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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话"中国正史-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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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着使台主双眼发花,同样自盘古开天辟地,还没有听说过第二着竟这么走的,不禁汗出如雨。夫台主也者,都是棋坛上有地位之士,输得起钱,输不起名。乃对着该“象”考虑一个小时之久,不敢应子,只好哀告曰:“学生乃为生活所迫,狂妄之处,务请包涵。尊棋实在高明,可否允我明天继续。”长袍马褂拈须微笑曰:“明天也可。”该台主狼狈回家,邀请广州一流棋士,彻夜研究,又翻出所有棋谱,搞了一夜,仍看不出将来变化如何。最后决定这样,明天姑妄再应一子,看他怎么下法,了不起甘拜下风,请他一宴,当面谢罪。事情弄到这种地步,也只好如此矣。
到了第二天,名手云集,台主入座,惶惶恐恐,走了一步马。这时候该长袍马褂露他的一手啦,他不露还可,一露能教人拉稀屎。只见他胸有成竹,飕的一声,象过了河,把台主的当头卒吃掉。原来他阁下根本啥都不会,不过来寻寻乐子也。
飞象过河手段能把健康人吓成心脏病,对方已有心脏病的,则可能一命归阴,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镇神头(1 )
围棋是什么时候传到日本的,谁也不知道,中国人自从纪元前二世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被酱得晕晕忽忽之后,这种不能希圣希贤的玩意,早已逐出脑海。就是日本人,似乎也弄不清楚矣。其实这也不能怪谁,一种艺术或一种技术输入,不可能斩钉断铁地指出是某人焉,在某时焉。因为这是无形的,而且是濡染的,慢性的。好比说,现在的科学够发达了吧,谁知道扑克牌是谁传到中国的哉,又谁知道是哪年哪月传到中国的哉?
但在文字记载上,我们可看出,至迟在八世纪唐王朝中叶以前,日本朋友对围棋已经入了迷。《桂阳篇》上有一文,题曰《日本王子》,讲的是日本王子访问中国时下围棋的故事。唐王朝第十九任皇帝李忱先生在位时,大概八五二年前后,日本王子来中国“献宝器音乐”。“王子善围碁”,李忱先生就命当时的大国手颜师言先生奉陪,日本王子的棋盘是“楸玉”的,棋子是“冷暖玉”的,向中国人信口开河曰:“大日本帝国之东三万里,有集真岛,岛上有凝台,台上有手谭池,池中出玉子,不用制度(用不着雕磨)自然黑白分明,冬温夏冷,故谓之冷暖玉。更产如楸玉,状如楸木,琢之为碁焉,光洁可爱。”
──“楸”,音秋,是一种落叶乔木,坚硬如铁,用来作棋盘,最妙不过。温庭筠先生诗曰:“闲对楸桐倾一壶。”即是咏此。如果换了台湾通用的杂木,不过三天,翘了起来啦。即令不翘,下得多时,棋盘上凸凸凹凹,也实在难以为情。
日本王子信口开河已毕,双方开始对垒,下到三十二子,战况惨烈,颜师言先生“惧辱君令”,下得汗流浃背,久不敢落子──后来大概想开啦,拼着老命不要,下了一子“镇神头”。书上曰:“乃解两征之势也。”日本王子看了半天,无可奈何,就起身徘徊,悄悄问陪同人员(鸿胪)曰:“迷死脱颜是第几手呀?”陪同人员瞧出苗头,此时再不爱国,更待何时,就也信口开河曰:“第三手。”日本王子曰:“我想见见第一手。”陪同人员曰:“王子必须先胜了第三手,才能见得第二手。胜了第二手,才能见第一手。如今就见第一手,米赛啦。”(米赛啦,台湾话,就是不行啦)。日本王子被他唬住,只好掩局而叹曰:“小国之第一,不如大国之第三,信矣。”
其实颜师言先生硬是当时的第一品,欺骗远客,不是好汉,但他的这一局“颜师言三十三子镇神头图”,却在棋坛上,传下了英名。
围棋在日本之所以大盛特盛,沾光大日本帝国的臭硬派圣崽不多,所以由宫廷而小民,由小民而深入到社会各阶层。进入二十世纪之后,各大报馆一脑筋生意经,各聘名手,互相对抗,然后大登棋谱,然后销路一日千里。像《读卖新闻》的销路,本来可怜兮兮,可是自从网罗了一批棋士──包括吴清源先生在内,以棋赛及全局飨读者,现在已达三百万份矣(台北报纸真要羞死,销十万份就坐不住马鞍桥啦)。
(柏老按:台北报纸份数,六○年代,销十万份不易。而一九八○年,台北《中国时报》已超过一百万份;高雄《台湾时报》已超过三十万份。以后不知道还要高到多少,使人吃惊。)
围棋不特在日本大盛特盛,而且,像段级的分法,像段级的晋升法,像时间的限制,都成为一种专门学问。不过日本到底是岛国,怎么都脱不了小家子气,本来九段是最高的,因为吴清源先生是中国人,久居九段不下来,气得难忍难熬,就生出一种妙策,弄出来一个“十段”,比九段更大,叫日本人当之。
──这种“十段”灵感,大概来自美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各国的上将,是军中最高的职位,上将分为若干级,在中国曰“特级上将”、“一级上将”、“二级上将”,在美国曰“四星上将”、“三星上将”,这种分法本来没啥特别道理,可是一到了要组织英美联军,别扭就大啦。美国佬虽然财大腰粗,英国人要靠你,可是你派的不过是一个三星上将,俺英国派的却是一个四星上将,你总不能叫四星的给你三星的当助手吧。美国人一听,好呀,你穷小子怎敢跟大亨比官阶,国会就连夜提升艾森豪先生为五星上将,多了一个星,你没啥可说了吧。英国首相丘吉尔先生叹曰:“美国佬用的是星海战术,这样下去,他们真能有百星上将哩。”呜呼,我敢和你赌一块钱,一旦中国籍的林海峰先生──当然不见得一定是林海峰先生,而是只要有那么一天,一个中国人横扫群雄,也挤上了顶尖的十段,日本朋友准会弄出个十一段。一旦中国人到了十一段,日本准又发明十二段。反正是孙悟空先生的毫毛,见风就长,以后的日子,有得看的也。
现在围棋不但普遍于日本,复兴于中国,也慢慢地成了一种世界性的艺术。具备围棋协会之类组织的国家,有韩国、德国、荷兰、捷克、南斯拉夫、奥国、英国、美国。中国叫“棋社”,洋大人叫“棋俱乐部”。截至目前止,据日本棋院的调查,韩国有三百六十一家,德国有二十七家,荷兰有七家,捷克有七家,南斯拉夫有七家,奥国有六家,英国有十二家,美国有十七家。其他新加坡、泰国、菲律宾,也都在风起云涌,方兴未艾。
47。 文化倒灌
夫牌品者,赌徒打牌时所表现的风度也。一个人的气质在平时很难看得出来,一旦到了赌桌上,原形便毕露无遗。有些人赢得输不得,三圈不胡牌就怨天尤人。别人吃张,他不高兴;别人碰张,他更发脾气。一会怪椅子高,一会怪灯光暗,一会提醒上家不要老咳嗽好不好,咳嗽教人心烦。一会埋怨对门怎么总是吸烟,不吸行不行,看能不能瘾死。一会向下家瞪眼,你的尊腿不要伸那么长可以吧,这是打牌,也不是伸腿比赛。一会又埋怨电扇吹得太大,谁不知道我有风湿病。君听过相声上的形容乎?有一个家伙最后听“发财”紧张万状,一面猛在桌上磨牌,一面念念有词曰:“谁这么坏良心呀,扣我的牌不打出来呀?我已经三圈不开胡啦,别那么狠呀,少做点断子绝孙缺德的事,就是教我胡一把,也挖不了你家的老坟。我可要讲明啦,我胡的是发财,打不打由你。”对门一听,这小子简直发赖,好吧,教他胡一把吧,砰的一声,打出发财,该家伙一乐,“胡啦”!翻开牌一瞧,却瞪了眼,胡不了啦,盖发财已在桌上被磨成白板啦。
镇神头(2 )
这是输不起的,还有赢不起的,有些家伙只要赢了三把,就自以为他是赌城十三段,视余子如无物。一会拉屎,一会撒尿,一会批评上家牌不是那么打法,怎么不输钱?一会为下家叹息,简直还得上麻将学堂幼儿园。一会忽然想起他追迷死的盛大往事,侃侃而谈,吃吃而笑;一会声明他明天请三位输送队吃小笼包子;一会露出慈悲嘴脸,劝三位输送队以后不要再赌啦,再赌恐怕连耳朵都能输掉,然后正色曰:“跟我赌没有关系,好比刚才那一把,我就放你们一水,叫你们也胡个屁胡,调剂调剂情绪,要是跟外人打牌,人家能让乎?”
牌品如此,实在使人望而生畏,以后他就是倒给一块钱,恐怕都没人敢再跟他较量。棋品似乎也同样重要,一个人如果一面下棋一面骂大街,我就宁可去野地里看蚂蚁上树,围棋在日本各方面都已纳入正规,只在小动作上,似乎还不太周到,应该像篮球、足球一样,对人身也有适当的限制。好比说吸烟是可以的,但不能把烟雾喷到对方脸上。惊讶赞叹是可以的,但不能大喊大叫。紧张是可以的,但不能用舌尖在牙齿上努力猛吸,发出怪声。(坂田先生于上月三十日上午十一时,用他的舌头在他上排假牙上舐出舐进,报上曰:“吱吱作声,令人作呕。”)表示轻松当然也是可以的,但不能脱下袜子拧脚丫,而又举到尊鼻上闻而嗅之。类此种种,目的在保持棋的尊严和净化,如果大家的表情都教人“作呕”的话,恐怕围棋要开始没落矣。
中国文字,有时候明察秋毫,分得清清楚楚,像“姨父”、“舅父”、“叔父”、“伯父”、“姑父”,洋大人只用一个“安客耳”,就全包啦。但对于下棋,却怎么都弄不清。夫“碁”、“棊”、“棋”、“弈”指的到底是围棋或是象棋,恐怕连阎罗王都得掩书三叹。有位朋友这几天看我写围棋写得头头是道,认为我的学问奇大,就光临柏府,一定拉我去新公园下棋。他阁下天生奇骨,平常不跟凡人说话的,一旦赐我颜色,不禁受宠若惊。我就赔笑问曰:“下围棋乎?抑下象棋乎?”他一听我竟说出这种没前途的话来,不禁皱起尊眉,啧啧有声曰:“当然下围棋。象棋小道,低级低级。”结果我陪他下了一下午围棋──我原本看他位尊多金,准备要下两盘政治棋,故意输给他,叫他开开心的。那一次却一个子也不让,直下得他恨恨而去。老妻一再咬耳朵要我张口向他借点钱过中秋节,看情形也不必张口啦。
我所以把他赢得惨兮兮,实在是气他“象棋低级”那句话。围棋本来也是属于低级的,但自从日本文化倒灌之后,下围棋的都是大官,看起来好像高级多啦。其实只能怪日本人当初目光如豆,只看上了围棋,而沧海遗珠,忘了把象棋也偷过去。如果当初把象棋也偷过去,如今也来一个文化倒灌,近百年来的中国人媚外气质奇重,现在恐怕也成为高级的矣。呜呼,悲哉。
象棋是谁发明的,也不可考,围棋还有一个箭靶子,说是纪元前二十四世纪唐尧帝伊放勋先生发明的,而象棋连这个箭靶子都没有。不过,大概是纪元前八世纪到纪元前三世纪春秋战国时代,这玩意就很流行,史书上虽然没有记载,但文学作品上却提到过。宋玉先生的《招魂赋》曰:“葸蔽象碁,有六博些。”孟尝君先生平常无事,就是用下象棋打发日子的。──但他阁下总觉得下象棋不是正当工作,心中有戚戚焉,雍门周先生就安慰他曰:“足下闲好象棋,亦战争之事。”这跟下围棋同样道理,在棋中可悟出战争,亦可悟出人生。只是那时候的象棋十分简单,一共只有十二个棋子,白的六个,黑的六个。
《太平御览》上说,象棋出自六世纪六○年代北周皇帝宇文邕先生之手,中国人好把民间的发明往权贵分子身上推,真是一种发贱的毛病。不过宇文邕先生的象棋有日月星辰,跟现代的象棋似乎不一样──其实宋玉先生作品中的象棋,跟现代的象棋更不一样。大概最初在民间兴起时,简单明了,后来逐渐增删。到了七世纪八世纪的唐王朝,日月星辰没有啦,牛僧孺先生用“车”、“马”、“将”、“士”、“炮”、“卒”来代替,这就跟现代象棋差不多矣。
最大差别
如果说牛僧孺先生有这么大本领,也不可靠,恐怕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他曾著有《元怪录》一书,说了一个故事,有一位小民岑顺先生,在河南陕州吕氏巨宅中,掘了一个老坟(岑公大概是个掘墓贼,再不然准是大学堂医学院的学生老爷),竟掘出来一副“金象局”,即现在的象棋。如果牛僧孺先生没有撒谎的话,则七世纪以前就流行了矣。
围棋用的是黑白二子,好像古时代打仗,一个战士对一个战士。有人说围棋最平
等,每一个棋子的功用都是一样,其实这正是围棋简陋之处,原始部落时代才有这种死板战争也。到了象棋,已进了一大步。我想象棋可能是纪元前二十七世纪黄帝姬轩辕先生发明的,他阁下大战蚩尤先生的时候,一定有“象”也参加战斗。即令不是他发明的,也应是纪元前七世纪楚王国哪一位朋友发明的。盖到春秋战国,保留“象”为军用的也只有楚王国,楚王国覆亡之后,中国人再也想不到“象”还有啥功用矣。不特此也,也只有春秋战国时代,大家才用“车”作战,君读过《孟子》乎?有千乘之国焉,那就是有一千辆战车;有百乘之国焉,那就是有一百辆战车。这战车不是现代的战车,现代的战车用钢铁做成,刀枪不入;古时的战车完全靠马拉,战士们像木头栏杆一样排在车上,一手执盾挡着肚子,一手执矛猛打。
无论如何,越想越觉得象棋是春秋战国时代的产物,看一下棋子就知道啦,大元帅坐在当中,卫士围绕,群象在营房四周巡逻,然后“车”、“马”出击;小“卒”最是可怜,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前进还可能活,后退就喀嚓一声,砍掉尊头。象棋的最大优点,也是较围棋最大的进步是:每一个棋子有每一个棋子的特殊性能,这在人生中是最公平的事。围棋各子平等,是一种假平等,而象棋才是真平等。呜呼,如果有那么一天,柏杨先生当了陆海空军总司令,而孙膑先生却当了二等兵,恭立台下,听我面授机宜,你说能不能气死人乎哉?
惟一有疑问的是“炮”,春秋战国时代还没有火药,也不会铸铁,这是“炮”字使人迷惑的地方。但如果改“炮”为“砲”,就十分清楚啦。砲,据说是范蠡先生发明的,把石头绑到弯木架上,一松木架,石头就飞了过去,把敌人打得头破血出,那位美人儿西施女士的丈夫,就是被这种炮打得自己抹脖子的。这种打法,一直到十二世纪宋王朝都是如此。柏杨先生年轻时下的象棋,棋子还是用“砲”字的(也有用“礮”字的焉)。这些年来,竟然全成了“炮”,火药味就太大啦,说不定再迟若干年,“炮”成了“气”,原子炮也上了棋盘矣。
象棋比起围棋,要普遍得多。原因似乎不在于谁高级谁低级,只有猛往自己脸上贴金的鸭子屎人物,才会以为围棋是高级的焉。有些人说围棋开棋变化莫测,而象棋就那几步。错啦,围棋开棋时也是那几步,除了前面言之的扶乩上那位鬼朋友,谁会把棋子放到当中的哉,都是在角上挤来挤去。又有人说围棋自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相同的。呜呼,象棋何尝不如此哉,自盘古立天地,也没听谁说过有两盘象棋棋局是相同的。犹如麻将一样,也没有谁一生中拿过两把相同的牌也。这原因很简单,一则它们相同的或然率确实太小,二则即令有相同的,谁又能记得那么清楚耶?
象棋和围棋最大的差别是,象棋棋子越下越少,而围棋越下越多。少则容易控制,多则眼花缭乱,满盘密密麻麻,真能看出青光眼。日本名人赛第四局结束时,坂田先生还以为他赢啦,对公证人的数子不肯相信。以他阁下的棋力,到了最后还昏了头,普遍小民能不越看越晕哉?
围棋只有全局而无残局。象棋则全局也有,残局也有,而残局反而更引人入胜。柏杨先生的围棋,始终在鬼打墙阶段,最近我提了好几次议,要求升为一段,也就是中国古老的“九品”,可是几个该死的朋友始终顽固,连一局也不肯“饶”,故没升上去。但我的象棋则确实出神入化,造诣颇深,若干手下败将,曾一度联合要上我“九段”的尊号,我都严加拒绝。盖论起来棋力,有我这样能耐的不多,虽不能说是大国手,但当选为中国“棋王”,总无问题。我说这话,一定有人说我不够谦虚,呜呼,我已经够谦虚啦,如果再老实一点,就是当选世界棋王都毫无愧色,借句古人的话曰:“此非一人之言,乃天下人之公言也。”
柏杨先生象棋下得如此之好,兼如此之妙,仍是一句老套:“非关人力,乃天授也。”我昨天才考据出来,柏杨先生初生时,有金甲神光临柏府,以金棋子一副置于庭中曰:“赐予汝童,万王之王。”故生有异禀,三岁能弈,所向无敌,有望气者曰:“西南有天子气,当有王者兴欤?”该王者即是柏杨先生。一直到今天,我仍有下棋老瘾,巷口那些摆残棋摊的,一包新乐园一盘,我总是光顾一试,那些穷小子几乎都认识我,一见我就恭维曰:“老爷子,指教一盘呀。”我当然指教一盘,有时候孙女儿教我上街给她买泡泡糖,指教的结果,往往连泡泡糖都没啦。好在杂货店我也熟,赊也赊得来。不过每月月底一结账,泡泡糖钱就一百多元,惹得老妻找那些摆棋摊的吵架,说他们专门骗老糊涂,嗟夫,妇女无知,令人浩叹。
棋谱传奇
“残局”是象棋所独有的最大特征,有人说街上摆棋摊的最不可靠,像柏杨夫人者流,总以为他们在骗人,非也。街上玩扑克牌的,那才是骗人,你明明瞧老K放到左边,押上一块钱,掀开一看,却跑到右边啦。
我老人家上京师大学堂时,有一次走到西单,就碰上这么一个场面,我看得准,拿得稳,往左边下了一块钱,结果硬是跑到右边,正要跳高,一个把风的家伙在一旁慌张
喊曰:“三作牌来啦!”竟一哄而散。一直到现在,想起这件事,还余恨未消,该二家伙彼时已四十岁左右,恐怕早已仙逝,说不定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在地狱里连袂挨板子哩。这并不是我一块钱也做痛,实在是那时候的一块钱是结结实实的一块钱,敲起来叮当作响,能买一百六十个烧饼也。
但残棋没有一点欺骗,开诚布公地摆在棋盘上,随你努力研究。要红的一方可以,要蓝的一方也可以,完全由你选择,机会均等,童叟无欺。又有人说,凡是残棋,都是和局,换句话说,你走错啦,固然输啦,即令你走对啦,也是和局,反正赢不了。说这种话的人都是象牙之塔里的人物,准没有光临过棋摊,夫棋摊上大多数都有一条红纸贴在那里,写得明明白白:“红棋胜,和棋亦作为胜。”那就是说,你阁下只要能下成和棋,也照样算赢。
不过一个人如果存心去赢那些可怜兮兮的棋摊,也未免太不人道。而且说实在的,他们也不允许你赢,盖残局均来自“棋谱”,非有九段十段若柏杨先生者,简直连碰都别碰。有一次我又去棋摊上参观,一瞧某一局是我在棋谱上熟透了的,就昂然出马,还没走三步,那个家伙就向一旁飞了一个眼色,来了一个满面笑容的家伙,把我拉到黑巷子里──请放心,拉到黑巷子里不是修理我,而是哀告我曰:“一瞧你老人家,就知道是个高段。我这个兄弟,拖家带眷,谋生无力,不过为了混饭,你老人家高抬贵手,他就过得去,你老人家不高抬贵手,他就过不去。我现在就叫他收拾摊子,去你府上请安。”柏杨先生有名地铁石心肠,这时候也软啦。第二天,那位老弟果然提了一篓文旦,向我一拜再拜。呜呼,你能赢乎?赢个屁吧。
一个人要想棋有进步,必须钻研棋谱。夫棋谱者,乃前人千年百年呕心沥血的精华,而你一朝得之,就好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罐头,一剎那间,功力就增长百倍。有一次我跟常败将军下棋,他的士象俱全,而我只剩了一个车,他说和啦和啦,我曰:“和啦?你做梦吧。”他说他这一辈子还没听过单车能胜士象全的,我如果赢了他,他就抹脖子。结果三走两走,他的老将走不动啦,当时我就掏出一块钱教他去买小刀。呜呼,他之所以常败,就吃亏在没有看过棋谱,在某种情形下,单车固可胜士象全也。
象棋在中国分为三大派,曰“福建派”,曰“东北派”,曰“南阳派”。就跟武侠小说上分派一样,武侠朋友有“昆仑派”,有“武当派”,有“峨嵋派”。各派有各派的绝招,师传徒,徒再传徒,对外人不泄漏一字,为的是这些绝招必要时可以救自己的命,也可以要敌人的命。一旦那几招被人看穿,就施展不出来矣。吾友关云长先生,一把青龙偃月刀,杀过多少英雄好汉,他就有一个“拖刀之计”,七里喀嚓,打了半天,然后拨马而逃,敌人一看,这个红脸大汉,敢情如此脓包,饶你不得,就追了下去。好啦,等他眼看追到,正要下手,关先生瞧也不瞧,看也不看,只顺手往屁股后一挥,该家伙的头就没有啦。呜呼,如果遇到柏杨先生,他逃得再快我也不追,他的拖刀计就报废矣。
棋坛上的各宗派,也各有各的绝招,二十世纪清王朝末年的时候,三派中以南阳派最为强盛。福建派大棋手谢先生(名字偶忘之矣),于一九○七年曾在上海摆下擂台,把东北派打得一败涂地,可是怎么打也打不过南阳派。南阳者,河南省南阳县,诸葛亮先生当年隐居之地也。有一位宋鲁卿先生和他的三位儿子,运起子来,神出鬼没。对手根本瞧不出有啥意思,可是走着走着就糟了糕,不是车被吃啦,就是老将死啦。谢先生能看十步以上,都无法招架,简直气得要跳黄浦江。
但谢先生是有心之人,就在当年残冬,备了一份厚礼,专程赶到南阳,向宋老太爷拜寿。宋家是当地富绅,当然盛大招待,请他住在后花园中,拨了两位漂亮的丫鬟伺候。如果换了柏杨先生,美女在旁,不要说下棋啦,原子弹我都拋到脑后。可是谢先生一心向道,再漂亮的小姐他都看不到眼里,只诚心诚意巴结宋氏父子,每天无事,奉陪下棋,一连住了一个月之久,下了二三百局,只偶尔赢了几局“政治棋”,觉得十分没趣,怏怏而回。第二年残冬,他又备了一份更珍贵的礼物,再度前往,曲意交欢,跟宋老三宋思纪先生意气相投,打成一片,老老实实要求教他几手,宋思纪先生考虑了几天,还是婉言拒绝。但谢先生仍不死心,第三年又去啦,从浙江到河南,万里关山,礼物带得更多更重,而为人又和蔼可亲,足可证明他的诚意,当然又被招待住到后花园中。有一天,也是合当有事,大雨倾盆,电光闪闪,一个雷劈下来,劈到院中一棵老树上,引起燃烧。偏偏燃烧时大雨暂停,火焰熊熊,倒到房上,一时烟花并发,眼看要成灰烬。宋鲁卿太太正染病在床,火树封门,救援无术。谢先生一瞧,老命也不要啦,就在地下打了几个滚,把衣服头发弄湿,闯进去把老太太背了出来。
绝世奇书
这一场天赐良火,使宋家父子深受感动。于是,有那么一天,老三宋思纪先生把谢先生请到后堂,恭恭敬敬拿出一书,告曰:“救母之恩,无以为报,我们宋家所以能独步天下棋坛者,赖此一谱而已,谨以见赠,惟请惠纳。”谢先生双手捧过该书,只看了两页,就肃然奉还曰:“此书是尊府祖传绝世之宝,实不敢当。”但宋家一定要赠,谢先生最后当然还是收下。到了上房,见了宋老先生,就跪下叩头,宋老先生一把拉起,告诉他这本棋谱的来龙去脉。原来宋氏七世祖,在十六世纪七○年代明王朝宰相张居正
先生家当工友,管理内书房。有一年,朝鲜王国进贡,贡物中有此棋谱一书。在进贡之前,照例须先呈请宰相瞧瞧的,张居正先生不瞧则可,一瞧怦然心动,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自己留了下来,没有转呈。想不到这件机密,被当时在张家作清客的羊可立先生知道啦,几次混进内书房,想顺手牵羊,都没得手,而最后一次却被宋家七世祖当场捉住,捉住后,揍了羊先生两拳没有,语焉不详,即令没有揍,恐怕训他一顿定是有的。羊可立先生又羞又愧,从此在张家立不住脚。到了后来,张居正先生死啦,羊可立先生当了监察部委员(御史),一心念念不忘这本棋谱,就向皇帝奏了一本,结果下令抄张居正先生的家,当圣旨还未到的时候,荆州(湖北江陵)地方长官大概是立正大学堂毕业的,认为立正的机会来啦,就先行下令封锁张宅,一直等到一个月后,宦官张诚先生才到。开门一看,已有十几个人饿死矣。张诚先生受羊可立先生之托,进门就找这本棋谱,可是却被奄奄一息的宋氏七世祖裹到内衣里,当做尸首抬到郊外。七世祖挣扎着爬起来,几经辗转,才回到原籍。呜呼,一本小小棋谱,却有这么大的波折,甚至引起赫赫一代宰相家败人亡,能不令人唏嘘乎?
谢先生得了该棋谱后,就在上海刻板印刷,广为流传,即今天街头可以随时买到的《橘中秘》是也。谢先生有胸襟,也有度量,没有也来一个“祖传”,否则一代秘籍,被自私一念所葬送,对己对人,都没好处。现在人人可花十块钱购得一本,谁都想不到当年血腥历史矣,岂不是谢氏之功哉?
《橘中秘》所以叫橘中秘,据说是黄帝姬轩辕先生当初大战蚩尤先生时的阵图,临死时藏到橘子里,而被后人发现。这种鬼话,信不信由你。但《橘中秘》最大的特点是用炮,在《橘中秘》之前,中国人只知道用车,《橘中秘》之后,炮才占重要地位。《橘中秘》的全局差不多都是以“当头炮”为起步的,而最奇妙的是,当头炮只遥遥地架着,不到必要时候,绝不打掉对方的当头卒,这也是前人梦都梦不到的妙着也。而在《橘中秘》里,“马”最不值钱,很多“弃马局”,俺不要“马”啦,你吃吧,白白送你一匹,喜欢占小便宜的朋友,当然放不掉那匹马,结果吃了之后,活活胀死。
我们介绍《橘中秘》,似乎有点腾云驾雾,而现在市面上十块钱就能买到的该书,却说是朱晋桢先生著,潘逸卢先生校的。朱晋桢先生是何许人,我们不知道,好像是字“进之”。书上有一篇“无住居士”先生写的序,无住居士是何许人,我们连他们真实姓名都木宰羊,更别说他的底细啦。看他的序文,可能是明王朝时代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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