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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 姊妹篇:暗火-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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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1)
1911年的辛亥革命应该可以算是中国近代史的转折点,其伟大意义已经有很多政治家和历史学家研究探讨过,在此不再赘言。而我叙述的故事就发生在那个波澜四起、革命形势错综复杂的年代。
  这是个复式结构的故事,主人公是孙中山派到天津的“地下工作者”,他的任务是联络并团结那些自发的,贫富贵贱各不相同,且与同盟会毫无瓜葛的十几个革命团体。
  这是一个群雄逐鹿的时代,出场的是一群五花八门的革命者,追求的是大到虚幻小到一顿饱饭的革命目标,但他们相信自己对中国负有责任,相信自己能推动历史,相信可以通过斗争改变生活——他们是变革的信徒。
  于是,在一个纨绔子弟的撮合之下,北方革命党人押上了自己的生命和前途,上演了一连串悲壮的喜剧。
  开掘北方革命党的这段历史,一直以来存在着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也就是说,1912年的北方革命党与创建南方临时政府的同盟会并非一家人。既然不是一家人,他们在革命的宗旨、手段等诸多方面,就难免有所分歧,甚至北方革命党中的一部分人,对同盟会的有些做法曾表示出公开的不赞同,言语之间也就不免少些恭敬,不听从同盟会的指导,私自行动等,曾经搞出不少事来。既然如此,困难也就出来了,任谁也不能否认辛亥革命在中国近代史上的贡献,更不能否认同盟会在其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于是,与他们若即若离,且时有争执的北方革命党就不大方便在历史中重新提起,更不要说当时孙中山先生的主要帮手,同盟会的汪精卫拿了袁世凯的二十万元银洋,把北方革命党给资遣散的事,更是光辉历史上的污点。
  但是,他们毕竟也是革命党人,解散了他们,就此失去的也许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次伟大的暴动,或是一批不成熟但有潜力的斗士。
  今天能够重谈北方革命党,笔者窃以为,是因为我们赶上了近百年中最宽容的时代,使我们有机会重新审视许多曾多方回避的历史,谈论与前人不大相同的论调,这真是件难得的喜事。于是,心情大畅以至于言语颇多放肆,这正是我们需要被包容的缺点;但深刻发掘,大胆猜测,则是窃以为应当得到鼓励的优势;体味史实,体味史事,体味历史人物的心理,体味旧时的生活细节,便是我们努力追求,并试图做出来的贡献。
  在社会即将发生重大变革的时候,新思想必将会有光明的未来,但此时毕竟是旧思想占据统治地位,所以,对于拥有新思想和传播新思想的人,我们不能有太高的要求,要求他们既要有新思想,还要对新思想引发的结果做出保证。不,这样就有些可笑了,因为,并没有现成的新生活可以给我们过,新生活是要我们来创造的。
  所以,今天我们斗胆地说,在受人尊敬的旧*主义革命中,参与者并非是现在意义上的革命者,实际上应该汇集了各种各样的人物,当然其中不少旧式的“革命斗士”,曾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同样,也应当有不少怀有种种不同心思的异己者,如果没有这些人制造种种故事,那便很难说是一场真实的革命。这与大多数的革命一样,理想主义者是其中的精英,接受精英教诲的追随者是革命的主力,另外还避免不了相当一批怀有各种私心的人混迹其中。少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部分,都不是真实的历史。我们在采用现实主义手法表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也同样有责任表现其中各种各样的人物,以使小说中的氛围与精神接近于历史的真实。 。 想看书来

自序(2)
我在这部小说中所努力追求的,也正是这样一种真实:创造一批有缺憾但接近于事实的人物,表述他们非正统的革命行动,再现大清帝国灭亡前后的真实社会状况。这部小说中的主人公并不是一位正统的革命党人,在闹革命的同时,还怀有旧*主义者常有的私心,以及性格中的种种缺陷,却也因为革命这种严酷的行为而有所改变,有所行动,也有所贡献。他表现出来的许多行为和观念,并非后人已有定论的行为准则和革命理念,而是依据特定的历史环境和他自身的思想生发出来的,难免有与革命理想发生冲突的地方,这在中国乃至世界革命史上应当是很常见的,只是我们平日里谈论不多而已。
  小说中所涉及的其他革命党人,也都完完全全是特定历史的产物,其中除贫富贵贱各类革命者外,还广泛地描绘了生活于斯的各种社会人物,也表现了其行为中的非革命性,或与革命者理想有所偏离的地方,这正是历史的真实所在,也是笔者窃以为在反映革命历史题材上不可忽视的内容。
  因主要人物与故事情节是虚构的,所以对有关的各北方革命组织只采用了一些近似的名称,并未使用其真实的名称和历史人物的真实姓名,以避免对历史不必要的混淆。对于历史背景与社会生活,笔者则是尽一切可能贴近于真实,以求得故事与人物能够反映出真切的历史精神和生活实况。
  龙一
   
  楔子
  今天是出大事的日子,终于改朝换代了!金善卿感慨胜于感叹。
  这是一座典型的欧式铁桥,在布达佩斯、巴黎、鹿特丹等有河流经过的城市,常常能够见到,但在中国并不多见。它用黑色的钢梁结结实实地铆成两段骨架,桥面的钢板上密密地排着铆钉,桥基下暗藏的铰盘可以很便利地将它向上开启,让外洋来的火轮船从桥下通过。因建在法租界,它本名叫法国桥,但是本地的聪明人却顺口称之为“万国桥”,这许是因为桥的两端围绕着九国租界,桥下驶过的轮船悬挂着花花绿绿的国旗的缘故吧。
  桥下那条隔两年便泛滥一次的河流名叫白河——几年后便被人更名为“海河”,因为这里距海口只有几十公里,而且“海河”这名字听起来也大气。只是,此刻残冬将尽,河上的冰面被阳光腐蚀得仿佛是正在解冻的豆腐,糟朽得很。
  今天是西历1912年2月12日,宣统三年腊月二十五。桥上是川流不息的马车、洋车、汽油车,载着前天刚刚焚香祭灶的中国大众,也有不懂祭灶为何物的洋人。
  金善卿毫不顾忌地站在桥中间,两脚分跨两块可以开启升高的桥板,透过胯下一条寸把宽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冰面在消融,残阳下,粗糙的冰面反射出一派奇异的金色光芒。在广州时,革命党中一位年长的同志酒后对他说:“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桥,这种东西带给你的总是悲哀,很少快乐。要问为什么,我告诉你,桥的每一端,通常有三条路,径直一条,左右各一条,所以,站在桥上,你不得不面对六种选择,这是一种被压迫的、毫无主动性的选择。更何况,每选择一条路,后面还要有无数的选择在等着你。”
  金善卿当时没有反驳,是出于对年龄的尊重,他认为这是一种年纪渐老的垂死者的悲观,尽管这位老先生是位了不起的斗士。
  他喜欢桥,并非是喜欢老先生所说的选择,他认为那不是选择,而是机遇。世上还有比桥这种地方有更多机会、更多发展前途的么?站在这种地方,任何一种偶然的机缘,都可改变你生命的轨迹,这种事,想想就激动人心,尤其是这座桥……

自序(3)
向桥北望去,偏过去一点就是铁路东车站,一块俄租界中的中国飞地,由九国军队加上大清帝国的新军轮流把守。今天当值的应该是英租界,到处是上海人所说的“红头阿三”——印度锡克教巡捕。今天,巡捕们平日里的警棍都换成了长枪,连他们浓密的胡须上也满是警觉之色。沿河再向东,便是占地巨大的俄租界和荒芜的比租界;顺着河道的弯曲向西向北,依次是意租界、奥租界和袁世凯任直隶总督时开发的河北新区。
  桥南是法租界,往东一点是本地最重要的金融街——英法租界相连的中街,街口垒起了法国大革命式的“街垒”,除了通常黑猴子般的安南巡捕,又增添了不少正规军队。由此沿河往东南是英租界、美租界(美国人自行放弃了租界,以示无私,却私相授受,给了英国人)和德租界;向西北则是娼妓、流氓、日本浪人和朝鲜白面儿贩子聚集的日租界,再过去便是庚子年失去了城墙的天津城了。
  金善卿抬头望了一眼下游溯流而上的破冰船,上边挂着难看的米字旗;又嗅了嗅空气中混合着马粪、汽油和冰面消融激发出的潮朽气息,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往哪边去。
  “看报,看报,宣统皇帝宣布退位了。隆裕太后……袁世凯……孙文……”一群七八岁大小的报童,棉衣破得飞花,拖着擦不尽的稀鼻涕,叫卖声中有股子异样的兴奋。
  如果把满清皇帝退位看成革命的成功,未免太过天真了。自打南京临时政府与袁世凯开始谈判,金善卿就觉得事情要坏,孙文过分慷慨的允诺,将大好的革命事业推向了荆棘丛生的歧途。
  想必,孙大总统前些日子也“站在桥上”,只不过,他在所有的歧途之中,选择了最坏的一种……
  38年后的一个春日,天津市公安局审讯室,镇反干部正在审问前德商恒昌洋行买办、旧国会议员金善卿。上级指示,此人虽然疑点甚多,但不排除曾经是革命的同情者这一可能性,必须要谨慎对待,不可过激,严格遵守“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
  镇反干部:1912年2月份,本市的一批革命异己分子,发动了一系列背离革命宗旨,干扰辛亥革命的行动,你在当时都有什么活动?
  金善卿:您这个说法,在下不敢苟同。当时我也算是同盟会的人,我到天津来,是为了联络北方革命党,配合南方的革命运动。哪里会有什么革命异己分子,他们都是为了推翻满清政府,自觉组织起来的好同志,是真正的革命者,包括那些抽大烟、逛小班的少爷羔子,也有很好的革命动机,为革命做了不少工作……
  镇反干部:你不要狡辩,抽大烟、逛小班的少爷会是革命者?你这是在诬蔑革命先烈,革命者最纯洁、最勇敢、最高尚……
  金善卿:小同志,那会儿的革命,跟您参加的革命不一样,革命者也不一样,不能同样看待。那时的革命者,什么人都有,说实话,他们除了“驱除鞑虏”以外,也没什么更多的理想。同时,在北方的革命者中,认同孙文的革命理论的人并不很多,甚至其中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接触过革命理论。你要知道,富人革命多一半是为了发更大的财,少一部分是觉得好玩;穷人革命也只是为了能有口饱饭吃,没有别的想头。
  镇反干部:你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都干过些什么?
  金善卿:事隔多年,许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但是,我很愿意就记忆所及,讲出所有情况。
  镇反干部:你不要心存侥幸。革命政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反革命分子。单你一个人的问题,就有35位同志在调查,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一百多份材料,不只是来自本市和全国各地,还有美国、香港、甚至台湾,都有关于你的调查材料寄来。
  金善卿:我的朋友真不少。
  镇反干部:所以,你要牢记党的政策。
  金善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从什么时候开始交代?
  镇反干部:先谈谈1912年2月你在本市的活动。
  金善卿:1912年2月?那个月12号宣统皇帝退位。
  镇反干部:那天你在哪?
  金善卿:那天我在哪?我好像是在法国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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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1)
1
  1950年,天津市镇反办公室对金善卿进行了为期半年的集中审查,金善卿坚持自称他是本市早期的*主义革命家,在辛亥革命中建立过不朽的功勋,舍生忘死,业绩卓著。但镇反办公室领导的看法却不同,认为此人经历复杂,非同一般,他在辛亥革命中的立场有颇多可疑之处,尤其是他与急进党遭到遣散有关系,同时,老牌英国特务桑德森同他的交往异常密切,而他与日本特务上角利一(劫持宣统皇帝到满洲国登基的行动执行者)之间也同样有不可告人的联系……
  过了法国桥向西南一转,便是俄租界。多少年之后,金善卿才明白这次出行对他的意义有多重大,给他惹来多大的麻烦,而这又是多么地无可奈何,以至于耽误了他重振家业,使他老来受苦。
  要细说此事,还得从壬子年春节前讲起,当时他也是坐着洋车从南向北跑过了法国桥,在东车站上火车,直奔塘沽码头。
  那天,金善卿并没有直接走进港务局,同往常一样,他总是加倍小心。从德国寄来的货单,上面预计轮船到港的日子是1912年2月11日,也就是辛亥年腊月二十五。日子没错,有错的是他要接的货。虽说武昌暴动之后,南京临时革命政府正在与袁世凯谈判,但给北方革命党私运2000枝克虏伯厂的后膛七响马枪,外加10万发子弹,依旧是杀头的罪过。尽管如今21省独立了14省,可眼下天津卫毕竟还是大清帝国的天下,是隆裕太后老佛爷当家。
  他前后左右、迅速而又仔细地看了个遍,没有暗探,没有埋伏的兵丁,连条咬人的狗也没有,一切如常。小心无大错,替革命党工作,首要的一点就是要保住性命。
  塘沽的港务局是座三层小楼,洋式的,迎面四根爱奥尼克石柱,门口一边一头石狮子,扭着头蹲在那里,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都是曲阳县的产品,不怎么精致;对面竖着根旗杆,悬着黄龙旗。这一切虽说看上去有些个不中不正,但也简单明了地告诉过往的闲人,这里是座衙门,大清国的。
  戴着红缨帽的门役给金善卿请了个安,拉开花玻璃门。每天进出这座衙门的人多,门役未必认得他,这个安是冲着他身上的梭龙皮袍子来的。每到类似的衙门口办事,他总是打扮得格外光鲜,下人们只认衣服、车马,不认人。
  金善卿今年25岁,身材比一般的大清国人略高一些,也并不高很多,所以没像个显道神一样碍眼;不胖,只能算是精干有余,富态不足。往脸上看,细眉、大眼、高鼻梁,着实地体面不说,看神气还真有些个气度,不是买卖人的精明,是那种吃过、见过的轻慢,而一转眼间,他又可能变幻出极讨人喜欢,甚至还有些顽皮的样儿。若说有什么缺憾,就是他那好看的薄嘴唇,细一品味,总觉得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他在京师大学堂毕业,德国话、英国话说得好,讲得老毛子一愣一愣的。到日本留学时,又一边学日本话,一边逛有名的温泉旅馆,顺便还结交上了革命党。革命党里边多是酒量大、言语有味道的青年,终日在一起厮混,让他全无思家之念,直到来了封书信,一来是报丧,父亲病逝,二来告诉他,发了一百多年财的大关金家破产了,除了返程的路费,再不会有钱寄来。也罢,他当即与相好的艺妓洒泪而别,带着革命党人写的介绍信,同时领受了革命党的任务,回家来了。 。。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2)
他这个人一生下来便享福,受不得苦。革命党人最会体贴这种事,所以,给他的工作是天津德商恒昌洋行华账房的二掌柜,颇合他的心意。做生意捞钱,是他们家传的本事,革命党要是成了事,说不定他还能把家业恢复起来。
  有时他也问自己:你是个革命党人么?应该算是,尽管未曾正式办手续;但也并不全是,因为,他心里的那点想头,虽然与革命党的理想在大方向上是一致的,但细微处却有着明显的差别。
  船务司里办公的是清一色的官,最不济也是个金顶子,补不上实缺,在这里混也算是饭辙,况且出息不错,养家、租房子,外带弄个小妾什么的都够了。虽说大清国的臣民恨洋毛子恨得牙根痒痒,但干上这种洋事由,比个实缺的知县不少弄钱。
  金善卿进门给各位官员请了个总安,动作边式、利落,撩袍、抖袖、趋步、倾身,每个动作都那么洒脱、漂亮,没有一丝的刻意做作,仿佛是在娘肚子里就在练这手活。屋内看见他的人都拱了拱手,算是还了半礼。他们不是对他金善卿客气,是对他的交际手段和他花在他们身上的银子客气。对这些人,金善卿只报了个假姓,说是姓赵,叫什么没人在意,随口都叫他小赵,即使在觥筹交错、酒醉脚软的时候,也没人费心地打听他姓氏名谁,籍贯郡望,开着哪家买卖字号,只是很默契地将他归入私贩一类。之所以没把他当成鸦片贩子,一来是他的货物都是从西洋直接发来的,西洋不产鸦片;二来他身上没有鸦片贩子的匪气。
  “今儿个有你的货?哪条船?”讲话的老葛是这里的头儿,戴着个水晶顶子,是船务司的委员,正五品的候补知府,也是个好吃的主,每次金善卿请客都少不了他。他吹着纸媒,就着云白铜的水烟袋咕噜了一阵,神秘地凑到金善卿耳边说:“今天有艘丹麦船给扣在码头了,说是有违禁物品,这里边没你的事吧?”
  “绝对没有。”金善卿除了本地话之外,还会讲官话、山东话和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在官场上,他的官话圆润悦耳,引人入胜,但总带点京油子的味道。“怎么会呢?大人您知道我,我压根儿就不动违禁品,好模样儿的跟王法过不去,有病不是?”
  “咱们兄弟有交情,我才透这个消息给你。”老葛的眼神里半信半疑,“津海关的洋人来了,就是那个最难缠的‘桑砍头’;直隶总督府派下来查案的委员也来了,正跟局里的总办商量办法,捉拿货主。你可别误打误撞,撞到网里,到时我可救不了你,杀头的罪过呀!”
  “多谢关照。”金善卿心如明镜,倘若老葛知道他私运军火,便会第一个去告发他。这才叫官,邀功请赏,升官发财是他的本分,这里边没有半点错处,有错的是那些以为当官的人会讲义气、有良心的傻瓜。不过也有好消息,外号“桑砍头”的桑德森,跟他有点交情,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改天在下请各位进城逛逛。”金善卿作了个罗圈揖,退了出来,心里盘算的是撒开腿就逃,还是留下来四处打听打听。老葛猜得没有错,他今天来接的就是那艘丹麦船,被查获的违禁品十有*就是他替天津铁血团弄来的那批军火。他干这类活已经有些经验了,支持北方革命党是同盟会的良好意愿,替他们倒腾军火是他的一部分工作,他虽说从未失手,但中间出点岔子也是常有的事,并不可怕。只是,这一回有些个难办了,津海关的洋人里边多是英国领事馆的探子,他们插手在这件事里,麻烦就多了。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3)
不能就此退缩,这批货更不能撒手不管。敢于冒险的人,才能得到最大的奖赏,这是金善卿的信条之一。当然,不顾危险而冒进的人是真正的傻瓜,这也是他的信条。他是个灵活多变的人,厌恶规矩,热爱“手段”。
  于是,他像逛大街一般,甩着袖头儿,潇潇洒洒地走上码头,要亲眼证实一下他那批被查获的军火。那艘挂丹麦旗的火轮船已经停靠在码头上,十几个搬运工从船上扛下来大大小小的木箱,装上一辆俗称“地牛子”的四轮人力货车,几名持枪的清兵在周围警戒,一小群洋人在一旁吸烟,里边没有他认识的桑德森,另有几个翎顶辉煌的大清官员瑟缩在一边。不用问,金善卿一打眼,就知道这正是他来接的那批货,边上的就是津海关专管缉私的超等总巡与直隶总督府的官员。一旦洋人出马,大清的官员便成了碎催。金善卿最见不得这种奴才相,许是他在学校时跟洋教员打的交道多了,礼尚往来,而且一无所求,所以他既不恨洋人,也不怕他们。他们也一样是猴子变的,按他们自己的话说。
  麻烦喽,金善卿莫名地一笑。在金钱上,这件事对他并没有多大打击,搞走私的人,丢了货是常有的事,前几趟的利润,足可以抵消这一次的损失,没什么可怕的,过几天再干一票就是了。但他担心的是,这批军火的买主是本地的铁血团,那帮子少爷革命党不会就此放手。
  立马拔腿逃跑倒是脱了险了,但在铁血团和同盟会面前却显不出咱爷们儿的本事。金善卿有些拿不准自己该干什么。
  也罢。他抖了抖皮袍下摆上若有若无的尘土,踱着四方步,甩着袖头,向那一小群洋人走过去。
  2
  1950年3月,天津市镇反办公室第十八号审讯室。
  镇反干部:别老表白自己,你也该讲点实在东西了。
  王九:(绰号“多一画”,原为福寿汤馆的伙计,现在是解放浴池的职工,面临退职)我记得有个洋人,名字叫桑德森,起个中国名叫桑春城,外号“桑砍头”,据说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同时,这家伙也是个“堂腻”,天天下晚来我这儿泡澡,就喜欢找人穷聊,中国话说得好,就是带点广东鸟语的味,骂起人来也厉害,南北大杂烩,可多半时候还是挺斯文的。整个华界的澡堂子,大概齐就这么一个西洋“堂腻”,还让我给赶上了。这家伙身上白得活赛白条鸡,胸口一大片红毛,围条大毛巾,往榻上一坐,老是拉着别的客人跟他喝茶,就着葛沽萝卜和五香果仁,跟着就是问东问西的一通海聊。有时聊得高兴也请人吃饭,他的口味杂得很,门口几家菜馆轮着叫,什么咕老肉、糖醋鱼、赛螃蟹,有一次看见隔壁洗澡的叫了盘蚂蚁上树,他没见过,硬是光着腚眼子,端了条大黄花跟人家换过来……
  镇反干部:跟他来往的中国人有没有一个叫金善卿的?
  王九:有,金大少嘛,大关金家的后人,祖上是河北大关上的税吏,发了几辈子的财。光绪年间他还是天津出了名的狗少,到了宣统,好像是不一样了,不那么浑了,听说他在外洋留过学。金大少不是堂腻,但也隔几天来一趟,多半时候澡也不洗,就是跟桑德森叽咕个没完。我看,他们俩有事,不是穷聊。
  镇反干部:是不是有什么密谋?是见不得人的事?
  王九:那是肯定的。您老想啊,一个洋鬼子跟个革命党在一块,有么事?准不是好事。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4)
镇反干部:他是革命党?不会吧。
  王九:我也是听人瞎说,当不得真。
  就这么一晃当,春节就过去了,铁血团因为军火的事不依不饶,可又能怎么样?金善卿心里有根得很,货丢了我赔钱就是了。反正他的运气好,眼下情形不同了,丢货的第二天,南方临时政府跟袁世凯和谈成功,隆裕太后下旨退位,同盟会也就不再鼓动北方革命党搞暴动了。这样一来,铁血团要是拿了这批军火,反而成了累赘,六万块龙洋的定金还给了他们,还请他们在有名的“八大成”之首聚和成吃了顿好的,他们自然满意得很。但是,把这么一批在列强军队中也算最好的枪支给丢了,金善卿心有不甘。
  同时,他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判断。他认为,同盟会跟袁世凯的合作根本就成不了,双方全无真意。他每天盯着上海的《新闻报》、天津的《大公报》和英文的《京津泰晤士报》,从谈判双方各自提出的条件来看,两方的利益相距甚远,都想利用对方,把大清国弄下去,自己上台坐江山。所以,孙文把临时大总统的位子让给袁世凯,也是迫不得已。
  为了争这个位子,过不了几个月,双方就得拉出军队,再干一场。那个时候,这批军火对同盟会来讲就如同雪中送炭了。金善卿发现这是一个机会,他可以不去请示同盟会,用自己的钱先把军火捞出来。等双方一开战,这就是打破头的抢手货,不论卖给哪一方,都是几倍、几十倍的利市。当然,他只会用来支缓同盟会,这是他这个革命者的本分,同时,同盟会自然不会让他白损了本钱,没有现钱不要紧,顶出些产业来也不错。他早就看中了同盟会在天津开的几家赚钱的买卖,这也可以说是他恢复家业的头一步。
  算盘打得是不错,对方方面面都交代得过去,也无损于他对同盟会的忠诚,下边就得按部就班地干活,想办法捞军火。
  当然,如今日子不错,除了闹革命,该受用的还得受用。今天是正月初七,街上做小买卖的都上街了,金善卿早饭吃了一套煎饼果子、两个炸糕,都是他的车夫一大早到北门外的耳朵眼胡同和东南城角买来的,革命的乐趣就在于过好日子。美中不足的是缺碗锅巴菜,这没办法,吃锅巴菜得亲自去,甭管你是多高的身份,也得跟拉胶皮、扛麻包的挤在一条板凳上吃,买回来味道就不对了。
  冷不丁地,门房送进来两张片子,小张的白卡片,不是咱们国民的东西。大清国的片子纸大字大,有红似白,不用这服丧似的玩意儿。
  一张片子上的名字是上角利一,五金进出口商人;另一张写着原田正南,人类学教师。这一对玩意有意思,金善卿知道,小日本往外派“细作”,最常用的就是商人和学者这两种头衔,日俄在东北开战前后,天津日租界进进出出的净是这玩意儿。当然,在大多数情况下,那也是他们的真实身份,间谍的工作只是兼职。
  上角利一看上去还没长开,最多十*岁,小个子白脸,戴一副银丝边眼镜。金善卿在日本很是住过两年,他知道,日本人长得少相,三十岁以下的人,用你判断的岁数再加五岁,多半就接近了。
  “金先生,幸会,幸会。早想拜望,苦无机缘,今日有幸,请多多指教。”上角利一的官话讲得非同一般,就是夹杂着一股大子味,他一定是在东三省学的汉语。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没有英雄的日子(5)
原田正南长着个短粗的体形,大脑袋,罗圈腿,一撮小胡子,一言不发,硬橛橛地鞠过一躬,便拿眼睛在金善卿的喉头、胸腹间逡巡。此人必定是个打手,金善卿心道。
  金善卿没有跟着他们鞠躬,只是拱了拱手,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没招呼人上茶。
  “二位有么事?麻利儿地说,头晌咱还赶着给人说合事儿呢;您要全是炉灰碴子哩咯棱,咱就不留您了。”他藏起流利的官话,换成一口本地土语,让这自以为懂中国话的小子费点心思。
  “我们听说金先生手里有批货,特地过来谈谈。”上角利一跳过了金善卿的土话,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德意志的颜料、门锁、大包缝衣针、五金工具,样样都有,要么尽管说,价钱格外克己。”金善卿知道,这俩小子多半是为军火来的,小日本阴险得很,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消息。“要是别的玩意,像烟土、白面儿么的,你们日租界里多得是,用不着找我。”
  “我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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