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潜伏 姊妹篇:暗火-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檬牵貌蛔耪椅摇!
  “我们要你那批克虏伯后膛七响步枪。”上角利一的小眼睛在眼镜后边一闪一闪的,“你的货款是八万龙洋,卖价是十二万元,我们给你十二万五千元,卖给我们。”
  皮包打开来,一捆一捆的钞票堆在桌上,是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在中国发行的钞票,每张都是最大面额——拾元。
  人人都说小日本鬼子精细,果然不假,他们从哪打听得这么仔细?“你们打听得这么清楚,怎么会不知道来晚了。货都让海关给扣了,咱爷们儿也闹了个白玩。要不,我再替你们订一批货,不出三个月保证运到。”金善卿真想顺手把这笔钱骗下来,不提海关的事,但小日本难缠得很。
  “你再好好想想,以金君的本事,必有办法把货弄出来。大日本帝国向来是知恩图报,帮我们办事,好处大大的;给我们添麻烦,麻烦大大的。”上角利一鞠了一躬,转身就走,原田正南把钱又收拾好提在手里。日本人的小心眼是有名的,果然“盛名之下,必无虚士”。
  “哪凉快哪待着去吧。拜拜……”站在客厅门口,金善卿没再往外走。虽说日本人在中国势力不小,但他们是狗肉上不了台面,犯不上客气。他最喜欢打交道的是英国人和德国人,粗鲁莽撞的美国人也比小日本强。
  不过,这俩小子就这么走了?他知道这些东洋人,认定一条道,不撞墙不停步。日本人自己的军火也不弱,从关外运进来,不过一两天的工夫,干么费这么大劲,盯着他这批货?这里边必有猫腻。
  让东洋人这一搅和,金善卿有点倒胃口,刚刚下肚的煎饼果子跟耳朵眼炸糕在胃里边开了战,一股子一股子地往上泛酸水,带着绿豆面的味道。按医道上说,怒伤肝,忧伤心,而焦虑则伤胃。小日本儿的出现,对他还真是有些影响。他跟日本人打过不少交道,若说对他们临走时撂下的威胁一点也没往心里去,那是吹牛,这帮家伙只认目的,不管手段,危险得紧。
  原本今天他打算顶门到家里去找桑德森,让小日本一耽搁,就有点晚了。推开门看看天,艳阳高照,没有一丝风,春节一过,确是大地回春的样子。这种天气穿不住大毛皮袍,他便让仆人拿来件银鼠袍子,暖帽也换上同样质地的,这是身份,没这份讲究,谁知道哪个关节眼儿上的人物看你像个“老赶”,就此小看了你,事也就办砸了。
  这些日本小萝卜头儿要德国军火干什么?坐在洋车上,金善卿又犯开了寻思。日本人的心思最难琢磨,他们喝个茶还得打狗洞般的小门钻进去,何况干别的事?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6)
等洋车跑上法国桥,他还没有想明白。不过,金善卿有一个非常自得的习惯,凡事要是想不清楚,他绝不跟自己较劲,放一放再说。就这么一走神的工夫,他没有注意到,洋车下桥后往南一转跑进俄租界的时候,一辆洋车变成了五辆,四个年轻人坐着洋车把他的车夹在中间。最后面还跟着一辆马拉轿车,不紧不慢,拉开一丈多远的距离。
  他的车夫许是觉出不对劲,想从车队中摆脱出来,但刚一扭车把,后边的洋车当即撞了上来,把金善卿的车子撞翻,他便从车中飞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扔在了菜市场的大门口。车上的四个年轻小伙子上来,七手八脚地抬起拼命挣扎的金善卿,嘴里叫着:“借光,借光,救人要紧。”一喊号,将他丢进马拉轿车。啪的一声鞭响,车帘放下。一枝手枪顶在他的额头上,凉丝丝的,还挺受用;接着,有人拉起他脖子上围的智利骆马绒的大围巾,把他的头包了个严严实实,像是五月节上供的大粽子。
  金善卿听到,马蹄嘚嘚地敲击着条石路面,马脖子上的串铃丁零零清越得很。他心道,绑架他的肯定不是日本人,日本人办事精细得紧,没这么毛躁。听起来,马脖子上的这串铜铃,铸的时候至少也加了一成半的金子,要不,声音绝没这么清脆。这是咱中国爷儿们的讲究。但也不会是巡警道的人,一来那些暗探用不起这么华贵的马车,二来他们刚抓过他,才放出来没几天,不会这么快又抓他回去。
  不知这又是哪路神仙摽上他了。也罢,自从跟革命党打上交道,冷不丁被人绑了去的事情时有发生,他早就习惯了。他把头靠在旁边那人的肩上,说了声:“劳驾,到地界叫一声,咱先迷瞪一会儿。”
  这叫拿分。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天津娃娃,不怕事。
  3
  镇反干部:根据急进党的成员回忆,急进党里根本就没有你这么个人。你自称是急进党的人,有什么目的?
  岳秋亭:(自称是清初大将岳钟琪的后人,是个南市迷,无乐忧,无业,吃祖产为生,家业已败)革命党的事有混充字号的么?这不是糟改么?是谁说的这话?我得找他出来问问,不兴这么损的,麻子不叫麻子——这不是坑人么?就算我不是劳动人民,成分高点,可也不能不让我参加革命党啊!你当那会儿闹革命是好玩的?掉脑袋的事,不是玩的。要说玩,我还不如到南市听玩意儿,看顶幡的好玩,干么拼着性命跟革命党一块熬膘?
  镇反干部:你着什么急?问你话好好回答就是了,急扯白脸的干什么?
  岳秋亭:这个您老还得多原谅。我这不是急扯白脸,我天生说话就这样。我们那个党为么叫做“急进党”?就因为我的脾气急,想赶紧打倒反动派,推翻清王朝……
  镇反干部:绑架金善卿的事你参加了么?
  岳秋亭:这种小事我不亲自动手,有手下人去干,我就是给谋划谋划,安排好前后场,别唱错了词,抓乱了行头……
  金善卿这一觉醒来时,眼前一亮,方才想起来是被人绑架了,想必是因为马脖子上的铃铛不响了,车到了地界,把他惊醒了。
  蒙在他头上的围巾给边上那人的肩膀顶到额头上,放眼望出去,轿车帘子早给打开了,外边望得见三间青砖起脊的瓦房,山头对着院墙,墙外相连的房子比这边高三尺。明白了,想必这是家大宅院的跨院。突然车边闪出一个人来,脸还没看清楚,就把金善卿的围巾往下一拉,蒙住眼睛,揪着衣襟把他从马车上扯下丢在院中。有一个本地口音的声音问了一句:“枪在哪?子弹在哪?快说。”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7)
这“说”字的音儿还没落地,金善卿便感觉到有好几个人七手八脚,噼里啪啦,给他来了一顿臭揍,打得他混身剧痛,忍无可忍,便一把拉下围巾,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们是撞丧了,还是发疟子?上来就动手么意思?想玩玩儿?金大爷陪着,谁含糊谁是蹲着尿尿的。”金善卿知道不能以常理来对待这些人,便拿出当年做狗少时的混劲。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他最怕的是遇上一帮混人,比他当年还混。“也不扫听扫听,金大爷是谁?太岁头上动土,你们不要命了?”这时他才看清,四下里站着五六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小伙子,有的穿着紫羔马褂,有的穿着大麦穗的羊皮袍,空手没拿家伙,却都是练家子模样,两个肩膀扎煞着,脖子上的筋肉亚赛十八街麻花,一股儿一股儿的。院中一棵龙爪槐上垂下两根皮条,地上扔着石锁、石担。
  “哟,几位爷,少见少见。在下眼拙得很,认不出来,自己报报字号,咱们也好论论。”说着,他作了个四方揖,左手压右手,大拇指翘着,守着本地的规矩。只要是见着人儿,说得上话,金善卿的心就放在肚子里,脑瓜也灵活了。
  “就你这小模样儿,还盘道问字号?”为首的小伙子脸上有块青痣,从左侧颧骨绕过眼角,爬向额头,恶狰狰的,好似青面兽杨志。“咱答理他么?”他回头问同伴。
  “不答理。”众人齐声应喝,气儿冲得很,带着膛音。
  “说话,你那批枪和子弹都藏哪了?”青面兽又问。
  “么枪?”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麻烦又来了。
  “还么枪。”青面兽冲上来,劈头盖脸又给了金善卿一顿巴掌。
  “慢动手。你们是谁?”
  “告诉你怕么的?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推翻大清朝的急进党就是咱爷儿们。”
  金善卿立刻爬起身来,低声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你们就是急进党?我是金善卿啊!同盟会让我一过年就跟你们联系,你们接着信了?”他不是在说谎以求脱身,同盟会确实曾给他来过指示,让他相机联络急进党,争取把他们扶植成北方第一大党,以此牵制那些不听指挥的各小党。
  两边坐下来一叙这才弄明白,原来急进党诸位只从私贩子圈里听说他姓赵,全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急进党众人也确实接着同盟会的信了,此时倒是有些歉意,为首的青面兽搓着两手,脸涨得通红,额上竟冒出汗来,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一撩皮袍,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一片。
  金善卿也连忙跪倒在当院里,还礼不迭。见礼之后,进到屋里重新叙话,彼此都说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金善卿这才知道,为首的汉子叫杨志强,绰号果然是“青面兽”,家里开了家斗店(批发粮食的粮行)。
  “得罪,得罪。”杨志强再次执手为礼道,“我就这天生的毛包脾气,要不怎么叫急进党呢。没办法,您老别往心里去。”
  此时金善卿要想替同盟会收服这些人,必不能再提挨打的事,还要显出自己外场,够义气,方能打动眼前这些人。不用问,看也看明白了,这几位,性子够粗。“杨大哥这说哪的话,都是自家兄弟,不打不相识。咱又不是闹过结儿,一不是争脚行,二不是强设摆渡,中间没事,咱们就好交了。就算是中间有事,事有事在,你们这几位朋友,我也得交交。”放出本地娃娃套交情的手段,也许对这些人的脾味。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8)
果然,杨志强几人被感动得险些落泪。金善卿心中有底了,这几位也是天津卫的娃娃,说话办事懂得本地的规矩。跟他们交往,容易。
  “至于说枪的事么,”众人眼中一亮,“几位念叨念叨,要来有么用?能帮忙咱绝不含糊。”
  “还能有么用?打江山呗。孙文在南边闹得挺欢实,临时政府也成立了,军队也有了。可北边这袁世凯不是个好东西,别看孙文把大总统让给他了,我们哥们就是气不愤,非跟他碰碰不可。有了枪就能拉队伍,拉队伍自然就能打江山,打下江山来谁坐都没关系,金大哥你也可以当两天大总统不是?”杨志强两眼放光,挥动着树干般粗壮的胳膊,话说得挺顺当,不像方才道歉时那般嘴笨,显然这些意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天津卫的革命党,近半年金善卿接触了一大半,有少爷羔子闹革命,也有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人闹革命,但只有急进党这几位最有意思。听杨志强这话头,他根本就没什么革命理论,话里的意思倒有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味道。
  不过,越是这种粗人,越容易接受新东西,越好调理,正好给同盟会拉出一班北方的队伍。心中一高兴,金善卿道:“在下明白众位的意思了。这么着,枪的事就交给我了,没多有少,总不会让哥儿几个落空,你们看怎么样?”
  他们自然是欢呼雀跃,临分手,杨志强非得守着本地老年间赔情的规矩,要把金善卿背到马车上去。
  金善卿只略一推辞,他知道,只这一背,两边的交情就算是结下了,比拜金兰稍差一点儿也有限。他两手扶着青面兽宽如门板的肩膀,刚走到当院里,院门外晃进一个穿缎面皮袍,戴獭皮暖帽的小个子,鼓鼓的小胖脸,一脸的油,叫了句:“三哥,背的这是哪位爷,给我也引见引见……”
  来人正是岳秋亭。
  叫急进党众人这么一绑架,金善卿又耽搁了一阵子,只能下午到福寿汤馆去见桑德森了。好在事先没有约定,要不,洋人的臭毛病,因为迟到了一袋烟的工夫,他能跟你翻脸。要不怎么慈禧老佛爷说他们是狗变的呢,还真是狗脾气。
  桑德森这人跟别的英国人一点也不一样,不住在英租界,却在俄租界俄国领事馆旁边租了套房子,用他的话说,每天早晨到津海关上衙门,得特意坐摆渡过海河,每次还多给船家一个大子,要的就是这个劲儿。他在中国十来年了,专门喜好中国玩意儿,最爱的是小脚女人的小鞋和抽大烟的烟具,最喜欢的是坐四人大轿,也闹不清他这是哪路癖好,大约是因为这些玩意西洋没有。
  福寿汤馆在南市芦庄子,前门在南市,后门对着日租界旭街,与隔壁大混混儿袁八开的芦庄子宝局一个格局。这地界,在南市玉清池没建成之前,算是最好的澡堂子了,每天下午来泡澡的人多半是常客。早上人少,晚上来的都是生脸,常是没钱住店的外地人,在这里将就一宿,还顺便洗个澡。要说常客,多半是有钱无事的大闲人,天津卫这一百年来不知怎么的了,这路人越来越多,许是这地方钱厚,挣钱容易,祖上不知怎么三弄两弄地发了财,子弟们就变成了这路闲人。
  桑德森每天下午四点半准时到福寿汤馆,要不就不来,只要是来,刮风下雨从没错过时候。于是,每到柜台上那个大座钟快走到申时三刻时,看箱的浴倌王九便候在二门口的二蓝布棉门帘后边,只要是桑德森的大皮鞋一露头,他便一挑门帘,直着脖子一声高叫:“九号一位,桑大人,里请……”因为每天桑德森临走,准赏他一毛钱的银角子。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9)
今天,他最后的“请”字除了往常的高腔以外,还特地挽了个花儿,因为,十号榻上坐着位爷,进门就赏了他一块龙洋——大关金家的大少爷金善卿来了,正候着桑德森。
  金善卿与桑德森相对拱了拱手,没讲话,便动手*服。旁边的浴客虽然不像当初那么吃惊,但仍有不少人向这边张望。
  “有事找您商量。”金善卿不爱在澡堂子里洗澡,最厌恶的是这里的滑腻腻的木制趿拉板儿(拖鞋)。只有出来应酬时,没办法,才不得不来,谁让天津老爷儿们谈大事最常去的就是澡堂子和小班呢。
  “汤里边说。”桑德森近来在学说本地话,数这一句讲得最地道,还外带挑着大拇哥。
  浴池那间屋并不大,大点的是热水池,人不多,大流的堂腻都是午饭醉饱之后来洗,眼下在外边榻上午睡方醒,正喊茶房;小号的是焦池,里边三五个老人,有人正唱《文昭关》,汪大头的韵味十足,一见桑德森赤条条地进来,那人立马改唱《李陵碑》,把庚子年洋人拆天津城的那点悲愤都带出来了。
  桑德森不可能懂这里边的深意,跳进池子时溅起一片水花,径直坐在西北角上他那老位置。每天一过四点,这个角上就空出来了。
  “哪天我也要练得能泡那个池子,还得学会段唱。那老先生,看着就惬意。”桑德森跟其他人一样,把脑袋枕在池边,身子在水中半浮着,闭上了眼,“人生得意须尽欢,是这么说吧?”
  金善卿没有答话,这种闲扯可以随他去,不必每句必答,这是他跟洋人多年打交道总结出来的经验。中国人跟洋人打交道,最大的缺点不是兵器不如人,而是人家放个屁咱都搭腔,那样一来就不像个大国上人,反倒像个帮闲。他这会儿心里想的是,怎么说动桑德森,帮自己把那批军火弄出来。不管这件事最终是他得利还是南京临时政府得利,反正不能白白便宜了袁世凯。为难的是,他如今还没想出个办法,怎么才能弄出那批货来。自己要是还没有主意,怎么求别人办事?他又犹豫了。这洋人身上的坏毛病挺多,他要是没准备好就跟桑德森谈,说不定这洋毛子倒翻儿了。
  对面焦池里上来一个大胖老头儿,光屁股做着身段,手上的兰花指向桑德森指指点点,口中唱的却是陈德霖的《贺后骂殿》,径自出去了。
  这种事情金善卿已经习惯了。今天算是不错了,上一次跟桑德森泡在池子里,对面有个老先生指着他的鼻子唱了大段的《骂王朗》,声情并茂,满池子彩声如雷。天津卫的老爷儿们见不得“汉奸”,最恨的就是“二毛子”和“三毛子”。
  “找我么事?”桑德森比别的洋人强的是,他竟然把四声弄明白了,但本地口音的咬字他还不在行。
  “没什么大事,想弄点便宜货,五金,不知道春城兄有没有办法。”金善卿与桑德森交谈,向来是正正经经地讲官话,而且不叫他洋名,只称他汉文的号——春城。
  “大五金,小五金?”桑德森早就知道金善卿是个军火走私商,一直没明说,因为他喜欢这个中国小伙子。再者说,虽说他在津海关里管着十名超等总巡——都是洋人,负责缉私的工作,但这海关不是大英利物浦海关,而是大清津海关,少点税收无关痛痒,发生暴动也跟他没多大关系。
  “大五金。”大五金在私贩圈中多半是指军火。
  “长的,短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10)
“长的,最好是德国货。”
  桑德森笑了,“我就知道,丹麦船上的那批货是你的,对不对?”
  “东西丢了损失不小。”金善卿觉得还是实话实说地好,“有没有办法,春城先生?”
  桑德森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睡着了。金善卿明白,用北方话讲这叫“拿糖”,这洋小子一准有办法,可怎么才能把他这个办法钓出来呢?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桑德森在英国剑桥学的是人类学,到了中国,仍然没放下他的这点爱好,四处搜集各种材料。话说去年秋天,也是在池子里泡着,桑德森问了他一句:“隐侯先生,”隐侯是金善卿的号。“中国女人缠小脚,我研究了有半年多,可就是没有机会亲眼看一看,可惜。你有没有办法?”
  混账主意,小脚能让看么?金善卿当时一肚子气,没答理他。中国女人缠小脚,连他亲爹都不让看,别说洋毛子?可如今为了革命,能不能想个办法?可这事也太丢人了。
  他瞅了一眼闭目假寐的桑德森,这个一脸褶子满身红毛的混账王八蛋的洋鬼子,好什么不行,偏好这玩意儿。
  “你研究了那么多年的烟具,没试试福寿膏的味道?”金善卿的话音撞到水汽,四下里氤氲开来。他决定先从别处打主意。
  桑德森摇了摇红发浓密的大脑袋道:“大英帝国的法律,鸦片只能药用,吸食鸦片的人要坐牢的。”
  “你们根本不明白抽福寿膏是件什么事,那东西到了我们这里就不一样了。知道为什么叫福寿膏么?就因为那东西养人。”金善卿心中恨恨,宁可把这洋小子变成个大烟鬼也不能干那缺德事。洋鬼子看小脚,这话传出去,别说自己这一辈子,就是后辈人也抬不起头来。
  “那东西上瘾啊!”桑德森摇头。
  “你每天吸板烟,害着你了吗?你看我怎么样,早几年我也弄过那东西,只是近来忙,没工夫,就给忘了。”金善卿循循善诱。
  桑德森坐起身来,眼睛注视着他道:“你这话倒有点意思。”
  有门儿了。金善卿笑道:“你别害怕,我不是让你抽,是让你看看,开开眼,长点见识。”
  洋人会抽大烟的并不少,你要是就此学会了,那也不关我的事。金善卿这是依着当时的社会习惯,此时公认的坏事是抽白面、扎吗啡,那是要命的玩意儿,不能干;至于抽大烟,在富人来讲是家常事,算不得太大的过错。
  4
  日本人再找到金善卿时,便只来了上角利一一个人,还带着一脸的笑纹,躬鞠得也深了好多。
  “金先生,我请你吃饭,咪西咪西,大大的。”
  “你们那饭食我吃不来,喂鸡食的一点点东西,还净是些个生鱼生肉,不合君子的胃口。”金善卿的脑袋摇得像拨郎鼓,心中想的是,小日本鬼子不安好心,我倒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要是能就此把他们打发了,那就再好不过了,就算是打发不了,也可摸摸底细。
  “中国菜,好吃的中国菜,熟得很。”上角利一又是一躬到地,“您的军火给津海关扣了,我们帮你想办法。”
  “你们会有办法?”大事不好,小日本要是掺和进来,就有得麻烦了。
  “拍卖地干活,海关拍卖,我们买。怎么样?你的有报酬,大大的。”津海关没收的走私品,每三个月公开拍卖一次。
  “那还早着呢,着什么急?”三个月的工夫,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而且,军火不可能被拍卖。“再者说,他卖他的,你们买你们的,关我什么事情?”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11)
“有关的,好处大大的。”上角利一拉着金善卿便出了门。门口有两辆洋车等在那里,他一上车便叫:“聚和成饭庄,快快的。”
  “要想吃饭得听我的。”金善卿心中有数,不能由着小日本的安排。
  “那个,吃的听你的,玩的听我的,那个才是朋友。”上角利一脸上笑出一朵喇叭花来,兴奋得很。
  这小子憋什么坏呢?金善卿一边指挥洋车夫奔南市,一边提醒自己。
  洋车一路跑来,从英租界,经法租界,又穿过日租界,这才来到南市,街边上大大小小的饭庄子成百,东南西北各路吃食都有,金善卿却没叫停车,一直等跑到杂耍场子的南头,这才叫洋车停下来。他撩起皮袍的下摆,下了洋车,上角利一早已跑到他跟前。
  “咪西的在哪边?”往北望去,一眼望不到边的粗布帐子和篱笆灯围墙,圈着一小块一小块的场地,中间也有不少空场,正是中午吃饭的当口,没什么人,练把式、唱玩意儿的也歇晌了。
  “往这边看,咪西的这边。”金善卿在日本留学两年多,日本话讲得极好,但跟这小日本不能露。
  南边有一条几十丈长的矮墙,墙壁上早已被经年的柴火熏得乌黑,墙根下一拉溜几十个小吃摊,围着百十号食客,大多是在跟前挣饭吃的苦人儿。
  “这里?”上角利一的眼睛在眼镜后边瞪得溜圆。
  “就这儿。”日本人最爱干净,今儿个让他也恶心恶心。
  一口四尺口径的浅锅,边上围着七八个汉子,唏哩呼噜吃得山响。往锅里看,浑沌沌,乌澄澄,油腻腻,烂糟糟的一锅黑汤,滚滚热气蒸腾而上,还一个劲地咕嘟咕嘟冒泡;一只洋铁皮打就的隔断,将锅分成十来个隔子,每人守着一个隔子,各吃各的,里边是什么东西,上角利一没看清楚。
  “金大少,老没见了。”掌勺的胖子一脸油光,嗓门大得吓人,“您老跟这位洋学生拼这锅。”上角利一穿的是洋服。
  围着锅的是一圈长凳,上边浮着一层柴灰,上角利一一鞠躬,在凳子上铺了块手帕,坐了下来。边上那七八条汉子一下子就认出他是个日本人,脸色立马就变了,一声躁喊:“锅头儿,把肉打出来,换个地儿,这锅汤要变味。”那些人都挪到别处去了,好大一口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金善卿心中得意,拍了拍上角利一的屁股,让他站起来,“吃这东西不能坐着,站着吃顺气和胃。”
  大胖子锅头儿提着笊篱走过来,还没张口,见金善卿跟他一挤眼儿,他便又回去了,转来时,手里拿着两只粗瓷大碗,一只给了金善卿,另一只交给了上角利一,跟着两个人面前的隔子里各下了一堆乌糟糟像是肉类的东西,贴锅边还给煮上两只火烧。
  金善卿撩起皮袍下摆,一只脚跐着凳子,一手端酒碗,一手拿着尺半长的大筷子,道声请,下手捡了块肺头,扔进嘴里,吱溜,来了一口酒,眼斜着上角利一。
  日本男人都好酒,上角利一先嗅了嗅酒碗,尝了一小口,“好酒。”酒味浓烈得紧(用现在的话说,胖锅头儿给他的这碗酒,得合75度),他的两眼当即亮了起来。
  “再尝尝锅里的。”
  上角利一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在汤里挑了半天,择出一小块不太难看的放在嘴里,才刚一嚼,眼镜险些掉下来,惊道:“嗯,这是什么好东西?”
  “吃吧,小子。不是在天津卫,你没这口福。”金善卿有一点点失望,这锅汤竟然没把他吓住。“这锅里最主要的一味香料,就是大大有名的罂粟壳,药铺子里有的卖。”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12)
“在日本禁止用这东西,好东西。”上角利一又吃了一筷子。
  一大碗烈酒下肚,上角利一的小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睛却红得赛小兔。
  “再给这伙计来一碗。”金善卿高兴了,“我说,你们自己有得是军火,要我那批德国货有么用?”
  “哈哈,告诉你也没什么,啊,大不了的。”上角利一用一条腿支撑着身子有些费力了,但他仍努力保持着身体平衡,不让醉态露出来,“你知道宝坻县的陈瘸子么?枪是给他的。”
  陈瘸子是宝坻县出了名的大土匪头子,绑票勒索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什么时候跟小日本打上连连了?莫不是日本人要利用他干什么坏事不成……
  “这枪在津海关缉私仓库里藏着,抢也抢不成,拍卖更是没门儿,甭想了。”小日本不干好事,军火不能给他们。
  “你不要玩花样儿,我的全都明白。”上角利一真的有些醉了,“桑春城,桑德森是你大大的朋友,交心交心的,让他想办法。”
  “他不会干。”
  “一定会干,你刚刚找过他,我们的知道,能行……”
  “我要是不干呢?”
  “你我两个人,统统死啦死啦地,明白?”
  金善卿没明白,他说的死啦死啦地,是他办事不成,上司让他死啦死啦,还是要跟自己拼命,一起死啦死啦?这话还不好问。不过,能套出这批军火日后的去向,也是一大收获,应当马上上报南京临时政府。不行!转念一想他又改了主意,那也会惹来麻烦。
  这时,他们这口冷清了半天的大锅,围上来四五个人。金善卿抬头一看,是急进党的杨志强带着他的手下,脸色暗沉如锅底,眼睛都盯着上角利一。
  后边又挤上来的是岳秋亭,高声叫:“三哥,老没见了。哟,金大少……”
  镇反干部:金善卿跟你是什么关系?
  岳秋亭:那是哥们。我们哥俩好得跟一个人仆人的。宣统三年,那会儿汪精卫还没遣散北方革命党,我跟金善卿天天在一块儿,不信你问问他,他是同盟会派来的,对我最了解不过了。那一阵子,我们俩天天在南市进进出出,新开的苏州小班、上海书寓,就是我们的接头地点。我是不行了,钱袋没金大少沉,要让我说,逛南班纯粹是冤大头,打一个茶围三块大洋,又不想住夜,有病不是?还不如上侯家后,宣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