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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仙踪-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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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茫茫云海之下、悬崖峭壁之上,她似乎也曾这般软绵绵地伏在他的背上,一阵大风刮来,云开雾散,空中浮动着一圈彩虹似的七色光环,他们的身影就投映在光环中央……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紧,疼得透不过气。那是梦吗?若是梦,为何画面那般历历鲜明?为何在她耳边,仍萦绕着当时的漫山猿啼、啾啾鸟鸣?为何鼻息之间,仍闻得着那暮春的微风与落英?
她的心剧烈地搏动着,每一次追想,都带来难以形容的桎痛。
恍惚中,仿佛又听见慧真大师低柔的声音,一遍遍地在心底回荡:“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那滚沸的痛苦、迷乱、恐惧、狂喜、悲伤……终于又渐渐平定下来了,仿佛随着袅袅的佛香化散无形,融入了那双温柔慈悲的眼睛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肩头突然一阵刺骨的剧痛,她“啊”地一声,冷汗直冒,瞬间清醒。只见自己倚在腔壁上,右肩白衣被撕开一个大口,黑血从四个尖利的牙印里汩汩渗出。
许仙“呸”地朝边上吐了一大口腥臭的淤血,笑了笑,道:“白姐姐,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性命攸关,也只好便宜行事了。”不等她说话,又继续低头吮吸她肩上的伤口。
白玉蟾这才知道他竟是冒死为自己吸吮尸毒,又是惊异又是感激,但想到自己裸露的肩头竟被这魔头唇舌紧紧相贴,又不禁羞得双靥如烧,心跳如撞,推又不是,躲又不是,浑身都似僵硬了一般。
许仙察觉到她的微妙变化,心中亦怦然一跳。方才急着救她,并未多想,此时才似感受到她那浑圆纤巧的肩头、温软柔腻的肌肤,忍不住抬眼朝她瞥去。四目相对,两人脸上俱是一红,做贼心虚似的双双转开。
想到软玉温香,尽在自己唇齿之间,许仙心旌更是一阵摇荡,定了定神,忽想:“是了!白姐姐蛇妖之身,体质冰凉,为何她的身体却温软如常人?难道……难道她真的不是白姐姐?”心里一沉,绮念顿消。
念头未已,忽听“咻咻”激响,右前方突然冲出几人,剑光乱舞,朝他们狂风暴雨似的劈来。
许仙一凛,抱住白玉蟾翻身急滚,右手气剑纵横劈扫,那几人迭声闷哼,趔趄飞退。
借着几点鬼火的幽光,只见七人趔趄站定,手持双剑,身着青衣白袜,胸口绣了太极图,赫然正是青城两仪剑派的道士。
领头那道长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又惊又怒,戟指喝道:“白玉蟾,你还说和这魔头不是一伙的?将我们设套诱入这里,吸人鲜血,盗取真元,忒也歹毒下作!”
白玉蟾一怔,待要辩解,想起自己衣裳不整,躺在这魔头怀里;而他又偏偏满嘴鲜血,吸吮着自己的肩膀……真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众道士更不给他们片刻喘息之机,剑光穿舞,布成北斗七星阵,怒吼着轮转冲来。
“呜——”身形方动,忽听鲸鱼发出震耳欲聋的长鸣,肉壁乱颤,众人更是震得气血翻涌,阵形大乱。几在同时,狂风扑面,一道人影冲过剑阵,闪电似的朝白玉蟾扑来。
许仙喝道:“让开!”一掌朝来人劈去。“嘭!”手掌相对,浑身剧震如电,竟猛地打了一个冷战,仿佛从外到内瞬间结成了透骨寒冰,心中大凛:“天下竟有这等人物!”
第242章 冥王
这几年来,许仙与林灵素、李师师、青帝、蛇圣女、王重阳等绝顶高手交过锋,也与王文卿、张天师、李少微、温宝山、朱洞元等道门最强者对过阵,见识不可谓不广,却从未见过如此阴寒恐怖的真气。相形之下,就连李少微的阴极真炁也仿佛逊色了不少。
那人见未能将他击退,“咦”了一声,似是亦颇觉惊讶,立即翻身冲起,转向朝那七个道士扑去。只听“砰砰”连声,惨叫迭起,那七人捂着脖子,满脸惊怒恐惧,踉跄着摔倒在地。
许仙大凛,以他的眼力,竟连此人如何出的手也未能看清。瞬间突破七星剑阵倒也罢了,但破阵的同时,还能咬中七人的喉咙、吞吸他们的鲜血……身法之迅疾奇诡,直如妖魅!
那人怪叫着翻身匍匐在地,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歪着头,朝二人咧嘴一笑。他满头蓬乱的银发,须眉皆白,黑衣血污斑斑,左袖空空荡荡,竟只剩下一臂,手指干瘦如枯爪,双眸就如翡翠般碧绿通透,倒真像极了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白玉蟾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往许仙身上靠去。
就连一向胆大包天的许仙,心底亦不由泛起森森怖意,右掌聚气待发,脸上却依旧笑嘻嘻地道:“多谢前辈替我收拾了这七个牛鼻子。在下途经宝地,无意冒犯,如有叨扰之处,望请海涵。”
独臂人听若罔闻,双脚、右手撑地,身体忽然“格啦啦”一阵响动,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了过来,仰面朝上,绕着他们诡异地爬行,喉咙里发出暗哑而又凄厉的呜吼。
两人浑身鸡皮泛起,这声音分明就是先前“唤醒”众尸鬼的凄嚎!
只听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呼应,脚步如潮,越来越近。“砰砰”连声,十几个僵尸率先从右前方的腔道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接着左侧、右后方的甬道里也陆续奔出了数十具骸骨……转眼之间,他们便被两三百只尸鬼团团围住了。
许仙正欲抢身突围,眼前一花,冰寒扑面,独臂人已一把拽住白玉蟾的胳膊,闪电似的将她从怀里拉了出去。
他心中陡沉,“呼”地一掌拍向那怪人的面门,那怪人也不撒手抵挡,怪叫着翻身跃起,凌空连环几脚,踢得他呼吸不得,双臂酥麻。定睛再看时,那怪人已将白玉蟾抛入尸鬼群中,旋身飞舞,继续狂风暴雨似的朝他汹汹猛攻。
许仙又惊又怒,一手撑地,一手气刀鼓舞,陀螺似的极速飞转,将那怪人的如潮攻势接连化解。
若是常人,在如此恐怖的阴寒真气席卷下,早已经脉郁堵,气血僵凝了,亏得他修成了“无脉之身”,真气可以不循经脉,恣意运转。饶是如此,仍不免被冻得浑身冰霜凝结,牙关格格直撞,越来越应接不暇,更毋论击退那怪人,解救白玉蟾了。
眼角瞥处,只见众尸鬼将她重重包围在中央,呜呜凄嚎了片刻,纷纷跪伏在地,状甚恭谨。许仙大奇,虽不知这些尸鬼意欲何为,但看起来似乎暂无伤害白玉蟾之意,心下稍宽。
过去几年间,他先是吞了葛长庚的“元婴金丹”,炼成“纯阳之基”;又得林灵素传授,以阳极之炁与小青合练“阴阳电剑”;后又蒙青帝输入毕身阳极真炁,修成了刚猛无比的纯阳真炁;此后又得王重阳无意点拨,融会贯通,终于悟创出了“以无脉之身混融阴阳”的“混沌**”,将阴阳五行之气恣意转换,相融相生。
此时被这怪人的阴极真炁汹汹压迫,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应激转换,心里一动:“是了,‘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要想打败这怪物,就得利用阴阳生克之法,用纯阳之炁和他抗衡。”当下凝神聚气,全力****。
“嗤嗤”激响,随着体内的阳极真气越来越盛,身上凝结的薄霜渐渐蒸腾为白雾,气剑也越来越刚猛流畅,几次险些劈中那怪人。
独臂人不怒反喜,哑声怪笑道:“好,好!”鬼魅似的翻飞闪掠,突然到了他背后,张口朝他颈上咬去。
许仙汗毛直乍,本能地旋身斜踹,气剑横扫。那怪人身形一晃,倏然避开他的脚尖与气剑,又到了他的颈后。
许仙陀螺似的极速飞旋,越转越快,但无论如何闪躲,那怪人始终如附骨之蛆,甩脱不得。惊怒交迸,灵机一动,蓦地翻身倒地,顺势挥舞气剑,朝上螺旋狂扫。
“嘭嘭”连震,气浪如霓光炸涌,冰屑横飞。独臂人怪叫一声,猿猴似的倒攀在他头顶,双目灼灼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哑声大笑道:“很好!很好!不愧是我女儿挑的好女婿!”
许仙一愣,那人又已翻身跃落到白玉蟾身边,咧嘴笑道:“乖女儿,干嘛要穿着男人的衣服?爸爸差点儿认不出你来啦。你不打一声招呼,就把新郎倌带来给爸爸过眼,万一爸爸一口将他咬成了僵尸,岂不糟糕?”
白玉蟾听得莫名其妙,又羞又恼,正欲蹙眉呵斥,却见许仙冲她使了个眼色,缓步走了过来,行礼笑道:“前辈果然慧眼如炬,什么也瞒不过。令爱说您神功盖世,少有英雄能入得了法眼,如果不全力施展一番身手,必然过不了您老人家这一关。”
他见此人神情古怪,说话颠三倒四,口口声声将白玉蟾认作女儿,不是得了健忘症,便必是疯子。当下故意顺他口风,讨他欢喜,一来探其究底,二来也好趁其不备,救出白玉蟾。
独臂人听了果然大喜,眉花眼笑道:“知父莫若女,知父莫若女!”白眉一扬,碧眼中尽是狂傲自得之色,摇头道:“要想做我冥王殷纣的女婿,岂有这么容易?嘿嘿,我女儿聪明标致,天下无双,小子你能娶她做老婆,那是祖宗积了几辈子的德了!”
听到“冥王殷纣”四字,许仙脑中“嗡”地一响,也不知是惊是惧是喜是怒,难道眼前这疯疯癫癫的独臂人竟然就是当年魔门“阴阳护法”之一的“不昼国主”?
白玉蟾的脸色更瞬间大变,蓦地抓起地上的长剑,“唰唰”几剑朝那殷纣刺去。
殷纣猝不及防,朝后连翻了六七个筋斗,怪叫道:“丫头,你这是干嘛?”身形一闪,手指夹住剑锋,忽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知道啦,爸爸说这小子配不上你,让你生气啦,是不是?”
许仙心中却是一片雪亮,慈航静斋的前掌门观照师太死于殷纣之手,白玉蟾身为传剑弟子,见此魔头,岂有不为师祖报仇的道理?但眼下她尸毒未清,真气虚弱凌乱,周围又有数以百计的尸鬼,寡众悬殊,别说凭其一己之力,就算与自己联手,也绝难杀得了这冥王殷纣。
念头急转,抢身扣住白玉蟾的脉门,道:“前辈说得不错,我能娶你女儿为妻,实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见她双颊酡红,咬着唇又羞又怒,心中一荡,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纤腰,贴着她的耳朵传音道:“好姐姐,这魔头将你认作他女儿,将我认成展子夜啦。君子报仇,不在一时。与其现在以卵击石,倒不如将错就错,借这魔头与众尸鬼为向导,混入不夜城,里应外合,将魔门妖人全都一网打尽。”
白玉蟾奋力挣扎,挣脱不得,耳朵被他热气一呵,浑身更如棉花般瘫软了下来,听到最后一句,又是一怔,将信将疑,不明白这小子身为魔门天帝,为何不对着殷纣亮明身份,反要冒充其“女婿”,助自己夷灭魔门?
却不知许仙心底里另有计议。
他一心冒充林灵素,借魔门之力荡灭道佛各派,掀翻宋廷。但要想让“神门”众魔头相信自己的身份,殊非易事,偏巧上天开眼,将这“冥王殷纣”送到了自己面前。
殷纣虽然疯疯癫癫,却是魔门极具威望的阴极法王,他既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认不得,此番“百鬼夜宴”,自己正好可借着“冥王女婿”的身份反客为主,浑水摸鱼。
有“冥王”与众尸鬼相助,凭着自己的“混沌无脉之身”,五帝、十祖、五母纵有疑窦,也得乖乖称臣。若能再借白玉蟾,将道佛各派引入埋伏,一网打尽,便更可坐实“魔帝”之位,报仇雪恨了!
殷纣哪知这小子笑眯眯的,腹内却另怀鬼胎?眼看女儿对他如此依顺,心底里有如打翻了五味瓶,又叹了口气,喃喃道:“花开随风走,女大不中留……”见白玉蟾依旧红着眼圈,恨恨地怒视自己,忙又干笑了两声,道:“乖女儿,好女婿,你们一路赶来,想必都累得很了?爸爸给你们准备了一间洞房,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说着又仰头从喉咙里发出那凄厉可怖的呜吼。众尸鬼纷纷爬起身,号哭相应,继而唢呐长吹,锣鼓齐鸣,簇拥着许仙、白玉蟾二人,朝右侧那蜿蜒幽深的腔道走去。
第243章 铜人
众尸鬼纷纷爬起身,号哭相应,继而唢呐长吹,锣鼓齐鸣,簇拥着许仙、白玉蟾二人,朝右侧那蜿蜒幽深的腔道走去。
白玉蟾体内尸毒未清,又被许仙扣住了脉门,虚软无力,挣脱不得,只得任由他们架上骨椅,七折八拐,到了一个腔洞内。
那儿也不知是鲸鱼脏腑的什么部位,幽深高阔,摆着几个巨龟的龟壳与兽骨制成的架子床与桌椅,四壁上还点了几盏昏黄的鱼油灯,忽明忽暗地摇曳着。众尸鬼将二人放在架子床上,便收起唢呐、锣鼓,呜吼着退了出去。
殷纣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满脸堆笑地递给白玉蟾,柔声道:“乖女儿,你被那几个不长眼的僵鬼咬中,吃两颗‘保真丹’,再照爸爸教你的法子,运上一个时辰的真气,就能排清尸毒了。”
许仙生怕她说出什么露底的话,忙伸手接过,道:“多谢前辈。在下省得怎么做,前辈只管放心……”
殷纣瞪了他一眼,道:“小子,再过几****就要娶我女儿了,还一口一个‘前辈’,是什么意思!”
许仙一愣,笑道:“丈人说的是。小婿再这般客气,倒显得生分了……”白玉蟾又羞又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颊晕红如醉,在这摇曳的烛光里,更显娇媚。
许仙心中突突一阵剧跳,剩下的半句话登时卡在了喉咙里。她的容貌、神情、声音……无不绝似白素贞。历经几载坎坷,他虽然已再不是从前那单纯浮脱的少年,但每次四目交对,却又仿佛梦回当年。
殷纣闻言哈哈大笑,见白玉蟾冷冰冰地一言不发,又挠了挠头,讷讷道:“好女儿,我知道你还生爸爸的气。你眼光很好,这小子本事不小,是我小瞧他啦。今后你说什么,爸爸便听什么,你可别再一赌气又跑得没边没影了。否则爸爸,爸爸……”
眼睛一红,声音竟似有些哽咽,清了清嗓子,强笑道:“时候也不早啦,你们快快安歇吧。等到了‘不夜城’,还有得你们忙呢。”
见此情状,许仙莫名地想起自己的父亲,心中一酸,暗想:“虎毒不食子。这魔头杀人不眨眼,对自己的女儿却如此宠溺。但不知为何疯疯癫癫,连亲生骨肉也会认错?”
又想:“亏得他认错,这也算是老天助我。到了‘不夜城’,需得先下手为强,设法杀了他女儿,以免真假新娘撞在一处,露了馅。只等坐实了‘魔帝’之位,再领着魔门剿灭送上门来的道佛各派,他这敲门砖也可丢到一边去啦。就算那时他明白上了当,又能奈我何?当务之急,乃是说服白玉蟾,扮好‘冥王之女’的角色。”
计议已定,等殷纣出了那腔洞,方松开手,传音道:“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有众多疑问,但有一点务请你相信——我绝非杀害令师的凶手,凶手必是李师师无疑。只要你我联起手,演上一出好戏,定能诱迫那魔女现身,还我们清白,为令师雪恨。”
白玉蟾心里怦然一跳,虽明知他是个诡谲狡诈的的魔头,说的话不足为信,但看着他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想起他几番舍身相救,又不免有些犹疑。念头百转,蓦地咬紧银牙,冷冷地点了点头。
许仙大喜,想不到她竟答应得这般干脆,当下将那两颗“保真丹”喂她服下,又用双手抵住她的双掌,一边用真气催化药力,一边传音道:“白姐姐,我知道要你假扮‘冥王’的女儿,太过委屈,但只有这样,才能打乱李师师的阵脚,逼她露出原形……”
白玉蟾闭眼不答,脸色忽红忽白,不住地打着寒颤。“保真丹”起效奇快,过不片刻,肩头那黑紫的伤口便转为了粉红色,体内寒意尽消,暖洋洋如漂浮在云端。
经过连番鏖战,许仙早已精疲力竭,见她已安然无恙,又与自己结成了同盟,如释重负,顿觉困乏难耐,当下收回双掌,吐纳调息。
白玉蟾低首垂眉,睫毛颤动,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阴风,烛光跳跃,照得她的脸阴晴不定。许仙呼吸又是一紧,相隔咫尺,第一次发觉她与小青长得竟有些相似。
想起当年在蓬莱山上,也曾与小青半假半真地拜过天地、圆过洞房,更是突然感到一阵汹涌如潮的悲喜,酸楚如割,泪水几欲夺眶。彼时彼景,恍如隔世。却不知此刻小青身在何处,是否平安?
心猿意马,真气登转岔乱。当下重又摒除杂念,冥神静思,渐渐进入了澄明忘我之境。如此空空荡荡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一股森寒的杀气直迫眉睫,许仙心中一震,陡然醒觉。
从眼缝朝外望去,却见白玉蟾圆睁妙目,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右手化爪,悬在他的头顶,蓄势待发。容貌虽然未变,神情却极为陌生,就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说不出的诡异。
他颈上寒毛直竖,却保持鼻息、心跳丝毫不改,一边假寐,一边将真气缓缓毕集双掌,只要她稍有异动,立即抢先出手。
白玉蟾凝视了他片刻,似是确定他熟睡未醒,目光闪烁,又慢慢地收回手掌,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朝腔洞外飘去。
许仙松了口气,大感好奇,不知她形容举止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古怪?又为何要趁他睡着时,鬼祟行事?当下凝神聚气,双掌撑地,有如壁虎游墙,远远地尾随在后。
白玉蟾仿佛并未察觉,右手捏诀,念念有词,翩然左折右转,“叮”地一声轻响,上方亮起一道艳丽的紫光,那柄遗失的“漱心剑”竟如磁石附铁,倏然飞到了她指尖上方。
许仙隐隐更觉不安,既然白玉蟾只需捏指念诀,便能让“漱心剑”自行飞来,先前又为何寻不着?
只见她口唇翕动,随着那长剑一起蜿蜒而行,到了某处幽深狭窄的甬道,那长剑炽光大涨,指南针似的乱转了片刻,蓦地朝右冲去。接着又听“当”地一声脆响,剑尖似是撞到了坚硬的金属上,嗡嗡狂震。
白玉蟾伸手握住剑柄,连着长剑,将一个青绿的物事从腔壁里挑了出来。许仙凝神远眺,脸上微微一烫,那物事竟然是个铸造得极为逼真的女身铜人,虽然尽是斑斑绿锈,却仍可清晰地瞧见玲珑浮凸处,惟妙惟肖。
白玉蟾剑尖斜指,沿着铜人的“任脉”徐徐向下,到了“神阙穴”时,“咔啦”一响,铜人忽然迸开一条细缝,异香缭绕。
她手指颤抖,显然颇为激动,正欲握剑挑入,黑暗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叫,人影疾闪。“嘭嘭”连震,气浪炸涌,来人一把夺过铜人,翻身冲起,倒悬在甬洞上壁龇牙狂吼,赫然正是殷纣。
瞧见白玉蟾的脸,那魔头怒色登时僵凝,失声道:“女儿!怎地……怎地是你?”
白玉蟾一言不发,剑光如电,接连不断地朝他刺去。殷纣又惊又恼,鬼魅似的闪掠躲避,却不还手,叫道:“女儿,这是你妈妈的铜像,见像如见人,岂可这般放肆?”
话音未落,“叮叮”连声,剑气撞击在铜人的头颈上,火星四溅,裂缝纹生。殷纣惊“咦”一声,叫道:“南斗横斜?”双眸凶光大作,抡起铜人,“当”地将她撞开,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玉蟾淡淡道:“莲花开且落,世间本无我。一砂一世界,一人一佛陀。”剑光如紫霞霓虹,源源不绝,迫得殷纣接连飞退。
许仙越看越是惊异,先前在“迷雾海”上,虽然也曾领教过白玉蟾的剑法,但比起眼前,招式不变,威力却似相差了数倍!难道当时她便已认出了自己,故意手下留情?
殷纣比他更加震骇,脸色涨紫,哈哈怒笑道:“臭贼尼,原来是你!当年老子没杀了你,你装神弄鬼,跑到这儿假冒老子女儿来啦!”浑身黑光暴涨,飓风似的呜呜狂转,铜人接连猛撞在剑锋上,激起流丽万端的火光。
巨鲸似觉疼痛,发出雷鸣般的呜吼,肉壁乱颤,震得许仙气血翻腾。想着两人的对话,更是心下凛然。难道这“白玉蟾”真的不是白素贞,而是慈航静斋的某个师太?又或者,白素贞早已死了,寄体在“她”躯壳之内的,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念头未已,“哐——”地一声巨响,殷纣趔趄后退,铜人的身体竟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里头滚出一具白森森的骷髅,被剑气激扫,顿时断成了几截。
殷纣身子一晃,张大嘴,满脸涨紫地瞪着那几截尸骨,突然发出无比惊怒、悲伤的狂吼,抡起半片青铜人,狂风暴雨似的朝着白玉蟾雷霆猛攻,一遍遍地咆哮道:“臭贼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许仙眼尖,瞥见那骷髅的双手紧紧合握着一卷龟甲书简,心中一动:“难道这‘白玉蟾’找的便是此物?”当下更不迟疑,伏身疾掠而出,一把拽起那龟甲书简,朝外冲去。
第244章 鲸歌
许仙伏身疾掠而出,一把拽起那龟甲书简,朝外冲去。
身形方动,眼前寒光疾闪,白玉蟾的剑尖亦已如银河奔泻,朝他汹汹攻至。好在殷纣此时已如癫似狂,除了白玉蟾,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怒吼着抡舞铜人,杀得她重又翻身飞退。
许仙手掌连拍,趁机“之”字形地左右折掠,冲出了十几丈远。耳边呜吼四起,心中一凛,忍不住转头望去,却见黑暗中绿光点点,数以百计的僵鬼正从周围的腔道涌出,潮水般围向白玉蟾。
她翩然疾旋,光浪层叠炸舞,一边要抵挡殷纣的狂猛攻势,一边还要撞飞扑咬而来的僵鬼,左支右绌,很快便险象环生。
许仙念头飞转,此时若不逃之夭夭,只怕再无脱身之机了;但若撇下白玉蟾,她必被咬成僵鬼,乃至碎尸万段!不管她体内所附的是谁的元神,这具躯壳仍有极大可能是白素贞的真身,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略一犹豫,将那卷龟甲书简掖入怀里,折身回冲,右手气剑轰然鼓舞,大开大合,将迎面扑来的僵鬼劈得血肉横飞,高声叫道:“丈人你疯了么?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女儿?”殷纣碧眼怒火欲喷,发出悲愤凄厉的狂笑,“她若是我的女儿,又岂会劈开这‘阴阳金人棺’,害得自己母亲尸骨无存!臭小子,你和这臭贼尼沆瀣一气,想要骗老子的‘玄武骨图’,全都去死吧!”手中铜人光芒暴涨,忽然回旋横扫,“当”地猛撞在许仙的气剑上。
许仙喉中一甜,半身酥麻如痹,心中却又惊又喜。惊的是,这铜人中藏的尸骨居然是殷纣的妻子,他将她封在其中,不知有何用意?喜的是,铜人里的这卷龟甲书简果然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玄武骨图”!
不及多想,凝神奋力反击。剑气吞吐,霓光迭爆,仗着雄浑无比的“混沌真气”,竟硬生生扛住了冥王那如泰山压顶般的疯狂连击。
白玉蟾微微一怔,想不到他竟会冒死折回相救,低声道:“你攻他右侧与上盘,我攻他左边与下路。”剑光如水银泻地,连绵不绝,和他的刚猛无比的气剑形成了阴阳合璧之势。
许仙精神大振,笑道:“娘子,咱们夫妻连心,其利断金!”左右进退,攻守相生,迅速稳住了阵脚,将冥王与四周的僵鬼杀得连连飞退。
殷纣虽然疯疯癫癫,应变却极迅疾。众僵鬼怪嚎着盘成了长蛇阵,以他为“蛇头”,双手各自抵住前者的后心,次第相连,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蜿蜒绕走,不断地挤压围攻。
“嘭嘭”连震,不时有僵鬼被剑光震飞,但立即又有其他尸鬼补上,犹如巨蟒层层收拢,又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
双剑合璧的根本乃是心意相通,许仙二人真气虽都极强,奈何彼此殊不了解,心存隔阂,无法真正做到心剑相合,浑然一体。在这些尸鬼前赴后继的疯狂围攻下,又渐被压制,一点点地朝角落里退去。
殷纣却越斗越凶狂,纵声啸吼,黑衣鼓舞如球,白发、须眉竟似一根根竖了起来,手里的那半片金人结了层厚厚的坚冰,每一次挥击,有如雪落山崩,震得两人虎口迸裂,招架不迭。
许仙大凛,这魔头的“冥王神功”脱胎于“盗丹**”,专吸人气血,盗取真元,此刻又得了众尸鬼输来的真气,威力更是倍增倍涨,无穷无竭。照这般激斗下去,他们就算不被围咬成僵鬼,也势必活活累死。
忽听白玉蟾淡淡道:“**如圆,金轮常转;不生不灭,无始无终。佛道同从此理。”反手抓住他的左腕,背贴着背,剑势陡然一变,如白浪滔天,风起云涌,却始终划出一道道凌冽的轮弧。
许仙被她气轮所带,陀螺似的凌空疾旋,心中一震,幡然领悟。两人的剑法、修为虽然大相径庭,难以娴熟配合,但佛法的“金轮”却与道的“太极”异曲同工。她与自己一阴一阳,如此背着背,螺旋飞转,正好可以形成“不生不灭、无始无终”的太极炁轮。
“当”地一声剧震,殷纣的金人撞在两人的阴阳炁轮上,竟被硬生生削去了半截,他惊怒交迸,怪叫着翻身飞起,身后的尸鬼如长蛇乱舞,阵型大乱。
许仙大喜,想不到这至为简单的阵法,竟有如此威力!当下紧紧扣住她的左腕,继续如陀螺狂转,气剑扫舞。光轮飞处,惨嗥迭起,顷刻间便有数十个僵鬼被绞碎、撞飞。
两人趁势穿透重围,朝外冲去。
殷纣哇哇怪嚎,领着众尸鬼如飞龙似的迤逦尾追,几次方甫接近,不是被两人变向急旋,陡然拉大差距,就是被他们逆向飞转的炁轮撞得阵型大溃。
偏偏此时,那巨鲸似是不堪忍受炁轮的连环猛撞,发出狂雷似的呜鸣,震得两人气血翻涌,光轮随之上下摇曳,忽快忽慢。殷纣立时又引着尸鬼追了上来,气浪叠爆,鬼哭狼嚎。
许仙想起许府的食客所说,海上常能听见鲸鱼唱歌,而鲸鱼的“歌声”是由头顶喷气孔的气囊发出来的,灵光霍闪,立时有了脱身之计,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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