香港地区。
孔太平说:“这种点子,我连做梦都想不出来。”
段人庆有些骄横地说:“我就爱做梦。我的一个梦值十几万元。”
萧县长看了段人庆一眼后,对孔太平说:“你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性子有点憨。”
段人庆更加放肆地说:“憨人好。憨人性感,好哄女人。”
萧县长将手一挥,拉起孔太平往餐厅里走。孔太平直到早点都端到桌上时才明白,萧县长是专门来陪段人庆吃饭的。萧县长这样给段人庆面子,孔太平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说他也不会相信的。早餐不好喝白酒,萧县长就让服务员上了三瓶啤酒。一人一瓶,喝到半截时,萧县长拍着孔太平和段人庆的肩膀,说他俩是自己的左右手,以后很多工作都要靠他俩来支持,还说自己是个讲感情的人。不管是谁,一份感情投资投到他心里,就会有三份的回报。孔太平何尝不明白,萧县长这是在为自己升任县里的一把手作铺垫。剩下的时间里萧县长一直在谈姜书记的病。姜书记的半个身子,一时有感觉,一时没有感觉,前几天已经托人转到北京301医院去作进一步治疗。县财局搜干了钱柜才弄到二十万元现金,让姜书记带去北京。萧县长说这件事若让县里那些离退休的老人知道,说不定要闹出多大的风波。萧县长话虽如此说,心里却像在盼着有人将这事闹大。孔太平琢磨一会,终于鼓足勇气说,像姜书记这样的事,最怕别人上网发帖子。萧县长和段人庆都不大明白孔太平的意思。孔太平不得不细细解释一通。萧县长听明白过来后,从嘴角里冒出不少喜悦来。孔太平将剩下的半瓶啤酒喝完后,找个借口向萧县长告辞。萧县长像是有别的话要与段人庆说,没再认真留他。
在去组织部的路上孔太平就找听到,王科长正猫在档案室里赶着给萧县长写下午就要用的讲话稿。鹿头镇和鹿尾镇是县里的大镇。两个镇的书记历来都有半个常委之称。王科长不敢太怠慢孔太平,但王科长也是有面子的人,孔太平问得太急时他反而不肯就范,软话硬话说了半天,王科长这才说出实话:段人庆最近对常委的位子盯得很紧,他怕孔太平读了地委党校后,会增加与自己的竞争力,就在萧县长面前建议,鹿头镇不能没有孔太平,临时负责的赵卫东很可能弄不到钱发工资,万一过年时没有工资领,教师和干部闹到县里来可就麻烦大了。王科长不知道萧县长最终的态度如何,不过他说真让孔太平半途上回镇里的可能性不大,干部培训的事归地委组织部管,是很严肃的事情。说完这些后,王科长又表白,自己将这事说给让方行长的确是有意的,他知道方行长与月纺的关系不错。
孔太平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镇里最近一段时间里财政收入的情况,他在档案室里给镇上打电话,让小赵安排车来接自己。孔太平将王科长摆平后,顺着组织部、宣传部、统战部、农工部一家家地慢慢转。一路上打听到不少消息,其中包括省里刚刚发下来一个文件,要求将乡镇中小学教师的工资统一归由县财政发放。有了这个消息孔太平心里更加踏实。他听到司机小许在楼内到处找自己时,也懒得吱声。等到转完了,他才露面。见到小许,孔太平笑眯眯地问他怎么现在才来。小许不提自己来了好久,只说县委大楼对他来说永远是座走不出去的迷宫。上了车后孔太平摆出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小许忍不住问孔太平是不是也听到了镇里不再为教师们发工资的消息。
见孔太平点了头,小许不以为然地说:“这事许镇长昨晚就知道了,所以昨天晚上他还特意到娱乐城里歌了半夜的卡拉OK。”
“难怪老百姓说,干部们高兴之日,就是娱乐城的小姐疯狂之时。”说这话时孔太平不动声色地继续笑着。“是该许镇长高兴。对他这种角色来说,能够攀上地委机关的人,还不等于攀上了皇亲国戚。”
小许脸色一阵阵地发白。吉普车开出五六公里他才接上话说:“孔书记,我算是服了,还是你有本事。两个月不在镇里,镇里的事情还全知道。赵镇长在娱乐城里玩,是我凑巧碰上的,他和谁在一起,谁替他买单,我都不清楚。要说对不起你,也只有送赵镇长到地区去那一次,我应该趁赵镇长进了别人的家里时,到党校看看你。可你也知道,赵镇长这个人向来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现在开车的又多,找个饭碗不容易,谁现管着我,我都不能有别的念头。”孔太平只管听着,小许停下来等他回应时,他也不做声。小许见他不做声只好继续往下说:“就说赵镇长去地委拉关系这一次,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赵镇长去拜访的只是一个在地委总机房当接线员的女人,中间还有两三个介绍人。孔书记你完全可以不理他。这件事,并不是我知情不报,是因为这种话不是当司机的人该管的事,再说由我来告诉你,那你还有什么品位。我是什么人,放在没有汽车的时,干这一行的人叫轿夫。”
“行了,你也不用这样检讨。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洪塔山对我怎样,我又对洪塔山怎样?谁跟了我,我都不会让谁吃亏的。我今天把话说在车里,有那么一天,赵卫东也会对我感恩戴德的。”
吉普车进了鹿头镇后,孔太平让小许先送自己去派出所。到了派出所他又叫小许别等他,先回去向办公室交差。黄所长正好在派出所,二人见面寒暄几句,黄所长听孔太平说自己是一回镇里便先来找他时,就心领神会地支开了其他人。孔太平头一回有事求一个比自己职务低的人,心里的话早就想好了,可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黄所长见孔太平一副尴尬像,以为他遇上了难以启口的事就主动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直截了当地说给我听。是不是在地区玩小姐时被人捉了个正着,要我帮忙解套?不瞒你说,我们这些当警察的现在也只能抓到像你这样憨的生手,你怎么不找个老手带着点?你没有听说北京的几大傻:吃菜点龙虾,购物进燕莎,开会说实话,小姐领回家!玩小姐第一不要就地取材,搞不好会露出自己的真相。第二不能就地正法,因为在你使用肉枪肉剑时可能有真枪真剑在顶着你的后背。”
见黄所长越说越离谱,孔太平不禁笑起来,心里一放松,舌头也就不再沉重了。“实话实说吧!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个人!”
孔太平将区师傅的名字和退休前工作的省份县份说给了黄所长,但没有说自己已经知道的区师傅的情况。孔太平说自己想知道这个人的来历和社会关系。黄所长想也没想就拿上孔太平写在纸上的人名,进了一间类似机要室的小房子。孔太平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黄所长才出来。黄所长一脸遗憾地对孔太平说,他刚联系过,北方人的工作效率没有南方人高,可能要到明后天才能回复。孔太平连忙说也不是太急的事,明后天能知道完全可以。
黄所长说:“好好的,你干吗对一个看门的老人有兴趣。我还以为你要查地委区书记的上下八代。”
“要查区书记的情况不如去找段人庆。”孔太平很自然地叹了口气。“不说这个。我问你,最近又有干部常去娱乐城玩,据说小姐又多又漂亮,怎么就没有人管?”
“怎么没管,每一次对娱乐场所在进行查验时,我们都事先通知了对方。”黄所长说时脸上尽是阴阴的笑。
孔太平也怪怪地说:“司法改革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见孔太平想走,黄所长说:“你那表妹怎么样,好久没见到她了!”
“还在家里调养。”孔太平说:“伤害太大呀!”
“你还没有去看过她吧?”黄所长问。
“我这就去。”
孔太平说去就真的去了。
两个月不见,田细佰一家人像是都显老了。舅妈叫了半天,田毛毛才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大约是好久没有见太阳,田毛毛的样子有些浮肿。她冲着孔太平勉强笑了一下。孔太平还没来得及回她一个笑容,她就低下头谁也不再看了。孔太平心里很难受,一时找不到可以说的话。舅妈冲着孔太平使了个眼色,孔太平赶紧跟着她进了厨房。舅妈小声告诉孔太平,田毛毛这是两个月里第一次笑,所以她想也许只有他这个做表哥的才能帮田毛毛放下心里的包袱。舅妈有个想法,她要孔太平在外面物色个合适的男人,让田毛毛尽快嫁出去。女人一旦被强行破了贞节,差不多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孔太平一听连连摇头,说不可不可,这样仓促行事会毁掉田毛毛的一生。舅妈说,田毛毛的一生已经毁了,现在只能想怎么过第二生。孔太平坚决不同意,甚至威胁说,如果舅妈执意这么做,他就要将田毛毛领走,藏起来,让她永远也看不见。
离开田细佰之前,孔太平在舅妈的陪同下,进了田毛毛的房间。田毛毛在窗前看着一本书,书名是《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孔太平一边同她告辞,一边将书名在心里记牢了。
太阳在头顶上暖烘烘地照着。孔太平正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小赵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老远就响亮地喊着孔书记。小赵跑跟前说,赵卫东知道他要回镇里,亲自安排了一顿饭,要孔太平无论怎么忙一定要给个面子。孔太平心想反正要吃饭,哪儿吃都一样,就答应下来。见时间还早,孔太平又到养殖场里看了看。给池水加热,不让甲鱼冬眠的大锅炉熄了火。那些专门给甲鱼晒太阳的沙滩上,连甲鱼影子都看不见。洪塔山人没回来,只在电话里吩咐让人下到冷水里,捞四百斤甲鱼等他回来处理。至于回来的时间,洪塔山没有说。孔太平叫来一个副经理,让他给洪塔山捎个话,不管养殖场下半年经营情况如何,给镇里的上交款一分也不能少。
孔太平一进镇委大院,赵卫东就上来将他迎进办公室。桌子上居然摆着几个水果,还有两碟子奶糖。赵卫东对小赵说了声十一点半钟开饭,小赵将茶水泡好后,知趣地出了屋子。
孔太平不愿在赵卫东面前显得被动,便先开口说:“赵镇长真有福气,一主持工作,县里就将最大的财政包袱拿走了。”
“不过还有一只尾巴在后面掉着,先前欠的教师工资县里不管。”赵卫东显然已经得到了小许的汇报。“最近我想为鹿头镇引进几个有发展前途的项目,如果投资方的老板一来,恐怕我不能不陪着去一些干部们不能去的地方。”赵卫东说话时,一副事先招呼的样子。
“社会发展越来越快。我今年三十六岁,你比我小一岁,应该更能适新环境。”孔太平将受到段人庆的无污染高山水库名贵鱼养殖基地的启发后,在心里盘算好了的念头沉着地说出来:“我在外面找到一个向财政要钱的门路。你赶快以镇里的名义写个六十万元的项目报告,就说要搞一个千亩高山环保蔬菜基地。这事除了你我和写报告的小赵,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对县里的头头也不能说,头头们大多偏爱鹿尾镇,鹿尾镇的人也比我们精,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抢了这碗饭。”
赵卫东一听,连忙将小赵叫过来,用命令的口吻吩咐他在半个小时内写好报告初稿。
小赵听听就激动起来,也不管自己的身份了,插嘴说:“这个想法太好了,哪怕上面不给钱,镇里也应该将这个富民项目搞好。”
孔太平说出这话后,赵卫东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有件事,现在说可能迟了一些。我听段人庆说,地委党校好像要你提前回来?”
孔太平不卑不亢地说:“只怕段人庆的嘴巴长错了地方!”
门外响起李妙玉的声音:“孔书记在哪儿,怎么回来了也不接见一下我们。”
孔太平大声说:“我在这儿。”
李妙玉一进来,大家也跟着进来了。乱了一阵后,赵卫东开始拿李妙玉开玩笑。也许是多时不见,李妙玉看孔太平时眼光特别亮,一汪汪的水在孔太平身上不停地滚动着。李妙玉一点不怕这样的玩笑,别人说得起劲时,她也装作暧昧地劝孔太平今夜就别回去了。孔太平这时也有点兴奋,李妙玉冲自己说着风骚话,居然听得很舒服。吃饭时,孔太平将李妙玉叫到自己的身边坐着。李妙玉坐下没多久,一只手便搁到孔太平的大腿上。孔太平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放到李妙玉的手上。轻轻一握之际,一股混沌的热流立即在孔太平心里打了一个旋,他感到自己的眼睛像通了电的灯泡那样亮了,赶紧将眼皮垂了下来。本是孔太平是想将李妙玉的手挪开,没料到自己的手竟被粘上了。李妙玉的手在他的巴掌里动了一下,紧接着又动了一下。孔太平将自己的手拿开后,心里才开始砰砰狂跳起来。
在回县城的路上,孔太平还在想自己今天应该是失态了。李妙玉的手,他不知握过多少次,从来就是平平常常的,有感觉也只是比男人的手软一些罢了,让自己心动还是第一次。
赵卫东借口到县里有事,将孔太平送回家里。小许在外面等着,孔太平进屋将半天里跑的地方全跟月纺说了。他要月纺不要再为没影的事替自己着急。孔太平拿上皮包要走,月纺牵着他的手好久不肯松开。孔太平告诉她今天晚上党校还有一堂自习课,这种时候是万万不能旷课的。月纺好不容易将手松开,她指着孔太平的皮包,问他为什么买了手机也不告诉自己。孔太平一愣后,打开皮包一看,果然有只崭新的手机躺在里面。孔太平觉得奇怪,昨晚回家后皮包就一直放在家里。他问上午有人来过没有。月纺说只有隔壁的小男孩过来同儿子玩了两小时。孔太平对着手机琢磨了一阵,才记起有可能是洪塔山昨晚在车上偷偷地放进皮包里的。孔太平顿生气恼,要月纺马上与洪塔山联系,将手机退回去。月纺却另有想法。她要孔太平先将手机用着,这一阵他在党校学习,有事找他方便些。孔太平想不出月纺的话有不对的地方。他将手机放回皮包时说了句,往后月纺查铺就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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