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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红颜-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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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钟山
【由文,】
岁月红颜
1
下乡三年的知识青年李红梅,在那年大雪封门的日子里,爱上了本地青年何二宝。
这大约是李红梅的初恋,也是她改变自己命运的一次恋爱,从此,她的生活开始了一个新纪元。
李红梅生长在北方的一座城市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李红梅在那座黑糊糊的城市里结束了自己并不令人怀念的学生时代。在上学的时候,她差不多就把自己未来的命运想好了。毕业后,她会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去上山下乡,这是他们这代人共同的命运。也有少数幸运者,从学校直接去当兵或者留在城里,接父亲或母亲的班,成为一名工人。
她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幸运,父母只是一般工厂里的普通工人,家里哥哥姐姐一大堆,母亲为了让二姐接班,早早地就从毛纺厂退休了。大哥插队几年了,他在农村待得早就不耐烦了,一次次写信催父亲退休,只有父亲退休他才能从农村顺利地回到这座黑糊糊的城市里接父亲的班。大姐插队的时间最长,属于后来人们常说的老三届那一拨,而且一下子就插到了革命圣地延安。大姐的心最红,不仅去了圣地延安,而且很快和当地一名男青年结了婚,且生有一子了。大姐完全彻底地响应了老人家的号召,在圣地扎根开花结果了。大姐在扎根开花的过程中,不仅入了党,而且还当上了生产队的妇女队长,人称女铁人。
父亲、母亲很为自己有这么一位出息的女儿骄傲了一阵子。大哥每次从农村写信逼着父亲退休,父亲就是不退,还在回信中把大姐的光荣事例不厌其烦地讲给大哥听。大哥每次来信思想境界都不怎么高,大谈在农村受苦受累,他说自己都快受不了了,还一次次威逼父亲,一会儿说自己要当逃兵,回到城里再也不回去了,一会儿又说自己要自杀。就在这时候,李红梅高中毕业,在她尚不满二十岁的那年秋天,以知识青年的名义,插队落户来到了北方农村一个普通的村子里。
李红梅所在的知青点很普通,在村子一头比较显眼的位置上,有一栋用土坯建起的房子,山墙上用白石灰写着一行当时很流行的大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就是当时众知青点中最普通的一个。她也是成千上万下乡知识青年中的最普通的一名女知青。
然而,在李红梅默默无闻的三年中,却在那个大雪封门的冬季,她的命运开始了悄悄的变化。
2
何二宝是本地回乡知识青年,他高中毕业后,便回到了村子里,何二宝在本地可是有些名气的,他在上初中的时候,便被县里树为典型。原因是,他在洪水里救过邻村的一头牛。那年的雨季,这一带一连下了几天大雨,沟满壕平,这样的雨,在北方并不多见。那天早晨,何二宝和本村几个同龄人冒着雨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去学校要经过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昨天放学的时候,这座桥已经被暴涨的洪水冲得摇摇欲坠了。山村的学生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他们在摇摇欲坠的桥上说说笑笑走来走去。
今天他们来到河边时,那座桥已经倒塌在水里了,桥墩以及桥上的木板,早已被浑浊的河水冲得不知去向。何二宝并没有因为桥被冲断而感到一丝半点的沮丧,相反,他竟有几分激动,因为,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上学了。
何二宝和几个年轻伙伴站在涨满洪水的河边,兴奋地讨论着河水的宽度,并打赌发誓说自己可以游到对岸。说这话的自然是何二宝,因为在他们这几个人中,何二宝的游泳技术最高超。那几个同伴不相信何二宝的话,说他吹牛,何二宝就很不高兴,撸胳膊挽袖子地要游过去给同伴看,说是这么说,真让他游过去他还是感到有些打怵。正犹豫间,他们同时发现了水里一头半大的牛,那头牛顺水而下。很显然,那头牛并不愿意被洪水冲着走,它感到了恐惧。因求生的强烈愿望,它在水里挣扎着。因此,它向下的速度并不快。其中一个伙伴说:二宝,你能把牛救上来吗?你要是把牛救上来,我们算你有本事。
何二宝就没有退路了,自强、自尊迫使何二宝跳进了水中,奋力地向牛游去。他真的抓住了牛的尾巴,牛看见了人,显然也镇静了下来,要知道,牛天生就通晓水性,不知是牛的力量还是何二宝的作用,总之,牛和何二宝双双都从水中游到了岸边。
这一回,何二宝就出了大名。先是被公社授予见义勇为好学生,不久,又被县教育局授予爱护国家财产的好典型。从那以后,何二宝经常到一些学校去介绍自己的英雄事迹。他的事迹早已被语文老师和校长整理成材料了,刚开始,他是照着稿子念,后来,他就背下来了。何二宝说的都是一些很激昂的话,处处透着闪光的思想。
不久,何二宝就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后来他又写了入党申请书。在他高中毕业前,终于加入了党组织。这在全县高中生中,确属凤毛麟角。
高中毕业的何二宝回到村里仍是很有名气的人物,他曾被县委书记接见过。他和县委书记握手的照片在报纸上登载过。别说是大队书记,就是公社书记,也没几个人受过如此殊荣。
很快,何二宝就当上了生产队长,再后来又当上了团支部书记,再后来又当上了大队党支部书记。二十刚出头的何二宝就受到如此重视,他似乎看到了未来和希望。像何二宝这样的典型青年,在当年要是参军或者被推荐当一名工农兵学员上大学,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何二宝就是何二宝,他把这些机会都让给了别人,他要扎根乡村志不移。何二宝有何二宝的想法,他现在已经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了,手下领导着近千人,如果照此下去,他还会当上公社书记,乃至到县里工作,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当兵也好,上大学也好,出去转一圈,回过头来,不还是得从头干起,何二宝舍不下自己有的这么良好的开头。
在何二宝当上了大队书记那年冬天,他开始频繁地出入知青点。刚开始,他是到知青点礼节性地看望的,背着手,学着老支书的样子,问一问知识青年们有没有什么困难,对大队、生产队还有什么良好的建议。他的表情在当时是不怎么痛痒的,这个知青点已经成立好几年了,他骨子里对这些知青有一种排斥,他们名义上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了,其实,他们一天也没安分过,从来那天开始,他们便想着回城。原来有些老知青,还和本地的女青年谈过恋爱,有的女青年还为此做过人流,闹得风言风语的,可那几个老知青回城的时候,头都没回一下,拍拍屁股走人了。本地女青年被抛弃了,因此就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要知道,这些本地女青年可都是本地最漂亮的姑娘,再看那几个男知青,不是长得歪瓜裂枣,就是游手好闲。
因此,从小到大何二宝对城里来的知识青年没有什么好印象,心底里还有些许的妒意。他回乡之后,本能地拒绝和这些城里人来往。甚至连正眼看他们一眼都懒得看。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了,教育好知识青年也是他的分内工作。在那个冬天,他来到知青点时,他就看上了李红梅。当时知青点里有十几个女生,还就数李红梅长得漂亮,皮肤又白又嫩,眼睛又黑又亮。李红梅还系了一条红毛线编织的围巾,在北方单调的冬天里李红梅成了何二宝眼中一道最亮丽的风景。
同是二十多岁的何二宝,情窦初开,他的目光和李红梅又黑又亮的目光对视在一起,后果可想而知。
从那以后,何二宝一反常态,他成了知青点的常客,他和男女青年围坐在北方的火炕上,目光却越过众人的肩头,和李红梅的目光黏黏糊糊地交织在一起。他们的初恋,在不易察觉间,改变了两个人各自的命运。
3
何二宝出现在知青点通常的装束是,一身半新不旧的军装,军装的领口上缀钉了一条洁白的假领,棉帽的前檐处放了一只口罩,口罩自然是洁白的,折叠整齐地放在帽檐里,露出一截白边。这在当时,不论是城乡,都是很潮流的装扮了。何二宝这身打扮,人就显得很干练,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
何二宝在李红梅的心里一点也不比这些从城里来的男知青差,况且,他们现在都在何二宝领导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何二宝和知青年龄上相差无几,因为何二宝的身份,于是,处处显得那么成熟。自从何二宝在众多女知青中发现了与众不同的李红梅后,他出现在知青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北方的冬天,是农闲时节。农民们没有什么事可干,经常聚在生产队的火炕上,一边吸烟,一边进行政治学习。所谓的政治学习就是读报纸,或者读“毛选”。一个识文断字的人,领头从事这一切,其他人等,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一边吸自制的卷烟,一边打瞌睡。
农民这样,知青点的知青们,自然也没什么事情好做,他们也就整日坐在火炕上,一边甩扑克,一边看着窗外的冰凌发呆。这时,何二宝就出现在知青点里。知青们忙把扑克藏了,拿出几天前的报纸,真真假假地读。何二宝不说什么,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最后他的目光就和李红梅的目光相遇了,李红梅逃也似的避开了何二宝的目光,脸颊飞红了。知青念完一段,然后就征询地望望何二宝。何二宝就很支书地讲一些国内国外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是报纸上说过的,知青们听了,并不觉得陌生,但还是很有兴趣地听着。
何二宝讲着说着,他的目光就又和李红梅的目光碰到了一处,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那么愿意去望李红梅,每次他望到李红梅心里就像揣了一个兔子似的那么活蹦乱跳。他一望到李红梅他就走神,嘴里说的话也就词不达意起来,好在知青们并没有用心同何二宝说什么,词不达意也就不达意了。
何二宝先是天高云淡、李白桃红地说会儿话,然后就背着手在知青点屋里屋外转一转,关心地询问一番知青点的生活状况。有一次,他还走进了女知青的宿舍,女知青的宿舍和男知青的宿舍只有一间灶房隔着。女知青的被褥比男知青叠得要整齐许多,炕上地下自然也干净许多,何二宝有一次竟然伸出手,把手插到其中一个被子底下摸了摸,他无意中把手伸进的那床被子,竟然就是李红梅的。李红梅先是红了脸,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何二宝的目光。何二宝就掩饰什么似的说了:这炕不热嘛,晚上多烧些柴,千万不要冻着。
众知青就点头或应答,他们心里都热乎乎的,以前,老支书在时,也来过他们知青点,可从来没有像何二宝这么关心过他们。他们望着眼前的何二宝,都觉得自己离回城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于是,不论男女一律都冲何二宝微笑着,说些支书受累和辛苦的话。
这时,何二宝的表情是漠然的,直到现在,他仍对这些知青没什么好感,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一望到李红梅那双又黑又亮的目光便六神无主了,他内心里觉得,只有李红梅这样的人才配在城里生活。
有一次,何二宝参加知青点的政治学习,学习的内容自然是念报纸。知识青年个个都识文断字,于是大家就轮流念报,轮到李红梅时,何二宝被李红梅字正腔圆甜甜蜜蜜的声音吸引了,李红梅读完了一段,把报纸传给了下一个人,何二宝这时仍没能让自己醒过神来。李红梅读报时,他不仅发现声音好听,而且又进一步发现李红梅唇红齿白的。何二宝的心就怦怦地乱跳一气。直到他离开知青点,他的一个大胆的想法才应运而生。
第二天一大早,李红梅被匆匆赶到知青点的大队部通讯员叫走了。通讯员说支书有事叫李红梅快点去大队部。
虽是通讯员来叫她,还是让她心烦意乱,她走出去了一截,才想起自己没戴那条红围巾,就又返回来把围巾戴上,才慌慌乱乱地向大队部走去。知青们不知道为什么叫走李红梅,他们此时都很敏感,于是相互打探,最近是否有返城指标。
他们正在疑惑间,架设在大队部屋顶和村中央老槐树上的高音喇叭响了。先是何二宝冲着话筒吹了两口气的声音,接下来何二宝就冲着话筒说:靠山屯的贫下中农们,现在我们学习了,下面请知识青年李红梅领大家一块学习。
接下来,人们就听到了李红梅读报的声音,李红梅读的是一篇人民日报的社论,论走资派还在走的文章。李红梅的声音在人们听来一点也不神闲气定,显得慌里慌张,细心的人们还能听到一旁何二宝的声音,何二宝说:别紧张,要不先喝点水。还夹杂着倒水和放杯子的声音。
李红梅在读第二篇文章时声音就自然多了,字字句句的也流畅起来。
从那以后,李红梅一吃过早饭,便走进大队部,不一会儿高音喇叭里就出现李红梅读报的声音。
4
刚开始,李红梅读完报纸,关掉扩音器,红着脸冲何二宝说:支书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何二宝望着李红梅羞红的面容,犹豫一下才说:那就回去吧。
李红梅就低下头,匆匆地从何二宝身旁走过去,留下一缕“雪花膏”味,那气味,在那时的何二宝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迹,他一直望着李红梅的身影消失在大队部的门口。雪地上,仍清晰地留下了李红梅一双脚印。那双脚印小小的,巧巧的,一直印在何二宝的心里。
后来,李红梅就不那么着急走了,而是和何二宝一起坐在炉火前,没话找话地说一些咸咸淡淡的话。何二宝在这时似乎也没有许多话题,每次差不多都是问一些李红梅下乡的感受,家里有些什么人等等。静寂下来的时候,两人就望着红红的炉火发呆,火温暖地映在两个人的脸上,他们的脸都是红的。
在那一刻,李红梅觉得自己很幸福,身边的何二宝在深深地吸引着她。她不像别人那么急于回城,她没觉得城里有什么地方吸引她,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没有给过她任何幸福和骄傲的地方。此时此地她甚至想:如果身边有何二宝这样的男人相伴,在农村生活一辈子也没有什么。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那天傍晚。北方天黑比较早,那天,念完报纸的李红梅又和何二宝坐在了炉火前,大队部的通讯员早就被何二宝打发走了。自从李红梅走进大队部念报纸那天开始,通讯员便被何二宝支使开了。不知为什么,他只想和李红梅单独待在一起,听她的声音,望着她那张红红的脸。
那天傍晚,突然停电了,屋里自然漆黑一片。突然停电,使两人一时竟找不到话题,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半晌,李红梅说:我该走了。
她这么说了,身子却没有动。就在这时,何二宝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李红梅的手。刚开始李红梅的手动了一下,但马上就不动了,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让何二宝握着手。这对李红梅和何二宝来说都是第一次,他们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两只手隔着炉火就那么握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电又突然来了。突然而生的光明把两人都吓得一抖,两只手也就随之分开了。
李红梅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清的声音说:我该走了。说完低着头,慌慌乱乱地走了出去。直到这时,何二宝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已出满了汗。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李红梅仍每天到大队部冲着扩音器读报纸,读完报纸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外走。当她路过何二宝身边时,何二宝用发颤的声音说:晚饭后,我在桥下等你。
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何二宝早早就来到了桥下,这是一座引水桥,用水泥和石头砌成,在傍晚时分,黑糊糊地静立着。李红梅如约而至,两人在很近距离内就那么对视着,谁也不说话,他们各自的呼吸都很沉重。突然,何二宝像一座倾倒下来的桥墩一样,倾过身体,一下子就把李红梅瘦弱的身子抱在怀里。这种猝不及防,让李红梅轻叫了一声。接着,她就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投向了何二宝的怀抱。何二宝拿出了当年救牛时的力气,死命地抱着李红梅,李红梅身上的骨头因此发出咯咯的响声,坚强的李红梅从此没再发出一声轻叫。
朔风顺着桥洞子呼呼吹过,桥下的冰面被冻得发出细碎的破裂声,两个人都在寒冷中颤抖着,可他们谁也不觉得冷。终于,在黑暗中,两人凑到了一起,冰冷而又湿润。接下来他们的牙齿磕碰在一起,在暗夜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从此以后,李红梅和何二宝经常在黑暗中的桥上约会。两人一见面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半晌何二宝就用冻得发颤的声音问:农村好吗?
李红梅用颤抖的声音说:好,真好。
何二宝又说:我好吗?
李红梅又答:好哩。
那时的李红梅真希望能在寒风中,在何二宝的拥抱下,就这么地老天荒下去。
冬天过去了,春天就来了。
猫了一冬的人们,又开始到处走动了。
何二宝和李红梅约会的地方变了几次,最后变到了后山,那棵有乌鸦窝的大树下。经过一冬一春的约会,两人仍是拥抱接吻,最出格的一次,就是何二宝隔着衣服,用劲地抓了一次李红梅坚挺的奶子。李红梅似呻似嗔地说:你弄疼我了。
接下来,两人就说了一些有关未来的话题。
何二宝说:我迟早会调到公社去,成为一个公家人。
说到这,李红梅神情就黯然下来,说:看来,我这辈子就只能是当社员的命了。
何二宝鼓劲道:机会总是有的,只要你答应不回城里,我一定有办法让你不当社员,最差也能去公社中学教书,或者去公社医院工作。
何二宝的话为李红梅指出了前程,李红梅自然是兴奋不已。
机会终于来了,春夏之交,公社给何二宝这个大队一个保送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李红梅终于顺理成章地得到了这个名额。在分配学校时,李红梅被分到了省里的医学院。
何二宝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李红梅,李红梅和何二宝分手的那天晚上,哭湿了两条何二宝送给她的手绢,最后发誓地说:毕业之后,一定回来,马上就和何二宝结婚。
纸里包不住火,许多心明眼亮的知青早就看出了何二宝和李红梅这种不同寻常的关系。他们联名写信把何二宝告到了公社。
公社正要安抚这些知青,万恶的“四人帮”被一举粉碎了,全国上下沉浸在万分激动之中,这等小事就被放在一边。
紧接着,全体知青又集体返城了。状告何二宝的事就自然也不了了之了。
5
李红梅有幸成了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在起初的日子里,她异常地思念何二宝,这份初恋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男人,她躺在八个人一间的医学院宿舍里,回想着何二宝粗鲁野蛮的拥抱,还有他们的牙齿粗糙地磕碰在一起的声音,所有这一切,都让她感动和难忘。
那一阵子,她频繁地和何二宝通信,把自己的思念和未来当一名公社医院医生的志向一遍遍写在信上。何二宝每次来信都有一种担忧,他在信中说:现在所有下乡知青都返城了,你现在是个大学生了,以后还会回到乡下吗?
当他们在信中相互倾吐思念的时候,百废待兴的国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全国又恢复了高考,把重视知识和文化放到了重要位置上来了。
李红梅所在的医学院和全国一样,沉浸在一片学习的氛围中,随着高考的恢复,教学方式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她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自己是个大学生了,他们上届工农兵学员赶上了好政策,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留在了省城各家医院,由于长时间人才短缺,用人单位都把他们这些学生当成了稀罕物。
在这一过程中,李红梅又一次想到了当初她和何二宝两人相拥在后山那棵筑有乌鸦窝的大树下,曾山盟海誓说过的将来一定回到公社医院当名乡村医生的话,为自己的鼠目寸光而脸红。想到这些,她就又想到了和何二宝的将来,也许何二宝真能像他所说的,以后当一名公社书记,那样的结果又怎样呢?一个公社书记能代替一名大学生吗?他们现在被称为国家的栋梁,栋梁是什么——那是一棵又一棵的参天大树,撑起一个国家的脊梁,一个公社书记又算是什么呢?
在这种心态微妙的变化中,她和何二宝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她很少给何二宝写信了,即便写信,也只是匆匆的三言两语,每封信的开头,大都是讲几句全国的形式,然后就说自己学习如何忙,等等。她不再提及回到乡下当一名医生的说法了。
何二宝的信仍是频繁地来,他述说自己的思念,然后说自己所在的大队形式和全国一样的好等等。
李红梅已经不关心靠山屯大队了,何二宝信中所说的一切,就像一个旧梦一样,在她醒来的记忆里一点点地淡了下去。有时,她会为何二宝频繁的来信,而感到心烦意乱,每次她拿到写有某县某公社某大队的信件,便偷偷地感到脸红。同学们那些来信,大都来自全国的各大城市,以及各大学校,那是同学们的亲戚或朋友来的信,他们喜气洋洋地看信,看完信就当众宣布一些新消息和新动态。那一阵子,全国各地的消息像雨后春笋一样层出不穷,让人羡慕让人惊喜。
她在接到何二宝的信时,就跟做贼一样,偷偷地把信藏了,放在书包里,有时一连几天也不去看信,有时她躲进厕所,匆匆地把何二宝的信看个大概,然后就让冲水马桶冲刷得一干二净。她自然没兴趣也没精力去给何二宝回信了,初恋的何二宝已经渐渐地退出了她的历史舞台。
许多女学生,都开始暗暗地喜欢上了章老师。章老师自然很年轻,白白净净的脸,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穿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一条白围巾系在脖子上,让人联想起“五四”时期的知识青年。章老师也是工农兵大学生,早他们两届,在学习期间因品学兼优而留校任教了,现在已经是助教了,因为年轻,他担任了李红梅他们这个班的班主任。章老师除了上课以外,他有理由也有机会接触这些学生。
章老师的学识,让她们这些女生景仰。章老师不仅是工农兵大学生,他还是中医世家,他没上学时,对中医已经有了许多了解。还有因为章老师的年轻,让她们感到亲近。
学生崇拜自己的老师,自古以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在那个年代,章老师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形象,还有章老师身上儒雅的气质,不能不让这些初涉世事的女生们冲动,甚至生出许多非分之想。
章老师就住在学校集体宿舍的一间筒子楼里,那栋筒子楼很具有人间气息和况味。有不少老师,人都到中年了,仍住在筒子楼里,娶妻生子,在楼道里热闹地做饭,哄孩子,一副热闹异常、鸡犬不宁的样子。章老师毫无例外地就住在这样的筒子楼里。
有许多女生,经常去章老师的宿舍,向他请教学习上的问题,这些女生有时独自来,有时成群结伙地来,她们来到这里请教章老师只是个名义,而更多的是想和他亲近。
李红梅在一天晚上,在一个女伴的陪同下也来到了章老师的宿舍。在这之前,她差不多是没到章老师宿舍来过的几个女生之一,还有几个女生,因为长得比较丑,而使自己丧失了和章老师接触的信心。当然李红梅是个例外,她被何二宝的信搞得心烦意乱,她没有一个良好的心情接触章老师。
在这天晚饭后,她又走进了学院的图书阅览室,在许多个心烦意乱的晚上,她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她刚坐下不久,那个脸孔红红的女同学,小声向她提出要到章老师宿舍去请教问题。不知为什么,她马上就答应了。
当她们敲开章老师宿舍的时候,年轻的章老师正伏在台灯下写论文,对她们的到来还是表示出了空前的热情。李红梅新奇地打量着章老师屋内的陈设,一张单人床,床头上摆放的全是书,床旁一张写字桌,桌上边码着厚厚的书,还有两个书箱子放在床下。门口不起眼的位置上放着一个破旧的衣柜,想必,章老师所有的生活家当,都盛在那只柜里了。这一切让李红梅感到新奇又温馨,她深深地被章老师小小的单身宿舍里的氛围所吸引了。这就是一名知识分子所具备的一切,在那一瞬间,她有一丝恍惚。直到章老师一连问了她两遍:小李,你这是第一次来我这里吧。她才醒悟过来,匆忙地点点头,接下来她的脸就红了。这时她已经忘记了,她第一次和何二宝目光相视时,也是这样红了脸的。
章老师一直微笑着接待她们,那一晚,她的目光几次和章老师温柔如水的目光相视在一起,最后都是她的目光匆忙逃掉了,脸孔自然是红了一次又一次。
一直到她和女伴走出章老师的宿舍,她感到自己的脸仍在发烧。那一晚,她的心情很好,在回到宿舍后,她甚至哼了一支苏联歌曲《山楂树》。这首歌自然也是她进入大学后学会的。
那一晚,她失眠了,睁眼闭眼的都是章老师的音容笑貌。
6
自从章老师的音容笑貌走进她的内心,遥远的何二宝留给她仅存的一点记忆便土崩瓦解了。
何二宝的信是频频地来,每次她接到何二宝的信连看都不看,便在洗手间的马桶里顺流而下了。
章老师现在成了李红梅生活中一道最灿烂的风景。她现在每天都能见到章老师,如果章老师不来上课,她便和其他女生一样径直走到章老师那间宿舍里。李红梅发现章老师对自己也是情有独钟的,在上课的时候,她的目光经常能和章老师的目光对视在一起,章老师讲的是《中医理论》,章老师总是能把枯燥的中医理论讲得熠熠生辉。当他的目光和她的目光对视在一起时,章老师的语句里会有一瞬间的停顿,只有她能感受到这种停顿,她和他的目光凝视在一起时,她会过电似的那么一抖,这么一抖,使她心慌意乱。
章老师的目光不和她对视时,她的思想就会处于一种虚无状态,她盯着章老师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以及他的一个手势,她觉得他是那么有吸引力,就像一块磁石,牢牢地吸引着她的整个身心。她为他沉醉,为他倾倒。
她开始频繁地出入章老师的那间宿舍,他每次见到她都很热情,不管手头忙什么,总是停下来,让她坐下,她就坐在章老师那张堆满书的小床上。
当然她每次来都是有理由的,向他求教他白天曾经讲过的课,其实那些课她都听明白了,但这只是一个幌子。他自然热情异常地和她讲述白天所讲述的一切,他坐在椅子上,因为房间狭小,椅子和床的距离很近,有几次他们的膝在不经意间碰在了一起,她的脸又倏地红了。
有时她赶到他宿舍时,他正在接待别的女生,她不想就这么走掉,就坐在一旁等,有几个不明事理的女生,非要等她问完问题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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