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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岁回首看人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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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是神圣的,是决定一个人终身事业的地方。我前半生的理想一直离不开它。那时更是踌躇满志地期待着走进去的一天,满有把握地准备着,努力着,朝自己的目标迈进,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以我的成绩,觉得毫无悬念。

  然而,现实却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把我推向一条艰难坎坷,充满痛苦和恐怖的人生之道,令我遍体鳞伤,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其转折点就起因于当年的一场政治运动。

  “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提出,曾经使当年文艺界出现过少有的繁荣。人们带着解放初那股获得自由和解放的心情,继续寄于极大的热情,畅所欲言,无所顾忌;推陈出新,创建未来。但由于许多肺腑之言切中时弊,一些创新有损形象,超出一些人的忍受程度,一场不可避免的反击开始了。《人民日报》相继发表评论文章。1957年7月1日《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的社论,正式拉开反右斗争的序幕。后来又被严重地扩大化。

  乌云密布的天空,随即给人带来不安。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更是以“善于破坏一切”的姿态把一片生机盎然,正在争妍斗艳的百花,瞬间打得七零八落,满目萧条。只见可怜的花瓣飘散在泥土里任人恣意践踏。一个出尽风头的艺术家顿时成为垂头丧气,被人吆喝着的“四类分子”;一个才华横溢,经常出入社交场所,“红”极一时的青年干部刹时跌落下来,滚到泥坑边去挖粪土,跟那些“坏分子”呆在一起;一个聪明过人的大学优等生被打成“右派”后,成了疯子,流浪在街头,被一群无知孩子追赶着,戏弄着。一夜之间他们都成了社会最底层的贱民。这,到底是为什么?作为一名中学生,当时还很不理解,只是感到可怕。

  一天,“当当当,当当当”……急躁的钟声惊恐地响彻校园上空。同学们停下手中的功课赶到操场集合。看到的是那位善于演讲的洪老师被人连推带拖地架到台上去。几年前他在那里精神抖擞、幽默风趣地给大家讲《我的儿子》。那天却狼狈不堪地站在一边,在宣布他为“右派”之后,立即被捆绑起来,被永远带出校园。听说仅仅为了他在会上说过几句逆耳的话,竟遭到如此严厉打击。其实人们对一种不良的现象提出批评,不等于是对政党或制度怀有敌意。换成另一个国度,同样的劣迹,人们也同样要深恶痛绝。我开始感到周围是那么狭窄,“解放区的天”并不都是“明朗的天”。但毕竟这是社会上的事,是长辈们遇到的,跟自己的学习生活不相干吧!

  然而,我的想法又错了,紧接着在大多还是年幼无知的中学生当中,也要开展“大鸣大放大辩论”运动,实际上是“反右”斗争的延续。(待续)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人生转折——一场运动(2)
1957年12月15日,学校召开了“大鸣大放大辩论动员大会”。会上那极富挑衅性和鼓动性的言词,把每个人都震憾了。简直是采用一种“诱蛇出洞而后捕杀之”的阴险手段,要来对付涉世未深的中学生,也可以说是一次名符其实的“教唆大会”。

  那天四周黑沉沉的,灰浓灰浓的天空弥漫着厚重的水气,仿佛伸手抓住一把就能捏出水份来。大约害怕老天爷发怒,只好把一千二百多位学生都拢到一间狭长的草房里。生管主任花了二十分钟时间才把秩序整顿完毕。几声“安静”之后,校长出场了,可惜没有高台,他那十分宽大光亮的额头,和两边刻着阴沉皱纹显得有点突出的嘴巴,通通看不清了。只是从麦克风里听出他的声音异常激动,知道他在执行一个十分神圣的使命。

  “当前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反‘右’斗争取得空前胜利。为了进一步开展全民性的自我教育运动,配合当前形势发展的需要,学校决定开展‘大鸣大放大辩论’运动……”校长才讲了几句,下面开始憋不住了,这黑压压的一片,散发出的热量,使草房里的水蒸气浓度迅速增加,以至缺乏足够的氧气。一时咳嗽声,拉衣襟拿课本煽风的沙沙声,互相低语的切切声,还有挪动椅子的碰击声,汇成一股奇特的噪音,把校长的动员令给搅了。

  生管主任不得不站起来吹哨子、喊“安静”。校长的话又渐渐清晰起来,“……这次我们到福州几间中学去参观,他们那里开展得很好,学校里到处贴满大字报,连教室走廓的柱子上都是。写的内容也很深刻,很大胆。我这里抄了几条念给大家听听:‘共产党实行*’,‘肃反运动杀人如麻’,‘×××是秦始皇再世’,还有‘共产党万“税” ’,税收的税……”

  这下新鲜了,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校长似乎很满意他这些材料产生的威力,继续说道:“大家不用怕,现在不是要再来一次捉‘右派’。同样一句话,我们同学说的跟右派分子讲的有本质的差别。大家不要有思想顾虑,要踊跃参加运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我们决不允许‘只顾读书,不问政治’的现象存在,尤其是高三毕业班的同学,在个人鉴定上都要加上一条:是不是积极参加‘大鸣大放大辩论’的运动……”

  校长的动员令一结束,团委书记立即站起来挥动着手臂喊道:“共青团员们!进步的青年们!行动起来吧!党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勇敢地站到运动的前列,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心里的话‘放’出来,来一个比先进比干劲的竞赛,具体的行动就是看哪一位同学写的大字报最多、最尖锐……”他这种激发别人去冲锋陷阵的演说,直囔到声嘶力竭为止。

  同学们都佩服他不愧是一位出色的宣传家、鼓动家,尤其善于每次校长做完报告,来一个最早的贯彻和响应,使校长的话变得更有份量。可是大家已被热气蒸得头昏脑胀,巴不得早点离开,一时都毫无反映,焦急地等待着。直到听见“散会”的口令,几百号人立即高举着椅子,争先恐后向门口涌去,把一个竹架做的门框挤得喀吱喀吱直响。大家心里明白,只有冲过这道“关卡”;才有舒畅和凉快,怪不得都互不相让。

  走出草房,人群四散开去,当时大家认为这仅仅是一次学校召开的会议而已,许多人没有想到这是一场政治运动的开始。我更是没有料到会由此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待续)

二、人生转折——一场运动(3)
“动员令”后的第三天,我走进学校,一眼看见传达室门前围着一圈人,那里贴着一张大字报“行动起来,跟官僚主义作斗争!” ,署名黄蜂,没有标明年段班级。我看了一眼就往里走,感到校园里象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同学们都无心学习,钟声也显得有气没力,预备钟早响过,走廊上仍是一堆堆人群在交头接耳,一些人急急忙忙从我身边走过,连打个招呼都没有。我奇怪地顺着大家的方向看去,校长办公室前面站着一大群同学,原来大字报已经上场。

  我快步进入教室,没料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教室里那种埋头钻研习题,高声朗读课文的场面不见了。团支书和宣委正在墙上钉一张登记表:“比一比,谁写的大字报最多”。他们俩人已各自写了一张。同桌的小东也正在写一篇题为“学校不关心同学的健康”大字报,看到我竟说:“这个题目是我想出来的,你可不能再写了。”我有点着急,一向充满优越感的我顿时产生出一种落伍了的感觉,好象在赛跑场上被人摔得远远的。可要怎么写,写什么,自己还没有想过。

  我决定先看看同学的大字报,就赶紧朝校长办公室跑去。那里大字报贴了整整一堵墙,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只留着中间的那个窗户。花花绿绿,每一张的标题都用彩色颜料画过,有的还加上花边,配上简单的画,十分引人注目。内容有提到“农村统购统销是变相剥削”,“××干部作风不正”,以及关于党的其它政策及社会主义制度等问题。

  当时我没能看出这是学校组织一些人特意出版的,是“诱蛇出洞”的第一步。我认为“作业”既然布置下来,就不能不做。我一向听老师的话,听党的话,“党叫干啥就干啥”嘛!我把校长看成是党的化身,象小时候相信上帝那样崇拜他。我又秉性忠诚老实,从不怀疑组织上叫我干的事。班主任已正式通知停课三天,让大家专心写大字报,开展“大鸣大放”。一些同学也手握钢笔在凝神思考,象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那么认真。

  也可能我当时“悟性”太高了,才积极响应,并决心要在这次运动中干出点成绩来,不辜负团委书记的期望,回到座位便开始苦思冥想,很快草就一篇。我反复从文章的主题,编章结构,语言修辞等方面一一修改,认为可以了,才放心地领回纸张。可是写了几行,觉得自己的毛笔字太糟,正在为难,一位同学走过来说:“我帮你抄吧!我想不出有什么好写的。真是,团宣委还说谁不写大字报,就是对运动有抵触。你就让我沾个边也好。”他一边替我抄写,一边仍在发噜嗦:“毕业班功课都忙不过来,还叫大家去写这些。”有了他的帮忙,我的速度可就加快了。不久又想出了几篇。

  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的几张大字报全贴出来了,其中有一篇还是用相声形式写的。已有不少人在观看我的大字报,我心里怪痒痒的,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章得到公开发表,并获得如此多读者,竟忘乎所以,仿佛已成为学校中的新闻人物,容不得我退下来。当时我只想到会因此得到表扬,压根没考虑还要承担什么后果。正如写作文,只盼得高分,那里会因为交作业而受罚的。我天真地认为,不正是校长叫大家要这样写吗?不写还不行呢!

  随着运动的深入开展,学生们的狂热成了脱疆的野马。谁也没有料到前头还有陷阱在等着。写大字报一时成为主课,成为一种大出风头的竞赛。大字报越写越长,越写越大胆。有的人开始“抛卫星”、“搞尖端”,象“推翻*”,“×××拿软刀子杀人”,“不要沦为苏联的殖民地”,这样的大字报也出来了。看了直叫人心惊肉颤,毛骨悚然。

  有一天有人对我说:“高三甲班许某某贴了一张‘告同学书’的大字报,公然号召同学起来反对党的领导,揭穿‘反右’斗争的阴谋,实行知识分子专政。这不成了反革命吗?”当时我还平静而老练地对他解释:“社会上的反革命是偷偷摸摸的,他们散布反革命言论的目的在夺取我们的政权。同学们的‘鸣放’是公开的,是响应学校的号召,就象是在导演的排练下登台表演特务一样,即使说得反动透顶,你也不能认为他就是反革命。”他摇摇头,好象不便再说些什么就走开了。

  那时有些人是想不通的,特别是那些平日只埋头读书很少参加活动的同学。学生中一贯红彤彤的党员,团干部一时也变得无能为力,而几个无所顾忌的大字报作者成了誉满全校的英雄。我虽不是十分突出的中心人物,从大字报的数量看,登记表上已是三个正字再一横。班主任曾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你写的大字报可不少呀!十六篇了!”我心里还以为班主任在表扬我呢!殊不知这也许是个好心的提醒或善意的警告。(待续)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二、人生转折——一场运动(4)
记不清后来风向是怎样转的。大约过了一星期,大字报明显少下去,除个别人偶而还在传达室门前贴出一两张,大部分同学已不再关心大字报的事,那些在功课上忙不过来的,早已回到书本上去。我也不再写了,心里却在等待受表扬的一天。

  此时班上团支部“组委”和“宣委”好象开始忙碌起来,他们的行动有点诡秘,经常在自习和课外活动时间离开教室,不知上哪儿去,有时一整天没回来。几个风靡一时的大字报作者被人偷偷议论着。有人开始用奇异的眼神看我,甚至想躲开我。但是我不以为然,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写大字报,纯粹是在执行学校布置的任务。除非听到校长公开表态:“当初动员学生鸣放是错误的。”我绝不怀疑学校还有别的用意,不相信会因为写大字报而受到惩罚,不相信学校也会坑人。

  1958年元旦过后,全校开始转入“大辩论”。第一阶段辩论“工农之间是否存在差别”。我对此不感兴趣,认为问题很简单:目前国家经济条件差,农民的收入还赶不上工人的收入,但我们的制度将保证逐步缩小并最终消灭这种差别。我没有在辩论会上发言,心里却担心会被看成是“只顾读书,不问政治”的人。

  我这种担心竟不自觉地表露出来。1月14日一个冷冽的早晨,呼呼的北风象一只冰冷的手,一下从领口上直伸到脖子里,令人一路直打哆嗦。幸亏我上学是顺着风走,就把衣领竖起来,双手插在衣袋里,象鼓起一张船帆让寒风推着向前。偶而一阵旋风过来,会把我打得晕头转向,直到走进校门,才定下神来。迎面恰巧遇见团支书,他是我入团介绍人,我一向尊重他。不知是寒风把他的脸冻成硬绑绑的,还是他对我在“大辩论”中沉默不语真有意见了。看他一付严肃的样子,我顿时心里感到一阵不自在,竟冲着他说:“不能光看一个人是否到处找材料,就断定他是不是积极参加大辩论。根本问题没有讲清楚,凭一组数字,几个事例就肯定工农之间是没有差别的,这怎么行?就算一时被你说服了,以后再听到或看到工农之间确实存在差别,又该如何解释?愿望不能代替现实,应该尊重客观情况。不是我们说它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光想听好话怎么行?”

  “你是不是积极参加,你自己明白。”他显然不愿跟我交谈,说完就走开了。

  教室里同学们在高声吵闹,这两天又停课搞“大辩论”了,直到上课铃声响过,大家才回座位去。这一天要进入第二阶段的“大辩论”,是关于党的领导和国家政策方面的。

  会议由团“宣委”主持,此人比我大几岁,瘦高的身材,在显得过于老成的脸上多了两撇小胡子。大概因为这样,他就以为有权教训人吧!每次开会总要批评这,指责那,重复那一套他认为是最伟大的斗争理论,难怪他要在班上找几个对象来验证他学到的“真理”。同学们早就厌烦。我想,任何真理,若从那些骄横的人口中播出,就不会受到欢迎。总想批评人,绝不会成为教育家。连班主任也不喜欢他这种装腔作势的样子,不时打断他的话,补充解释一下,大概班主任在尽力做矫正的工作。团“组委”却跟他一唱一和,吹捧他是一位“觉悟高党性强的好干部”。而团“宣委”便称赞团“组委”是“天天学毛选,自觉改造世界观”。

  我很奇怪,这种虚伪肉麻的话怎么能用来进行“大辩论”。当时我跟小东两人就在桌上互相写条子攻击团宣委。中途还借故出去一会,希望有人跟着,好在背后议论一通。我认为一个谋求进步的人,应该先讲讲自己过去怎样糊涂,现在又如何明白,如何找到真理,今后决心怎样维护真理。对落伍的人,不该扣帽子,而应视为自己的过去,是只“迷途的羔羊”,给予热情的帮助和指点。要用事实来证明真理,而不是通过压制来实现自己的唯一性。不要以为一定要通过斗争,才能改造一个人,生活总有一天会从中择出好的。

  当我回到座位,团“宣委”已觉察到我的不满,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我,象两把锐利的刀直逼到我身上。我不由得歪了一下身子,若无其事地瞧着黑板上方那张熟悉的画像,觉得他老人家会明白我的意思。突然耳边响起我的名字,团“宣委”竟点名问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站起来谈一谈。我先是回答他没有,后来又觉得不说不好,我一贯喜欢发言,再沉默,当真要被认为是在对运动不满了。我突然站起来,满不在乎地一口气提了三个问题:一、*不是真有其事吗?为什么这样说就被打成“右派”?而且动辄拿立场压人,使人家不敢说话。二、对非党人士信任不够,任用干部不看他能力大小,首先决定于他是不是党员。好象党员一定要做官,非党人士就当不了官,即使当了也不能任正职,学校的副校长就是个例子。三、报上对丁玲、艾青等“右派”作家的批判,为什么总要揭露他们的私生活?这不是超越政治范畴,在进行人身攻击吗?”

  我一说完,教室里立即热闹起来。两三个人争着发言,都是冲着我的。说我的发言是“资产阶级谬论”、“恶意攻击”、“站在资产阶级立场替‘右派’分子喊冤叫屈”等等,简直在拿我开涮。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几次站起来要反驳申辩,可团宣委硬是不让我说。团支书又说我提得好,这几个问题不光我有这种看法,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让大家辩论一下,分清是非,对提高认识有好处。我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但是没有一个发言令我信服。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不要立场,我也没有讲党员不能当干部。而他们尽是举一些显而易见,又风马牛不相及的例子,企图说服我。什么“站在不同立场6就看成9,9看成6”,什么“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难道这些简单的道理我还不懂?

  会后,我十分恼怒地对团支书说:“怎么,我一说大家就轰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提了。”他还是扳着脸冷冷地回答:“每个人都要受教育,特别是一位团员,更应该在运动中经受锻炼和考验。”

  “难道把一个人说成是反动的,再加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让他尝尝当反面人物的滋味,这就是对他的‘教育’,也就是对他的‘考验’吗?”我不客气地反驳他。(待续)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人生转折——一场运动(5)
当天下午继续开会,教室里的桌椅早已规规矩矩沿着墙壁围成一个长方形,这是每次开辩论会的场面。铃声还没有响,一些同学已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有几位正埋头在写什么,教室里的气氛和往常相比,显得有点沉闷。

  我的心突突地跳,上午顶撞了团“宣委”。他说我是班上资产阶级思想的典型代表。他凭什么给我下这样的定义?还说我娇生惯养,骄傲自大,这不明显在泄私愤图报复?可同学都护着他,说我态度恶劣。我知道下午的会是针对我开的。他们就是想压服,想叫我服服贴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哪里是在“大辩论”?团支部委员们此时正围坐在教室前面的草地上讨论着。我焦虑不安地等待他们来较量。

  一会儿支委会散了,团“组委”进来宣布开会,他说:“下午继续辩论,任何人想阻止这场大辩论都注定要失败。毛主席教导我们:‘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应该进行批判,决不能让它们自由泛滥’&;#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团“组委”的话音刚落,一位同学拿着稿子雄赳赳地站起来说:“何海生出生于资产阶级家庭,对党怀有刻骨的仇恨,利用‘鸣放’之机,大肆向党进攻……”这样的发言缺乏水平,太乏味了。哪里是为了分清是非,探讨真理。而是以他为绝对正确,把别人当“右派”来批判。凡是能用在“右派”身上的话,他都搬出来。我反而冷静下来,深知那些话对我多么不合适。但我吸取上午的教训,知道分辨是没有用的。我只是不明白,叫大家“鸣放”,就为了这样来作弄人吗?

  会上发言的除了几个事先做好准备的“积极分子”,两位平时友好的同学也站起来凑热闹,连小东也讲了几句难听的话,仿佛大家都在赶时髦。只有一位同学替我说句公道话:“我认为不能把海生和‘右派’分子等同看待。毛主席不是说过,允许人家犯错误,也允许改正错误吗?校长不是也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吗?”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团“宣委”一点名,自己就站起来说了,要是上午不来学校就好了。我忽然明白,会上有时沉默无声,原来是没有靶子。同学们早就从社会上看到说逆话的下场,有的虽然也发言,都是些鸡毛蒜皮无伤大局的事。“放”得早,“收”也早。一些家长再三告诫自己的子女:“不许你在学校胡说八道,参加什么‘大鸣大放大辩论’,那都是骗人的。”几个原先写过不少大字报的同学,后来也一反过去,成为批判别人的“积极分子”,以此将功赎罪。偏偏我太认真,不敢承认自己其实是太幼稚太傻了。难道我写的大字报还嫌少吗?要是这样的行动值得称赞,学校早把我当积极分子使用,而不是成为众矢之的。打在我身上,可以显出一些人的“觉悟”来,我成了一些人向上爬的阶梯。我感到心里乱得很,可泼出去的水是怎么也收不来了。

  1月23日召开一次全校性的“辩论会”,名为辩论,却是公开批判几位同学的“反动言论”。说他们和“右派”分子“一鼻孔出气”,“同穿一条裤子”,“妄想蒋介石*”等等。还把那几位同学祖宗三代、亲朋九族的污点都挖出来。我想,资产阶级看不惯无产阶级的东西,往往表现出蔑视、嘲笑,以显示自己的高贵。而无产阶级看不惯资产阶级的时候,就不在神色上使功夫,干脆就训斥和批判,在权力所及的地方,是压迫和打击,企图通过斗争把它改造成无产阶级所喜欢的。大概资产阶级注重“感情”,无产阶级则讲究“态度”。

  我不由得浑身颤抖,仿佛自己也是个罪人。可我实在想不通,大家出于听话才写了大字报,校长不也说过,“同样一句话,‘右派’分子说的跟我们同学讲的有本质上的差别。”并一再强调不捉“右派”。有些同学在大字报上虽然用了一些不恰当的词句,什么“史无前例”,“残酷暴君”,“苛捐杂税”等等。无非为了使大字报出奇,有“份量”,能引起同学的注意,如究其内容往往十分贫乏。一位同学曾说:“我是为了吸引人才故意用上‘杀人魔王’这样的标题。”并非要达到某种政治目的,纯粹想“出风头”。对这样的错误,应该从学生容易“脱离实际”,犯“主观片面”,“个人主义”等方面去批评教育。硬搬用社会上对待阶级敌人的一套办法,套用“阶级报复”,“妄想复辟”等上纲上线来联系,将大大伤害同学的自尊心和积极性。

  一个人犯错误,只要不是出自他的本性,是由于一时糊涂,就应该抱治病救人的态度。对这次写大字报还应该说,“错误吗?我们也得负责一半。”革命导师列宁在教育身边的同事总用旁敲侧击的办法,有时反而鼓励你,把你当好同志看待,却使你的心受到比批评还难受的打击。然而,我们许多人不肯这样,他们老想教训人,否定别人的优点,这种人怎么会成为一个教育家?也许总想打击别人的人,最需求权力。而渴望权力,又意味着总是要不满意别人,才能唯我独尊。

  校长最后做了总结:“大家不要误会今天是要捉‘右派’。刚才有些话可能说重了点,但不要从词句上去追究,应该从阶级感情方面去考虑。”

  这真是岂有此理!叫别人不要追究词句,他们却这样在做。当初如果不是校长使劲启发鼓动,同学们会平白无故去写那些大字报吗?会想出那么多恶毒刻薄的话来吗?也许有人会说,这跟那些人的思想有关。那么学生不是在学校的教育下吗?如果错了,该由谁来负责呢?难道校长是故意唆使人干坏事,而后自己溜去叫警察,还说是出于“好心”的吗?学校的教育职能是将错误化有为无,还是无中生有,故意设计陷阱,網罗学生,再来达到所谓的“教育” ?(待续) 。。

二、人生转折——一场运动(6)
我不认为自己写的大字报都是错的,没有根据的,有的还完全正确。但是我本人确实有不少缺点,缺乏生活经验,不懂得用阶级观点来分析问题,又容易轻信,过分好强。这些跟我个人的修养有关,也受到家庭教育的影响。如果能帮我改变这些不足,我将十分欢迎。我开始冷静下来,不再去计较那些无理的指责和缺乏实事求是的批评。与此同时我也看到几位真诚的人,听到不少有益的劝告。

  一天班长约我个别谈心,他没有否定我美好但显得天真的动机,对我的热情首先给予肯定,又介绍几本书给我看,亲切地对我说:“关于旧社会人民遭受的苦,我们知道一点,都是从书本上看到,或听长辈讲的,不是亲身经历,感受就不一样,对党的感情比不上翻身农民那样深厚。同样一句‘拥护共产党’,从贫下中农嘴里说出来是真心话,毫不动摇的一句话。从我们口里喊出来,恐怕仅仅认为道理上应该如此。所以知识分子遇到风浪就容易动摇,容易产生怀疑。”

  我谈了自己心里的委屈。他又接着说:“一个人的立场不是自己说了算,要看他的言行,尤其在关键时刻,看他是站在哪一个阶级讲话。一个人想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就必须到工农群众当中去,同他们相结合。我们有不少革命领袖是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他们都背叛了自己的出身,成为无产阶级坚强的战士。”这些话我以前听过不只一次,政治考试也能答出来。可是直到那一天,我好象才发现它的真谛。我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我的朋友也从外地给我寄来热切的信。他们说:过去在一起发表的议论太偏激了,政治上是幼稚的,行动上是可笑的。都表示今后要加强自我改造,把自己培养成一名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钊人在信中写道:“不合理的现象是难免的,太阳再亮也不能除去树叶和屋宇的阴影,要达到十全十美,恐怕只有到共产主义才能实现。”又说,“生活本身是个大熔炉,又是铁面无私的法官,我们每个人都要受到熔炼,得到它的鉴定。因而责已严是多么必要。”

  朋友的鼓励,使我非常激动。仅仅几个星期,我们都经历了一次飞跃,从看不惯这一切,到理解了这一切;从不负责的信口开河到学会冷静地思考。虽然只是一个开端,却是一个很不容易的起点。

  这期间团支部还组织了一次访贫问苦的活动,到乡下去访问一位老贫农。这位老大伯解放前受苦受难不用说,解放后虽翻了身,比起原来就富裕的农民,生活仍是很苦的,一个儿子刚病死,还欠了一百多元的债,这在当时是个天大的数目。但他却告诉我们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要不是共产党人民政府,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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