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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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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毒日头当空肆虐的日子,吃火锅的确需要点勇气。

“真是钓了一条大鱼啊,敬你一杯!”我感概,“一定是那封信起了作用吧?”

牛胖子小人得意嘴脸毫不掩饰:“那封信只是一个诱饵,能不能钓到那条又大又老又奸又猾的鱼,除了看鱼钩硬不硬,倒刺硬不硬,还看你是不是一根筋。海明威的《老银与海》——《老人与海》知道不?”

“你咋不问我知不知道《小二黑结婚》?”我咯咯地笑。杨涛敬他一杯:“高!没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老二,小弟我佩服啊!”

杨涛一口而尽,牛胖子在我们监督下三口才见底。牛胖子喝酒一点也不像他说话威风,几杯啤酒下肚,就TMD跟待宰的行货似的。听了我们的吹捧,牛胖子大言不惭起来:“哥我是信手拈来。‘英特尔’创始银——”

“创始人。”我打断他。

“我就知道你会捣乱。”牛胖子一笑,接着说,“‘英特尔’创始人安迪·格鲁夫说过一句名言:Only the paranoid can survive。(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知道不?偏执这个词,看你咋理解了,你说他狂妄就是狂妄,你说他自信就是自信,你说他自负,自恋,也是。”

“还有厚黑。”我补充。牛胖子一兴奋露了底:“你说他一根筋也是,当年愚老大考北大不也考三次嘛。”

杨涛一脸狐疑:“老二,难道你也试了三次?”

牛胖子的脸由血红变成猪肝,支支吾吾起来,看着我们渴求知识的眼神,他眉飞色舞一股脑坦白了:“的确试了三次,死里逃生啊。试讲时,面对那么多大尾巴狼——他们可不像搞传销的那些傻逼好糊弄是不?哥哥脑子一下就懵了,奶奶的就跟脱衣舞娘的处女秀似的。语无伦次啊,我都不知道我讲的是啥。老愚等大尾巴狼坐在下面哭丧着脸,‘资深老流氓’们幸灾乐祸地笑,完了。第二次,要好点,至少知道先露啥点,后露啥点,但不够煽情,栽了。幸好愚老大给了我第三次机会。哥们——,事不过三啊。第三次,哥们我豁出去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嘛,就拿下边的大尾巴狼当传销学员处理得了。说起传销培训,哥们在中国怕过谁啊?超水平发挥,声色味俱佳,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你们猜怎么着——”

我说:“那不废话吗?要不Pass,今天这顿饭还有的吃吗?”

“第三次下来,哥们我——勉强过关。不过没关系,我这银(人)向来后发制银(人)。”牛胖子铿锵有力,又半捂着嘴透露道,“哥们雇了几名女的可着劲地欢呼雀跃,根据那些评委一贯表现,他们能不晕过去吗?”

听牛胖子口吐莲花,就像听一个成功的骗子兜售他的九阴真经。杨涛恭维道:“佩服佩服!这下可以一节课拿四位数了,也不用住奶子房了。”

“哥们改住骚子营啦。”牛胖子一挥手,“你也太小看哥哥了,钱算个屁啊!”

“见过伪君子吗?”我揭下他的遮羞布,“谁口口声声知识分子要想活得有尊严,就得有点银子?”

胖子嘿嘿一笑:“这不是目的,是手段,目的是登高望远指点江山治病救银普度众生。”

吃喝达到一个小高潮,我们给杨涛敬酒。我对杨涛说:“老哥不担心你的学业,中国的考试机器轰隆隆开过去,没过不去的坎。老婆你得盯紧点。中国女人一出国,就跟边远山区来北京的小保姆,离心力大着呢。你呢,就相当于和小保姆一个村的进城民工。”

“太有道理了,老弟谨记在心。”杨涛举杯。牛胖子不以为然:“这破事小心也没用。天要下雨娘要家银(人),随她去吧。丘吉尔有句名言,世上最难的事情有两种,一是扶住倒向你的墙二是拉住倒向别人的女人。”

我像被人揭开伤疤似的一阵刺痛。他们问出书的情况,我说事情黄了,现在是最狼狈不堪的日子。杨涛说:“当作家就得多折腾,才有经验。二爷当过农民工人留过洋,痞爷还扛过大个当过小贩呢。”

牛胖子补充:“曹雪芹潦倒时是举家食粥酒常赊,还坐过牢呢;王尔德也因为同性恋,声名狼藉,坐牢;海明威……”

“你就别给我扫盲了。”我手一摆。牛胖子说:“要不你也来‘纽东方’应聘吧。”

“我去不了,第一,我不喜欢给人洗脑,别人也别给我洗。我这脑子差不多坏掉了,基本一脑残,洗也白洗。”我冲杨涛一笑,“第二,我没连续三次当众跳脱衣舞的勇气。”

牛胖子笑:“今天您是对我有意见啊?尽拿银(人)开涮啊?”

在互掐的融洽气氛中饭局接近尾声,他们争着买单,牛胖子胜出。饭后,我们去工体旁的台球城打了两个小时台球,杨涛因为获得季军买单。去朝外大街“麦乐迪”唱了两个小时歌,又喝了不少酒,仍由牛大款出血。直到后半夜,疯疯癫癫的我们才在大街上挥泪而别。

3

当晚,牛胖子出事了。他在中关村突发奇想,想散步回家,迎接第一缕曙光,就下了出租车。醉醺醺孑然一身踯躅在寂静而空旷的午夜街头,看着自己的倒影,追逐着自己的遥不可及的脑袋,就像联通了过去和未来,浮想联翩,确实是一件妙事。

子夜时分空荡荡的街头,摇摇晃晃的他格外显眼,几个联防悄然向他袭来。一声喝令:“站住!过来!半夜三更在这干嘛?”

“散步呗。”牛胖子顶撞道。

“半夜三更散啥步?”

“哪条法律规定了……”牛胖子很有法律意识,“欺负银(人)啊咋地?”

一听到这个醉醺醺彪形糙汉的东北口音,联防们更警觉了,他们迅速变换阵型,像围捕公安部挂牌逃犯似的瞬间就将这个牛胖子围了个铜墙铁壁。一个头儿令他拿出证件,牛胖子让他们先出示,头儿指了指自己的制服和红箍。牛胖子出言不逊:“你们算老几啊?你们没执法权。换一身马甲就欺负银(人)啊?”

几个联防摩拳擦掌,被头儿阻止了。对这样一个胆大妄为而又来路不明的东北虎还是小心为妙,要是身上有爆炸物或凶器就麻烦了——“二王”的故事他们肯定听说过,稳住这东北虎再说。对峙一阵,牛哥很不情愿拿出身份证。

“果然东北的。”一个联防嘀咕着。

“暂住证?”

“没有。”

“来北京多久了?”

“两年多了,咋地啊?”牛胖子挑衅地问,联防如获至宝,大叫:“两年多了还不办?一礼拜就该办。”

“我以前没办,现在没办,以后还是不会办。我土生土长中国银,为啥要在自己的国家办暂住证?只有日本银才让中国银办良民证,这良民证我是打死也不办,咋地啊?”牛胖子搬出宪法甚至联合国来,“宪法规定每个银都有自由迁徙权,根据《联合国银权公约》……”

“丫跟我们上课呢?”头儿冷笑起来,联防步步紧逼。牛胖子说:“别逼我啊,逼急了不在这儿待了,老子就移民了。”

一群哄笑后,料定牛胖子不是悍匪的头儿突然命令道:“少罗嗦,跟我们走一趟!”

牛胖子顶撞道:“凭啥跟你走,我现在要回骚子营——你们就别护送我啦。”

“没见过这么操蛋的,带走!”头儿一声怒吼。几个联防一拥而上,拦腰的拦腰,拧胳膊的拧胳膊,搂脑袋的搂脑袋,抱大腿的抱大腿。牛胖子尽管丰乳肥臀膀大腰圆貌似彪悍,毕竟都是激素催起来的皮下脂肪五花肉,好看不中用,不够劲道。牛胖子很快被撂翻在地,这帮身强力壮的联防先把他压得严严实实地,再仔细搜身,还好,既没发现凶器,也没发现毒品,只发现一个电子英汉词典和两枚“杜蕾丝”牌保险套。

“哈哈,还嫖客呢!”联防们下流地笑起来。逮一个无暂住证的二百块,逮一个嫖客五千!联防们下流的狂笑变成了丰收的喜悦。

“我嫖你妈!”牛胖子在挣扎中河东狮吼,“知道我是谁,愚老大的银也敢抓?Fuck you!(操你妈!)”

这些刚换上制服的民工并不知道“纽东方”、愚老大是谁,更不介意被Fuck,只当逮了一条大鱼,他们只想赶紧带着猎物回去领赏。牛胖子英勇搏斗一番终于束手就擒,联防们就像猎获了一只大棕熊,兴高采烈地把牛胖子抬上了车,只差兜头一只大麻袋了。

当牛胖子被弄进一个基层专政机关,他才得到打电话的机会。皇家警察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纽东方”大名如雷贯耳,那是纳税大户,政府重点保护企业,捅了娄子他们担当不起。但他们咋也不相信“纽东方”的教师如此彪悍而且有午夜怀揣保险套散步的雅好,但既然他一口咬定是愚老大的人,还是核实清楚为妙。

凌晨的电话把老愚从迷梦中惊醒,很是不爽,但一想可能是北美二奶村打来的,就接了。牛胖子声泪俱下恭恭敬敬报告校长,他又进去了。老愚大失所望,抱怨道:“大清早也出这事啊?小陈刚出来,你又进去了?咋搞的?你们就不能管好自己下半身吗?你不是有个女朋友吗?”

牛胖子抢白道:“校长,您咋就把银看成老陈那种银了?还是因为暂住证的事情。”

老愚不以为然:“两百块的事儿,犯得着吗?不到半节课的工钱!你要舍不得,你办了我给你报销。”

“校长,这不是几百块钱的事,我上次就跟您说过我为啥打死也不办暂住证,这是我的原则问题。”牛胖子一腔正气,“我知道一个银的力量有限,但我必须坚持。校长,我也是在‘窝囊中寻找脾气’啊。如果银银都坚持,这该死的制度一定会死的。”

牛胖子再次把老愚给忽悠感动了,老愚当即眼泪汪汪:“行,你好好呆着,我马上给他们分局打电话,十五分钟你出不去,我就不是老愚。打狗还得看——呃,他们打你了吗?”

牛胖子说:“只是推搡了几下,没事。不是这些银的问题,体制问题,他们也是混口饭,我并不恨他们。”

老愚就是老愚,牛胖子很快怀揣杜蕾斯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牛胖子问我办暂住证了吗,我惭愧地说:“办了,还是个C证,装B都不行。”

“够丢银的!”

“是啊,这也是我刚正不阿的三十年来罕见的一个污点。”

不久,杨涛“夫妇”和众室友都出国了,牛胖子在“纽东方”凭借粗鄙口语加深刻道理的授课方式深受学生拥戴,“资深老流氓”面临被抢班夺权的危险。老同学李皓像工蜂一样天天埋头于翻译工作,杨星辰则忙于将他的事业提升到一个新的台阶。他们都来我的“家”看过,说看到了他们的昨天。我一如既往,住在那个霉烂的地下室里,写写小稿,看看天宝和晨歌送的一堆书,或去逛逛大街、公园、书店、博物馆或小剧场啥的。

生活还是要前行,尽管百无聊赖。我开始深刻怀疑我的禀赋、行当并对前途深感悲凉。爬格子或敲键盘玩文字,从投入产出比来说,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经济的行当了。除非你同时具备坚韧如牛皮的神经、不可治愈的自恋症兼自虐症以及不可遏制的倾吐欲,你就别不顾死活来玩这高危行业了。十三亿国民的泱泱大国,除了“二奶”作家,靠爬格子养活自己的恐怕几百个都不到。难怪天宝会感慨,你有胳膊有腿,咋也来混这饭碗?好像这是残疾人的行当。多年前,我妈絮叨“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时,我不以为然,觉得女人可以改嫁,男人可以改行,谁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可是一旦绳索套在脖子上时,要想缩回去却没那么容易。你能够做的,就是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入套,在索套越来越紧时,尽量死得TMD优雅一点。

第16章

1

美国“9·11”恐怖袭击不久,百无聊赖的我吃了晚饭,在附近一条漂亮的臭水沟旁的柳树林下散步。水沟一旁是新建高档商住楼,一旁是二十年前的小区。搁在一块,就跟精美的瓷器旁堆放着破铜烂铁,我就被掩埋在其中一堆破铜烂铁的地下深处。我开始忧虑何时才能见到天日。忽然手机响起,于江湖劈头就问:“咋消失了啊?是不是又被黑中介给放趴下啦?”

我说:“我住在防空洞里,你当然找不到啦?”

“难怪电话打不通。最近干嘛呢?”

“还能干嘛,地窖里凉快呢。”

“书还没出?”

“煮熟的鸭子给弄飞啦,出版社毁约啦。”我哀叹。

“够倒霉的。看你也闲着,过来入伙吧?”

“入伙?”这个词汇听起来就让我来劲,我说,“作奸犯科的事我不干。我这人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迄今为止,哥哥我还算刚正不阿。”

“哈哈,就你那素质还想作奸犯科?咱找你干的是纯净活。”

“这等好事咋不拉胡蒙入伙?”

于江湖大笑:“丫早人间蒸发了,债主满城找他,逮着准卸他一条胳膊腿。房租、水电、印刷、发行……连盒饭和矿泉水都欠着呢。一千万没影子,倒欠几十万是有的。”

果真是犯大案的,我想,又问到底啥活啊?他说也算老本行,见面说。

双井一套很小的一居室民居,几人就挤得寸步难行。原来这是一家因资金、债务缠身屡次停刊杂志《人精》的复刊会,为了省钱,几个头儿就住这里。对这家叫好不叫座的人物类杂志,大伙有点印象。

扯到待遇问题,执行主编寒秋语焉不详,只说不会亏待大家,稿费千字一百五,采编一体,还有编辑费。他强调,这是复刊,也是双方磨合期。看着这个和蔼的主编,想想又能见到形形色色的大尾巴狼,都没异议。于是分配任务,报选题,采访谁,写谁,咋写,寒秋统筹安排,避免撞车。为了吸引人气,寒秋说,本期要偏重娱乐和文化名人。我被要求写一篇万字专访,另外写两篇三千字酷评。

脑子里首先浮现的采访对象是作家痞爷、星爷、摇滚教父滚爷、唯爷和导演大岛。如何得到这些大尾巴狼的联系方式就成了问题,大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资源共享互通有无。我从晨歌那里弄到了痞爷的手机号,从于江湖那里弄到了滚爷的号码,大岛的号码是一个娱记姗子透露给我的。在随后一段时间,我通过姗子和别的记者,将京城文娱圈名人或他们的经纪人、助理的号码几乎一网打尽。所有人都提醒你,千万不要说是本人透露的,当我做“二传手”时,也照本宣科。

做媒体有个好处就是不坐班,一礼拜一次会,散会后各奔东西。一概没记者证。按寒秋的建议,我们自己去印了一张名片,惟一能证明我们真实身份的,就是寒秋那里的电话了。也没记者包、笔记本或录音机录音笔啥的。我的随身听可以凑合着录音。想买个包,寒秋说先垫着吧。

2

我是在小区僻静树林给痞爷拨通电话的,第一次没人接,隔几分钟打,通了。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喂——”

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是《人精》杂志记者,想约个时间采访一下。他仍然懒洋洋地:“我不接受采访。”

我说:“我们杂志刚复刊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

“啥口碑不错啊?我听说过,以前还拉我开专栏呢,我答应过,又反悔了,我不喜欢你们的杂志,太娱乐、太多招牌了,我跟一帮戏子瞎凑趣干嘛啊。”痞爷揶揄,断然说,“我不见任何媒体,‘嘻嘻TV’也没门。”

“电话采访行吗?”我锲而不舍了。痞爷有些不耐烦了:“你烦不烦啊,我说了不接受采访。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选择。我凭啥任你们安排让你们摆布啊?真是的。退一步说就是见记者,我也不见男记者,我讨厌男记者,跟你们有啥好聊的?斗鸡啊我?”

他的声音有些尖细,我被逗笑了:“您还有这毛病——,不,这癖好呢?”

“我就这德行,怎么啦,不行嘛。”他笑起来,我来软的:“其实从我个人角度来说,很想见您一面。”

“不见,每个人都见,我成啥了,坐台啊?”他断然拒绝。我有点激动:“我是您的忠实读者,你的书我都翻烂了,一直拿您当老大。”

痞爷口气缓和起来,但听上去病泱泱的:“听你的口气,更像是一个读者,但你带着目的来我就不见了。朋友见面要随缘,没任何刻意的安排,你说是不是啊?等一段吧,我最近不想见任何人,没心思。”

我无话可说,只好道谢,挂断电话。我给导演大岛挂电话,他在外地拍片,采访近期不可能了。星爷和唯爷都找不到。听晨歌说,星爷早去欧洲游学和隐居了,而唯爷也“成仙”了,隐于北京闹市,也许和你我擦肩而过,就是找不到。

电话里,滚爷嗓子粗砺而尖锐,尽管早己过了追星的年龄,我这个超级拥趸还是激动莫名,我说明了来意。他先笑问:“你咋知道我的手机号的?”

“记者嘛。” 我嘿嘿一笑。他说他正在开车,同意三日后的下午在重庆饭店见。

总算没白忙活一场,我马上联系头儿,堂堂《人精》杂志居然没摄影记者,寒秋答应马上找个兼职的来救急。我赶紧准备采访提纲。为了找找感觉,我从箱子里拿出两盘滚爷的磁带,已经粗砺不堪,印有歌词的硬纸片除了字迹难辨,还碎成了好几片,用透明胶布连着。我把磁带放进随身听,声嘶声力竭的呐喊让我日渐麻木的神经为之一振。尽管这些年我的视听体验被大大拓宽,毕竟,这家伙陪我度过了叛逆青春。

知道我为《人精》工作,可以见到很多“大尾巴狼”,燕子羡慕得一惊一咋。她拿出上次拉我和齐顺子陪她去做人流的劲头对我软磨硬缠,非要我采访时带上她。我没好气地说:“你年纪轻轻的,干啥不好进娱乐圈啊?里面多乱你知道吗?火坑你也跳啊?”

她振振有词:“靠!老大,你咋看人呢?你不觉得我适合演戏吗?人家小时候就——”

我勃然大怒:“听听,就凭你这个‘靠’字,没门!你说话咋这么脏啊,你生在垃圾堆的还是茅房里的?”

燕子唧唧歪歪,又来了那句:“人家跟你学的。”

我一怔,但绝不能输在一小丫头手里,我气急败坏:“我是长辈,你是小辈而且你是女流之辈。你就不能矜持一点,优雅一点——哪怕是假装优雅一点?就你那样,小太妹似的,还演戏呢,难怪让你演一阿飞。”

“人家这叫率性,到演戏时,自然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她撇撇嘴,说完把我的胳膊摇得就跟一根擀面杖,简直没法工作,只好给了她几个二流艺人的电话。抄写这些号码时,我看见她的手都在发抖。

金黄色的重庆饭店位于西坝河,和很多省级驻京办一样,独栋建筑,吃喝玩乐住宿于一体。我和摄影师小袁在门口看见一个男子从黑色越野车钻出来,一眼认出就是滚爷。他穿着浅黄色磨砂高领夹克,浅色牛仔裤,戴着墨镜,头顶一个白色棒球帽,帽子正前方有一颗红色五星。他锁好车,扶了扶墨镜,拉了拉帽檐,大步流星向大厅门口走来。我赶紧上前自我介绍,滚爷挺和蔼,和我握手,手软软的。从大门外到大厅内,没人认出他。征求了滚爷的意见,去了茶楼。

滚爷取下墨镜,摘下帽子,脱下夹克,露出一件南太平洋岛民风格花花绿绿的衬衣。我定睛一看,滚爷有些谢顶了,眼角有些皱纹,被刮掉的胡茬冒出来,惟独一双有些眼袋的眼里,依然埋伏着金属般的锐利和秃鹫般的桀骜不驯。我心底蓦地涌起一阵悲凉,滚爷老了,连我也不年轻啦。

采访前,我给滚爷拿来两本杂志,一边浏览一边寒暄。他问我的情况,说我和他弟一样大,他说他猜我是四川人,我说我是外乡人在巴黎……小袁拿出他的长枪短炮,寻找最佳摄影角度。我找出那两盘老旧的滚爷专辑请求签名,当滚爷接过磁带端详起来,忽然眉头紧锁,就像端详一件家族的出土文物,签名时手都在颤抖。他的字很漂亮,像两个武士捉对厮杀。

在采访余下一些明星时我力不从心,十年不关心娱乐圈了,连电视也很少看,那些大红大紫的明星,甚至一些“嘻嘻TV”的大牌主持人,闻所未闻。采访前还得上网查一查,某某明星演过啥戏,某某导演拍过啥片,谁又闹出绯闻了……

我约了几个当时比较走红的演员,当他们听我报上《人精》时,大多假模假式地推脱一番:“嗨,我哪算人精啊,最多一人渣……”

“哦——,您是《人精》啊,大名鼎鼎,久仰久仰。”然后他急促地对旁边的人说,“《人精》!《人精》要采访我……”

“《人精》啊?我以前期期必看,有些人不咋样嘛,居然也上去了。”

“《人精》?你们复刊啦?欠我稿费还没付呢?不过我不在乎那几个小钱。”

……

但凡明星本人接电话的,几乎没拒绝的,大不了因为太忙推迟;如果助理接听,反而装腔作势一番。对这样的人,我仅有的一点兴趣也没了。过气或二线明星大多受宠若惊:观众还记得我啊?有个二楞子似的小品演员甚至几度哽咽,大有“哥哥也有今天了”的感觉。

演员里假人精很多,真人精很少。我在明星云集的昌平玫瑰园别墅、九华山庄、三里屯等地采访了几个炙手可热的明星。我马不停蹄地在片场茶楼餐馆星巴克等地窜访了几个美女演员和超级模特。小袁拍照片都拍到手抽筋了。纠缠而来的燕子酸酸地说:“她们也没多漂亮嘛,还上妆了呢。”

有些明星文化素质极到让人震惊,一个劲地自我吹嘘作践他人,令我的耳朵倍受折磨。

演员甲振振有词:“我的座右铭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演员乙恬不知耻:“我老爸老妈老公一致说我是上帝派到人间的最美天使……”

演员丙指桑骂槐:“‘四小名旦’那样的演员,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演员丁含沙射影:“我从不用化妆品,不像有些人,还整容呢,就她那样还上你们封面?……”

我对这个有点像“狗仔”的行当不到一月就厌倦了,转而采访文化名人。寒秋指示我采访一个红得发紫的文化大师“吾含泪”,我私下对这个花里胡哨无病呻吟的伪大师恶心至极,但为了应付差事,我还是费了一些劲去联系,这大师居然有个助理,假模假式地要求我将采访提纲发个传真。我费老大劲拿出一份采访提纲发过去。一个礼拜没回复,打电话,这厮又说大师很忙,不接受采访,我摔断电话后破口大骂:“去你妈的,老子还不尿你这一壶呢!”

因为资金原因,寒秋和于江湖让我们工作暂停,没拿到一分钱工资的我继续为报刊写些小稿。令我意外的是一个从未抱任何希望的出版社对那本难产的书很有兴趣,问了条件,说两周内给答复。

第17章

1

靀城人刘显聪看了我的书稿约我一见。诗人出身的他拥有名校硕士学位,做过官,出过国,下海做书商一炮打响。一套教人如何发财的美国财经读物和一本弱智如少儿读物的美国小寓言,被无数出版社拒绝后他接了下来。两本书长期盘踞畅销书冠军。和胡蒙不同,刘显聪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出版神话。

我赶到三环边一摩天大厦里“北京书虫”公司时,刘显聪正被媒体包围。一记者出来另一个溜了进去,会客室里还有一拨。公司有很多靀城人,大家都惊叹世界真小!

刘显聪四十出头,衣冠楚楚,温文尔雅,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已经罕见诗人的不羁气质,颇像经典商界精英。他是我中学校友,还是同门师兄弟。离开靀城已经二十年的他说话有些南腔北调,试图用靀城话和我交流,很快又回到有川音的普通话。刘显聪解释他只做财经书,配合财富培训,很遗憾出不了我的书,主要是认识一下。得知我没正经工作,下榻地窖,他劝我去他公司兼职,做些策划、文案啥的。一千五兼职费没啥吸引力,但想到免费住宿、一顿午餐和免费上网,我就范了。

中午,刘显聪召集靀城员工在餐厅为我接风,还指定白副总周末开车去为我搬家。

听到我要搬家了,顺子和燕子很为我高兴,到外面一家麻辣烫馆给我送行。齐顺子感叹:“一晃我们在地下室住半年啦。”

我说:“你也该搬出去了。一开始你就不该和我们这些人渣混在一起,怎么也一小白领。”

齐顺子哀声连天:“老大你已经习惯拿我开涮啦,咱咋就不是人渣啊?”

“我不是人渣!”燕子抗议。

尽管燕子很让我头疼,住一段时间却有些感情了。我对她说:“你也不该搬这儿来和我们这些人渣混在一起,怎么也一美女,这下名声不清白了吧?”

“到底谁是人渣啊?”燕子得意了,“说的也对,三人行必有一人渣。老大先走一步,我接着就出去啦。”

“你搬哪儿去啊?”

“这是秘密!”燕子神秘兮兮地说,我们不理她,她又忍不住了,“老大,顺子,我马上要拍片啦!”

“啊,你又被谁给骗啦?”我一怔,“我可不陪你去医院!”

燕子申辩道:“靠!谁被骗啊?人家是拍片!啥耳朵啊?”

“就凭你这发音,拍出来我们也被骗了。”我正经问,“你真拍片拍真片了?”

燕子说:“是啊,我见到殷导了。”

我吓了一跳,看四周一眼说:“你小声点!说啥呢?”

燕子埋怨道:“我说的是姓殷的导演,简称殷导,你想啥呢?”

“你咋见的他?是不是我给的电话?”

燕子犯了错似的点头:“我怕你说我,就没对你说。”

“没事,他也不知道我是谁。啥时间见的?以啥身份见的?”

燕子眉飞色舞起来:“大半月了,在一家私人会所。我先说我是一个独立记者,他不见;然后我说我是他的崇拜者,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要演技有演技,想拍片,他就见了。”

我第一次客客气气和燕子说话:“你真行啊,尽管阴道——不,殷导是个介于二流三流之间的导演,也不致于说见就见吧,你是谁啊你?”

燕子得意起来:“我也不抱啥希望,但还是见了,而且殷导还考了考我。”

齐顺子问:“咋考你的?”

燕子说:“背背唐诗,背背台词,他还要求我在五分钟内自编一个小品,包含喜怒哀乐……他说我很有潜力,哪像有些人,总是低估我。”

我有些内疚,嘴里却说:“不是大哥狗眼看人低,而是这圈子不值得高估。我早已不是傻逼追星族了。这圈子的名声你不是不知道,乱七八糟的,你好自为之。”

齐顺子附和我:“老大说的对,又是吸毒又是偷税又是绯闻,你要是我妹我也反对你干这个——除非你演金庸作品的女子,黄蓉啊小龙女啊——还有纪晓芙。”

我笑:“她更适合灭绝师太。”

齐顺子立即很权威地说:“纪晓芙就是灭绝师太的女弟子。”

燕子做出一个狰狞的鬼脸,吐吐舌头,问我们:“你看我像吗?”

我说:“演《画皮》还行,都不用化妆的。”

燕子收敛鬼脸,哼了一声。

继续喝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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