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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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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细节,有意将车开得很慢。红色桑塔纳缓缓地接近县城时,孔太平终于平静地叹了一口气。

小赵像是猜出孔太平的心思,他将方向盘打了一把,并顺势扭过头来说:“孔书记,我看你每次开完常委会后都觉得很累。”

孔太平说:“七个常委我排最后,书记县长又在暗地里张弓搭箭,就算我不介入,也得防着他们瞄错了目标。”

小许说:“依我看,你得找几个贴心的人跟着做事才行,虽然财政局长公安局长理所当然当然是一二把手的人,可鹿头镇是你的根据地,别看赵卫东现在紧跟着萧县长,其实他心里虚得狠,只要有机会,稍一使劲他就跟过来了。”

孔太平觉得小许说的还真是那回事,因为大家都在竞争常委一职,县里所有重要岗位上的人过去没有一个是自己的朋友,现在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心腹,如果自己再不将赵卫东拉到自己这一边来,以后的工作真是难以开展。孔太平不再说话,直到下车时才冲着小许笑了笑,并让他开车去接赵卫东来家里。

孔太平让月纺准备点下酒的菜,并书房里摆一张小桌子。月纺不明白孔太平为何如此高规格地款待赵卫东。孔太平说女人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就不如男人了。

赵卫东一来,孔太平就将他请到书房里,并将两个人面前的酒杯全倒上酒:“我知道你今晚很忙,一会儿还要去萧县长那儿,就不来那些客套了。”

赵卫东举着酒怀惊奇地看着孔太平,孔太平也看着赵卫东,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了声:“感情深一口吐。”

一怀酒喝干了后,孔太平说:“你喝的这酒不是酒,而是你赵卫东救命药!”

赵卫东不以为然地说:“我一没患绝症,二没犯党纪国法,哪来的命要别人救!”

孔太平将酒杯重新斟满后才说:“如果你犯了这两项,我才不会请你喝酒。我是看着你将好生生的脖子往别人系在梁的绳子里送。我问你,下午的会上,是谁让你提议将汤河村小学改作养鸡场的。是汤有林先同你说的,然后你又请示了萧县长,对不对?实话说,这件事汤有林一开始就同我说过,我是反对的。反对的理由我想你也明白,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敢壮着胆子去捅教育这个马蜂窝。我以为这事会在办公会遭到否决,哪怕多几个人反对我也不会找你来喝酒了。因为无人反对,我才知道这事有些不妙。你也不是刚当领导。去年,那些老师为了一点工资,就将鹿头镇闹得天翻地覆。而将学校腾出来做养鸡场是何等了不得的大事,不用说做,就是挂在嘴上说说,开开玩笑,也会让人胆颤心惊。更让我感到不妙的是,汤有林与萧县长在这件事上出奇的一致,简直是一唱一和。上午的常委会你当然不能参加,我可以告诉你,当时的气氛,换了任何一种会议,我都要躲到一边去,免得别人的牙齿喷出来射我的眼睛。”

孔太平见赵卫东的脸色有些紧张,就拿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你不要太紧张,利害的话我还没说出来哩!我再告诉你,萧县长除了开始在人事问题上与汤有林对着干以外,肯定还有你我不知道的动作。汤有林当然也不是善良之辈,要不然区书记就不会专程跑来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本来嘛,姜书记死后,由萧县长接任的顺理成章的事。哪想到从地底下冒出一个汤有林,硬是将他用筷子夹到嘴边的一快肉抢走了。这就像我离开鹿头镇后,李妙玉或老柯老阎想抢走属于你的位置一样。萧县长哪里甘心就范,但他毕竟年纪不小了,时间对他不利,不可能长期与汤有林暗中较劲。不只是萧县长觉得时间紧迫,汤有林的时间也不充裕。你不知道,汤有林有一个三年之内离开这儿的计划,最好的途径当然是升职了。按照汤有林的三年计划,不仅一个月就是一个星期也不敢浪费。眼看着萧县长在一旁不时为自己的计划设置障碍,汤有林当然也会着急。作对手的两个人同时着急后,如果碰上各自认是能够痛下杀手的机会,肯定都想通过这事决一个你死我活。你赵卫东就是这样不知深浅地被他们利用了。”

说着话时,赵卫东已不知不觉地喝下了三杯酒。孔太平将第四杯酒给他斟上后,继续说:“按说你不应该这样不省事,从前我们共事时,一有矛盾出现,你的表现都很精明。我想你一定是被有些人的许诺弄昏了头。我再告诉你,汤有林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如果他敢于在这种非常时刻,提出来将学校改作养鸡场,下一步、下两步甚至下三步的棋如何走,他肯定早就想好了。萧县长也一样,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县长,光是经验就可以与汤有林大战三百回合。萧县长敢接招,说明他也盘算好了将来进退的道路。这时候敢在教育问题上下刀子,无异于向对方下战书。只有你,两边的人都在将你当枪使,你还以为自己是他们的宝贝。说句不好听的话,真到那个时候,他们一人一掌就会将你推下万丈悬崖。不管谁赢谁输,最终的烂包袱只有你赵卫东一个人背。”

赵卫东喝了那么多的酒,脸色依然像产后大出血的女人。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没有想到。主要怪段人庆,萧县长叫他做我的工作,他就一直缠着我不放。要我跟着萧县长走,不要三心二意。”

孔太平不等赵卫东将话说完就呸了一声:“段人庆是三岁男孩的鸡巴,硬不了几分钟——亏得你整天将他挂在嘴上。”

赵卫东说:“当时我想他也是为我好。”

孔太平说:“他要是真为你好,你可以将我现在说的话拿去试试,看看他会将自己的心肝掏出多少来给你看。

赵卫东这时恨不得对天发誓了。他说:“若不是你提醒,到时候说不定真的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你是我的老领导,教教我,现在该怎么办?”

孔太平说:“你也别惊慌!回去后,先将萧县长、段人庆还有汤有林是如何同你说的,写个东西给我。真到了那种时候,我会出面替你主持公道。”

赵卫东放下酒杯说:“不用回家了,就在你家里写。”

赵卫东趴在写字台上写字时,孔太平在他身后美地喝了一杯酒,然后近乎自语地说:“现在这种时候当领导犯不了大是大非的错误,犯错误的都是那些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事情。只要稍稍多个心眼就会想到,以萧县长在政治上的老辣,为何要将自己的脖子往死扣里送?谁不知道发展教育是我们的基本国策,千年大计。我们在萧县长手下干了这么多年,谁见过他犯这种错误?所以,萧县长这是在走一步险棋。我估计,他多半会输得连裤衩都没得穿得。萧县长的助手不行。过去,萧县长一直在帮段人庆来对付我孔太平。看上去段人庆在很多地方比我顺利,只要换一个角度去认识:段人庆必须在萧县长的帮助下才能同我竞争,那正好说明我的实力强过段人庆许多。其实萧县长也就是那两下子,都这么大所纪了,还要和年轻人斗,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不过,我觉得汤有林的心也太狠了,想什么办法不行,为什么要用汤河村小学做赌场来赌自己的前途!”

赵卫东一边写一边不停地点头,并说共事多年,头一次感到自己与孔太平相差不止一个档次。还说往后只要萧县长他们有什么动作,他一定尽早告诉孔太平。孔太平也表示只要能帮赵卫东,自己肯定会尽心尽力。赵卫东写完要写的后,又对孔太平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孔太平见赵卫东将萧县长许诺,只要自己当县委书记,肯定让赵卫东当常委这样的话都写出来了,立刻彻底放下心来。孔太平见时间不早了,就叫赵卫东先去见萧县长。赵卫东不好意思地说,孔太平真是料准了,下午开会之前,萧县长就安排好了晚上九点上他家去开个秘会。

赵卫东想起一件事,走到门口了又转回来。他说:“钻井队的陈技术员与田毛毛的关系有些特别。”

“是别人瞎猜吧?”孔太平说。

听赵卫东说他在鹿头河边碰见月纺与陈技术员一起坐在沙滩上,孔太平猛地想起自己在去汤河村小学的路上碰到的那一对男女心里突然有些不踏实。月纺劝他,田毛毛也老大不小了,与男人相处应该知道如何对付,如果总为这事操心,那他一辈子也别想轻松过日子。月纺的话说得孔太平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汤有林就打电话来,约孔太平明天傍晚在省城里见面,有重要事情要做。

孔太平正要放电话,汤有林也提起田毛毛。

汤有林要孔太平立即去汤河村,将钻探队的陈技术员撵走。孔太平下意识地追问这样做的理由。汤有林毫不含糊地说孔太平这是在装傻,如果他不知道陈技术员与田毛毛的事,那他就不是当常委的坯子。汤有林几乎是用警告的口吻提醒孔太平,田毛毛目前的情况是不能谈恋爱的,如果再出问题田毛毛就没救了。汤有林说陈技术员这类人只是在慰藉乡下的寂寞,不会对田毛毛动真情的。

田毛毛的事发展到这一步,月纺先急起来。倒不是怕在缡子和区师傅面前不好交待,关键是田毛毛能不能再承受一次心理与生理上的打击。万一承受不了,到时候不仅会将汤有林扯出来,就是孔太平也会泱及的。

孔太平听了月纺的话,当即叫小许开上车送自己去汤河村。

快到汤河村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小许正在夸新桑塔纳的车灯亮得特别舒服时,路边的小河河堤上出现一对手拉着手的人影。孔太平将那人影紧盯着看了看,果然是田毛毛与钻探队的技术员。孔太平心里一冒火,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让小许掉转车头,先去镇派出所。黄所长正同几个同事一道吃饭。听孔太平一说,黄所长猛地将桌子一拍,吩咐坐在对面的两个年轻警察马上去将这个任务完成了。不到二十分钟,那个陈技术员就被带回来了。孔太平隔着一层玻璃看了看,陈技术员长得与钻探队其他的人大不一样,白白净净地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他有些不相信汤有林的话,但又没有别的办法。

孔太平一个人赶到钻探队时,钻探队的头头不在。几个工人还笑嘻嘻地指着紧挨着田细佰家的房子,说了一句晕话。孔太平知道那是屏儿的家。屏儿的男人到南边打工去了,家里只有她和一个三岁的女儿。他心里一沉,忍不住将钻探队的人全都骂作畜牲。骂了几句,钻探队的头头从黑暗中钻出来,见到众人时露出一脸的讪笑。孔太平将他叫到一旁告诉他陈技术员被抓的经过。钻探队的头头顿时冲着孔太平直发牢骚,说鹿头镇太不开放了,难怪经济总也发展不起来。孔太平懒得与其理论,要他明天一早就将陈技术员送走,这样自己可以出面将那家伙保出来。钻探队的头头叫起来,说这眼井能不能打出温泉,关键就在这几天,别人都可以走,唯独陈技术员不能走。他还说,陈技术员人挺好,如果不是长年在野外工作,老婆在家红杏出墙离了婚,田毛毛还没有这个机会。孔太平不听这些,逼着钻探队的头头考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处理完这边事,孔太平顺着田埂漫步走进汤河村。村子里非常安静。路过屏儿家时,屋里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小声唱歌,孔太平忍不住绕了几步,他发现卧室的屏儿家卧室的窗户不知为何没有关上。身体发育得非常好的屏儿正一丝不挂地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身子。因为长年不歇地劳动,屏儿的皮肤染着一种迷人的太阳红。太阳红从孔太平的眼睛里钻进来,在心里唤出一种久违的热乎乎的感觉。他有些羡慕眼前这个快乐的女人。不管是李妙玉还是安如娜,包括春到,她们从来不会因为与自己做爱获得高潮而高兴地歌唱。孔太平将那只窗户看了好久,他不想再去看田细佰了。

回到家里,孔太平发现屋里多了一套真皮沙发,他问月纺:“又有谁想要我在常委会上帮忙说话?”

听说是赵卫东送来的。孔太平说:“这样的东西不好再收了,太打眼。”

月纺说:“我知道这点,因为是赵卫东表示效忠的信物,我才没有拒绝。”

第二天早上,在去省城的路上,孔太平接到黄所长电话,说是陈技术员已经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客车。到了省城,在约好的酒店见到了汤有林。汤有林说,他请了几个挺有意思的人来吃饭,有些开支必须两个人出面才不会被人当作把柄。孔太平不相信为了这点小事汤有林会将自己从几百里之外叫过来。汤有林请来的人全是团省委的。吃完饭,汤有林还塞给他们每人一个两千元人民币的大红包。团省委的人不肯接,说汤有林先前在财政厅时对他们就很照顾,这个人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给汤有林。从喝第一杯酒开始,孔太平就在琢磨,汤有林如此隆重地请这些人到底意义何在。直到酒喝完,那些人走得不见踪影了,孔太平还没想出个名堂。汤有林看出孔太平的心思,他故意诡秘地说,自己想通过他们弄个新长征突击手当当。孔太平哪会相信这种鬼话。因为有一个客人没来,汤有林将多出的一个红包塞给孔太平,让孔太平自己想办法在省城里花掉。

看着小袁开车载着汤有林扬长而去,孔太平也让小许将自己送到安如娜的住处附近。小许比从前老到了许多,不用多说一个字,就会意地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了。

这天晚上孔太平虽然在安如娜家里过夜,心里并不痛快。安如娜用女人拒绝男人时用得最多的理由,不使孔太平碰她一下。孔太平原打算半夜里悄悄地撩开安如娜的睡衣看看她身上到底长了多长的体毛,上床之前安如娜非要他大口大口地喝下一杯牛奶。喝完后孔太平感到嘴里有股药味,便问安如娜是怎么回事。安如娜开玩笑说现在的奶牛也会感冒发烧,也会吃青霉素,那药味当然就进到牛奶里了。安如娜将他一推,要他别乱想,他顺势将头一歪便睡死过去。等到他醒来时,安如娜已经准备好了早点。吃完早点,孔太平又问早上的牛奶与昨晚的牛奶味道为什么不一样。安如娜说牛奶的品牌不一样,味道当然就不一样了。安如娜不让孔太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她要孔太平回去时顺便去一趟地区财政局,将自己通过地区财政局转拨给他的二十万元专款带回去。不管安如娜怎么说,孔太平还是怀疑昨晚的牛奶里有安眠药。他有些相信汤有林说的,安如娜也许真是个返祖的女人。

孔太平迫不及待地给小许打了call机,要他马上来接自己。在等车的空隙里,孔太平将话题引到汤有林昨天请来喝酒的团省委的那些人身上。安如娜算得上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她也搞不清汤有林的目的。安如娜甚至还不屑地劝孔太平,什么破团委,从来就没有做过正经事,不要在他们身上花费精力。

红色桑塔纳一会儿就到了。孔太平走时还像往常一样用力地吻着安如娜,在心里他已经觉得那对嘴唇的滋味已大不如从前了。刚上车小许就告诉孔太平,月纺昨天晚上从汤河村打来电话,田毛毛又出事了。小许说他当时没法与孔太平联系,只好说孔太平陪客时喝醉了叫不醒。孔太平马上将电话打回去。月纺告诉孔太平,昨天下午到晚上,田毛毛的情况简直吓死人。田毛毛知道那个技术员走了后,竟然找了一根绳子要殉情。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叫镇医院的白院长亲自己来给她打了一针安定。早上醒来情况已经好多了,只是人比从前呆了许多。

田毛毛的事弄得孔太平很不高兴,车过长江后,小许见他还不笑,就说了一个省城里正流行的一个顺口溜:高官不如高薪,高薪不如高寿,高寿不如高兴,高兴不如高潮。孔太平听后忍不住在肚子里笑了一下,随后问小许是从哪儿听说的。小许也不想隐瞒,老老实实地说,昨天晚上他在酒吧碰到一个长着两只酒窝的小姐。孔太平觉得那个小姐一定是春到。

27

元旦假期一过完,有一阵子没露面的洪塔山便向孔太平告急,说是到现在也没弄清汤有林的葫芦里装着什么药,再不想办法,别说甲鱼苗,就是成材的甲鱼也没人要了。孔太平想不出什么办法,便转而问洪塔山,那次转到邓松帐上的钱都弄回来了没有。洪塔山回答说,不仅本钱收回来了,邓松还付了利息。孔太平放下心来,说邓松是一个可以长期交往的客户。

这时,缡子突然打来电话。缡子从区书记那里得知,汤有林与萧县长之间的矛盾渐趋公开化了,她认为这是对汤有林实施报复的大好时机,特意向孔太平提个醒。孔太平嗯了几声后,反过来暗示缡子,田毛毛的事怎么样了。缡子说过元旦时她向区师傅提起过,区师傅好像有些心动。孔太平要缡子趁热打铁,抓紧时间将这事搞定。区师傅年纪大了,好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做侄女的得替他好好珍惜。孔太平与缡子的话还没说完,有人敲门报信,说是汤有林带着太太江小寒给大家拜新年来了。缡子在那边听说后不肯放下电话,逼着要孔太平说江小寒长得漂不漂亮。孔太平要缡子不要吃这种醋,少妇是少妇,少女是少女,各是各的风韵,各是各的美丽,所以全世界搞选美时全都规定只让没结婚的女孩参加,如果让结了婚的少妇参加,评委就没办法统一评分了。

孔太平刚刚放下电话汤有林就带着江小寒进门了。孔太平忙说,全县四十万人中,只有他荣幸地率先与江小寒相识。说着就将洪塔山作了一番介绍。寒暄一阵,洪塔山急不可耐地告诉汤有林,养殖场的甲鱼他都按要求留着一个也没动。汤有林要洪塔山回去弄十斤甲鱼苗,中午以前送到他家,晚上再到孔太平家吃饭。见孔太平不明白,汤有林笑着说,自己单身一人在这儿,老婆来了不上同学家还能去哪儿。孔太平问到时候准备多少又双筷子。汤有林伸出两个指头。

剩下一个人时,孔太平将机要科送来的传阅文件翻了一下。文件内容基本相同。要么是加强税收征管,增加财政收入。要么是通报什么地方的工人在铁路上卧轨,什么地方的离休干部领集体上访。孔太平飞快地在这些文件上画一个圈,再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时候走廊上开始热闹起来,形形色色的人按自己的需要在各个分管的常委门前排起了长队。孔太平看着自己门前冷冷清清的样子,觉得挺没意思,便叫小许开车送自己去汤河村。

出县城没多久,忽然看见区师傅正在路边用脚踢着一辆捷达轿车的轮胎。孔太平没等小许将车刹死,就打开车门跳下去。问起来才知道区师傅在送地区纪委的人到邻县去办一个大案,为了确保不出意外,他们故意绕圈不走捷径。孔太平想起地委党校的同学董乡长和陶乡长,忍不住问他们卷进这个案子里没有。区师傅不肯说,扭头将孔太平的车夸了几句。孔太平连忙说自己买车没有花县财政的一分钱。区师傅说当了常委,坐台桑塔纳也是应该的。说了几句话,那些停车上厕所的人都回来了。

区师傅走后,小许告诉孔太平,萧县长的车刚从这儿经过,去了鹿尾镇。孔太平想着自己正好没事,不如跟着去看看。红色桑塔纳高速跑了一阵,便远远地跟上了萧县长的车子。快到鹿尾镇时,萧县长的车子拐弯驶上一条修得很好的机耕路。小许说萧县长一定是去鹿尾河水文站。翻过一座小山,一座小巧玲珑的水文站出现在孔太平眼前。孔太平正在惊叹县里竟然有如此幽雅的好地方,一个少妇领着段人庆和赵卫东从屋里跑出来,欢天喜地地接着萧县长。

孔太平赶紧打开车门跳到地上,叫了一声:“萧县长!”

萧县长回过头来,不高兴地:“你怎么盯着我的梢来了?”

“当然是有急事向你汇报,不然我怎么会有这种胆量!”孔太平使了个眼色后萧县长会意地跟着他走到一边。孔太平将自己被汤有林叫到省城陪团省委的人吃饭的事说了一遍,又说:“我对这事百思不解,以汤有林现在地位干吗要巴结那些无职无权的团干部。”

萧县长认真地想了想才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汤有林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共青团的干部现在看起来没用,三五年过后,说不定就会摊上一个肥缺。”

说了一阵话后,萧县长将那个让人惊艳的少妇叫过来,向孔太平介绍说这就是水文站的谷云站长。孔太平心里明白谷云与萧县长的关系,嘴里故意开着玩笑,说谷云应该好好谢谢他,没有他就没有这座比皇帝的行宫还美丽的水文站。谷云笑眯眯地将孔太平请进屋里坐了一会。孔太平觉得在这所房子不要说女人叫床,就是杀猪杀牛也不会有人听见时。喝了几口茶,孔太平见赵卫东在悄悄地向自己使眼色,便会意地站起来,冲着萧县长说,自己要看看鹿尾镇的环保蔬菜。萧县长马上说他约段人庆和赵卫东来这儿也是这个目的。

鹿尾镇的环保蔬菜种在离水文站不到一里路的地方,海拔不到一百五十米,比鹿头山上的环保蔬菜基地海拔低了一千多米。孔太平一见地头有几个种棉花用的营养钵,忍不住说棉花地里农药的残留很重,种不出环保蔬菜。见萧县长没有理睬,孔太平知趣地不再做声了。

不远处,几个正在收获大白菜的农民冲着他们叫了一声,扔下手中的工具围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县里让我们种环保蔬菜时,说好负责收购,怎么到现在也不见有人过问这些事!”

萧县长不慌不忙地随口编着话说:“我今天来就是了解收获情况的,回去以后便作安排。”

那些农民挺好打发,一听萧县长说得这么好,马上兴高采烈地回去忙自己的去了。

赵卫东站在一旁忍不住住说:“一下子种了这么多环保蔬菜,若是卖不出去,农民是不会答应的。”

萧县长像没有听见,他看了看像小山一样堆在地里的大白菜,扭过头冲着县城方向冷笑起来。

转了一圈,孔太平知道自己得走了。上了自己的车,按原计划去了一趟汤河村。钻探队的钻机还在轰轰地转着,那头头不甚满意地说技术员走了,这井是不是打歪了也不知道。孔太平告诉他合同里规定死了,如果打不出温泉,只有工钱,奖金一分也没有。头头冷冷地看了孔太平一眼,转过身从地上扛起一根三十米长的钻杆,几个工人见了要过来帮他,头头吼了一声,吓退那几个手下。紧接着又吼了一声,那根胳膊粗的钻杆冲天竖了起来。一个工人笑起来,说头头是在展示雄性魅力。孔太平一回头,只见屏儿在不远处含情脉脉地往这边望。

孔太平往田细佰家走时有意绕到屏儿的面前。屏儿从自家菜地里抬起头来,客气地叫了声孔书记,然后才问:“要是打出了温泉,政府会给我们修一个女澡池吗?”

孔太平说:“只要有男澡池就会有女澡池。”

屏儿羞涩地瞟了孔太平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孔太平有些发愣,他不知道这个面相不漂亮的女人为何如此让自己心动。他假装回头看钻井架,目光一次次落在与青油油的白菜融合得很深的屏儿身上。当孔太平又一次回头时,屏儿再次抬起头说,田细佰一家一早就锁上门,到邻县的乌云山上的大庙里烧香去了。孔太平听了吃惊不小,从这儿到乌云山有两百多里的路要走,一来一去得整三天,不是遇到没有办法的灾难,一般的人很难下这样的决心。依然顺着小路向前走。田细佰家的大门果然紧锁,孔太平在门槛上小坐一会,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汤有林给的那个红包,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后,从门缝里塞进去。

孔太平在外面忙了一圈,到家时太阳已经不太明亮了。厨房里除了月纺以外还有一个女人,孔太平以为是月纺叫同事来帮忙。若不是月纺跑出来要孔太平进去打个招呼,他绝对想不到那个女人会是江小寒。江小寒用一只老大的砂罐煨着什么汤,一股香味非常诱人。江小寒拦着不让孔太平看,说是汤有林有话在先,这汤得由他来剪彩。下班时间刚过,萧县长就带着政府那边的正副县长一齐涌进屋里。还没等孔太平明白过来,人大政协的主任副主任、主席副主席又来了好几位。接下来是常委和书记们,还有工商局局长和洪塔山。孔太平数了几次才数清,除去自己和月纺外整整二十人,刚好是汤有林早上在办公室对他伸出两个指头的十倍。好在天下的银行附近都会有当地最好的餐馆,月纺见势不妙,赶紧跑去叫了一些菜,还借了一张桌子。

汤有林果然是将孔太平家当作自己的家,大家刚坐定,他就宣布,这顿饭的东道主不是孔太平。说着就叫江小寒开席。

见到菜之前,江小寒先给大家上了三道茶。第一道是用紫砂茶杯品武夷山的岩茶。在座的人有一半去过武夷山,对江小寒所要求大家做到的望闻漱品饮几道程序有些不以为然,只是碍着汤有林的面子,才没做声。岩茶之后江小寒上了一小杯清清的白水,去掉大家嘴里先前的岩茶味。随后是菊花茶。段人庆他们对菊花茶没兴趣,私下里挺喜欢江小寒带来的专门喝菊花茶的那套白得像牛奶做成的细瓷茶杯。又喝了一遍白水后,再上来的是玻璃杯装着的绿茶。因为这儿也是绿茶产区,大家心里更不以为然。汤有林见换上来的绿茶半天没人动,便笑着举起茶杯在空中晃了一下。突然间,一道激光样的东西在屋子里绚丽地闪了一下。政协和人大常委会中几个年龄较大的人情不自禁地哟了一声。

就在大家相互探询时,汤有林咬文嚼字地提醒一句说:“此绿茶非彼绿茶。”

大家细细地看过各自的茶杯,只觉得漂在杯子里的茶叶的芽尖像是数过的,每个杯子里都是十来片。孔太平怕汤有林的面子上过不去,拿起茶杯尝了一口。一股异常舒润的滋味让他在愣了愣后,马上喝了第二口。这一次孔太平再也忍不住脱口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茶,太妙了!”

孔太平一叫,别的人纷纷端起茶杯,试过的都跟着说从来没有喝过如此清香清甜的绿茶。就连萧县长也不停地称奇,将紧锁着的眉头舒开三分。汤有林这时才将谜底端出来,说这种茶叫冬茶,是大别山主峰附近的一个茶场开发出来的最新产品,它的每一片芽尖都是冬天里扒开茶树上的积雪,一点点地掐下来,连带着上面沾的雪花放在锅里一起炒制的。汤有林的话音未落,满屋的人便惊叫着一齐说,能想到这一点的,真是个有心人。汤有林也叹息说,如果不是在财政厅做事,自己也不会有缘碰上如此奇妙的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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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人庆就像盯着漂亮女人一样盯着杯子里的冬茶说:“这样的冬茶我们也可以开发出来!”

汤有林摇摇头说:“得到这种茶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老天爷必须在冬天下雪之前,给我们一个小阳春,让茶树冒点新芽才行。”

大家一边议论一边将自己杯子里的冬茶不舍地喝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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