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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风云-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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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第一卷 凤鸣朝阳 第一章 惊波一起三山动 第一节
大周天河六年(公元571年),九月,敦煌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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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墩烽燧。
“咚咚……”战鼓擂响,低沉的鼓声霎时击碎了荒漠上的静谧,回荡在一望无际的苍茫戈壁上。
镇将李雄驻马山坡,回头望向营垒。
营垒中大纛飞舞,战旗猎猎作响,几十名烽卒正急速奔向防守位置。远处地平线上,一队铁骑踏着烟尘呼啸冲出,风驰电掣一般飞驰而来。
李雄微微皱眉,转脸看向烽帅独孤风,目露疑问之色。
“嘉玮公……”独孤风举起马鞭,指着远处的来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从敦煌城来的,押送流犯到边塞。”
“流犯?”李雄诧异地问道,“是不是定阳大战中的那批逃卒?”
独孤风鄙夷地哼了一声,“正是。”
“他们这么快就到了敦煌?”
“你巡视边塞诸烽已经一个多月了。”独孤风笑道,“按照行程推算,他们也该到了。”接着他用力挥动了一下马鞭,恶狠狠地说道,“这些人临阵脱逃,丢尽了我们大周人的脸面,我要他们好看。”
李雄眯起眼睛,再次抬头看向远方,思绪随着那一团团翻滚而起的烟尘慢慢回到了遥远的河东。五月的时候,大齐国的太宰段韶和太尉兰陵王高长恭联兵围攻汾州,包围了定阳城。汾州刺史杨敷率两千精锐死守城池。大司马齐公宇文宪、郧(yun)州刺史韦孝宽陈兵于龙门、华谷城一线,踌躇不前,导致定阳城完全陷入绝境。杨敷坚守了一个多月,最后在守军折损近半,守城无望的情况下,率众突围,全军覆没。
“嘉玮公,这一仗怎么会败?定阳怎么会丢?齐公(宇文宪)和郧国公(韦孝宽)的大军就在汾水北岸的龙门和华谷城,距离定阳不过百里,大军一日就能杀到,为什么他们见死不救?”独孤风策马走近李雄,压低声音,愤愤不平地说道,“临贞公(杨敷)死得冤啊。”
李雄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看看散落四周的亲卫,稍稍凑近独孤风说道:“因为斛律光正在攻打宜阳,他手上有五万大军。斛律光太厉害了,没人能挡得住他,就连郧国公(韦孝宽)都屡屡败北,更不要说陈公(宇文纯)了。陈公连番告急,晋公(宇文护)无奈,只能从河东战场上紧急抽调人马支援关西战场。齐公(宇文宪)和郧国公(韦孝宽)手中无兵,所能做的也就是虚张声势而已,有心无力啊。”
“长安的府兵呢?晋公(宇文护)为什么不把长安的府兵调往河东战场?”
李雄神色渐渐冷肃,眼神也变得锐利,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冷哼。
独孤风犹自不觉,继续说道:“晋公(宇文护)让中外府参军郭荣率军于姚襄城南、定阳城西筑城,以策应定阳,但被段韶击败,逃过了黄河。他手上还有军队,他为什么不能重振旗鼓,渡河救援,攻击齐军的后方?晋公是不是成心要杀了临贞公(杨敷)?”
李雄怒视独孤风,厉声喝道:“子彪,你想死啊?”
“我说错了吗?”独孤风瞪着眼睛叫道。
“你给我闭嘴。”李雄举起马鞭,重重打在独孤风背上,“不要给随国公(杨坚)找麻烦。你不过是一个边塞的烽帅,这些事还轮不到你说话。”
“如果我祖父不是被晋公(宇文护)害死,我现在岂是一个小小的烽帅?”
“那你就不要做烽帅了。”李雄望着怒气冲天的独孤风,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你到我镇将府做个列曹参军吧。”
独孤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是随国公(杨坚)的意思?”
李雄没有回答,他一鞭抽到马臀上,打马冲下山坡,“走吧,我们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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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箭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难闻的汗臭和马粪味熏得他头晕脑胀,四周散乱的马蹄声和戍卒肆无忌惮的笑骂声就象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让他有一种深陷恶梦般的感觉。
“快起来……”马鞭的呼啸声由远而近,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让断箭忍不住蜷缩身躯,无力呻吟。
“这里是瓜州敦煌,是距离长安最远的边郡……”一个兴奋而高亢的声音传进了断箭的耳中,“石墩是我们大周最西面的烽燧,是大周最苦的地方,欢迎你们来到石墩……”笑声轰然而起,中间还夹杂着一连串杂乱无章的鼓声和粗俗不堪的骂声。
断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抬起头。一个粗壮的汉子站在戍卒中间,正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嚷着,他长着一脸乱糟糟的大胡子,张开的大嘴里有两排黑乎乎的牙齿,就象凶猛的野兽一般咆哮着,“起来,都给我起来。你们这帮可耻的逃卒,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快点起来……”
逃卒。听到这两个字,断箭的心里一阵颤栗,怒火猛然间爆发了。我们不是逃卒,我们是奉临贞公杨敷的命令杀出重围向大司马宇文宪救援的信使。大司马见死不救,他把我们抓了起来,诬陷我们是逃卒,把我们流放到敦煌烽燧。
“我们不是逃卒……”断箭一跃而起,须发戟张,睚眦欲裂,高举双臂,纵声狂吼,“我们不是逃卒……”
笑骂声霎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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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上的阳光非常火辣刺眼。李雄举手放到额头上遮住阳光,凝神向站在广场当中的人看去。那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人,衣衫褴缕,蓬头散发,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暴虐的杀气。这种杀气李雄非常熟悉,只有久经战阵的悍卒在历尽残酷的杀戮后才能锤炼出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十步杀一人,挡者披靡。
“快挡住他们,不要围攻,那人太危险……”
李雄的话尚未说完,广场上的戍卒已经冲了上去。
“这有什么危险?”独孤风不屑地看了李雄一眼,嗤之以鼻,“嘉玮公,凡流放到边塞的犯人,要想成为戍卒,必须通过五人的围攻……”独孤风手指广场,得意洋洋地正想说下去,却看见自己的一个手下腾空飞起,凄厉的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独孤风勃然变色,破口大骂,身形如风一般冲下了高台,“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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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箭就象一头愤怒的猛虎,高声叫啸,瞬息之间,五个戍卒被他打翻在地。
“幢主,幢主……”几个流犯惶恐至极,连声惊呼,“不要打了,你会被杀死的,快停手……”
流犯们的叫声让正想冲上来的戍卒们愣了一下。幢主是正三命的军中官职,比他们的烽帅级别要高,这种人可惹不起。“他是流犯,是流犯,给我杀了他……”大胡子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冲进了戍卒们的耳中。这个人不再是幢主,而是一个命如草芥的流犯,杀了他。戍卒们一拥而上,雪亮的环首刀从四面八方呼啸剁下。
断箭瞪大一双血红的眼珠子,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冲进了人群。
“当……”环首刀砍在了手铐的铁链上,火星四射。断箭低声咆哮,迎面踹中戍卒的膝盖。戍卒仰身惨叫。环首刀瞬间易手,断箭抢步再进,手中刀如电闪,眨眼之间撞开四把战刀,同时左手抓住了倒地的戍卒,将其腾空举起。肉盾横空扫过,戍卒们连声惊呼,竭力避让。
“去死吧……”断箭虎吼一声,把手中戍卒凌空砸向了举矛冲来的大胡子。大胡子猝不及防,脱手丢掉长矛,张开双臂接住那名戍卒。两人撞到一起,齐齐栽倒于地。
“杀……”断箭雷霆一刀砍翻身前戍卒,人借刀势腾空而起。空中急坠的长矛被其一手抓住。矛尖触地,断箭借助矛杆反弹之力,矫健的身躯在空中连跨两步,稳稳落到大胡子身边。大胡子眼明手快,举起手弩就射。断箭的腿象风一般快速,狠狠踢断了大胡子的手臂。弩箭歪出,直飞马群。断箭顺势一脚剁下。大胡子高声惨嗥,一口鲜血喷射而出。长矛厉啸而至,笔直地插进了大胡子血糊糊的嘴里。
两匹战马连声痛嘶,轰然倒下。十几个戍卒倒在地上惨声哭叫。还有十几个戍卒拿着武器围在四周,肝胆俱裂,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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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幢主……”
突然,一声凄厉的哭喊冲进了断箭的耳中。断箭霍然惊醒,长矛在瞬间顿住。我还有兄弟,我还有兄弟……断箭猛然回头,杀气腾腾的目光穿透长发,像大漠上的饿狼一般死死盯住了独孤风。
六个流犯一字跪在地上,独孤风和几个戍卒站在他们的身后,战刀就架在六个人的脖子上。
独孤风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冷冰冰地蹦出两个字,“跪下……”
战刀无力垂下。
断箭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一腔怨气冲天而起,禁不住纵声悲啸。
长矛倒转,血淋淋的矛尖直插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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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不计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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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韦孝宽,名叔裕,字孝宽。少以字行,故称韦孝宽。
定阳,今山西吉县。
郧州,今山西稷山附近。
龙门,今山西河津。
宜阳,今河南宜阳以西,距离洛阳一百多里。
幢:(chuáng)本义是指古代作为仪仗用的一种旗帜,这里是指军队的编制单位。一般百人为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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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的军队编制:
北朝军队基层编制的最高一级是军。军设军主、军副各一人,统率全军。
西魏北周府兵制下的仪同将军所统一军亦为千人。大体说来,北朝时期一军的兵力为千人左右。军以下的编制是幢,幢设幢主、幢副各一人,统领全幢。幢以下有队的编制,队有队主、队副,统带全队。队以下是什、伍等传统基层建制。
以上幢、队所述主要为北魏军队编制,但东魏北齐大体同于北魏,西魏北周早期军制与北魏略同,后期虽建有府兵,其军队基本编制与北魏大致相同。
西魏北周军队的主体是府兵,但府兵不是当时唯一的军队。府兵之外,还有另成系统的宫廷宿卫军、镇戍兵、州郡兵等军队。大体说来,府兵和宫廷宿卫军是西魏北周的中军,州郡兵和镇戍兵是其外军。
镇戍兵中,则主要有镇将、城主、防主、戍主、烽帅等不同级别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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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的九命制度:
一、北周依《周礼》置六官(天、地、春、夏、秋、冬),于西魏恭帝三年(556)正月,作九命之典,改九品为九命,以第一品为九命,第九品为一命。九品原各有正从,北周制度于每命前加正命,如正九命、九命、正一命、一命。
二、北周此制来源于《周礼》。
周官爵分九等,称“九命”。任官的仪制各异称“九仪”或“九仪之命”。《周礼&;#8226;春官&;#8226;典命》谓:上公九命为伯,侯、伯七命,子、男五命(以上为诸侯);王之三公八命,卿六命,大夫四命,出封都加一命(以上为周王的臣);公之孤四命,公、侯、伯之卿三命,大夫二命,士一命;子、男之卿二命,大夫一命,士不命。《礼记&;#8226;王制》谓大国之卿不过三命,下卿二命;小国之卿与下大夫(诸侯无中大夫,卿即上大夫)均一命,与《周礼》稍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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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凤鸣朝阳 第一章 惊波一起三山动 第二节
“咻……”
长箭厉啸而至,犀利的箭簇撞在矛尖上,发出一声沉闷低响。断箭手臂酸麻,手腕颤动,矛尖擦着脖颈而过,带起一抹猩红血珠。
“咻,咻……”
不待断箭做出反应,两支长箭接踵而至,几乎同时间钉在矛杆上。断箭虎口巨震,痛得惨哼一声松开了手指。长矛一分为三,坠落于地。
“好箭……”断箭低声轻叹,绝望而沮丧地低下了头。一缕鲜血从右手震裂的虎口处流出,淌过宽大的手掌,从指缝间悄然掉落,四分五裂。他的心就和这鲜血一样,碎裂了。当日自己和一帮兄弟们奉命杀出重围求援,有什么错?为什么会蒙受这等不白之冤?
断箭站在阳光下,一动不动,就象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没人敢上去抓他,他手上还有刀,他的强悍和血腥让戍卒们感到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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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脚步声慢慢传来。
一双沾满灰尘的陈旧战靴映入断箭的眼里,接着他看到了一把弓。这把弓很普通,没有任何装饰,是骑卒惯用的角弓。断箭盯着这把弓,心弦一阵震颤。刚才那三箭就是从这张弓上射出来的,射手箭术非常精湛,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神射手了。
断箭的目光稍稍上移,他看到了系在箭手腰间的印绶,那是正七命高官的印绶。断箭蓦然狂喜,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有活命的机会了,我有活命的机会了。他猛然抬头望向对方。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将军,二十七八岁,相貌威武,两眼炯炯有神,嘴角带着一丝冷傲的笑意。
断箭想跪下去,想高声陈述自己的冤屈,但他担心被戍卒冲上来抓住,失去唯一的机会。自从三个多月前自己杀出重围赶到龙门齐公宇文宪的大营后,就遇到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先是被抓,然后被叛流刑,没有审问,没有申诉的机会,甚至连一个有份量的官员都没碰上。
断箭缓缓举起战刀,全神戒备,但因为太过激动,他握刀的双手轻微颤抖着。
李雄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断箭的眼睛。微风拂过,断箭蓬散的长发随风而动,露出了他那张又脏又黑的面孔。李雄的眼里突显惊疑之色,他上前一步,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良久,他向躺在地上声息全无的大胡子瞥了一眼,“他死了吗?”
“他没死,我没有杀死他。”断箭摇摇头,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激动,嘶哑着声音急促叫道,“我有话说。我们不是逃卒,我们奉临贞公(杨敷)的命令突围求援,我们没有临阵脱逃。”
“谁能证明?”
“华山公(杨文纪)能证明。”
“华山公?”李雄吃了一惊,“你是说华山公?”
“正是。”断箭急切说道,“那天清晨,华山公带着我们一百铁骑强行突围。我们杀出重围后,华山公命令我留下阻击,他带着十四名亲卫疾驰华谷城而去。我无法摆脱追兵,只好选择最近的路线撤往龙门。”
李雄脸色大变,转身冲着正急步而来的独孤风和十几个戍卒大声吼道:“退下去,都给我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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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你对齐公(宇文宪)说了吗?”李雄一边收起角弓,一边走进了断箭。断箭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战刀横推,示意李雄不要逼近。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值得信任,但他依旧抱着一丝侥幸,他确信只要自己把话说完,对方肯定不敢置自己于死地。
“我到了龙门就被抓了起来,根本没看到齐公(宇文宪)。”断箭怒声说道,“我带回来九个人,两个人重伤而死,剩下六个人和我一起被判了流刑。我实在不知道,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这么说,你一直没有机会说话?”
“是的。”
李雄摸了摸短须,稍加沉吟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华山公(杨文纪)在关西宜阳战场,他在陈公(宇文纯)麾下效力。宜阳距离定阳有七八百里,中间还隔着一条黄河。”接着他神情一变,冷声说道,“你在说谎。”
“没有,我没有说谎,我认识华山公(杨文纪)。”断箭大声叫道,“我发誓,我可以拿脑袋发誓。”
李雄盯着断箭连连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据我所知,华山公(杨文纪)一直在关西战场,他不可能出现在河东定阳城。当然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李雄压低声音,慢慢说道,“你说的这件事只能让你死得更快。”
断箭突然想到什么,背心一凉,浑身上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脸色霎时变得极其恐惧,手中的刀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李雄望着断箭,不停地抚摸着短须,眼神渐渐凝重。
“华山公认识你吗?”
断箭摇头,“他不认识我。”
“你是临贞公(杨敷)帐下的幢主,华山公(杨文纪)是临贞公的堂弟,他应该知道你?”
“我不是临贞公(杨敷)的人。我过去是梁山公(李澣)的亲卫队主。去年宜阳大战,梁山公(李澣)和华山公(杨文纪)都在齐公(宇文宪)帐下听命,所以我认识华山公。斛律光击败我们后,梁山公(李澣)重伤不治而死,他的军队随即被齐公(宇文宪)收编,随其一起赶到河东战场继续对抗斛律光。”断箭把手上的战刀丢到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梁山公(李澣)的军队现在所剩无几了,临贞公(杨敷)的军队又全军覆没,没有多少人认识我了。”
“你是梁山公的人?”李雄脸上再显惊色。
“是的。”断箭跪倒在地,拱手说道,“梁山公的女儿是当今天子的弘德夫人,是皇太子的母亲,只有她能救我了。”
李雄暗自骇然。他现在知道宇文宪为什么没有诛杀断箭,而是把他流放到敦煌,并且千里迢迢书告自己务必妥为照顾的原因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知道我是谁吗?”
断箭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如果此将是杨家的人,自己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是汝南公(李标)之子李雄。”
断箭长吁一口气,瘫倒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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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风怒气冲天,挥舞着双手跟在李雄后面扯着嗓子连声吼叫,“你为什么放了他?他打伤了我十四个手下,重创了烽副,罪不可赦。”
“放了他,还有他的六个手下,都放了,我要把他们带到镇将府。”李雄挥挥手中的马鞭,“石墩的新烽帅马上就到。你把烽燧的事交待好,即刻赶到镇将府来见我。”
“嘉玮公……”独孤风一把拽住了李雄,指着自己的鼻子气呼呼地说道,“你就让我这样灰头灰脸地离开石墩?”
“怎么?要我派鼓吹来接你?”李雄不屑地撇撇嘴,“你小子在石墩是怎么带兵的?十几个人转眼之间就被打趴下了,这也叫精锐?我这张脸给你丢尽了。”李雄不再理他,冲着亲卫连连挥手,示意他们上马,离开烽燧。
独孤风气得面红耳赤,瞪着李雄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咒骂。
断箭带着六个手下飞身上马,跟在李雄的后面如飞一般冲出了营垒。
“你叫什么?”
“断箭。”
“断箭?”李雄低声念了两遍,转头问道,“你不是梁山公(李澣)的家将吗?为什么不姓李?”
“我是在寺庙里长大的。”断箭策马走进李雄,“从我记事时起,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你是沙门?”
“不是。”断箭笑道,“我虽然在寺庙长大,却并不信佛。”
李雄疑惑地望着他。
“我是寺庙里的佛图户。”断箭解释道,“十七年前(公元554年),长安的军队杀进江陵(今湖北江陵),将江陵十多万百姓迁移到关中。梁山公(李澣)一家也迁到了长安。那座寺庙是梁山公出钱修建的,因此寺庙里的很多佛图户也随其一起北迁了。那一年,我八岁。”
“你什么时候做为梁山公的部曲随军征战?”
“十三岁。”
李雄笑了起来,举起马鞭拍了拍断箭的肩膀,“我也是十三岁随父出征。打了十几年仗了,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出手如电的人。你的攻击速度太快了。”
“将军的箭也是神乎其技,当世罕见。”
李雄大笑,“你我都是汉人,理应坦陈相待,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切磋一下?”
“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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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本书为了方便,一律取用汉姓。
关于北周使用鲜卑姓的缘由。
宇文泰出身散亡了的鲜卑宇文部,西魏君臣是鲜卑拓跋部人(汉臣及少数宇文部人除外),宇文氏灭西魏,拓跋部人自然并不甘心,八柱国十二大将军里很多是拓跋部人,宇文部人反居极少数。后来宇文政权轻而易举地转移给隋文帝,汉士族势力的增长和拓跋部人的归附是重要的原因。
宇文泰想用汉人鲜卑化的方法来抵消鲜卑人的汉化。五五四年,宇文泰使改姓元的人(包括魏帝)都再姓拓跋。魏孝文帝改鲜卑人复姓为单姓,宇文泰使改单姓的人一律恢复复姓。宇文泰又使汉将帅改姓鲜卑姓,如李弼赐姓徒河氏,赵贵赐姓乙弗氏,杨忠赐姓普六茹氏,李虎赐姓大野氏,耿豪赐姓和稽氏,王勇赐姓库汗氏。宇文泰不仅使汉将帅改用鲜卑姓,并且使各将帅所统率的士卒都改姓将帅的鲜卑姓。
宇文泰以为自将帅以至所统率的府兵都用一个鲜卑姓,可以恢复鲜卑部落的原来组织,保存鲜卑人的原始面貌,政权尽管汉化,政权的掌握者还是姓鲜卑姓的人,汉化也就对鲜卑政权无害了。事实上宇文泰这一作为,只能引起元氏为首的汉化鲜卑人的不满,更引起广大汉人的不满,杨坚作周相时,下令被改姓的文武官都恢复原姓。
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年)十二月十二日,诏凡西魏恭帝元年(公元554年)宇文泰以诸将汉姓改鲜卑姓者,悉复旧姓。诸将所补九十九胡姓全部回复汉姓。
以上引自《中国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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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
出家制度并不是佛教特有的,印度古代各教派都有出家的规定。其出家者统称为‘沙门’(旧称‘桑门’),义为止息一切恶行。印度其他教派既未传入中国,于是沙门也就成为出家佛教徒的专用名称了。世俗也称比丘为‘和尚’。和尚是印度的俗语,若用梵文典语则是‘邬波驮那’,义为亲教师,与习俗所称师传相同。世俗又称比丘中的知识分子为‘法师’,意谓讲说经法的师傅。其中比丘,沙门二词多用于文字;僧人,和尚多用于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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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图户:
北魏时期属于一个寺院管辖的身份接近奴婢的人户。延兴前后,沙门统昙曜奏请以重罪囚犯和官奴婢为佛图户。其奏议获准,佛图户编入各州镇寺院。佛图户又称“寺户”,属寺院直接管辖。他们除为寺院服洒扫杂役之外,还须营田输谷。僧祇户属僧曹总领,每年输谷六十斛,一般不服杂役。佛图户身份比僧祇户更为低贱,处境也更为艰难。寺户在隋唐时期也称“净人”,唐中叶以后,在吐蕃统治下的敦煌地区仍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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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凤鸣朝阳 第一章 惊波一起三山动 第三节
大漠上的夜空深邃而宁静,满天的星星璀璨夺目,皎洁的弦月若隐若现,如梦如幻。清凉的夜风悄悄拂过戈壁,把远处绿洲上的芳香洒遍了这片广袤大地。
断箭躺在篝火旁边,双手枕着脑袋,两眼望着跳跃的火焰,没有丝毫睡意。
三个多月噩梦般的日子真的结束了?李雄那句话让自己不寒而栗。华山公杨文纪是不是在关西战场自己不知道,但他突然出现在定阳城的时候,自己的确感到非常惊讶,他是怎么突破大齐军的重重包围进城的?自己官职小,又不是临贞公杨敷的亲信,只有俯首听命的份,这个疑惑不过在脑中一闪而过而已,后来自己遭受冤屈,一腔愤懑,早把这件事忘光了。现在回头仔细想想,这其中大有隐秘,而且这个隐秘可能直接关系到自己的生死。
自己曾听梁山公(李澣)说过,大汉朝的开国名将韩信在临死前留下了“兔死狗烹”的遗言,这个遗言先是成为历史,后来则成为武人生存的法则,尤其汉祚灭绝,天下进入长期战乱后,“养寇自重”的生存法则更是屡试不爽,不但武人靠它建功立业,就连门阀豪族都要靠它来维持自己的权势和财富。
当年太祖文皇帝(宇文泰)和高欢在邙山决战时(公元543年),高欢手下悍将彭乐突阵,太祖的大军抵挡不住,全线崩溃。太祖无法脱身,停下马来给彭乐讲”兔死狗亨“的道理,让彭乐放他逃命。彭乐居然答应了。事后高欢气的暴跳如雷,七窍生烟,当即赏给彭乐绢帛三千匹,并把这三千匹绢帛全部压在他背上,以赏功惩过,差点把彭乐给压死。彭乐吐了点血,以很小的代价养寇自重,而太祖却因此在关陇成就了霸业,天下最终形成了山东(泛指太行山以东地区)高家的大齐、关拢宇文家的大周和江左陈家的大陈三国鼎足而立的局面。悍将彭乐算是为天下门阀豪族、文臣武将和贤人良士保住了“饭碗”。
这些年,大周的军队东伐南征,大齐也连番西讨,大陈也屡屡用兵攻城略地,三国军队在国界上打得热火朝天,功成名就者比比皆是,但回头一看,三国损兵折将,耗费了惊人的钱财,实际上却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大家还是在十几年前的国界上杀来杀去。说白了,三国之间打了十几年仗,受苦最深的是百姓,是士卒,三国的朝廷也是苦不堪言,而高兴的只有三国中的门阀士族和商贾富豪,他们的受益最大。
今年的定阳大战,大周虽然损失了临贞公杨敷和两千士卒,不过却把战线牢牢稳在汾水河一线,把大齐军队又赶回到汾水河北岸了,而在关西战场上,大齐的斛律光也夺回了宜阳等九座城池,收复了失去的土地。这两年的仗白打了,上万将士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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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箭辗转难眠,越想越烦,干脆坐起来抓起皮囊喝了口水,然后用力吸了几口清鲜而潮湿的夜风,试图让自己暂时忘记这些烦恼。
如今自己不过是贱如蚁蝼的流犯而已,生死由命,活一天算一天,想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断箭重新躺下,蜷缩着身躯,闭上眼睛,聆听着夜风吹过荒原的声音,这时李雄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对未来的恐惧就象毒蛇一般死死缠绕着他的心灵,避无可避。
定阳大战结束后,大齐的段韶和高长恭一反常态,没有率军继续南下攻打龙门和华谷城,而是撤军了。与此同时,关西的宜阳大战也结束了,斛律光在收复失地并乘胜攻占了大周的建安等四座戍垒后,没有西进,而是凯旋班师了。
这很不正常。斛律光在宜阳所向披靡,他的五万大军几乎把大周军的主力全部吸引到关西了,陈公宇文纯根本抵挡不住,节节败退。此刻河东汾北的段韶和高长恭没有理由坐失良机,他们是大齐数一数二的名将,他们应该在攻克定阳城后,迅速南下攻打龙门和华谷城,以便扩大战果兵进汾南,除非……
断箭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战场上,双方将领打默契战的事很多,自己就曾遇到过不少次,但这次绝不是默契,而是有预谋,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华山公杨文纪显然就是此事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当日华山公杨文纪突围后,疾驰华谷城去会合郧(yun)国公韦孝宽,当时他可能认为自己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或者,他认为自己这幢人马是梁山公(李澣)的军队,不会有人认识他?又或者,他会在自己撤回华谷城的时候,杀了自己。
总而言之,自己应该早就身首异处了,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自己逃到了龙门,逃到了齐公宇文宪的大营。但宇文宪为什么拒绝接见自己,并把自己当作逃卒流放到敦煌?难道他也参予了那件事?如果他也参予了,那他为什么不把自己交给华山公杨文纪,或者当即予以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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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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