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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 姊妹篇:暗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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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久闻你的大名。”宝义的笑容活动开了,接受对方的恭维时显出些许的扭捏,“金善卿先生这一次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你们商量,希望你们合作好。”
马有财没有接这句话茬。
宝义打开路易?威登牌的皮包,取出一支手枪,美国产的柯尔特,前几年的型号,周围的人不同程度地现出紧张的神色。这很正常,宝义心想,面对凶器,任何人都会紧张,哪怕这枪拿在你老婆手里。她又取出一支,比利时产的;下一支是意大利的产品……八支手枪,各不相同,同一特点就是,它们都是早几年出产的高档货。
“现办货来不及,四处敛来几支,不知道是不是合用?”尽管是旧型号,但依然是精品,只是不再时髦罢了。宝义觉得,这些武器太昂贵,依旧不符合他们的身份。
如果放在眼前的是七八根金条,马有财也不会如此震惊,因为他与他的战友们从未见过金条。但对武器他们有经验,眼前这姑娘从皮包中变出来的,都是他们不敢企及的“梦想”。
“用这么高级的枪,是么滋味?打得准不准?”马有财取过一支小巧的女用勃郎宁,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便动手拆成一兜零件,又轻而易举地组装起来,再抻起袖头擦净上面留下的不洁净的指印。“这么个小东西,得值五六杆大枪。”
后面这句话不是对任何人讲,只能算是震惊之下的感叹,宝义心道。她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裸的“贪婪”,看起来金善卿对人的了解确有独到之处,他的原话是:“他们这些穷革命党最喜欢的是两种东西,粮食与武器。”
“这是我从朋友那里敛来的,看样子,里边大部分,打从洋行买出来之后,就从来没开过枪。”宝义淡淡地说,不想显露出施恩于人的痕迹,“这支勃郎宁是我的,别人送的。不好意思,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却给你们拿来。”
第二章 穷人党(6)
“这可是件宝贝。”
“我更喜欢火力猛的武器,点22的口径太小了。”宝义只是实话实说,却听起来像个“勇士”。
“感谢你雪中送炭,过两天正用得着,我们要有一场大行动。”马有财捡了那把火力很猛的柯尔特掖在腰里,其余几支枪装入一个老头的糖豆篮子。
宝义同意金善卿的看法,不赞成此时制造混乱,给南京临时政府与袁世凯的和谈带来新的麻烦。于是她说:“这件事怕是不妥,我们不赞成在这个时候发动起义。”
“这些枪,我们感激不尽,但是,我们革命总队要干的事,谁也拦不住。”马有财年轻的脸上夹杂着决心与轻蔑,黑黑的眉毛里满是细煤灰。显然,他有着牛一般的犟脾气。“等会儿金先生来了,您老替我们跟他道声谢,也抱个歉。都是打江山,这里边也有我们一份,不能不干。再者说,他们在南边太远,够不上这里。等我们打下北京,完全可以请孙文先生来坐龙椅,没问题。可就是别拦着我们。”
正说着,忽然门外有人扬声问:“王大嫂在家么?王大嫂……”王大嫂是店主,在后边哄孩子睡下了。这时,店门被推开,先伸进来一只祥德斋的点心匣子——巧妙的伪装,后跟着一个体面小伙儿——正是金善卿,他的皮袍外给人罩上了件破旧的青布长衫,但补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
金善卿许是在黑暗中太久了,定了定神,这才看清,足足有八支短枪指向他的头,其中五支粗糙得很,大概是在三条石铁工厂里仿造的“单打一”。他向他那荒唐一生,将家产挥霍一空的祖父与父亲的坟墓发誓,这种粗劣的武器,比他以往遇到的镶嵌珠宝的名贵手枪更加危险。
三梆子打金善卿一进门,就闪在了门后。认清了他不是自己人,先是伸手一提他的大围脖把眼遮住,脚下使绊,肩膀靠腰,给小子来个“德和乐”。金善卿顺势趴在地上,几只粗手大脚上来把他按住了。
“慢着,让他起来。”宝义已经看清楚了,来人是金善卿。“这就是你们邀请来的金先生。”
“是他找上我们的。”马有财收起那把点三八口径的柯尔特,似是为没能试试新枪有些遗憾,同时反驳道。
“你就是马兄弟?能见着你真太棒了。”金善卿放弃了官话,改成本地口音,以便与这些人拉近距离,“早几年我在南边,就听说过你们北方革命总队,都说你们是些有胆子,够义气的汉子……”
与穷人套近乎,金善卿没有经验,但好话人人爱听,这个道理没有错处。
房中没有够三个人的座位,马有财也没请金善卿坐下,大家伙儿都站在那里,显得房里很挤。“金掌柜的,你叫我们来见个面,有么事?”马有财说。金善卿是德商恒昌洋行华账房的二掌柜,所以,马有财讲得很客气,同时也有点拒人于屋外的意思。
这样单刀直入地问来意,不是金善卿擅长的谈话方式。“咱们还是慢慢来,别着急。”他看了一眼宝义问,“东西都交过去了?”宝义点点头。
他又道:“这就算我们拜门的一点小意思,不管怎么说,大家伙儿都应该算是一家人。”他的语调和缓得很,话题远远地拉开来,一点一点地往回绕,进入他与人交谈的习惯。“不过,说句到家的话,这种短家伙只能防身,派不上大用场。别说是两军对垒,冲锋陷阵,就是两伙人在大街上干起来,也不如大枪好使。”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穷人党(7)
金善卿一向是坐得舒舒服服地与人交谈,有时还是躺在烟榻上,如今站在这里说服对方,很有些不自在。再有,套在外边的蓝布袍子有些瘦,紧紧地裹住里边的皮袍,老大不舒服。他掏出香烟让了一圈,没有人伸手,马有财兀自取出旱烟袋,当当地用火镰打着,蹲下来猛抽。其他的人也都蹲了下来,黑黑的一片,剩下的只有坐着的宝义和站着的他自己。
这倒是个出人意料的难题,革命总队的人都是短打扮,蹲下来不成问题,但他穿的是长衫……
“马兄弟,你听我说,”金善卿翻起皮袍的后摆,很别扭地用手拎着,也蹲在马有财的身边,“去年上半年,清政府从禅臣洋行进了一大批武器,直隶总督的卫队都换了新枪,德国产的最新式的后膛七响快枪。咱们手里只有手枪,怕是干不过他们。”
马有财不言语,只透过旱烟浓烈的烟雾,盯了金善卿一眼。在他身后的一个中年人发话了,大高个,带点宝坻县的口音,“我早就说过这话,硬着头皮撞南墙的事,干不得。要干,也得多拉上点人,多弄几条枪……”
马有财一摆手,止住了不同意见,“听金掌柜还有么说辞。”
“这件事,我们也干过。想必你也听说了,上个月,同盟会联合这儿的革命团体,攻打过总督府,结果失败了。那次起义,你们革命总队不是也有人牺牲么?为么失败了呢?并不是因为早放了信号,那是托辞,就是因为咱们火力不够猛。总督府把金刚桥往回一拉,用大枪隔着河就能打咱们。可咱们呢?拿手枪怎么能干得过他们?”看起来革命总队内部也有不同意见,金善卿发现多了一条成功的路子。
“你么意思?”马有财两条黑眉毛拧在一起,很不喜欢金善卿的转弯抹角。
“我的意思是,你们别忙着动手。再过些日子,我给你们弄一批大枪,再配足了子弹,联合上天津所有的革命同志,来他一个大暴动。咱们要是现在就动手,别说新调进城来的那一个协的新军,就是把守总督府的那一百多条快枪,也要了大家伙儿的命。”金善卿顿了顿,让对方品一品滋味,话锋一转,又道,“我不是怕死。天津卫的娃娃哪有怕死的?我是怕没来由地白送死。打下江山还有好日子过哪,你总不能让这些个穷哥们儿没吃上炖肉烙饼就没命吧。”金善卿终于找到了与穷人谈话的感觉。
哐啷一声,大门被撞开,在远处放哨的人冲了进来。“快散,巡警围上来了,从东边。”
马有财对金善卿叫了一声:“快走。”*个人冲向一扇门,把宝义冲到了一边。一转眼间,众人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宝义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踩到块砖头,把脚给崴了,脚脖子疼得钻心,一步也迈不动。金善卿蹲得两腿发麻,一时还缓不过劲来。
马有财提着两支手枪,回过头来盯着他们二人,让金善卿一时间以为他要杀人灭口。“你们跟着我,咱们往西走。”马有财镇定得很,大大出乎金善卿的意料。
“你先走吧。”金善卿不能让对方小看了自己,“他们多半不会抓我们。就算是抓住了,我在总督府里有人,不碍事的。”
这时,三梆子钻了进来,对马有财道:“我送宝二小姐走,您老放心吧。”
“马同志你先去吧,别管我们了。”金善卿知道他的说服工作并不成功,所以要尽可能表现出真正的平民化的义气,这样下次才好见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穷人党(8)
镇反干部:金善卿是个有义气的人么?
马盛:这话不好说。他这种大少爷,跟我们这些穷小子讲不上义气。我们觉得走投无路的难事,他花俩小钱就全办了,而那俩小钱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么,也就是顿饭钱,还不用吃好的。可是,你这一提醒,我倒是觉着有那么一点意思,当时他好像是……也不对呀!我们就只有几条穷命,他图我们的么?不会,一准儿的不会,他跟我们没义气可讲!要是说他可怜我们,倒还像回子事。这小子总是假模三道的,你摸不准他是怎么回事,不像宝义,宝义就是可怜我们穷人,她那心软得跟豆腐似的,一见我们那个穷样儿,马上就要掉泪儿……
镇反干部:当时你的组织里,有没有人被他给迷惑住?
马盛:那是一定。本来队里边意见就不太统一,再加上他过来一掺和,还有不乱的?我恨这小子就恨这一点,这里边有他的么?
3
金善卿与三梆子俩人一边一个,架住宝义上了那辆破车,他还随手扯下那件箍得他难受的蓝布袍子,丢在了路边。
“往南走。我从南边过来,没见着巡警。”金善卿扶着车帮,跟在三梆子身边一路小跑,往南边下去了。
没走出一箭地,便东一下西一下地响起了枪声,幸好枪声在西边和北边。宝义伸出手来,拉住金善卿的手,小声说:“谢谢你,没有你,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有我呀,你不谢我了?”三梆子在前边嘴也没闲着。
眼看着再转几条小巷子,就可以到西南城角了,金善卿叫住三梆子,“你先拉二小姐一边躲躲,我到前边看一眼。没有危险你们再出来。”
“我去吧。”三梆子用他的脏手一拉金善卿闪缎的袖子,“你这身皮袍,从这片地界出去,不用巡警,任谁看见,都能知道你不是这块儿的人,不是革命党,便是高买,要么是飞贼。这里的人,身上没补丁就算是财主。”
宝义倚靠在车座上,脚上一抽一抽地疼,额上也见了汗。
“还忍得住么?”金善卿是那种肯花钱请最好大夫的人,同时,他自己也肯动手照顾病人,尽管是少爷羔子出身,谁让家败了,什么都是本事。“要不,下来遛遛?”
宝义心中惦记着逃散的众人,虽说彼此贫富不同,脾气禀性各异,但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推翻满清,建立民国。听着远处零星响起的枪声,她伸手给金善卿,“握住我的手。”
三梆子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才回来,手里大大小小地提着一串纸包、蒲包,喘着气说:“西马路、南马路上全是巡警,过不去了。我一看,正好有家羊肉铺子没上门,就买了些个吃食,你们跟我回家吧。”
七转八拐的,金善卿早已迷失了方向,只发现越走周围的房子渐渐高了些,有些个院子的模样了。他们终于在一家门口停了下来,三梆子说:“放心吧,巡警不会查到这儿来。”
说这是个院子,其实里边只有搁辆洋车的空地,外加能挤过一个小号胖子去。院中南北各盖着两间房子,墙上全是半头砖,顶子上也不像是瓦。
“姐,姐,挂帘子了么?”进得门来,三梆子直着脖子喊叫。左手屋里边有一个年轻女子用好听的声音回答道:“今儿个没人。灶上给你留了窝头,吃了早睡。”
“姐,我带客人来了。”
“胡说八道,还没吃就撑着了,赶热被窝子也不在三更半夜。”。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穷人党(9)
“是我的朋友,你起来烧点水,她崴脚了。”
“大姐,打扰了,请帮个忙。”金善卿插话。
房门吱呀一声,钱大姐手里擎着个油灯,披件补了双肘的水红袄,缠着小脚,一见宝义,吃了一惊,“浑小子,怎么弄个女客来?莫不是你们的……”
“对,就是闹革命的同志。快扶屋里去。”三梆子到了家中,俨然是个当家人的样子。
“我屋里不洁净,小姐,还是这边来吧。”钱大姐伸手搀住宝义,进了对面的房子。这里外间是个灶间,挑开蓝布帘,里边盘成一张大炕。“这是我兄弟的屋,虽说是肮脏些,总比我那里强。”
金善卿小心地脱下宝义的皮鞋,发现脚脖子肿得老粗。
“这是淤血了。”三梆子把大包小包放在炕上,满不在乎地说,“没么大不了的,等会儿吃饱了,三下两下,我就给她消肿止痛。”
三梆子买来的是些个羊蹄、羊肝等贱食,外加七八个高粱面饼子、五个白面火烧和一罐子白酒。宝义原本也吃不下这种东西,加上心中有事,仍然惦记着逃散的同志,就推托说只想喝口开水。
“这样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三梆子有些失望,“那就,姐,点火烧水。趁着这会儿闲工夫,我把她的脚先治了。”
宝义的天足匀称、结实,全不似缠足女子那般丑怪,让金善卿看得心旌荡漾。三梆子取过一只黑釉的粗碗,倒上半碗白酒,划根洋火点着了,又把宝义的裤子向上卷了卷,对金善卿说:“老哥,您老高升,上炕扶着她些。小姐多半没见过这个,怕吓着。”
宝义其实已经吓坏了,只是在金善卿面前,她不想显出过分的娇嫩,咬住嘴唇硬挺着。
三梆子用手抓起一把带火的白酒,在宝义的脚腕上由轻至重,一下一下地搓着,淡蓝色的火苗在腿上、指间跳跃,时不时地还噼啪作响。
起初,宝义死命抓住金善卿的手,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发现,那跳动的火苗并不真的烧人,她的腿上只是感觉一阵阵地灼热,再不似方才那样钻心地疼了。半碗白酒搓完,三梆子伸手拉过来金善卿的毛线围巾,比了比对金善卿说:“还是你来吧,给她裹严实了,别着凉。”
外间灶上烧着火,屋里暖和了一些,钱大姐端了只大碗进来,“二小姐,没好东西,就一个鸡蛋,还是昨个儿客人剩下的,来碗甩果汤吧,暖和暖和。这位二爷,还有您一碗,这就端来。”
买来的吃食都摆在炕上,大家吃得很热闹。宝义的腿已经止了疼,肚子也就饿了,她就着那碗鸡蛋汤,泡半个火烧在里边,慢慢地吃。
“今天要不是二小姐给我那两块钱,我还真没钱给你们买吃食。”三梆子就着羊蹄大嚼高粱面饼子,没去动火烧与羊肝。就这样,他也吃得头上见了汗,兴奋得不得了,“那辆破车,一天拉不上几毛钱。”
“买辆新车得多少钱?”宝义问。
“好车得一百多块,七八成新的,也得个七十来块,还得是人家急着卖。不想那个,咱也没打算一辈子干这个。”三梆子口中塞着粘粘的高粱面,也碍不着他讲话。
“回头你来找我,我给你钱买辆新车吧。”宝义心软了,同时也是真正被感动了,她这一生,除去在父母那里,从未有人如此真诚地待她,“你也别推辞,就算是我给你的诊金,我这腿好多了。”
“等天亮,我再给你抓一回,转天就能下地了。”三梆子望了望他姐姐,又看了看金善卿,把满是油腻的辫子从头上解下来,又盘上去,有些为难的样子。
第二章 穷人党(10)
“二小姐,我不想要你的钱。”他终于说道。
“为什么?”这回是金善卿不解了。
这时,一直在一边照应大家吃喝的钱大姐说话了,脸上淡淡的并不动情,“我这兄弟是个革命迷,别说他,我也是个革命迷。自从知道穷人革命能有饱饭吃,我们就忘了自个儿了,拼命替‘队里’忙活。我兄弟每个月拉车,省吃少用,能给‘队里’交上两三块钱经费。马有财大哥在比国电灯房烧锅炉,一个月八块半的工钱,他交出来七块钱,剩下的才拿来养活老婆、孩子。谁让大家伙儿都穷啊。就像我这个卑贱人,多接几个客,每个月也给‘队里’交个十块八块的,买不了枪炮,买几粒子弹也好啊。”
“我姐姐是队里交钱最多的。”三梆子很为姐姐自豪,他望着姐姐的眼神,几乎令宝义落泪。
宝义和金善卿都放下了手中的碗,他们吃不下去了。这几句淡淡的话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他们一向理解的革命,跟这姐弟俩理解的革命,相差太远了。
革命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呢?金善卿一向知道自己这个革命者有些个问题,但问题出在哪,他没有把握。发大财,把他祖父和父亲败掉的家业兴盛起来?这肯定是理想之一。其他的呢?还应该有些更大的想头……
建立民国真能解救他们吗?金善卿有些怀疑,穷人太多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钱财,够所有人过上好日子?但他又抱有几分希冀,也许就能够……还是先救了自己,再救别人,发了大财之后,能拿出来的会比这姐弟俩多得多。
于是,他那被搅乱的心安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日后该如何行事了,便又多吃了一只火烧。
不知道马有财他们逃出去没有?这也让人担心。金善卿并没有希望马有财被巡捕抓住,从而使他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不,那种念头太过卑劣了,非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使用的。他相信自己的办事能力,更相信自己的个人魅力,一定会把这件事圆满解决。
金善卿喜欢宝义跟在他身边,尽管这姑娘有时也挺缠人的。但是,宝义这两天走不了路,他只好独自一人再访马有财。
今天一大早,他把宝义送回家,便跑去找同盟会北方支部的联系人。他是被南京临时政府直接派过来的,虽算不上是同盟会正式成员,但也相当受重用,所以并不归北方支部领导,但在必要的情况下,他也有权力要求北方支部给他以相应的支持。
然而,这位联系人对马有财的北方革命总队不感兴趣,认为他们没有任何能力,只是一群跟着凑热闹的穷人,没有钱财,没有势力,如何能干得了革命事业?他们感兴趣的是北洋新军,只有在那里做工作,才能引发真正意义上的革命,就像武昌起义一样,那就是由新军首先发动的。如今虽然南北和谈成功,但如果在北洋新军中策动出一批军队出来,受同盟会领导,袁世凯怕是再没有什么与同盟会讨价还价的资本了。但令他们为难的是,北洋新军不比江南的新军,这些人被袁世凯训练得只认袁世凯,连大清帝国都不甚在意,更不要说革命党了。
“听说你与本地的铁血团和女子暗杀团关系甚好,能不能把他们引荐给我?他们家资豪富,有钱有地位,由他们出面拉新军的关系,必有好效果。”像这样的要求,这位北方支部里的小负责人已经提过多次了,都被金善卿回避掉了。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依旧是委婉的回绝。他们不肯为金善卿帮忙,这已经让他不快,便更不会把自己的关系交付给他们。本地的革命团体,如今已经成了他的本钱,使他在南方临时政府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如何能够轻易放弃?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穷人党(11)
坐上洋车往河北赶路时,金善卿心中的不快还没有消散。北方支部的人太过自以为是了,好像北方的革命非他们莫属,别人都是跟着起哄架秧子的闲汉,干不了正事。最让他心中不平的,就是他们既不给他以适当的尊重,还要对他掌握的革命力量挑挑拣拣,把有钱有势的富人挖过去,把力量薄弱的穷人踢出来。他并不认为马有财他们能干什么大事,但既是革命同道,他便不能眼看着他们去送死。
镇反干部:有件事情还要请教。我总是弄不明白,同盟会与你们北方革命党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马盛:眼下讲这种事是不是合适?我心里不太有底。简单地说,我们北方革命总队跟别的革命团体没么关系,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那些有钱人的组织看不起我们,也不大愿意跟我们合作。即使他们找上我来,也从来没把我们当做革命党,那态度倒像是花钱雇上一帮青皮混混儿,所有危险、困难的活都来找我们干。
镇反干部:是花钱雇你们么?
马盛:他们觉着是,我们不那么认为。像扔炸弹,破坏个什么设施这些活,他们没那个体力,可又想干,就来找我们。有时送来几十袋白面,有时是百八十块大洋钱,反正他们每回找上我们,都送点什么过来。我们不管报私仇,其他的,只要是为了推翻袁世凯,是对革命有利的,我们都干。既干了革命,还能给组织挣点经费,那是好事。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老婆、孩子都饿得不行了,几十袋洋面能救不少人的命。辛亥年的年根底下,宝义姑娘烦我们去劫“西头监狱”,救铁血团的首领庄子和出来,当时她派人送来一张东茂军衣庄的提货单,让我们拉出来五十丈东洋蓝布,三百斤一个的大棉花包两大包,这一下子,所有总队的家属都有棉袄过冬了——当然了,都还没有棉裤。虽说劫狱的事后来不再提了,但宝义姑娘也没说把东西再要回去。宝义可是个好人。
镇反干部:你还没说起跟同盟会的关系。
马盛:同盟会,不太好说。那年汪精卫带着袁世凯的一大笔钱来天津解散北方革命组织,我们就没答理他。
镇反干部:他没给北方革命总队送钱来?
马盛:没有……
从金钢桥到天津新车站这一带,是袁世凯任直隶总督时开发的新区,把城区向海河北面延伸了一大块,与东边的金家窑、锦衣卫桥一带连成一片,也接上了更东边的意租界和奥租界,成了一片繁华的居民区。
金善卿从直隶总督府门前经过时,发现辕门外荷枪实弹的卫兵比往日增加了许多,里边必定还会有更多的卫队和武器。
当然,袁世凯开发河北,主要是为了修新车站。因为,东车站被租界包围着,他要坐火车进京,只能是轻车简从地溜进东车站,他的官位应有的出行仪仗租界里不让用。新车站修成之后,他可以从这里开出自己的“花车”(专列),从海河南岸的北洋大臣行辕(三岔河口裁弯取直以前)出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全副导子、仪仗、执事牌、顶马、跟马可以摆下一条街,来送行、迎接的地方官员也可以全部到齐,那才是他所应有的体面。
洋车从大经路向西转上昆纬路,金善卿远远望见三梆子的那辆破车停在东三经路的路口上。他离着老远便停了下来,打发走坐来的洋车,慢慢地向三梆子踱过去,眼睛留意着四周。这是约定好的,由三梆子拉着他去见马有财。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穷人党(12)
马有财的家在河北新区的更北边,从东四经路越过京山线的铁路道口,金善卿觉得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河北新区这边,路两边是有名的李善人兴建的大片青砖瓦房,居安里、庆吉东里等小胡同中,一套套的小四合院,倒是中等收入的人家理想的住所。一过铁道口,便没有了正经房屋,灰渣路面也变成了被大车压出道道深沟的土路,紧挨着铁道边上,是一片片草顶的棚屋。
太阳已经快要转到正南了,向阳的墙根底下,像蘑菇一般冒出许多晒太阳的老人和疯跑的孩子。金善卿下车没走几步,礼服呢面的双梁鞋上便沾满了尘土。
马有财的房子比周围的人家似乎要好一点,有个浅浅的小院儿,两间草房都朝南,院中一排站着四个几乎分辨不清男女的孩子,正在向屋里张望,一脸的泥,却都穿着厚实的蓝洋布棉袄。
因为敞着门,房里还算亮堂。马有财蹲在灶台边,灶台上有两只粗瓷大碗,一只里边是半碗灰灰黄黄的菜汤,另一只碗里有一只大窝头。里间屋门口,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发如飞蓬,低眉顺眼的样儿,也穿着件厚实的蓝洋布棉袄。
“来啦?”马有财放下咬了一半的干辣椒,站起身来。
“来了。”金善卿来以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应付他的想象都难以达到的贫困,如今看来,倒还不至于将他吓住。
“坐。”马有财拉过一张小凳子,递给金善卿,自己蹲在一边抽旱烟,不言语了。
金善卿今天特地在皮袍外罩了件河南绸的大褂——过估衣街时顺便买的件估衣,打扮得不至于在这穷地方太扎眼,就算被人注意到,也多半能够混充个收房租的二房东。他把皮袍折在屁股底下,大褂任由它拖在地上,坐了下来,双手抱住膝盖,很不得劲儿。
“马老弟,今天来,我不绕弯子,有话就照直里说,有么得罪的地界,您老多包涵。”金善卿的本地口音是城里的口音,软软的,有多年财富浸润的味道,与马有财堤头一带杂居户的口音还是有些差别。
这时,三梆子走了进来,盯着灶台上的窝头。马有财把碗向他推了推,他三口两口就吃了,连同三五个干辣椒和半碗菜汤,便又出去了。
那孕妇的脚步挪到门口,回过头来又望着马有财。马有财嘬着嘴沉吟一番,就点了点头,没言语。
金善卿有些个不自在,因为他弄不懂这些人的举动有什么意味。如果是铁血团的那群少爷,一举一动他都能看透他们的用意。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我根本就不赞成你们现在搞起义,那太鲁莽了,没有顾全大局。你是个革命者,一切应当从革命的利益出发,怎么能凭着一股子冲劲,说干就干呢?”
马有财黑黑的眉毛拧着,像是要做出不屑的表情,却又不会,扭曲的嘴唇上满是愤恨,“别跟我来这套,革命总队我说了算。你要是来帮我们的,咱们是兄弟,我把你当一家人;你要是来劝阻我们,趁早回家,过你的好日子去。我们的好日子,得靠我们自己去抢,去夺,去拼命。么革命利益?那是你们的利益,跟我们有么相干?”
“怎么会不相干呢?不管是同盟会,还是铁血团,跟你们北方革命总队,还有其他的革命组织,利益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推翻满清政府。现在清政府已经垮台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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